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还在发傻吗?”就站在上官勇身旁的一位老大哥,大力地拍着上官勇的肩头,大笑道:“白纸黑字写着还能有假?弟妹写信时是怀胎两月,这信到你这里用了四个多月,算算这个时候,你的儿子如今在弟妹的肚子里已经六个月了!”

“怀胎十月生产,”武人里有懂行的接话道:“再有四个月,上官大哥的儿子就出生了!”

上官勇咧着嘴笑,娇妻幼子,他的小家无缺了。

众人凑在一起说笑起来,有说上官勇厉害的,新婚之夜就能在新娘子的肚子里种下珠胎的,有说安锦绣是好生养的,也有说要尽快打完这场仗,好快点回京看小侄子的,还有的干脆猜这个没出世的小侄子是像爹还是像娘,更有不少人看着信上的字迹,夸安锦绣写着一手好字的。

上官勇听着这些讨论一阵无语,这到底是他的娘子有孕,还是这帮人的娘子有孕了?不过听到兄弟们说要尽快打完这场仗的时候,上官勇又默然了,这场仗一年之内不可能结束,他在京都的小妻子只能在没有他的陪伴下生产了。

营中出战的战鼓这时又突然响起,打破了营帐这里欢天喜地的气氛。

上官勇匆匆把家信塞进了怀中,带着自己的属部跟着大将军周宜冲出了军营。

白玉关外,两支军队撕杀在一起,喊杀声震天,血水很快就将被白雪覆盖的大地染红。远在万里之外的京都城却在寂静中沉睡,打更人走过无人的大街小巷,一遍遍地敲打着三更的更声。

安锦绣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方才的梦她醒来了还是记得很清楚,上官勇在她的梦中独自一人面对着百万北厥大军,万箭齐发中,一只雕翎箭穿透了上官勇的胸膛。安锦绣在梦中惊叫,却无论她如何奔跑也到不了上官勇的身边,只能眼睁睁看着上官勇倒在地上,被北厥人的千军万马踏过身体,最后只剩下一抹泛着血色的腥红。

安锦绣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因为这场噩梦被惊出的一身冷汗渐渐干透了后,安锦绣只觉腹中一阵疼痛。这阵疼痛让安锦绣想起自己的肚子里还怀着她和上官勇的孩子,赶紧又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生怕自己情绪激动之下,伤了孩子。

从枕头下摸出上官勇送的红绳,安锦绣跟自己说,上官勇是要做大将军的人,不会在这时出事,梦都是反着来的,也许她的这个噩梦预示着这场仗很快就会结束了呢?红绳紧紧地勒在手中,几乎将安锦绣的手心勒破,但安锦绣却浑然不觉,看着身边空着的枕头,就这样枯坐了一夜。

上官勇将射进自己肩头的箭拔出,扔在了地上,挥起一刀砍翻了冲到他跟前的一员敌将。

“不要乱!”众人的身后传来押阵的周宜的喊声。

“再拼下去我们就都死了!”不知道是谁在乱军阵中喊了一声。

“后退者死!”上官勇吼了一声,正是双方咬得正紧的时候,这个时候军心一乱,他们前边死的那些兄弟就真正是白死了。

看着上官勇带着人冲进了敌阵深处,周宜对左右道:“上官勇不错。”

骑马立于周宜左右的将军们多少都吃了一惊,这些都是跟随周宜出生入死多年的将军,周宜何时夸讲过什么人?上官勇还是第一个。

上官勇冲入到敌军深处,人和手中的战刀具已血染,杀红了眼的上官勇俨然已是修罗的模样,不过却没像以往那样使出全然不要命的打法,这时的上官勇心里有了更多的牵挂,京都城里不但有弟妹,还有一个小女子在等着他,无论怎样他都要活着回去。

“冲!”周宜眼见着敌阵已乱,手中长枪一挥,率先从列阵中冲了出去。

风卷着飞雪和狂沙打在脸上,鲜血飞溅中,上官勇的眼前模糊一片,沙场上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也似乎离他很远,明明是血腥的沙场,那个在人群里冲他轻挥着红绳的小女子却清晰地出现在了上官勇的眼前。

“你在做什么?!“跟上官勇并肩杀敌的武官冲上官勇大吼起来:“这个时候你分神?不想活了?!”

