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夜将父亲扶到了一侧的榻上休息,又站了一会儿,看了看他书桌前的一些公务杂记,转身离开了。
这一夜,顾白在玄清宫内,亦是夜不能寐。
“启禀尊主,属下查到江湖上最近有人接了一道追杀令,目标是荣华公主。”
荣华是李倾月当年的封号,只怕世人记得的,也没有几个了。
“江湖上?可知道有哪几个帮派接了这个任务?”
“回尊主,目前得知,有三个帮派接了这单生意。另外,那人曾将这个消息暴给了天心阁,只是天心阁的人,一直不曾露面。”
顾白的眼色一亮,唇角微泛着一丝笑意,“哦?天心阁知道了这个消息,却没有接这单生意?”
“回尊主,正是。您看?”
“既然天心阁没有动静,那就暂时不必理会了。”
顾七一时有些不解,“可是尊主,如此一来,那庵堂那边?”
“放心,那丫头既然是有胆子让人去杀,定然是早有准备,况且里头的可是她的宝贝心腹,她断然没有让她们出事的打算。”
“尊主,有关苏贵妃的一切,就像是没有一丝痕迹一般。在苏贵妃进宫前,似乎是苏夫人出现了意外,苏老爷一怒之下,将所有的签了死契的奴才杖毙,其余的,全都打了二十板子,赶出府了,之后不久,便都相继离世。不仅如此,苏家一位旁支的夫人,似乎是也受此牵连,之后便卧床不起,没几日,便去了。”
“这么看来,这位苏贵妃的来历绝对不简单。”
顾七犹豫了一下,“听闻小姐还曾去窥探过清华宫,不过一直不曾进入核心之处,据她所言,清华宫内,至少隐藏了上百名的暗卫。”
顾白的神色微动了一下,天蓝色的眸子里,似乎是有一抹亮光晃了晃。
顾七想不明白,为何小姐和主子都盯上了这位苏贵妃?
就算是苏贵妃的身世被人刻意隐藏,在他看来,也不过就是因为相貌美艳,可是出身低微罢了,何至于让两位主子如此地大费苦心?
顾七想不明白的事,顾白自然也不会去跟他解释。
有时候,什么也不知道,做事反倒是能更为干净利落些。
次日午时,宋子夜如约出现在了七音亭。
“宋世子果然守时!”
红叶一袭劲装,笑看向对面的宋子夜。
“那天晚上的人是你?”
红叶勾唇一笑,然后视线从他的身上错开,到了他的身后。
宋子夜随着她的视线转换,也转了身。
入眼,便是一张七分熟悉的脸!
“倾月!”
此时的李倾月,正被身后的阿布所制,一把精致的匕首,横在了她那如玉般光滑柔嫩的颈间。
“你们想干什么?她可是嘉庆帝唯一的嫡公主,你们想要造反不成?”
“宋世子未免想的太多了。我们不过都是奉命办差。若要荣华公主无事,自然也不难。”
宋子夜英俊的脸上,浮上了几分薄怒,若是细看,其紧紧攥着的拳头上,还有条条青筋爆起。
“说吧,你们的条件。”
“简单,只要你宋子夜废了你的胳膊,我便答应放了她,如何?”
“不!”
才出说一个字,李倾月脖子上的匕首,便贴近了她一分,而且,阿布手上的动作,似乎是也更用力了些,她的脸色,已是煞白。
“我如何能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若是我照你的要求做了,你们却不肯放过她,反倒是害得我们两人一起葬身此地,那岂不是中了你们的计?”
红叶一挑眉,无所谓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你也可以不必废掉这只胳膊。阿布,动手!”
“不要!”
阿布的手刚刚作势要抬,宋子夜便连忙伸手高呼了一声。
“怎么样?宋世子现在,是不是还有刚才的忧虑?你若是照我说的做,至少你们还有机会,若是你不肯,我若是想要你们两个人的命,自然是容易得多!”
话音未落,宋子夜便感觉到了这竹林内已是染上了层层的杀气,显然,此地布下的杀手,不在少数。
思量再三,终究是不敢让倾月涉险。
但凡有一丝的机会,他也不能让自己的这个表妹,再出什么意外。
“好,我答应你!”
