听到妓、女二字,谢琳琅有些自厌自弃地低了头,脸上火辣辣的疼,因想到她做过官妓,如今又有人家专门包了妓、女给她父亲,不由地隐隐作呕。

“婶子,这是怎么了?”叶经纳闷地问岳氏。

岳氏不咸不淡地说:“京城里谢家大爷要过来,这钟家就包下了两个会伺候人的窑姐儿。谁知道,外县的杨员外也有事求谢大爷,不明就里地也包下那两个。那窑姐儿收了两家银子,被剃了头发。这杨员外、钟员外,也结仇了。钟员外这是想将杨员外赶出梁溪呢。”

旁边看着的人听了,就接着说:“这谢大爷可是早年离开苏州的时候将苏州地皮都揭走三尺的那家大爷?听说那次苏州出乱子,死了不少人。”

“……可不是么,谢家人多官多,上头才是真正的有人。那乱子闹这么大,据说京里头连听都没听说过。”

“……谢家,不是吗?”叶经插嘴了,讳莫如深地看向谢琳琅,原想成了薛令、薛燕卿的心腹,将这二人所作所为告之谢家,然后依靠谢家这条康庄大道飞黄腾达,如今看来,谢家自己个都走到死胡同了。江南一代物产丰富,人才辈出,谢家在京城名声大好,在江南名声臭不可闻。眼下尚未风光,再过两年,没有薛燕卿,也会有个柳燕卿、梅燕卿将谢家置于死地。

……谢琳琅心里默默念着这四个字,脸上又火辣辣地疼,只是这会子不是自厌自弃,乃是为谢家感到羞耻,梁溪就在苏州边上,旁的地方大抵还有人提到谢家就满口称赞他家是诗书传家人家,到了梁溪这,若没个忌讳,十个里头也难找到一个称赞谢家的。

“什么,不过说着好听罢了。没瞧见谢大爷要过来,一群苍蝇闻着臭气就追了过来。”有人人哼哼地说道。

谢琳琅、叶经听这人是苏州口音,料到这人曾在谢家人手上吃过亏,心里就了然了。

“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家员外也配往谢大爷跟前站?”

“你当人都跟你一样没个廉耻,当街就敢将那一寸的玩意掏出来溺尿?”

……

叶经听大街上钟家、杨家两家骂得越发不堪,伸手捂住谢琳琅的耳朵,对岳氏说道:“婶子,咱们回家去吧,绕路的钱我给。”

岳氏瞥了眼那惫懒的轿夫,冷笑道:“就在这耗着,你能有几个钱?年纪轻轻的,花钱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白了轿夫一眼,就继续看戏,又多嘴撩舌地跟旁边人说:“穆家员外也送了两个会唱曲的丫头到林县令家呢。我看八成那两个丫头要飞上枝头变凤凰,跟着谢大爷进京了。”

贪财、好色……谢琳琅上辈子一直觉得自己无辜,此时脸上滚烫,心知自己明知道谢家是那样的人家,还想回了谢家去,那自己再落到什么下场,都算不得无辜。那些孺慕之情,上辈子都慕过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自己比旁人都清楚。上辈子她是个小家碧玉,回了谢家都要处处被人嫌弃;如今不过是个丫头,想来她连谢家的门都进不得。

一时间死了回家的心,才刚为谢家感到羞愧低了头的谢琳琅又站直了身子,瞥了眼旁边的叶经,又想了下那据说起不了床的薛燕卿,心道自己瞻前顾后、顾忌重重,不过是为了回谢家,如今她不想回去了,看他们能拿她怎么着。

作者有话要说:

11小试牛刀

虽是站在树下,可没一会子,人就被晒得昏昏沉沉。

谢琳琅蔫头耷脑地指望着能在路上遇到商韬,可恨除了几个看热闹的懒汉,一个人也没遇到。

钟家、杨家眼看就要打起来了,终于林知县叫林家管家出面劝了两家回去。没有热闹看,众人散去,岳氏又拉着谢琳琅上了轿子。

到了岳家,叶家大哥、大嫂满口弟弟、妹妹地喊着,谢琳琅装作中暑,自顾自地去岳家二层小楼上歇着,趴在岳家窗口上看楼下稀稀落落的几个闲人经过,忽地听到锣鼓开道声,便瞧见大街上的人回避开,一顶官轿在两队执事十几个官差护卫下威风地抬了过来,轿子前的青罗伞盖下虽无人站着,执事却不敢马虎。后头跟着的几顶轿子,是亲自出县城迎接的林县令的轿子。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孩子没跑得急,挨了两巴掌,站在路边待哭不哭地喊娘。

谢琳琅手攀在窗沿上向下看,半响紧紧抓着窗沿的手松开,心知自己跟谢大爷有天壤之别,便是亲骨肉也只能对面不相逢,冒然冲撞过去只能是她非死即伤。

“头可还难受?”