上官勇看着还是有些动作迟缓。

这武官坐在马上,抬手就在上官勇的后背上打了一掌,“你想死在这里?家里的老婆孩子不要了?!”

这个上官勇在军中认下的老哥一脸的焦急,这个时候他们都累了,从军多年的人都清楚,武艺再高的人只要一累,反应就会慢,严重的就像上官勇这会儿这样,站在沙场上愣怔,完全不像是在打仗的样子。

几个离着上官勇不远的军士这个时候都围了过来,有他们挡着,就给了上官勇缓一口气的时间。

周宜这时冲杀到了敌军的中心阵中,马过上官勇身边的时候,周宜什么话也没说,抬手狠狠给了上官勇一记耳光,随后周大将军的战马就飞驰而去,一刻也没有停留。

上官勇浑身一震,眼前的安锦绣消失不见后,出现在他眼前的,又是血肉横飞的修罗战场了。

“你怎么样?”武官们都问上官勇。

上官勇摇了摇头,胸口血气上涌,张口吐出一口血来,这才感觉舒服了一点。

跟上官勇称兄道弟的武官们看到上官勇一口血吐在地上,心里都焦急起来。这个时候他们人人都是一身血污,只是上官勇看上去更加不好,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随时都会栽下马的样子。

“我没事,”上官勇提了一口气后,跟自己的兄弟们说道:“有什么话,打完这场仗再说!”

这一场雪夜中的撕杀从深夜一直杀到天光放亮,祈顺军和北厥军才双双鸣金收兵。

周宜领兵回营的时候,回头看看身后一地的尸首,虽然里面祈顺军的尸体不少,但周宜还是面带了喜色。

“大将军,”从军营中赶过来的幕僚这时到了周宜的身边,看着满地的尸首,这个读书人早已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关外的这种鬼天气,我看北厥人还要跟我拼多久!”周宜跟自己的幕僚说道:“我想我们班师还朝的日子不远了。”

这位姓乔,名林的年轻幕僚道:“学生看北厥人这样不要命的打法,他们的粮草怕是快用尽了,所以才急着要跟我们争一个胜负。”

周宜下了马,他脚下这会儿被大雪覆盖的土地,到了来年的春天就会变成一片天然的草场,北厥人眼馋这块地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这里离白玉关,骑马只有半天的路程,他们祈顺又怎么可能让北厥人来这里放牧?

上官勇这时走到了周宜的身后,拱手一礼后说道:“大将军,您要见末将?”

周宜回头,看了看上官勇,他的这员将脸上的血污已经擦去,苍白无血色的脸,不通医术,周宜也知道上官勇这一回伤得不轻。

乔林在一旁关心道:“上官将军的伤碍事吗?”

上官勇无谓地一笑,说:“无碍,只是外伤。”

周宜招手让上官勇跟着他走,有心照顾上官勇的放慢了脚步,问跟上来的上官勇道:“仗打了几个月了,你对这场战事有什么想法?”

上官勇一愣,没想到周宜会问他这个问题。

周宜看上官勇发愣,便道:“怎么,你就什么也没有想过,只是等在营中听我的命令?”

上官勇不明白周宜问他这话的用意何在,不过还是老实地跟周宜道:“关外这里冬天太冷,不方便行军打战,北厥人是不是在跟我们拼最后一口气?”