宋子夜也没有那么多的废话,倒是动作干脆地抽出了自己的剑,左手在握,转了个身,又前行数步,站到了亭子的另一端,身子刚好被亭内的石桌挡五,这是不想让李倾月看到血腥的一幕。
红叶略有些动容,想不到,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是还担心自己一会儿的举动,会吓到了公主。
宋子夜抬手就要砍向右臂,李倾月见此,眼睛往右上角一瞄。
便听当的一声,原本正要落下的剑,却是被一物给震开,如今正插在了一根竹子上,随着青竹,轻轻摇晃。
宋子夜看了那剑一眼,再火速回身,看到李倾月早已是置身于亭内,早先的其它人,已纷纷不见。
那竹子被剑所伤,裂痕越来越大,安静的竹林内,竟然是能清晰地听到了竹子一寸寸裂开的声音。
只听劈啪的几声,竹子竟然是断成一截一截的,而那把剑,也随之落下。
宋子夜转头再看向自己的长剑,正好看到了它自半空中落下来的那一幕。
募地,宋子夜感觉到了身后似是有一道内力过来,那把剑,竟然是稳稳地插在了自己身前的地上。
与此同时,宋子夜的脸色,亦是越来越阴寒,眸中似是燃起了滔天怒火,一手将剑拔出,一个转身,快速地向李倾月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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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小心的活下去,不得不试探。为了自己的复仇大计,更不是得不小心翼翼…
第十五章 他们该死!
两人对面坐于亭内,宋子夜安安静静地开始为她泡茶,茶不曾从壶内倒出,却已是满亭的香气。
李倾月一手支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手肘就拄在了石桌上,这个坐姿,一点儿也不淑女,可在她做起来,偏又是有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妩媚和慵懒。
看着对面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好看的宋子夜,李倾月却知道,这个男人,绝对是个不好惹的。
回想想刚刚他逼过来的剑势,气势如虹!
两个人过了数十招,倒是未曾分出胜负。
当然,李倾月自以为自己是不曾出全力的,只是这位表哥是否尽了全力,她就不确定了。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可是实际上,绝对不是一个好脾气的!
换句话说,在李倾月的眼里,这位表哥,也就是外貌和表面上的做法,随了大舅舅,其它的,可是没有一处像她那个书生气颇浓的舅舅的。
宋子夜将茶斟好,慢慢递了过来。
李倾月垂眸一看,茶汤微晃,伸手接过,却并不急着饮用。
“说说吧,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李倾月美目流转,头一次,她有了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两位表哥,每年都会去庵堂几次的。
一想到自己多年来对两位兄长的隐瞒,心里头还真有些过意不去。
特别是对上了大表哥如此期待,又透着几分寒凉的眸子,李倾月甚至是开始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了。
若宋子夜是敌人,她自然是能应付得来,只怕心里甚至是不会受到一丁点儿的触动。
可他偏偏是自己的亲人,还是这世上为数不多,对自己好的人之一。
这反倒是让她有了一种无措的感觉。
低头,饮茶,三思。
等到李倾月连喝了三盏茶之后,才抬眸与宋子夜的眸光对视。
“大表哥可怪我?”
宋子夜轻叹一声,点点头,又摇摇头。
看到了李倾月有些奇怪的眼神,他解释道,“其实,我一开始自然是生气的,气你的隐瞒和试探。可是再一想到了你的处境,我便释然了。”
李倾月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再度浮上了她惯有的沉静和漠然。
“刚才的试探,我原本是不曾安排的。只是,我的几个手下不放心,非要试探一番,方肯信你。你也知道,我六岁便失了爹娘,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没人要的孩子。如今我能走到这一步,实在不易。”
宋子夜没有说话,刚刚那位红叶虽然不曾动手,可是从她离开的速度上来看,轻功可谓是十分娴熟,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表哥,你可知这十年来,我都经历了什么?”
李倾月苦笑一声,“在庵堂里,食材被人下毒,井中的水被人下毒,暗夜里的刺客,身边人的背叛,这些,我自己只怕都数不过来了。如果不是因为心中还有那一抹仇恨在支撑着我,说不定,我早已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这话李倾月绝对不是说假的。
她现在虽然不在庵堂中,可是不代表她从未在庵堂中住过。
最起码,刚开始的那几年,她一直都住在那儿。
因为年纪太小,并没有那么快找到与她相仿的人,而且小孩子模仿小孩子,总是有些困难的。稍有不慎,便会露出马脚。
是以,那几年,李倾月都是在晚上练功,顾白也不嫌麻烦,夜夜到庵堂这里来教她本事。
回想那些年走过来的日日夜夜,李倾月的脸上,只写着仇恨两个字!
