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庶有别,”世宗又道:“但小女无辜,何苦如此相逼呢?”

“臣知罪,”安太师忙认错。

世宗再看一眼园中的安锦绣,锦绣佳人,这个安二小姐的确配得上这个闺名。

安太师偷看世宗的目光,也回头看了看世宗目光所落之处,心中就是一动。世宗是马上的皇帝,未成皇时长驻边关,生性冷酷,但也喜好美色。安锦绣这样的娇容,安太师把头低得更低了,锦绣已定了亲事,如今再说什么都晚了,世宗再好美色,也不能做出夺臣妻这样的事来。

“那幅月下荷香,朕很喜欢,吉利,赏,”世宗收回望着安锦绣的目光后,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

随侍世宗的大太监吉利忙就应了声:“奴才遵旨。”

世宗转了身,看到了站立一旁,面色铁青的上官勇,摇了一下头,迈步走了。

“姐,他们走了,”园中的安元志看小后门的这行人要走了,忙小声对安锦绣说道。

安锦绣这才抬头,她不是没听到上官勇的声音,那一刻明明已是再世为人的人,也还是如这世上所有怀春的少女一般,脸红心跳,若不是还顾着世俗之礼,她恨不得立刻把这个自己一直放在心里的人好好看一看。本以为还能看上官勇一眼,没想到抬起头后,安锦绣就对上了一道视线,然后安锦绣就僵住,边呼吸都觉艰难了。

五皇子白承泽的眉头同样是皱着的,他与安锦绣在太子东宫见过一面,也曾与安锦绣通过几封未涉及情爱的书信,暗自还着人调查过,安锦绣不应该是个在安府忍气吞声过活的人,是自己的手下调查有错?看安锦绣今日的样子,白承泽有些心疼,在与安锦绣的视线对上后,白承泽还在心中算计着,要用怎么样一副神情让安锦绣觉得安慰,没想到安锦绣已经头一低,飞快地转过了身去。

“承泽,你还不走?”世宗停下脚步,问原本应该紧跟在自己身后五子。

白承泽连忙转身,心却因安锦绣那逃一般的举动,没由来的一空。

世宗已经听过白承泽的母妃沈妃吹过的枕头风,他的这个五子与安锦绣在太子的东宫里偶遇过,对这个女孩儿有些心动。世宗没有与白承泽多说些什么,安锦绣已经定亲,如今多说无异,况且世宗也不觉得让白承泽也与安氏扯上关系是件好事。“回宫,”世宗说了一句。

五皇子与安锦绣在东宫偶遇之事,在祈顺朝不是什么秘密,皇家所谓的秘闻,指望那一道宫墙就拦住,根本就不可能。在场的文武对此刻这对皇家父子,安太师,上官勇之间的纠葛心知肚明,只是这几位文武大员都当自己是瞎子聋子。

君臣一行走远了后,香园中的气氛仍是凝滞,无人敢动,也无人敢说话。

一个府中的管事婆子一路小跑着走了进来,凑到了秦氏的耳旁,耳语道:“夫人,相国夫人回府去了,说是今日我们府上有贵客,她就先行一步,改日再请夫人过府一叙。”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一字字都像打在秦氏脸上的耳光,什么改日再请过府一叙,秦氏相信,今日安府发生的一切,明日就会传遍京都的大街小巷。素有心计的秦氏此时脑中一片空白,生吃了安锦绣的心都有,此事要怎么了结?秦氏内宅称王多年,这时候也没了主意。

安锦曲看看自己的亲母,再看看站在那里的安锦绣姐弟,又看园中站着的下人们,个个战战兢兢,安锦曲突然就趴在地上大哭起来,安府的娇娇女,掌上明珠,何时丢过如此的大脸?

安元志腰板笔直地站在安锦绣的身前,少年还没长成,身躯尚且单薄,却已经知道要保护自己的姐姐了。安元志甚至在心里盘算着,要是嫡母命人来打他们姐弟,他要怎么护住安锦绣,是跑还是干脆跟这些下人们好好打上一场,反正事情已经闹到这种地步,再闹大点又能怎样?