“乔林你说,”周宜又点了乔林的名。

乔林说道:“关外冬季漫长,天气严寒,确实不适合行军打仗,北厥人如今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我们决以死战,胜即进,败即退,第二就是跟我军对峙,等到开春之后再战。”

乔师爷文诌诌的话,周宜听得懂,上官勇就听不大懂了,看着乔林一脸的不解。

周宜看上官勇这个表现,心里突然就有些放心了,不管安太师对上官勇这个女婿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周宜是感觉上官勇不是一个心中藏奸的人。“他说的话意思跟你的一样,”周宜对上官勇道:“今日你率先冲入敌阵,我记你大功一件。”

上官勇忙道:“末将谢大将军。”

“去找大夫再看看伤吧,”周宜挥手让上官勇退下。

“大将军,”乔林在上官勇退下之后,问周宜道:“您这是?”

身后这时传来了战场上杀俘的声音,但周宜没有回头去看,只是对乔林小声道:“他毕竟是太师的女婿,能提拔我自是要提拔,况且这个人不错。” 

32长子平安

周宜要提拔上官勇,是为了安太师还是为了太师身后的太子,乔林没有明问,当朝的太师听着名头响亮,但又怎么能比得上王朝的太子?周大将军讲起来不附炎趋热,但是人在朝中,又如何能不为自己和家族算计?

北厥人生在穷山恶水的苦寒之地,对于土地的渴望远远超出祈顺人的想像,祈顺朝的将领认为战事很快就会结束,可是这场白玉关外的战事,一打就是一年多,还看不到结束的希望。

安锦绣在来年的五月暮春时节,辛苦一夜,生下了她与上官勇的第一个孩子。将被产婆洗得干干净净的儿子抱在怀里的时候,安锦绣心里百感交集,想哭却哭不出来。

紫鸳在一旁高兴道:“小姐,公子像你。”

上官宁也在一旁点头,说:“大嫂,侄儿像你。”

安锦绣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小脸还是皱巴巴的,五官也还没有长开,哪里就能看出来像她了?不过想着前世里的儿子,的确是像她,长大成人后,凭着一副好相貌,卫国大将军的儿子,不知道得了多少女孩儿的芳心。前世,抱着刚出生的儿子,不自觉又想起自己前世的安锦绣,终于又落下泪来。

“这一世,娘亲一定视你为珍宝,这一世娘亲只为你和你爹爹,还有未来的妹妹活着,”安锦绣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在心里说道。

“大嫂不哭,”上官宁趴在床沿上,心有余悸地问安锦绣道:“是还在疼吗?”昨天夜里安锦绣已经很隐忍的呼痛声,还是把上官宁给吓住了。

“没事了,”安锦绣擦了擦泪,冲上官宁笑道:“女人生孩子都是要叫的。”

上官宁突然就道:“那我以后不要生娃娃了。”

这下子安锦绣和紫鸳都笑出了声来,“那小姑喜欢你这小侄子吗?”安锦绣问上官宁。

上官宁马上就点头道:“喜欢。”

“那小姐要是跟宁小姐一样也不生娃娃,宁小姐又怎么会有小侄儿呢?”紫鸳笑着问上官宁道。

已经过过七岁生日的上官宁苦恼了,小娃娃很可爱,可是她怕疼啊。

“只是疼一下,大嫂现在不是没事了?”安锦绣将儿子往下抱了抱,好让上官宁看,一边道:“小姑不用怕的。”

看到了自己的小侄子,上官宁就顾不上去想生娃娃疼不疼的问题了,小丫头的眼睛里就只有这个听到她的喊声,却连眼都不睁的小宝宝了。

门外这时传来了上官睿的声音,“大嫂你还好吗?”

“我没事了,”安锦绣忙说:“他小叔,你今天没去书院?”

上官睿道:“我托同学请过假了,大嫂,我也去安府报过喜了。”

“多谢小叔了。”

“大嫂,能让我看看侄儿吗?”上官睿听了安锦绣的道谢后,只是咳了一声,随后就问道。紫鸳和上官宁一直霸着小侄子,他又忙着打赏产婆,去安府报喜的事,到现在上官睿还没能见上自己的小侄子一面呢。

安锦绣将儿子交给了紫鸳,说:“快抱去给他小叔看看。”

紫鸳答应了一声,抱着小公子就走了出去。

上官宁也跟着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安锦绣就听到她跟上官睿嚷嚷:“二哥笨手笨脚的,别把我的小侄子摔着了!”