忽地背后传来叶经的声音,随即就见一碗酸梅汤送到嘴边。

谢琳琅双手接过,小心地呷着。

叶经喉咙动了动,似是跟谢琳琅说话,又像是告诫自己一般道:“别看下头那些人威风,都不知道干了多少自寻死路的事。”原本想将谢琳琅送到穆琳琅身边,叫她学学姑娘的做派,如今他竟然巴不得她就这么着安生过日子,离谢家远远的。

“嗯。”谢琳琅嗯了一声,将空碗递给叶经,心里闷闷的,恨不得做点什么事将胸中的闷气释放开。

在岳家坐了半日,听见叶经许了叶家大哥每月送上多少钱给叶家老太太养老,便跟着叶经又向回走。

叶经疑心谢琳琅病了,就将她背在背上,路上瞧见不少车轿向林知县府上去,有些轿子里传出管弦的调试之声,一听里头坐着的便不是良家妇女。

叶经啧啧两声,将谢琳琅颠了颠,叹道:“如今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日后可就是树倒猢狲散。”

谢琳琅头歪了歪,搂着叶经脖子,一吭不吭,心想叶经还指望着谢家中状元呢,怎么说这话。

等回了穆家,去穆娘子院子里跟穆娘子谢恩,谢琳琅先低着头,听叶经满嘴仁义地跟穆娘子说叶家大哥要钱的事,忽地听到穆娘子提起她,便略抬了头。

“总不能小妹小妹地喊着,你就没给你家妹妹起个名字?”穆娘子笑着问,招手叫谢琳琅走近,心道这小丫头怎地那般瘦。

“请娘子给起个名字吧。”叶经忙笑道。

穆娘子沉吟一番,不等她说出心里想的名字,便听谢琳琅低声含糊地道:“阐儿。”

穆娘子心一跳,隔了几年听见自己儿子的小名,不由地想果然商韬来找他了?忙问谢琳琅:“你说什么?”

叶经也忙看向谢琳琅。

谢琳琅一哆嗦,不敢说话了,上辈子她待在谢家的时日不多,跟谢家下人们来往也不多,就是穆娘子的儿子思母心切,大着胆子寻了她叙了一回“旧”,哭着说了些小时候的事。

叶经心里纳罕,不知这阐儿是谁。

穆娘子只当谢琳琅惧怕叶经,对叶经笑道:“你先回去歇着,我跟小妹说说话。”

“是。”叶经小心地看了眼谢琳琅,疑心是今日自己走开那一会子岳氏跟谢琳琅说了什么话。

支开了叶经,穆娘子又支开桂儿、兰儿,假装领着谢琳琅去屋后抱厦里寻穆琳琅玩,路上低声问:“小妹,你哪里听说的‘阐儿’?”

“大管家,”谢琳琅吞了下口水,“看了岳婶子的包袱,岳婶子说,携家带口的话,都按大管家交代的说了。”

穆娘子心一坠,脸色略有些苍白,明白那黑心的媒婆跟穆行串通了一起试探、欺骗她,“在哪说的?”

“彩帛铺子。”谢琳琅大有豁出去的架势,声音虽有些暗,但已经竭力说了。

穆娘子手指发白,紧张地低声问:“还说了什么?”

谢琳琅低了头,慢说谢大爷,就算是商韬她也见不着,“……叫姓商的有来无回。”

穆娘子指尖掐在掌心里,虽知这是穆行的话,但若无薛令吩咐,穆行哪里敢;再者说,这黄毛小丫头无缘无故骗她做什么,她的话必定是真的,童言无忌,却也句句属实,“……这些话万万别跟旁人说。”想到若有个万一,穆行难免不追究到谢琳琅头上,于是又道:“总归你在厨房里也无事,明日来跟姑娘作伴玩吧。”

“……哎。”谢琳琅答应了,到了抱厦外,瞧见穆琳琅在跟两三个丫头在海棠树下捉迷藏,便做出张望模样怯怯地在边上站着。

“琳琅,这是小妹,你日后跟她一起玩吧。”穆娘子脸上笑着,一颗心在滴血,原先不敢对薛令做什么,乃是顾忌着穆琳琅,如今、如今薛令、穆行竟然要夺了商韬性命!

