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主子。”

这天晚上,宋华青将一切都安顿好了,正想着离开,就见宋子桓也过来了。

“你过来做什么?”宋华青面有不悦,许多事情,他现在还不想让宋子桓知道呢。

事实上,宋华青对于自己手上的产业这一块儿,一直都是瞒得紧紧的,生怕被自己的儿女们惦记着。

像宋华青这样自私自利的人,看的最重的,也便是这些身外之物了。

“回父亲,不是您让管家通知儿子过来的吗?”

宋华青一愣,他几时让管家通知他过来了?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两位先请稍安勿燥,岳总管一会儿就到。”阿布大步进来,对于这对父子,他是连个正眼儿都没给。

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皇上一时不曾下旨免除他的官职,他就仍然是风光的侍郎大人,可是这阿布看过来的眼神,分明就是十分的鄙夷,这让宋华青很是不爽。

“岳总管要来?父亲,难道是岳总管不肯就此罢休?”

宋华青心里也没了主意,只能听阿布的话,乖乖地进屋等着。

因为阿布的那番话,再看看外头守着的这些人,宋华青和宋子桓二人吓得连晚饭也没吃,当真是没有什么食欲了。

“父亲,要不要派人去给大伯父捎个信儿?”

宋华青看了一眼外头的戒备森严,摇摇头,轻叹一声:“只怕现在去传话,已经来不及了。”

“父亲,儿子总觉得今天晚上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定然是岳倾的人将儿子给骗来的。”

到了这会儿,若是再看不出来这是个套儿,他们爷子俩也就太傻了些。

“走一步看一步吧。唉,悔不听父亲之言呐。若是早听了父亲的话,或许,我们也就没有今日之祸了。”

父子二人在屋内惴惴不安,面色苍白,谁也不确定,岳倾对他们二人到底是存了一个什么样儿的心思,更不确定,岳倾到底会不会直接就在这儿要了他们的命。

他们一点儿也不怀疑岳倾的本事。

就从他受宠信的程度来看,他们父子今日死在了这里,岳倾定然是有一百种法子来自圆其说,而皇上,只怕根本也不会愿意过问的。

两人在屋内只觉得分外难熬,从这天色将暗,到了天黑透,总算,听到了外头有动静了。

“岳总管到!”

听着那内侍高唱,宋子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是双腿开始打颤,甚至是感觉到了有些软,险些就要站不起来了。

“见过岳总管。”

李倾月淡淡地瞥了二人一眼,在正位上落座,斜飞入鬓的剑眉,此刻看上去,竟是透着几分淡薄的杀意。

“先将宋子桓带到墙壁,严加看管。”

“是,大人。”

宋华青一下子有些慌了,“总管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嘛,还请您莫要为难我的儿子。”

“呵呵,看不出来,宋大人还真是一位慈父呢。”

这话怎么听,怎么就是透着几分的嘲讽。

“岳总管,此事都是本官一人所为,与我儿无关,还请岳总管高抬贵手,送我儿离开。”

这会和,宋华青总算是找到了几分为官的底气,说话的声音,也洪亮了许多。

李倾月轻抬了抬眼皮,“宋大人凭什么以为本座就会听你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座面前指手划脚?”

宋华青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李倾月的鼻子,怒道:“你,你简直放肆!”

李倾月直接就冷哼了一声,阿布一抬手,宋子桓直接就被架了出去。

看着儿子被人带走了,宋华青这会儿气得浑身直哆嗦,可是偏又想不出如何来应对,大口大口地喘了阵气后,这才无奈道:“还请岳总管高抬贵手。”

李倾月轻嗤一声,“怎么?现在宋大人不再说本座放肆了?”

“下官不敢。”

宋华青低着头,几乎就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四个字,天知道,对于他来说,这是多么大的一种屈辱。

可是为了儿子,他不得不低头。

“你有什么不敢的?当年你做过什么,宋大人,可是都忘了?要不要本座帮着你仔细地回忆一下?”

宋华青微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大人以为是什么意思?”李倾月十分好笑地看着宋华青,如此狼狈的样子,看在眼里,还真是让人心情愉悦。

“岳总管,您之前提出来的条件,下官可是都照做了。这么大的一笔财富,纵然是岳总管见多识广,想也知道,这对于普通的官宦之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李倾月不搭话,反倒是接过阿五递过来的茶,轻轻地抿了一口,眉头微微舒展,赞了一声好茶,便搁在一旁。

“岳总管,还请您给个准话儿,到底如何,才肯放过我们父子?”