“他也是我的侄子,好不好?”上官睿的声音听起来无奈的很,头一回抱这么小的孩子,他能不紧张吗?

上官宁说:“我也要抱!”

上官睿忙摇头,说:“你还太小,抱不动的。”

“不要,就让我抱一下就好,”上官宁拉着上官睿的衣袍,眼看着就要耍无赖了。

“姐!”就在上官兄妹俩为了抱侄子吵吵嚷嚷的时候,安锦绣听到门外又传来了安元志的声音,“姐你还好吧?”安元志人还没进院中,声音就已经到了。

“元志?”安锦绣在房中忙就应声道。

安元志一头沖进了上官家的这间小院里,看见上官睿手里抱着的小娃娃,就挪不开步了,伸手想抱,却又不敢抱,这个小娃娃太小,全身又软绵绵的样子,他怕自己把这个小娃娃碰坏了。“姐,你没事吧?”房里安元志是进不去,只能站在门外大着嗓门问安锦绣。

“没事,娘呢?”安锦绣在房中问道。

“娘知道姐生了一个儿子高兴坏了,”安元志说:“她又做了好多小衣服,要我带过来给外甥。”

安锦绣看看自己的床头,自打知道她有孕后,绣姨娘就没断过为自己的小外孙做衣物,这会儿床头上放着的小衣服,小鞋子已经堆得像小山一样了。

“姐,小外甥长得像你,”安元志这时在外面大声说:“这会儿正望着我笑呢!”

安锦绣好笑道:“他才生下来,哪里能看得到人?”

安元志才不管这个,大笑道:“真好,我做舅舅了!”

“嗯,”上官宁说:“我做姑姑,二哥做叔叔了!”

安元志这才跟上官睿和上官宁也打了招呼,又问安锦绣道:“姐,我这小外甥叫什么名啊?”

前世里的上官家大公子叫上官子平,这一世,安锦绣说:“他小叔读书多,不如就他小叔给取个名吧。”

上官睿说:“大名还是等大哥回来取吧。”

安元志说:“那你取个小名。”

上官睿摇摇头,冲房里说:“小名,大嫂取好了。”

安锦绣良久无言,前世里她没有在意过这个儿子,也不知道这个儿子的小名是什么,现在让她取,安锦绣是脑中一片空白,什么好名字也想不起来。

“姐,”安元志在外面说:“你读过的书也不少,取不出来名字?”

“我,”安锦绣手指拿着被子拿到发白,重生了一世,她还是感觉自己不配做那孩子的母亲。

“你不取我取,”安元志说道:“就叫平安好了,小东西平安长大比什么都强!”

上官睿笑道:“平安?这个小名不错。”

“平安,平安,”上官宁大声喊着被上官睿抱在怀中的小娃娃。

小平安突然就咧开没长牙的小嘴,笑了起来。

安元志这下子更高兴了,说:“你们看见了没有?平安笑成这样,一定是喜欢我给他取得名儿。”

上官宁夸安元志道:“元志哥,你好厉害,比二哥厉害多了。”

院中又是笑声一片。

安锦绣坐在房中听着外面的笑声,心情渐渐又从自我厌恶中恢复了过来,这一世她的亲人们都好就好了,其他的东西她不再求,前世跟她又有何关系?