穆琳琅摘下眼睛上蒙着的帕子,瞅了谢琳琅一眼,又将帕子戴上,没听见穆娘子话一般继续去抓其他的小丫头。

穆娘子有心事,顾不得替谢琳琅说话,留下谢琳琅一个就去了。

谢琳琅站在一旁虽没人搭理,却也不气馁,就在一旁站着,等穆琳琅终于忍不住摘下帕子对她哎了一声,就忙笑着迎上去。

穆琳琅打量着谢琳琅,一笑之后,拿了帕子蒙在她脸上,“你来抓我们。”

“好。”谢琳琅答应了,鼻子里闻着身边丫头们身上的熏香,渐渐地感觉那些暖香远去,心知穆琳琅领着丫头们捉弄她,此时这海棠树下定只剩下她一个,就张开手做出抓人模样,摸索了半日,没摸到人,依旧慢慢地摸,闭着眼睛熟门熟路地眼看要摸出院子了,一路跟着的穆琳琅才领着小丫头们拍手喊:“真笨,你摘下帕子看看自己到哪了?”

谢琳琅听了这话才摘下帕子,然后茫然地看向身边。

穆琳琅捂着肚子哈哈笑着,大抵是难得见到一个这么不伶俐这么丑的丫头,于是虽依旧嫌弃谢琳琅,却还是开恩一般地说:“傻不愣登的,回来再玩。”说完,领着谢琳琅一路小跑向原先的海棠树下。

大抵像穆琳琅这般无忧无虑的姑娘家喜欢的下人必须是十分机灵或者十分蠢笨的,谢琳琅扮不出机灵样,就装出十分呆笨模样,一来二去,将穆琳琅衬托得越发机灵,穆琳琅就不似先前那般嫌弃谢琳琅,反倒将谢琳琅当做大娃娃一般,领着她,一会说她这头发梳得不好,拿了梳子亲自给她梳头发,一会又问谢琳琅知不知道菠萝蜜是什么,问了她许多话,赏了她两三块酥糖,等到吃晚饭了,就叫她回去,约了明日再来。

谢琳琅并不以为穆琳琅抢了她什么,福祸相依,谁知道穆琳琅是不是也替她挡了灾,于是眼瞧着穆琳琅房里处处晶莹灿烂,也无嫉妒之心,向前头正房来跟穆娘子道别,丫头桂儿叫她在门前磕头,然后问:“小丫头片子,你跟娘子说了什么?”

谢琳琅茫然地睁大眼睛。

“算了,问也白问,看她那傻样。”丫头兰儿嗤笑一声,穆娘子三天两头落泪,也就桂儿会将这事放在心上,“去吧。姑娘喜欢你,你明儿个再来。”

“哎。”谢琳琅答应,向屋子里看一眼,猜不到穆娘子听说穆行要叫商韬有来无回后会做什么,因也要去吃晚饭,便向厨房去,到了厨房里,果然厨房里的人正在吃饭,见她来,便给她添了一碗。

吃过了饭,几个媳妇们聚在一处说话,邓婆子拿了手往谢琳琅头上一拍,“瞧着给哥儿的粥,看见溢出来了,就跟我们说一声。”

邓婆子话说完,嫌厨房里闷热,便跟刘管事等人去厨房外说话。

谢琳琅看向那文火慢熬的一锅粥,心想自己糊涂了,有道是病从口入,自己守着厨房竟然还会嫌没机会报仇,就算没有砒霜,若想叫薛燕卿隔三差五地病上一场,也容易的很,只是自己得找到法子才好。想着,眼睛转向厨房外,又觉日后自己跟着刘管事学做菜,但凡刘管事不叫做的,自己都做了就够了。

打定了主意,谢琳琅又惦记起自己跟穆娘子胡诌的话来,没做过坏事,说了两句谎话都心惊肉跳,足足过了两日不见动静,等到三日后,谢琳琅只当穆娘子没有胆量,就将自己说过的话给忘了。