“宋大人,十年前的事情,你只要原原本本地说与本座听了,自然就当无事。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说,或者是欺瞒于本座。”

话落,李倾月的手在桌上轻叩了几下,宋华青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正欲开口询问,便听得隔壁传来了一声惨叫,纵然是看不到人,可是从声音上来判断,是宋子桓无疑。

“你?岳倾,你到底要干什么?”

“本座说过了,十年前之事,宋华青,休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本座的耐性。”

“十年前?十年前的事情多了,谁知道你要知道的是哪一件?”宋华青的眼神闪烁,开始玩儿起了赖。

给她玩儿这一手?

李倾月轻笑一声,也不追问,很快,宋华青便又听到了一声惨叫,这一次,他明白地听出,不是宋子桓的声音,是他最小的一个儿子,也是个庶子的声音。

“你?你竟然?”

“没关系,本座有的是时间,只要你不觉得心疼,本座可以让隔壁的那些人,每个人都发出这样的一声惨叫,你以为如何?”

“岳倾,你,你不是人!你怎么能如此地残忍?你简直就是混蛋!”

李倾月冷冷地注视着他,再道目光就宛若是两道淬了毒的毒液一般,胶着在了宋华青的身上。

宋华青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冒着一股子阴寒之感,手也不自觉地便开始打起了颤。

“我不是人?那你这个宋家的庶子,联合外人来算计你自己的嫡妹妹,就是人了?真是不知所谓!”

宋华青猛地打了一个哆嗦,用一种极为狐疑的眼神看着她,就像是看一个怪物一般。

“你,你说什么?”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再不肯说实话,那本座直接就让人将你那个小儿子的胳膊给我缷了。”

宋华青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他丝毫不怀疑这位岳总管话里的真实性。

这可是位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他说要缷胳膊,那就一定会照做。

脑子里猛地一闪,当初她是如何命人将那婆子的手指一根根掰断的情景,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却仍然觉得喉咙干涩,甚至是嘴唇也跟着发干,动了动唇角,犹豫着自己到底要不要说实话。

“阿布,让他们动手。”

“是,主子。”

“慢着!”宋华青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急忙制止阿布,“岳总管,有话好好说,您这是干什么?”

“好好说?好呀,那你慢慢说,本座细细地听着。”

“当年,当年先皇登基,皇上原本也并没有什么不满。只是后来,看到皇后,也就是宋玥竟然真的对皇上全心全意,这让他无法接受。后来在宋琬的再三挑唆之下,皇上才会起了反意。”

李倾月的眸光一紧,这里头会有女人的事儿,她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逼宫这样的大事,竟然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这算不算是红颜祸水了?

李倾月在心里痛骂了自己一声,那是自己的母后,怎么能这么想?

“继续!”

“其实,梅氏当初也大概猜出来,皇上心仪之人,到底是谁,可是那会儿碍于身分之故,什么也不能做。直到后来,梅氏从梅家人的口中得知了宫变一事,便叮嘱了梅家的人,想尽一切办法,要让宋玥死在宫内,绝对不能让她活着走出来。”

李倾月的身子又僵又紧,梅氏,果然是梅氏!

看来她当初凌虐她的手段,真的是一点儿也不过分。

“梅家的人?也就是梅文成和梅文宪了?”

“在当时,梅文理手中没有多大的权势,又是一介文官,能有什么用?在宫变时,起了决定性因素的,一个是梅文宪,还有一个,便是刘义。”

李倾月紧紧地抿着唇,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敌人到底是谁,可是现在亲耳听到了当初的那一切,她的心里,难免又会为了自己的父亲,感觉到几分的悲凉。

“梅文宪手握重兵,宫变之时,就是他力压御林军,直接就让皇上冲进了先皇的寝殿。至于先后,到底也没有躲过梅家的黑手,被大火吞噬在了凤舞宫。”

“这么说,当初的事情,你是知情的?”

李倾月十分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一个细节,若是他不知情,又怎会知道地如此详细?

宋华青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胆子,竟然就颤颤微微地抬起了头,额上的冷汗直流,他却顾不上去擦,脖领子整个儿都已经是汗渍渍的,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也是无意中知道的,我发誓,我并没有对先后做什么,到底是我的妹妹,我怎么可能?”

“真是无耻!”

不待宋华青说完,李倾月就冷声打断了他。

“若是你当真拿她当妹妹看,她又怎么可能会遭了梅家人的毒手?还有,你的亲妹妹,也就是现在的宋淑妃,只怕是做梦也想着让先后早些离世吧?”