安元志在院中笑闹过一阵后,才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从上官睿的手里接过了自己的外甥。初生的婴儿,猫崽一样轻,安元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紫鸳头一回见到五少爷这副畏手畏脚的模样,好笑之余,尽责地教起安元志怎么抱孩子来。

安元志抱着平安站在了安锦绣卧房的门前,说:“姐,我回去后会跟娘说,这小外甥像你,她也会高兴的。我其实,”安元志话到了这里,说话的声音突然就低了下去,“我想让娘看看小平安。”

做人妾室的,如何出府?安府老太君又不让安锦绣回府去走动,让绣姨娘见见自己的外孙,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这个机会。

安锦绣在房里笑了一声,说:“只要元志你争气,会有好日子在等着娘的。”

“嗯,”安元志低低地应了一声,他没跟安锦绣说起安府里的其他人,安锦绣生子,除了他与绣姨娘,也没人理会,喜庆的日子里,这些事就当做不存在好了。

这时上官家的院外,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半柱香的工夫后,吉利走进了世宗的御书房内室,跟世宗禀道:“圣上,安氏女昨夜产下了一子。”

世宗抬眼看向了吉利。

大太监的脸上还是一如往常的恭敬神情,说道:“因为是头胎,所以安氏女这一胎生产的时候有些凶险,不过好在母子平安。圣上,安府五少爷为小公子取了个小名,就叫平安。”

“大名呢?”世宗问道。

吉利忙道:“小公子的大名还没取,听安氏女和上官家二少爷的意思,是要等上官将军回朝后再取。”

世宗的面色一冷。

吉利忙又道:“探子说这个小公子长得像安氏女。”

“安府去人了?”世宗又问道。

吉利知道世宗问的不会是安元志,禀道:“安府还没有去人,上官家二少爷去安府报喜的时候,太师还没有回府。”

世宗冷哼了一声,“一门的富贵眼,庶女生子的事他们怎么看得上?”

吉利有心要为安太师说些好话,可是偷眼看世宗的脸色不善,就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等上官家为孩子摆满月酒时,你安排送一份礼过去,”世宗命吉利道:“就说是朕给那个小平安的恩典。”

“奴才领旨,”吉利领了旨后,又试探地问世宗道:“圣上,安氏女刚刚生产完,是不是送些补品去上官府上?”

世宗瞥了吉利一眼,“你是要毁掉她的名声吗?”

吉利吓得把头一低,“奴才愚笨,真是该死!”

“下去!”世宗冷声道。

吉利不敢再说话,呼吸都屏着,快步退了出去。

世宗将面前的奏折一推,抬头便又看见了安锦绣所绣的月下荷香图,叱咤了半生,身边美女无数,世宗没想到自己还会有想一人而不得的一天。安排人去窥探上官府,这事做得连世宗自己都觉得很可笑,可是他就是想知道安锦绣的事情,若是几日听不到关于安锦绣的消息,世宗就会觉得日子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安锦绣,看着月下荷香图,念着安锦绣的名字,世宗在想,也许他是疯了,一个连儿子都已生下的小妇人,到底有哪里值得他这样心心念念? 

33平安满月

安太师在两日之后,命人送来了一块上等的福字形玉佩给自己的外孙。安锦绣也没有给平安戴上这玉佩,而是在平安满月之日,一大早就抱着平安去了京都的毗卢寺,为平安求了一个长命锁,还特意请人在长命锁上刻上了平安二字。前世里的上官子平长大后追随了父亲的脚步从了军,比起安太师送来的,代表着大富大贵的玉佩,安锦绣更在意自己这个儿子的一生平安与否。

宫里在平安满月这天也送了贺礼来,安锦绣没有多想,她与上官勇的婚姻也算是由世宗皇帝御赐的,平安满月,世宗这个媒人送来一份贺礼也是人之常情。

这天晚上平安的满月宴结束后,紫鸳将一份礼单拿给安锦绣看。

安锦绣看了这礼单,才知道白承泽也命人送来了一份价值不菲的贺礼。

“小姐,”紫鸳忧心忡忡地跟安锦绣道:“五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安锦绣将礼单放下,近千两的贺礼,白承泽想干什么?如今她安心度日,没再跟这个人有一点交集,这个人怎么还是要在她的面前出现?为了拉拢上官勇吗?这个时候,白承泽就已经能看出上官勇日后的成就了?