安锦绣岂会体会不到安元志此时把她牢牢护在身后的心意,安锦绣是心中叹息,她对这个弟弟也只是这些日子稍加一点照看,就能被安元志如此对待,再一次可见前一世里,她的双眼就是瞎的,生生就是看不出人的好坏来。

安太师送世宗皇帝出了府门,还想再送的时候,就听世宗对他道:“你还是回去处理家事吧,齐家才能治天下,浔阳安氏,历来是世族的典范,怎么安氏到了你的手中,竟会变成这样?”

世宗这话说的很大声,就是当众在骂安太师门风不正,御妻无能,连家都治不好,你还能助朕治天下?

安太师被世宗骂得满脸通红,跪在地上,连称臣有罪。

“圣上,”上官勇这时从后面走了上来,往世宗面前一跪。

“你还有何话要说?”世宗问上官勇道。

“臣向圣上请旨,臣想尽快择日迎娶安府二小姐过门,”上官勇向世宗奏请道。

安太师差点昏倒在场,这个准女婿在当众打他的老脸!这是摆明了说他不放心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在娘家过活,要尽快完婚,让安府的二小姐早日脱离苦海啊!

在场的文武们还是都默不作声,没想到他们有一日也能看到,安书界如此狼狈的样子。与安太师交好的大臣暗自为安太师心焦,而与安太师平日里就在朝中相互倾轧的大臣,就是在幸灾乐祸了。 

16请旨定婚期

世宗听到上官勇所求的恩典后,脑子里又出现了安锦绣的身影,帝王的后宫最不缺的就是貌美如花的佳人,只是安锦绣这样倾城的美人却真是不多。世宗再看面前的上官勇,勇武过人的将军,原本美人配英雄是一桩美事,只是世宗为安锦绣可惜,这样的美人应该有更大的恩宠。真是可惜了那样的容颜啊,世宗在心中叹息一声。

上官勇久等不到世宗开口说话,大着胆子抬头看世宗。

臣妻不可夺啊,世宗摇了一下头,对上官勇道:“朕准了,不必再等一月了,你择日即与安氏二小姐成婚好了。”

得了世宗皇帝这句话,上官勇是心满意足了,忙叩谢皇恩道:“臣谢陛下恩典。”

“走,”世宗允了上官勇之后,心情似乎变得更加差劲了,看着大内侍卫将自己的御马牵来之后,就飞身上了马,对左右的君臣说句:“今日之事真是败了朕和众卿家的兴致,不过事关一个深闺弱女的声誉,今日之事,众卿日后就不要再提及了。”

跟随在世宗左右的文武,忙都拱手躬身道:“臣遵旨。”

世宗策马离去,临走也没再看跪地的安太师一眼。

安太师跪在地上,自己站了几下都没能站起来,最后还是被府中的两个下人,扶了起来。被下人扶进了府中后,安太师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发抖地吩咐下人们道:“把府门关了!”

安府这天天没黑就将府门关了起来,让从安府门前来来回回经过的路人们议论纷纷,安府门前向来门庭若市,何时这样早早关上大门过?

安太师走回到香园的时候,心中的涛天怒火已经被他压在了心头,事情已经发生,他再发火只能是让府中的下人看热闹,于事无补。

“老,老爷,”秦氏看到安太师走进园中后,就站起了身。

“哼,”安太师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安太师这一哼,安锦曲也不敢哭了,半坐在地上,脸上的妆容被泪水冲得全都化了形。

“父亲!”安元志倒是不怕安太师,他从小在这府中受尽冷落,这府中的人,除了亲生母亲,现在再加上一个安锦绣,安元志没把其他姓安的当做自己的家人,“这事不是我姐的错!”安元志跟安太师喊。

