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三公子请安。”

“起来吧。”

梅焕朝进来的时候,梅沁瑶整个人的情绪几乎就是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你没事吧?”

梅沁瑶垂着眼帘,指尖微微颤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我?”

“我若是不帮你,你现在岂不是就要嫁给那个无赖了?”

梅沁瑶却是自嘲一笑,“我不明白。我不过是一介庶女,而你现在已经是嫡子了。我与你又并非一母所生,你何必要如此待我?若是被母亲知道是你帮着梅沁芳来救了我,只怕她会恨毒了你。”

“我不帮你,她就不恨我么?”梅焕朝反问了一句。

这一问,梅沁瑶倒是愣了一下,抬眸看他,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总是表现得畏畏缩缩的兄长,竟然已是能坐得笔直,面目淡然,眸光如炬了。

“你变了。”

梅焕朝没有否认,“我们每个人都在变,不是吗?为了我们自己,为了将来,若是不能改变,只怕我们的命运将会无比凄惨。沁瑶妹妹,那会是你想要的么?”

梅沁瑶紧紧地抿着唇,今日在兰苑里发生的一切,似乎是还在冲击着她的大脑。

她无法忘记,她最信任的丫头竟然背叛了她,她向来小心讨心的嫡妹,竟然要毁她清誉。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身为一个庶女,她时时处处小心翼翼,从来不肯有半分逾矩的行为,为什么这些人还不肯放过她?

“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也别多想。两位伯母都能证明当时你的情况也不好,特别是还有堂嫂证明你是处于了半昏迷的状态的。这样的你,是根本不可能会去害人的。”

梅焕朝大概也猜到了她在担心什么。

只是今日的一切都布置得周全,没有人会怀疑到梅沁瑶的身上。

毕竟当时她自己也中招了,再说一介体弱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将梅沁芳给弄进院子里?

还有那个汪家的无赖,又怎么会无端地出现在了兰苑?

仅凭着一个梅沁瑶的本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而且,梅焕朝可以肯定,汪氏不会让人再去细查了。

毕竟,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梅沁芳。

“好了,你也别多想,好好休息。我想,一会儿父亲他们安慰了三妹妹,就会到你这里来的。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会儿若是他们来了,你仍然不舒服,大可以不理会他们。反正之前有二伯家的府医作证,你的确是中了迷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三哥,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梅焕朝头一偏,对于梅沁瑶的态度,有些不太明白。

“你为什么要帮我?仅仅是因为我是庶女?”

梅焕朝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事实上,他在无意中得知了梅沁芳的计划后,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竟然鬼使神差地就将这个计划告诉了梅沁瑶,甚至还命人出手救了她。

现在想想,幸亏他出手了。

当初按照梅沁芳的计划,是要将宋子夜引过去,如此一来,梅沁瑶的身分若是嫁入护国公府,最多也就是一介妾室的身分。

这于汪家可是极为有利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得到了汪氏的支持,可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出现了这样大的一个逆转。

梅沁瑶无事,宋子夜也没有去,反倒是将梅沁芳自己给搭了进去。

估计这会儿,梅沁芳正哭得死去活来的。

“或许吧。事实上,在这样的高门大户,我们哪一个活地不累?你是庶女,如果我还是一个庶子的话,那么对于父亲和家族来说,你的利用价值比我要大。毕竟,没有哪一家的贵女愿意嫁给一个庶子为妻。可是你就不同了。”

梅沁瑶的眼神闪了闪,对于梅焕朝的话,似乎是找到了几分共鸣。

“你相貌好,才华也很不错,若是寻个中等的人家,自然是能做正妻的。若是嫁入高门贵族的次子或者是庶子,定然也能为正妻。可是梅沁芳却偏偏不肯让你如愿,你虽然屡次表明了心迹对安王无意,可是她却不信。若是不早早地将你给毁了,只怕她是不放心的。”

梅沁瑶的脸色一僵,“你连这个也知道?”