“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啊,”紫鸳看安锦绣半天也不说话,着急了,“这礼能收吗?要是姑爷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安锦绣还没来及开口,门外又传来上官睿的声音,“大嫂你歇息了吗?”

“没有,他小叔进来吧,”安锦绣让紫鸳将白承泽的礼单收起来后,跟门外的上官睿说道。

上官睿走进来,手里竟然也拿着一份礼单,跟安锦绣说:“大嫂,这是太子妃娘娘送来的礼,你看一下吧。”

安锦绣没想到安锦颜也会送礼来,一看礼单,她的嫡姐的这份礼也着实不轻。

“大嫂,”上官睿道:“这礼平安能收吗?”

安锦绣看了上官睿一眼,上官睿的神情平平淡淡的,但是安锦绣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叔子是个异常精明的人,前世里的上官睿跟在上官勇的身边,上官勇军中出谋画策的事几乎由上官睿一手包办,在她盗了上官勇的兵符助白承泽血洗京都之城后,也是上官睿看清了形势,力劝上官勇投到了白承泽这一边,这才让上官家的富贵得已更上一层楼。“唉!”安锦绣叹了一口气,说是不想前世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要想。

“我只是不明白,太子妃娘娘素来与大嫂没有交往,为何这次送来如此大礼,”上官睿对着安锦绣,倒是没有半点的算计之心,看安锦绣有些不知道要怎么答他话的样子,便又意思更直白地说道。

紫鸳这时在一旁说:“小姐,二少爷,我厨房里还烧着水,紫鸳就先下去了。”

安锦绣点头让紫鸳下去,然后跟上官睿说:“不瞒他小叔说,我这个嫡姐未嫁之时,与我就没有过什么交往。这一次她会送来礼,也许是太子事先知道了圣上会送来贺礼,所以东宫才以太子妃娘娘的名义也随了一份礼来。”

上官睿说:“你是说他们只是为了讨圣上的欢心?”

安锦绣苦笑一下,“朝堂里的事谁能说的准呢?他小叔,你大哥不在家,这事还是你拿一个主意吧。”

上官睿道:“这是看在大嫂的面子上送来的礼啊。”

“若是我真有这么大的面子,你大哥就不用拿命去战场上拼了,”安锦绣脸上显出了些落寞的神情,低声道:“你大哥撑起了这个家,而我最多也就是守在内宅中罢了。”

上官睿听了安锦绣这话,忙就站起身来,竟冲安锦绣躬身行了一个意为赔罪的礼。

安锦绣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说:“他小叔,你这是做什么?”

上官睿对安锦绣认真道:“大嫂,是我说错了话,你别往心里去,我敬大哥,也敬大嫂。”

聪明人对上聪明人,很多话不用说的太明白。上官睿不想让自己的大哥担上靠老婆成事的名声,安锦绣则跟上官睿强调上官家的一切都是上官勇用命拼来的,也是在跟上官睿做一个保证,她不会用仗着太师之女的身份强压上官勇一头。

安锦绣将安锦颜的礼单还到了上官睿的手上,笑道:“自家人之间还说这些做什么?小叔你说这事我们该怎么办?”

上官睿摇头道:“我又不管家,这事还是大嫂看着办吧。”

“那,”安锦绣说:“这礼我们就放在一边不动它,等有机会我们将这礼再送还回去好了。”安锦绣是拿定了主意,不但安锦颜的礼要这么处理,白承泽的礼也这要这么处理,总之不能让上官勇承了这两位的人情,否则将来还不清,事情就难办了。

上官睿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听安锦绣这么说了,便点头说好。

平安这时在床上一觉睡醒后,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

安锦绣转身走到床前,抱起平安,小声哄了起来。

上官睿看着这母子二人,心里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他的大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平安都已经办过满月酒了,还没见过爹爹,大嫂嫁入上官家后,也只跟他大哥相处了一夜,大哥保家卫国无错,可是总归是欠了大嫂一个相守。上官睿悄悄地走了出去,替安锦绣带上了房门。

“平安乖,”安锦绣像往常那样抱着平安在窗前来回走着,嘴里轻声念叨着:“爹爹很快就会回来喽,等平安再长大一点,爹爹教平安练武,娘教平安写字,好不好?”