“元志,住嘴,”安锦绣拉了安元志一把,自己站在了安元志的身前,在她还没有为安元志谋算好未来前程的时候,她不能让这个弟弟招了父亲的厌弃。“是女儿的错,”安锦绣跟安太师认错:“女儿不知道今日家中会来贵客,女儿要是知道…”

“你跟元志去吧,”安太师冲安锦绣一挥手,道:“去看看姨娘。”

“是,父亲,”安锦绣冲安太师曲膝一礼,又看似胆怯地看了秦氏一眼。

“去吧,”安太师又冲安锦绣姐弟挥了挥,“这里的事你们不用管。”

“她不用管?”安锦曲这会儿惊慌失措的劲头已经过去,不用丫鬟婆子们去扶她,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后,冲安太师大声道:“不是她和安元志闯进来,今天这事怎么会发生?!”

“你闭嘴啊!”安太师还没发怒,秦氏先冲安锦曲低喝了一声。

“父亲,母亲,我和元志先告退了,”安锦绣乘安锦曲不说话的工夫,带着安元志就退出了香园。这一家三口之间的戏一定很好看,只是安锦绣也知道,有些戏,她的亲父一定不希望她和安元志这样庶出的儿女看到。嫡庶有别,她的这个父亲对他们姐弟虽然也算和颜悦色,但必要时弃了他们姐弟,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姐!”安元志出了香园就想跟安锦绣说话。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安锦绣忙低声说道:“我们回娘那里说,你的腿还能走路吗?”

安元志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除了紫鸳,他没看到有尾巴跟着他和安锦绣。

“不要看了,”安锦绣好笑道:“要是让你这样就看到,他们还是尾巴了吗?我问你话呢,腿还能走路吗?”

安元志一摇头,不在乎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安元志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一看就是这会儿腿疼得厉害了,要不是姐弟之间也要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安锦绣真想扶着安元志走这一路。

“我真没事,”安元志看安锦绣深锁着眉头的样子,竟在安锦绣的面前跳了两跳,以证明自己真没逞强,结果这一跳之下,伤处的疼痛,让安元志抽了口冷气,龇了牙。

“你!”安锦绣一把扶住了站着就要倒的安元志,“你这腿不要了?!”重生以来,安锦绣头一回冲安元志沉了脸。

安元志这回没觉得安锦绣在跟他摆脸了,他就是能感觉的到他这个姐姐这是在心疼自己。这种感觉对安元志来说,还很奇妙,绣姨娘虽然关心他,但碍于安氏的家规,妾室不可抚养子女,绣姨娘平日里能给安元志的关心其实也是少之又少。安元志还是第一回体会被自家姐姐关心的滋味,一时间小小少年郞,望着安锦绣竟涨红了脸。

“痛得厉害?”安锦绣看安元志这样,没想到别的,就想到这个弟弟的伤势是不是加重了。

安元志往后退了一步,轻轻抹开了安锦绣扶着他的手,说:“我们去看看娘怎么样了,”说完这话,安元志走到了安锦绣的前头,步子迈得飞快。陌生又奇异的感觉,让安元志别扭了。

安锦绣带着紫鸳跟在安元志身后走,还不住地念叨安元志:“你腿有伤,走慢一些!”

这对姐弟这边是姐弟情深,而香园这里,却是让人如在腊月寒冬里一般。

安太师坐着半天不语之后,招手让安锦曲到他的近前来,并对左右的下人们道:“你们都退下吧。”

下人们忙不迭地退出了香园,这种主人家的家事,他们当下人为奴的,最好什么也不知道。

“老爷,”秦氏看着安锦曲走到了安太师的身前,生怕安太师气极之下亲自动手打安锦曲,哀哀地喊了安太师一声。

安太师抬眼看了看秦氏,满眼的失望。

“是妾身教女无能,”秦氏被安太师这一眼看得,心中更加发慌了。

安太师也不理秦氏的认错,也没动手再打安锦曲,安氏的男子没有打女人的,更何况这个还是他的女儿,安太师只是对安锦曲道:“你是我安氏的嫡女,为父与你娘亲一向宠你,只是为父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脾性,如同乡野泼妇!”