“十年,我被人暗杀了无数次,不知道被自己信任的宫人、庵堂里的师父背叛了多少次,终于,我明白,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便效忠你。更不会为了你而丢掉性命。”
她话里的无奈、悲凉、隐忍,这种种的情绪,都深深地触动了宋子夜。
是了,他有什么资格就要求这个表妹一定要对她十分信任呢?
这么多年,他们护国公府,除了只是时常去探望她之外,还能做什么?
他们怎么可能会想到,不过是一位公主,而且还是常住庵堂的公主,竟然还能引来了大批的杀手?
这十年来,这个妹妹过的有多不易?
他们之前的隐忍也好,悲愤也罢,在这个孤苦的表妹面前,怕是统统不值一提。
“是我不好,刚刚没有想到这些,只以为你?”
“只以为我不信任你,试探你,所以伤了你的心,是不是?”
宋子夜还能说什么?只是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李倾月眸中早先的悲凉不见,取而代之的,已是一片冰寒。
“大表哥,我今日既然是在你面前不曾隐藏自己的实力,自然也就没有再继续瞒着你的打算。只是大舅舅那里,暂时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我明白你的顾虑。放心吧,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护国公府内的一些不该留的人,也该逐一清除掉了。前院儿还好一些,只是后院。”
宋子夜明白了她的顾虑,“放心,此事我会想办法说服母亲。这些年不动她们,也不是说母亲就真的心软了。只是祖父和父亲,因为当年之事,多年来一直心病难愈,也因此,母亲不愿意让护国公府有太多的是非罢了。”
“嗯,朝中的岳倾,是我的人。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派人去长生殿寻他就是。”
宋子夜这回是真真切切地被这话给惊着了。
名闻天下,或者说是骂声一片的岳倾,竟然是她的人?
那这些年,被岳倾揖拿到大理寺,甚至是直接杀掉的人?
似乎是猜透了他的心思,李倾月冷笑一声,脸上的冰寒,似是那腊月的寒风,透着浓浓的肃杀之气!
“那些都是当年参与谋反之人,他们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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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不必再隐瞒这位表哥了…
第十六章 歹毒心思!
李倾月才刚刚回到长生殿,红叶便急匆匆地过来了。
“主子,您两日不曾回来,皇上曾派了几次来寻您。”
“你没告诉皇上,我去查有关江御史的事情了?”
“说了,皇上倒是不曾问别的,只说是有一件要紧的差事要交给您办。”
李倾月愣了一下,要紧的?难不成,又有哪个嫌命长的,在皇上跟前碎嘴了?
李倾月到了御书房的时候,皇上正巧去了清华宫。
“给岳总管请安。”
“嗯,皇上何时去的清华宫?可知有什么要紧事寻我?”
“回岳总管,前天皇后娘娘到了御书房给皇上送参汤,在外头候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得了皇上的允准入内说话了。当时,奴才就守在了门边儿上,听皇后的意思,是想着将荣华公主接回来呢。”
李倾月的眸光暗了一下。
荣华是她满周岁时,父皇给她赐下的封号,多年来,这皇宫内外,何曾再听到过这样的一声称呼?难为这个小太监,倒是还记得了。
“这是皇后的意思?”
“回岳总管,正是。原本奴才一时也没弄明白,后来听到皇后说庵堂,这才想起,先帝的嫡公主,就在那儿,这才知道,荣华公主是哪一位了。”
李倾月倒是不曾恼,原本,当初的离宫,就是为了让人们将她这个公主给淡忘了。
毕竟,那个时候年幼,自保的本事太差,没有人记得,总比太多人记得要好。
可饶是如此,也依然不曾阻挡了那些人对她动手。
所以说,她现在才看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味的退让和隐忍,并不代表,你就能逃离危险。
“可知皇后何故要让荣华公主回宫?”
“听说是北漠的使者快到了,这一次,北漠来的使臣,是皇室的湛王爷。”
李倾月攥着一颗珠子的手,倏地一紧,眸光乍寒,好一个皇后,还真是会算计!
天下谁人不知那湛王残暴成性,年近三十,已是先后娶了三位王妃,至于侧妃侍妾之流,更是数不胜数。
而他湛王府里头,却是并没有住着多少女眷。
那些美人儿都上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