“你们在梅府后院儿,这才多大的地儿?能瞒得住什么事?只怕这会儿父亲大概也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只是碍于你也中了迷药,而且严格说来,三妹妹的身子并未受到侵犯,所以,他应该是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的。”

梅沁瑶的身子突然就打了个激灵,明明现在就是春暖花开的好季节,怎么突然就觉得阴冷阴冷的?

“三哥,这次的事情,多谢了。以后若是有用得着妹妹的地方,三哥真说便是。”

“你想多了,我只是单纯地看不过去。看到梅沁芳要算计你,我就想到了当初我是如何被大哥算计的。”

梅焕朝的眼神亦是变得有些阴暗,声音也透着几分的冰冷。

“小时候,明明就是我的字写地最好,可是他却趁着先生不注意,直接将我的字给撕了。若是我背的书比他快,比他熟练了,先生一转身,我定然就要挨顿打。我们都是可怜人,能帮一把,总好过往火坑里推一把吧?”

这话倒是令梅沁瑶深有感触。

梅沁瑶以前的日子,倒也说不上难过。

因为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分,也从来不曾妄想着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所以,她的这份儿淡然和知足,倒是很让汪氏放心。

只是可惜了,梅沁瑶的自知之明,并没有让其它的姐妹们也待她亲厚。

反倒是她的这份儿心态,更激怒了梅家的嫡女梅沁芳。

不然,今日之祸也就不会有了。

“多谢三哥了。无论如何,今日若不是三哥在,只怕妹妹便不能再活了。与其嫁与那个无赖为妻,倒不如直接死了的干净。”梅沁瑶说着,声音已是有了几分的哽咽。

“妹妹自己保重。父亲或许不会来责怪你,可是母亲那一关,只怕你并不好过。还有三妹妹,若是不来找你大闹一通,反倒是奇了。”

“多谢三哥提醒。”

“再多一句嘴,三妹妹若是来闹,你只管让她闹就是。哪怕是将你这院子给你砸地无法住人了,你也不能说一句。”

梅沁瑶的眼睛闪了闪,明白梅沁芳是府上的嫡女,她会跑来撒气,自然也是再正常不过。

又是汪氏的亲女,就算是父亲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只觉得是女儿受了委屈,要找人发泄一下罢了。

梅沁瑶点点头,只是眸底闪过了一抹苦涩,她知道,经过这一次之后,只怕她在梅家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现在,她只盼着自己能早日嫁出去,或许还能过得舒心些。

梅府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宋子夜。

因为众人都看见了,他一直都在前厅,始终不曾离开。

至于先前那丫头将汪公子的声音硬说成了是宋世子的声音,梅家人也只能讪讪地说是丫头听错了。

宋子夜冷冷一笑,今日如果不是他机警,只怕也就真的遭人算计了。

梅家的人心还真是狠,为了拉拢世族,给安王增添助力,竟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的清白都能算计了。

想想那个在暗中帮着自己的人,是妹妹的眼线,还是梅家的另一股势力?

梅家经过了这次宴会,竟然是传出了三桩喜事,还真是货真价实的相亲宴了!

梅焕朝与齐婉星的婚事敲订,当然,在此之前,齐婉星在齐家可是没少受罚,不过,既然婚事定了,而且对方也算是嫡子,嫁过去为正妻,倒也还算是说得过去。

再想想现在梅家得皇上器重,三房只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再次起来。

指不定这个将三房真正撑起来的人,就是梅焕朝呢。

梅家三房的大小姐也被议定了婚事,只不过是嫁过去做平妻,而非正妻。

就算是这平妻的身分,还是后来有了梅文成的介入,才算是促成了此事。

至于梅沁芳,在过了几日之后,还是与汪家嫡系的公子订了亲事,虽然梅沁芳心中不愿,可是事已至此,要么嫁过去,要么就此绞了头发做姑子,一辈子常伴青灯古佛了。

说起来,这梅家的三桩亲事,竟然全都是梅家三房的子女!