小婴儿的喜怒哀乐总是变幻不定,方才还在哭得伤心的平安很快就被安锦绣哄得又笑了起来。安锦绣的温言细语和平安不谙世事的笑声透过窗户传到小院中,为上官家的小院平添了几份温暖。

就这样又是一个平静的夜晚过去,到了第二天,上官家的日子还是像往常那样过。平安的满月酒虽然世宗也送来了贺礼,但仍是没有引起京都人的注意。倒是这天从书院回来的上官睿带给了安锦绣一个惊动了京都城的消息,原兵部侍郞王原被世宗以欺君之罪,全族下了大狱,不日就将问斩。

“我们家还是从王家手里买的地,”上官睿不放心地问安锦绣道:“大嫂,我们不会因为买地的事受牵连吧?”

安锦绣说:“王原的罪是要株连九族吗?”

上官睿说:“是啊,大家都在猜王原究意欺瞒了圣上什么。”

“我们买地是通过官府明面上的交易,”安锦绣说:“所以不会受牵连。”

上官睿松了一口气,说:“这就好,我们书院里的一个书生是王原的族侄,今天被大理寺从书院抓走了。”

“那可真是可惜了,”安锦绣感叹了一声,低头又忙起了绣架上的绣活。

上官睿没了烦心的事,去看由奶娘带着的平安了。

安锦绣在上官睿走了后,才又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活了两世的安锦绣不奇怪原本是世宗皇帝亲信爱将的王原被抄斩九族,前世里这个王原王大人也是这个命运,所谓的欺君也只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真正的原因是王原帮着太子将手伸到了军中,触了世宗皇帝的逆鳞,世宗不能杀子,杀王园全族却是完全不必犹豫的。

安锦绣想着王园的事情,突然就想起一件事来,到了厨房里找到正忙着烧饭的紫鸳说:“紫鸳丫头,替我去叫元志来家里一趟,我有话跟他说。”

紫鸳说:“我烧好饭就去。”

安锦绣从紫鸳的手里接过锅铲,“这里我来吧,跟元志说,就让他在我这里吃晚饭。”

紫鸳擦了擦手后,就要跑出去到安府找安元志。

“等等,”安锦绣放了些碎银到紫鸳的手上,“给门人些钱,跟那些人好好说话。”

紫鸳无奈地把碎银收好,不给门人钱,那些人就不会为她去找安五少爷通传一声。

“路上小心,我等你们回来吃饭,”安锦绣又叮嘱了紫鸳一声。

“哎,”紫鸳跑走了。

等安锦绣在家中做好了饭,又等了一会儿,安元志先骑着马来了。

“紫鸳说你找我找得急,”进了门后,安元志就站在厨房里跟安锦绣说话,“是家里出事了?”

“王圆要被抄斩九族的事情,你知道了?”安锦绣端了一碗水给安元志喝。

安元志喝着水,说:“知道,父亲已经带着大哥、二哥去东宫了。”

安锦绣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世宗这会儿正在恼怒太子中,安太师父子这个时候去东宫,就不怕招世宗的忌讳?

“姐,你到底找我什么事?你不会也为了王圆吧?”安元志几口喝完了碗里的水后,问安锦绣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先吃饭,吃完饭后跟我去一个地方,”安锦绣就在厨房里的小桌上为安元志摆上了饭菜。

安元志说:“你不把话说明白,这顿饭我能吃得安心吗?”

安锦绣坐在了安元志的对面,小声道:“王圆留在京都的两个儿子一定也已经被抓了。”

安元志说:“你还真是为了王圆?”

“我不认识他,你见过他?”