一字一句,并不怎么重的力道,却是宛若千斤重石,生生地压在了宋华青的胸口上,沉重得几乎就让他喘不上气来。

“我,没有。不,不是这样的!”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妹妹,现在被人这样一点儿脸面也不留地说出来,宋华青就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一般,供人在些玩赏着。

他甚至感觉在这些人的面前,他就好像是一个没穿衣服的乞丐,被人嘲笑、讥讽。

这等巨大的屈辱感,一旦自心底涌出,他便感觉到了无比的愤怒、卑微。

想要发怒,可是抬头看着那张冷冰冰的面孔,什么心思都被他给压了下去。

他不敢!

是真的不敢!

“宋华青,当初你得知了这个消息,但凡你还有一点点的良知,只要你肯告诉宋华生,他就算是无力回天,可是必然也会想出法子保住先后一命,可是你呢?为了你的荣华富贵,为了你的那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李倾月是真的怒了!

她虽然一直都知道当初宋华青是参与了此事的,可是没想到,这个宋华青竟然是如此地卑劣,明明得到了消息,却不肯放过她的母后,这样的人,还有何面目再继续活在世上?

“不!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可是我不能说,我若是说给父亲和大哥听了,梅家人不会放过我。而且护国公府只怕也会保不住的。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仿佛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找到了自己当初知情不报的根本原因,他不停地这样重复着,似乎是唯有如此,他当年的罪孽,才可以消弥一些。

李倾月冷笑一声,可是眸底,却是掩不住的悲凉凄婉。

她的母后,明明就有机会可以活下来,可是没想到,就因为这一对兄妹的自私,她的母后就失去了生的机会。

宋华青,我虽答应了舅舅饶你一命,可是你竟然如此卑劣无耻,我定要让你生不如死,方能对得起我母后的在天之灵!

李倾月这会儿只知道自己的心底有着滔天的怒意,恨不能立刻上前将这个宋华青给撕碎了!

紧紧地握着那椅臂,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将他给打杀了,紧咬着的嘴唇,此时已是殷红一片,却是无心顾及。

“宋华青,当年之事,老国公爷和宋华生都不知情?”

宋华青摇摇头,随后有些灰败道:“我不清楚。不过后来看他们的情绪和态度,应该是不知情的。特别是父亲,在后来得知我也曾有参与,曾一度想过要将我逐出家门,如果不是因为念着那点儿骨肉之情,只怕,我早就得姓宋了。”

李倾月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明显地不信,“若是果真如此,他又何必留你在国公府这些年?早早地将你打发出去,岂不是更好?”

孰料,宋华青竟然嘿嘿地笑了两声,极其自嘲道:“你以为他为何将我留在国公府?你以为是因为他看重我?哈哈!错了,错了!他不过是担心我再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不想让我给宋家带来灭门之灾,所以才会将我留在府中,好生看着罢了。”

李倾月微怔,这一点,倒是极有可能。

依着外祖父的精明,自然是能洞察到这个宋华青的不安分,与其分出去,倒不如就将他留在眼皮子底下,这样的话,至少能清楚地看着他。

就算不能控制他,至少,他的那些儿女内眷,总还得受着国公府的管制。

如此一来,宋华青就算是再想着做什么,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李倾月微微蹙眉,对这个宋华青,她当真是厌恶到了极点!

可是既然要用宋家的势力,就不能不给外祖父这点儿面子,不可能真的就取了宋华青的性命。

至于他的那些子女,祸不及家人,理当不要为难。

可是这个宋子桓,终归是个麻烦。

直接废了他?

早晚会被宋家人知道是她动的手,那样,只怕会引得外祖父对自己极大的反感。

可若是不动手,一想到了这个宋子桓亦是一个有着狼子野心之辈,这心里头又难免有些不安。

似乎是看出了主子的为难,阿五笑眯眯地上前一步,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倾月的眉眼随着他的话,也渐渐地舒展开来,笑着点点头,“好,就依你之见。此事若成,本座自然是重重有赏。”

“能为主子效力,那是奴才的福气,岂敢还要主子的赏?”

李倾月轻笑了两声,摆摆手,阿五会意,直接就去了隔壁屋子。

宋华青心生惊惧,总觉得刚刚二人的话是对他的那些孩子不利,不免低下头,完全地抛开了身分,开始乞求了起来。

“岳总管,一切都是下官的不对,您若是有火气,直接就冲着下官来就是。千万别再为难那些孩子了。”

李倾月眯了眼睛,冷冷地看着底下的宋华青,现在知道求她了?

当初母后在那熊熊烈火之中是如何哀嚎的?

烈火灼身之苦,今日,她必要让他这个混蛋亲自尝尝!

就算不取他性命,也要毁了他的这张道貌岸然的皮囊,让他一辈子都活在了卑微和恐惧之中。

李倾月慢慢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