谢琳琅忘了,穆娘子可忘不了,第三日,岳媒婆上门,果然又说了一些叫穆娘子灰心丧气的话。穆娘子越发笃定岳媒婆跟薛令、穆行沆瀣一气。

那日岳媒婆才走,薛令进了屋子便闻到浓浓的酒气,穆娘子一个人坐在东次间里自斟自饮,此时她一双眼睛哭肿,不住地拿了帕子抹泪,嘴里不停地喊着“阐儿、释儿”,半日里忽地又喊出一声“奉儿”。

薛令见穆娘子果然面上对奉卿冷淡,心里却疼着奉卿,便忙上前夺下穆娘子手上酒盏,劝道:“你这又何苦?”拿了手指给穆娘子擦泪,见她此时我见犹怜,楚楚动人,不由地一叹。

穆娘子哭道:“你何苦留下我?如今他另娶了人,我也回不去了。”

薛令忙道:“回不去就不回去了吧,我穆令定会好好待你与琳琅两个。”

穆娘子拿了帕子抹泪,痛斥道:“你这丧尽天良的东西!头回子见面就扯着我问孩子呢,后头又装好人骗我琳琅姑娘身上有什么胎记,长什么样子,你说替我捎信给谢家叫谢家去找,结果你背着人将琳琅姑娘弄来,又扣着她不放回去……更逼我生下……如今那边有阐儿、释儿,这边有奉卿,你叫我夹在中间如何做人?”

“难为你了。”薛令见穆娘子痛哭,反倒松了一口气。

“官人、娘子,菜送来了。”外头丫头说道。

穆娘子虽有些醉了,却住了嘴。

薛令见此心中更欢喜,至少穆娘子并非不管不顾,还知道给彼此留个体面。

等上菜的丫头下去,穆娘子又苦出声来。

薛令坐到穆娘子对面,捏着酒杯抿了一口酒,然后叹道:“事到如今,再说那些又有何益处。也罢,你若还想回去,我如今就送你回去。”

穆娘子拿了手遮住眼睛,“……你叫我如今回去,我回去了算是什么?只可怜阐儿、释儿……”

“……若是你死了心,不闹着再回姓商的身边,过两年,我便送琳琅回谢家,然后叫你见你两个儿子。你也知道,我留住琳琅,不过是为了留住你罢了。”薛令糊弄穆娘子道。

穆娘子若再信这话,那便是十足的傻子了,薛令见到她的第一句问孩子呢,矛头就是对准穆琳琅的,“……当真?阐儿……”

“自然是当真,等燕卿过两年就该进京赶考了,有了谢家相助,他也能有个好前程,不为了旁的,为了燕卿,我也不能得罪了谢家呀。”薛令感慨道,似乎为穆娘子不能及早地懂得这个道理感到懊恼。

“……当真?”穆娘子又问了一次,有些讪讪地给薛令斟酒,咬着嘴唇,惶然地咽了下酒水,“我也三十几了,我今日叫岳嫂子给官人找个年轻伶俐的妹妹……”

薛令嗔道:“家里有奉卿、燕卿,又有琳琅,有儿有女的我已经知足了,何必又买了人来?”握住穆娘子的手,因穆娘子变化太快,又有些迟疑,见她给自己斟酒,疑心她要趁自己醉后跑去找商韬,心里冷笑,复又苦笑。

“……可是……罢了,等再过两年我年老色衰,不用我提,你就……”穆娘子苦笑着,又给自己斟了一大杯酒。

薛令抢下穆娘子的酒杯,一口干尽,拉住穆娘子又要斟酒的手,“吃些菜吧,免得伤身。”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说他怎么……怪不得他,只怪你!”穆娘子猛地起身握了拳头打在薛令胸口。

薛令扭过头,任由她拍打着,半天才握住她的手,看向她的眼睛,说道:“这辈子算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吧。”

穆娘子一声呜咽,瘫倒在薛令怀中,嘴里呜呜咽咽地骂着,“你叫我拿什么脸去见阐儿、释儿?”