“我跟王家买地是跟他府上管家买的,跟王家的主子没见过面啊。”

安锦绣为安元志夹了一筷子菜,“王圆为将多年,姐听说他家里养着不少死士,这一回王家倒了,王家的奴仆如果没人买,一定也会被处死,这些死士如果被人当奴仆买走用了,或者被杀了,那不是太可惜了?”

安元志张口结舌道:“你想买死士?这些人既然是王氏的死士,怎么可能再忠心于别人?” 

34死士逃犯

安锦绣跟安元志匆匆吃过了饭,让上官睿和赶回来的紫鸳看家,安元志自己赶着上官家新近添置的马车,带着安锦绣往大理寺在京都东城的牢房去了。

安元志走在路上还在跟安锦绣说:“姐,你真的要去买人?你存下的钱都是辛苦钱,非得这样吗?”

“你日后要从军,身边有忠心的帮手不好吗?”安锦绣跟安元志说:“你要看不上,就都给姐夫用。”

安元志说:“我们就这样去,大理寺的人会放人吗?”

“罪臣的奴仆只要是祁顺的臣民就都可以买,我们只要花钱,大理寺怎么会不放人?”安锦绣把马车车厢的帘子放下,“你不用担心,就算买不到这些人,我们买些仆从回家也是好的。”

安元志这才不说话了,买罪奴比去市集上买奴从要便宜不少,只是祈顺朝有罪奴不吉利,会克着新主人家运势的说法,所以罪奴再便宜,一般人家也不会去买。安元志不信命数之说,自然也不会信这话,打了马一鞭子后,安元志跟车厢里坐着的安锦绣说:“我把马赶得快一点,姐你坐稳了。”

这会儿已是黄昏时分,大街上的行人还是不少,很多都是脚步匆匆往家赶的。安元志有心赶着马跑快一点,可是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他也只能走走停停,这赶路的速度始终上不来。

安锦绣坐在车厢里细心盘算着。前世里王圆养着的死士可是白承泽一心想得到手的,只是那一次白承泽动手动的晚了,在白圆父子被斩之后,才命人去救王氏的死士,结果据说是武功最高的九名死士已经被处死,最后只救下了还没训练好的二十几名死士。就这些还没出师的死士,白承泽日后也当做了宝贝,安锦绣也亲眼看见过这些死士的厉害,杀人放火施毒做细作,这些人无所不能。

白承泽最厉害的杀人工具,如果可以被上官勇和安元志所用,那这两个人的军旅生涯无疑会更顺风顺水,为了自己关心的这两个人,安锦绣决定拼一回,看看自己这一次在王圆刚入狱时就下手,是不是可以救下那九个人。

马车离着牢房还有两条大街的时候,安元志跟安锦绣说:“姐,这街上有点不对劲。”

安锦绣坐在车里问:“外面出什么事了?”

安元志说:“有不少衙役,平时街上不会有这么多的衙役的啊。”

“会不会是因为王家的案子?”安锦绣猜道。

安元志说:“姐你坐好,我抄小巷走。”

“还有小路可以走?”安锦绣撩起布帘问道。

安元志说:“姐你没在京都城里跑过当然不知道,坐好了,我要催马了。”

车厢随着马奔跑速度的加快,剧烈的摇晃起来,安锦绣险些从车厢里栽出来,幸好她两只手都扒住了车门框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安元志打马进了一条巷子,巷子两边都是住家。安元志带着安锦绣在这些盘根错节交缠在一起的,住家巷里熟门熟路的走着。最后安锦绣都被这些看上去样子差别不大的巷子绕昏了头,安元志却跟安锦绣说,他们快到大理寺在东城这里的牢房了。

安锦绣坐在马车上翘首往他们走的地方看去,看到的却还是连成一片的住户,半寸牢房的墙头都没看见。

“再过三条巷子就是了,”安元志跟安锦绣笑道:“姐你就放心吧,在京都城里,我不会迷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