安太师一句乡野泼妇,秦氏和安锦曲都受不了,安锦曲张嘴就要跟安太师叫嚷,只是秦氏快了她一步,在安锦曲的歹话出口之前,一记耳光打在安锦曲的脸上,骂道:“你还有脸说话?!我白费了这些年的心!”

安锦曲被秦氏这一耳光打懵了,安三小姐虽然是个烈性人,可是从小到大真没挨过一个手指头,今天秦氏上来就是一记耳光,安锦曲惊愕之下,竟是不知道哭,也不知道要闹了,只是捂着被秦氏打疼的脸,瞪着秦氏。

“回你的绣阁去吧,”安太师叹了一口气后,对安锦曲道:“没有为父的话,你日后不得出绣阁一步。”

这是要把自己禁足了?安锦曲一跺脚,“为什么?”她问安太师,要受罚,安锦绣、安元志不是应该一起受罚,凭什么只单罚她一人?难道今天的事是她一人的错?说起来,拿安锦绣的绣品出来作假,是她的娘亲吧?

“快点!”安太师突然声音一厉。当朝的太师自有威仪,只是面对自己的嫡女时,安太师从来没有摆过这种威风,这一次却是再也做不了慈父了。 

17枕边陌生人

安锦曲抹着眼泪,乖乖地回自己的绣阁去了。

香园中只剩下了太师夫妇二人,安太师看一眼还挂在小几上的月下荷香,对秦氏说道:“你想为锦曲谋一门好亲事,用些小伎俩我不觉得不可,只是你如何能用骗的?”

“老爷!”秦氏给安太师跪下了,“妾身这也是没有办法才出的下策,锦曲自幼娇蛮,静不下心来学女红,她的绣品妾身真的拿不出手。妾身就想着锦绣已经定下了亲事,就不如让锦曲沾一沾她这个姐姐的光。”

“你话真是可笑,”安太师哼了一声,就让秦氏这么在地上跪着,说道:“这么说来,还是锦绣心胸狭窄了?”

“老爷!”秦氏忙喊冤道:“锦绣是妾身一手养大,妾身巴不得她万般好啊,老爷!”

“奴才秧子,”安太师道:“这话又是谁教锦曲的?是府中的下人?”

“老,老爷,”秦氏还要辩白。

“够了!”安太师冲秦氏摆摆手,“你什么也不必说了,今日之事难了,圣上都看在了眼里,锦颜那里会不会被你这个亲母连累还不得而知,锦曲日后想找一个跟我安氏门当户对的人家也难了。”

一听自己还会连累已经贵为太子正妃的长女安锦颜,秦氏是彻底没了主意。秦氏再有心机,也不过是个内宅的妇人,事情超出了她的天地,这个贵妇人也是心机用尽,毫无办法了。

“我今日就会亲去城南家庵里,把母亲请回来,”安太师坐着说这几句话的工夫,已经拿定了主意,对秦氏说道:“你不贤,就只有母亲大人再受累了,安氏内宅的事,以后还是由母亲大人作主好了。”

安氏的老太君安周氏,十多年前就去了安氏在京都城南的庵堂里静养天年,秦氏一听安太师要把老太君接回来重掌家事,更是哭得厉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她这些年为了安氏兢兢业业,图得什么?安太师一句不贤,跟休弃了她有什么两样?

安太师看秦氏哭成泪人,几乎哭死在地上,心中也有些不忍,他与秦氏夫妻多年,他一直敬着这个正妻,感情自是有的。安太师伸出了手,想要扶秦氏起来,突然又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竟是没有看清过这个枕边人,安太师想到这里,把手又收了回来,脸色复又变得冰冷。

安府的两个主人一个坐着,一个跪在地上,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

“父亲!”半个时辰后,园外传来了安府大公子安元文的声音,“儿子元文求见父亲!”