“等见了他们,我冲他们磕头赔不是。”薛令抱起穆娘子,冲套间床上去。

“胡说!你是他们……”穆娘子脱口说出半句话,随后又开始啼哭。

薛令心里冷笑难不成他是商韬儿子的后爹不成?心里越发起疑,笃定穆娘子这招美人计后定与早先一般是要拐带了穆琳琅逃跑。又想既然她用出美人计,自己且受用一日,叫她殷勤伺候着。于是便将穆娘子压倒在床上。

果然穆娘子不似早先那般厌烦,一番欲拒还迎后,便与薛令共享鱼水之欢。

一番颠鸾倒凤后,薛令见穆娘子睡去,谨慎地起身,叮嘱桂儿、兰儿看住院门,便又回来躺下。

四更的梆子声后,依旧不见穆娘子动弹,薛令疑心自己多想了,便也合上睡下,五更时分觉察穆娘子起身,依旧合了眼睛装睡,听到小隔间里穆娘子如厕的声音,才松了口气,闭上眼睛依旧装睡,觉察到穆娘子小心翼翼地掀被子进来,嘴角不觉浮上笑容,见穆娘子柔荑轻轻地在自己衣衫下游走,温柔地向自己某处游去,又狐疑自己多想了,穆娘子定是对商韬死心了,才这般讨好自己。

已然做好享受准备的商韬忽地□一疼,啊地一声吼叫,随后便觉热血濡湿了两条腿,掀开被子,将被子下的穆娘子扯起来,就见穆娘子手上握着剪刀,又向他脸上扎来。

薛令握着穆娘子的手,忍着剧痛将她手上剪刀夺下,一用力将她甩到床下,然后看向自己受了重创的两腿间,只见那边血肉模糊,就着昏暗的光,哆嗦着手探去,就见□之物已经跟他的身子分开,只在根子处留下半指东西。

“贱人!”薛令怒道。

“贼子!这是你的报应,你的报应!”穆娘子叫道,又从针线筐里翻出一把剪刀,目眦俱裂,一心要杀了薛令。

听到薛令痛呼声进来的桂儿、兰儿忙拦住穆娘子,乱中,穆娘子又拿了剪刀要自裁。

桂儿、兰儿费了一番力气将穆娘子手上剪刀夺去,然后一个抱着穆娘子,一个去看床上薛令,见薛令□一片血海,立时惊叫出声,“赶紧喊管家来!快请大夫来!娘子将官人阉了!”因薛令那处伤得尴尬,也不敢凑近去看。

屋子外的丫头、媳妇听了,便忙去喊人。

薛令瞪向还在发疯的穆娘子,牙关一松,便觉钻心的疼痛,早两年再如何逼迫穆娘子,穆娘子也不曾做出这等恶毒的事,她是信佛之人,不沾荤腥不杀爬虫,今日竟然会下手这般狠毒……可见,她还是忘不了姓商的。

“都滚出去,叫管家进来。谁、谁也不许将这事传出……”薛令咬紧牙关发话,不敢低头去看自己□,也不敢去想日后如何。

从外头匆匆进来的另一个丫头听了,忙道:“来不及了,官人,方才去找管家,叫去的媳妇没见过世面,嚷嚷着娘子将官人的命根子……割了。”

薛令憋着的一口气一松,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12山中无虎

穆行急匆匆地进来,先冷眼看向疯癫的穆娘子,见她半身的血,便跺脚咬牙啐道:“毒妇!”待走到床边,探身向床上看去,见薛令泡在血泊里不由地急红了眼,一时脱口道:“大哥,大哥,你怎样了?”

不见床上薛令回话,便发狠地对桂儿、兰儿吩咐道:“将娘子锁在厢房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桂儿、兰儿都慌了神,见两个粗壮的媳妇将穆娘子拉着抱着出了正房,唯恐穆行怪到他们头上,忙异口同声道:“都是姓岳的媒婆跟娘子说了一些话,娘子她……”

“管家,大夫来了。”外头小厮道。

穆行慌忙道:“快请大夫进来。”

桂儿、兰儿待要回避,又听穆行骂道:“你们走了谁来伺候官人?”