人们茶余饭后再提及这场宴会,无一不是含了嘲讽笑话。

梅沁芳果然是到了梅沁瑶的院子里大闹了一通,除了不曾打梅沁芳,其它的事情基本上是全做了!

倒也不是梅沁芳知道适可而止,而是梅沁瑶之前有了防备,那梅沁芳上来就想要毁了她的脸,只是三番四次被人阻了。

汪氏知道了之后,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觉得女儿的气也撒地差不多了,这才派人过去将三小姐带回了院子。

梅沁瑶看着满院子的狼藉,失声痛哭!

整个院子都是死气沉沉的,她的几个心腹,看着院子被毁地根本就不能住人,也都掩着帕子哭了起来。

梅焕朝在得知梅沁芳大闹的时候,只是勾唇笑笑,这个梅沁芳,还真是自己作死。

如今自己的清誉不再,却又要传出一个凶狠霸道的名声不成?

梅焕朝守在了门房,一看到梅文理回来了,便直接请他去了后院儿。

梅焕朝倒不是真的觉得该出手帮一帮梅沁瑶,而是能给汪氏和那位嫡小姐添堵,他心里头就觉得痛快。

梅文理大概也能猜到那个向来娇纵的女儿会做出些什么事来,可是等真的到了这里一瞧,这才傻眼了!

二女儿坐在石凳上哭着,一院子的下人有的在收拾,有的干脆也跟着哭了起来,满院的狼籍,岂是一时半会儿能收拾好的?

“父亲,不是儿子偏心二妹妹,只是三妹妹如今要订下亲事了。这个时候,传出这样的名声,只怕不好。再则,大妹妹的婚事也订下了,接下来,二妹妹的婚事也该考虑了。之前二妹妹可是与二伯家的堂嫂很谈得来的。”

梅焕朝这是在提醒他,梅沁瑶的身分或许差了一些,可是她却是一个很聪明,也的确是有着才貌的,说白了,三房的几个女儿,真正能入得了贵人的眼的,怕是只有这位梅沁瑶了。

再说,如今四个女儿,两个订了亲事,还有一个年纪还小,三五年内是不可能提及亲事的。

梅文理皱了皱眉,这个女儿,也的确是做的太不像话了。

“别收拾了,让二小姐搬去以前宋姨娘住的院子吧。那里还宽敞些,另外,所有的东西,都差人去库房领,就说是我的意思。堂堂梅家的小姐,总不能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是,父亲。”

“多谢父亲。”梅沁瑶此时抬起头,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还真是看起来让人心疼。

虽是庶女,可也是自己的女儿,如今又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自己如何能不好好地安抚一下?

梅焕朝趁着他们父女俩说话,悄悄退了出去,看到几个嬷嬷去收拾东西了,勾勾唇,回到了前院。

梅家的事情,就像是一场闹剧,汪氏越想着瞒下来,可是外头的风言风语却越是嚣张。

李倾月此时无暇去顾及这些小事,满心想着,都是如何才能将梅焕志这样的心狠手辣之人留在上京。

“妹妹,我要先回涪陵,至于梅焕志,无所谓,若是皇上将他派过去,也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他这样的人,总比那些老将要好。”

“不!你不了解梅焕志,此人不仅心狠手辣,而且做事从来都是不计后果的。只要能立功,他什么都敢做。当年他能在军中杀了一名副将而不被皇上责备,便可以看出皇上对他有多看重。”

“皇上的旨意,岂是能轻易改变的。你也不必徒劳了。大不了,我先想办法将我的主要力量先撤出涪陵。”

“不可!”李倾月连忙阻止,“你在涪陵经营多年,若是就此轻易放弃,未免太过可惜。再则,若是你的大部分人手一撤离,岂不是反倒坐实了你之前的确就在涪陵的事实?”