安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丢了这么大的人,安府的嫡公子们都赶了回来,一起站在了香园门口求见。

安太师冲秦氏叹了口气,道:“看来今天我府中事,外面都已经传开了,圣上已经说了不要外传,可是谁能堵住芸芸众口呢?”

秦氏用手帕捂着脸,频频摇头。

“父亲!”安元文在外面等不到安太师的应话,又喊了一声。

“此事与你们无关,都回去!”安太师说了一声。

“父亲,母亲上了年岁,你们…”

安元文还要再劝。却被园中的安太师一声暴喝打断,“闭嘴!此事不是你们小辈插手的事!老夫还没入土呢!”

安太师这一怒,四个公子都跪在了地上。

安元文的夫人宁氏,安府中的长媳一直不敢过来,听到府中下人来报,安元文已经归家来了,这才匆匆忙忙带着贴身伺候的丫鬟婆子赶了过来。看到安元文四兄弟跪在香园门外后,宁氏也陪着跪下了。

园中的安太师想到了自己的四个嫡子,又对秦氏道:“我与武阳候不久之前才将元礼与他嫡长女的亲事定下,你做出如此事来,怕是武阳侯爷对元礼这个女婿也要再考量一番了!”

秦氏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喉咙哑着说不出话来。

“唉!”安太师重生地叹了一口气,起身道:“圣上已经允了上官勇的请旨,他与锦绣的婚期会提前,此事就不用你插手了,我会请母亲看着主持的。”

自己的长女和次子可能都要受今日之事牵连,秦氏此刻恨不得要了安锦绣的命。

安太师走到了香园门口,看了看跪了一地的儿子和长媳,道:“今日之事府中人谁也不准议论,有违命的,一律发卖出去。”

安元文道:“父亲,母亲她如今…”

“她身体不好,要静养,你们谁不也许去扰她,”安太师没让长子把话说完,便道:“你们都跪在这里做什么?天塌了?”

安氏的四位公子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都是自幼富贵乡里养出来的少爷,这一下跪得时间长了些,四位公子都感觉自己站立不稳,膝盖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绣姨娘的院子里,安元志心神不宁在房外走廊里来回走着。

安锦绣从母亲的房中出来,看安元志这个样子,就小声笑道:“你的腿不疼了?大夫跟你怎么说的?”

安元志走到安锦绣身边道:“我的腿不碍事,我以后还要上阵杀敌立功呢,哪能跪一跪就跪坏了腿?姐,我们真的不用去管香园的事吗?我听说大哥他们都去了。”

“不用管,”安锦绣说:“这个时候,我们去说不定还要挨打呢。”

安元志跟安锦绣近似的眉眼顿时就是一厉,道:“谁敢打我们?真当我不会还手?”

安锦绣扑哧一笑,说:“知道这府里的人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大房的事,我们还是不要问了,父亲自有主张。”

“那他会休了秦氏吗?”安元志马上就问道。

安锦绣本还笑着,被安元志这句话弄得一噎,这个弟弟到底有多恨秦氏啊?

“会不会?”安元志满是期待地问安锦绣。

“不可能的事,你就不要想了!”安锦绣一边四下里看看,看这会儿有没有外人在,一边用指头戳了戳安元志的脑门,“堂堂的一品公侯夫人,说休就休了?”

“那个女人不好,为什么不能休?”安元志不服气道。

安锦绣一笑,神情变得有些幽暗,秦氏也是安氏的一张脸面,这次丢了这么大的人,他们的父亲第一个要想的是怎么挽回安氏的颜面,其他的事情,他们的父亲怕是还没有时间去想。世族大家,安锦绣现在想这四个字就想笑,什么都不过一张脸面,说来是不是也很可怜?

“姐,你的脸怎么有些肿了?”安元志借着院中的烛火看了看自己的姐姐,说道:“是不是也让大夫来看看?”