桂儿、兰儿早先还存了妄想,觉得薛令身边只有穆娘子一个,是个不错的归宿,此时见薛令伤在那尴尬的地方,早没了什么念头,一心要回避,被穆行骂了才期期艾艾地留下。

那大夫就是在书院给薛燕卿看病的那个老先生,老先生来看了,吓了一跳,不肯给医治,被穆行求了两声,就道:“大管家去广福庙寻寻在那挂单的番僧还在不在,那番僧据说能替人在那话上接三寸有余的海狗肾。海狗肾能接,这真玩意也能接上。”

有道是病急乱投医,穆行闻言,待要亲自去请,又怕后宅无人震慑不在发疯的穆娘子,思量一番,就叫两个亲信小厮去广福寺请番僧。

那两个小厮办事虽利落,但奈何今日庙会,一早广福庙里前就挤满了趁着凉快过来的人。那番僧不知去哪里卖胡僧药去了,二人四处寻找,遇见了几个与穆家有来往的老爷们,被人追着问了几句,便遮遮掩掩地将穆娘子割了薛令要害的话说了。

一番话下来,就有好事之人替小厮们找到了番僧,又有好奇如何将断物续上的人也跟着过去。一个个窃窃私语,足足有□个昔日跟薛令玩得好的或有买卖来往的人跟着簇拥着一个肥头大耳的番僧进了穆府。

穆行也没料到会来这么多人,顾不得招呼其他人,对众人拱手道声多谢关心,就不尴不尬地将番僧领进屋子里。

来得人有要看热闹的,有关心两家买卖的,都不肯识趣地散去,好不容易进来,都赖在穆府上房,将来往路过的俊俏丫头们品头论足地用眼睛意淫个遍。

府外的人惊动了,府内的人自然也知道了。

薛燕卿这几日为养身子只是吃粥,奈何吃粥身上没有力气,便叫人在粥里放了些瘦肉菜叶等物,谁知一吃胃里又不舒坦。此时听说薛令出事,不由地心一跳,暗道怎地又有事跟上辈子不一样?急忙□泥去看。

半日,春泥羞红了脸,过来道:“正房里站满了各家的老爷、官人们。管家大叔人在屋子里看着官人,应付不过来,只能叫他们站在院子里。”

“……叫墨香、书香、叶经过来伺候。”薛燕卿虽知道叶经衷心得很,奈何他最尴尬的一面叫叶经瞧去了,是以提到叶经就有些尴尬。

“……叫到衔泥小筑来?”春泥试探地问,这可是内院,薛令早先自诩跟其他没规矩的商户人家不同,不许小厮们轻易进二门。

“叫来!”薛燕卿发狠,眼睛微微眯着,如今他羽翼未丰,万万不能叫薛令出事。

春泥打了个冷颤,赶紧地出去叫小丫头雀儿去找三个小厮来。

薛燕卿在屋子里从床上起来,又叫、春泥、春草给他穿衣,对着梳妆镜一番收拾,打扮得十分精神,才坐在东边稍次间书房里等叫书香、墨香、叶经进来,瞧见进来的三个人身后还跟着个小尾巴,不由地一愣。

“哥儿,这是小妹,她这两日有些中暑发昏,不叫她跟着……”叶经很是为难地解释,今早上听说穆娘子将薛令阉了,他自是十分幸灾乐祸,但府里其他人都慌张了,许是看见其他人失了神,谢琳琅被吓到就不肯离开他半步。

谢琳琅抓着叶经的裤腿看向薛燕卿,嘴里的牙齿微微一动,磨破了嘴里的一层薄皮,心里恨薛燕卿,但又不禁为穆娘子叫声好,甭管穆娘子此举是不是因为自己那句“有来无回”的话,这结果她满意得很,且不似早先那般妄自菲薄了,隐隐发现本以为十分艰难的复仇,竟然也不是无法可循。

魂游天外的谢琳琅在薛燕卿眼中是十分呆傻的,薛燕卿瞥了眼其貌不扬的谢琳琅,就扭开了头,叶经兄妹情深对他无疑是件好事,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若能握着某人的短处,这人岂不是更值得用?

“你们三个都听好了。”薛燕卿稚嫩的声音响起,合上话里的威严,这情形就有几分滑稽。

薛燕卿又酝酿了一下,眯着眼,心道若是这次薛令大难不死,那就叫薛令看看他的能耐,若是薛令出事,他也能顺顺当当地接下穆家的担子,“叶经,你去将林县令请来,告诉他穆家有件大事要请他裁决。茗香、书香,你们二人去跟管家说一声,叫管家赶紧准备了厚礼送往京中……”

虽不知道穆家在京中的依靠是哪个,但是叶经推心置腹地劝道:“哥儿,京里来的大官谢大爷就在林知县家里,要不要给他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