李安旭一时有些犹豫不决,涪陵的势力究竟有多大,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这原本就是他所倚仗的最后力量,一旦真的出了事,那他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也就是付诸东流了。

“妹妹,我在涪陵的确是有着不小的势力,只不过,并非是所有的底牌都藏在那里,就算是涪陵真的被人给搅了,我也不怕。”

李倾月抿了抿唇,眉眼低垂,“哥哥或许不怕,可是我们自己的力量就会再弱一层。原本离报仇就是那样的遥远,哥哥还要再多等上十年不成?”

李安旭的心神一动,她的意思,他又何尝不明白?

“妹妹,我是哥哥,为父皇和母后报仇是我该做的事,你只需要好好地做你的荣华公就是了。你今年也十六了,还是想着自己的婚事比较好。”

“哥哥?”

李安旭一抬手,制止她继续说,“我知道你的本事,你的身手似乎是还在我之上。可是那又如何?你是我的妹妹,当年不曾保护得了你,本就是我这个哥哥的失职,现在,既然我们重逢了,那么,该负的那些责任,就由我背起来。这条路太残忍,也太血腥,不能污了你的手。”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可是对于李倾月来说,他的说法,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自己不可能置血海深仇于不顾,反倒是能安享荣华富贵,过着安逸惬意的生活。

“哥哥,我是苍溟的公主,我不能忘记自己到底是谁?”

李安旭知道,话这样说,也就是不可能再改变她的心意了。

“也罢,那我先回涪陵,上次处理内奸之事,已经害得我们元气大伤,这一次,我亲自回去坐镇。”

“哥哥,涪陵有着连绵山脉的优势,若有必要,还是潜于山内为佳。至于梅焕志,我先试着拖住他,若是能改变了皇上的心意,自然是最好的。”

“好,你自己小心。”

李倾月回到长生殿的时候,有两名差人正候在那里。

“怎么回事?”

阿布过来小声解释,“是来给您送东西的,那些布料的质地不错,就是颜色也太艳了些。只怕不是您会喜欢的。”

李倾月一怔,一时没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到进入大殿后看到了那么多的锦帛,倒是轻笑了一声,“这是梅焕志让人送来的?”

“主子猜地真准,正是他。”红叶端了茶过来,为她宽了外袍,奉上了茶点。

“这个梅焕志倒是有趣,梅家现在出现这样不好的传言,他竟然还有这等心思?”

“传言再不好,终归也是喜事。再说,又不是梅焕志有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来。主子,奴婢看那个梅焕志的心术不正,您还是小心为妙。”

李倾月大概也明白了梅焕志这到底是几个意思了。

早就听说他是一个男女通吃之人,只不过,将主意打在了她的身上,他的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

还是说,自己上次将他打伤,下手太轻了?

早知道如此,当时就应该再多用几分内力,至少让他半个月下不来床的。

“可有留了什么话?”

红叶拿了一封信过来,“说是梅焕志亲手所书。”

李倾月挑了下眉,意兴阑珊,身子一歪,倚在了榻上,“你念吧。”

字数不多,也不过就是几句话。

大意也就是觉得与岳大总管脾气相投,有意邀其一同泛舟饮酒。

这话,怎么就一点儿诚意也没有呢?

“主子,这个梅焕志定然是没安好心,您还是别去了。”

李倾月则是笑得有几分坏,自己正说有些磕睡了,结果就有人来送枕头了,还真是巧呢。

这样好的机会,自己若是不用,岂非是对不起人家的一片好意?

“去!为何不去?只不过,这地点由他订,时间,就由我来安排。你去差人回了。就说明日后晌,我有空,至于船嘛,就用他们梅府的就是。”

“是,主子。”

阿布有些不太放心,梅焕志的武功虽然不及主子,可是这歪门邪道却是不比主子差,两人对上,只怕主子是要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