“一记耳光罢了,”安锦绣无谓地说道:“过一日就好了。”前世里,她挨过的耳光不计其数,安锦曲的一记耳光不能把她怎么样。 

18老太君归府

安太师带着安元文,连夜去了京城南郊的安氏庵堂,请府中的老太君回府。

周老太君听了长子的话后,气得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儿子不好,”安太师对老太君说:“一直以为内宅里太平无事,没成想今日会在圣上和文武同僚的面前,出这样的丑事。”

“嫡庶有别,”周老太君喝了一口浓茶下肚后,这口气才顺了过来,说道:“可是庶出的子女也是我安氏的子孙啊!安氏在你这一代,只出了你一个嫡子,你能坐到今天的太师之位,你庶出的弟弟们同样出力不少,我在家中时何时怠慢过他们?”

安太师被老太君说的头都抬不起来,他下面兄弟四个,个个都是庶出,却兄弟感情都不错,从来没有发生过,今天安锦曲打骂安锦绣这样的事。

“也是我走了眼,”周老太君拍了拍身旁的桌案,“以为秦氏是个好的!”

“还请母亲归府,”安太师说道:“再让秦氏掌家,儿子怕圣上那里都有话要说。”

“圣上为了内宅之事,如此说你,”周老太君这时显出自己老于世故的精明了,问安太师道:“是不是圣上如今对你有不满之意?”

“如今朝中各位皇子都大了,”安太师摇头道:“都在盯着一把椅子看,圣上心中难免焦燥。”

周老太君冷哼了一声,道:“你老实与我说,今日相国夫人去你府中,圣上也私服去府上,你们夫妇二人是不是打着什么心思?”

安太师的脸微微发红,说道:“也,也不是特意…”

“想是秦氏吹的枕头风吧?”周老太君冷笑道:“相国夫人相看锦曲的时候,圣上正好大驾光临,见我们安氏三小姐娇美可人,多才多艺,当场下旨赐婚,相国的长媳这个名号就逃不出安氏的府门了吧?好打算啊!真是好打算!”老太君说到这里,火气在唯一的儿子面前一下子压制不住,将桌案上空了的茶杯给掼地上去了。

“母亲!”安太师看老太君动怒,忙就给老太君跪下了,连道:“儿子不孝。”

“你起来,”周老太君看安太师跪下了,又不忍心了,放缓了声音道:“这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哪座大宅里,没有这种嫡庶之争?被人笑话一阵子,这事也就过去了。你为锦绣定下的这门亲事,倒是不错。”

安太师起身叹道:“锦绣的这门亲事,是我草率了。”

“我看没什么不好,”周老太君说道:“凡事太过都不是好事,锦绣丫头的那副相貌就太过了,不是我咒她,自古红颜祸水,她若像她亲母一样,甘心认命倒还好办,这个丫头却一向心高,不是个安于室的。你给她定下上官家,她有在家中闹吗?”

周老太君说安锦绣的话,安太师打从心底不认同,可嘴上却说道:“母亲,儿女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锦绣能说什么?在府中安心等着出阁就是了。”

周老太君却不大相信安太师的话,安锦绣摊上这样的亲事能不闹?

“母亲,”安太师对于周老太君的怀疑只有苦笑,道:“您随儿子回府吧,回府后您亲眼看看锦绣,就知道儿子所言不假了。”

周老太君吩咐自己的贴身大丫头带着下人去收拾行李,老太君近八十的高寿了,身子骨虽还算硬朗,没有什么大病,但是早已经不喜欢大宅门里的那些算计来算计去的事了,要不然老太君也不会放权给秦氏掌家,自己住到庵堂来图个清静。只是现在府里出了这样的事,老太君是再也享不了这份清静了。

“母亲受累了,”安太师扶着老母亲上轿,一边还在低声告罪。

安元文站在一旁,周老太君受了他的跪拜后,就让他到外面来等着,现在出来了,也没多看他一眼。安元文脸上的神情尴尬,他知道老太君是因为他母亲的事迁怒于他了,这个祖母一向疼他,这样的冷言冷面还是第一次。

安氏父子一路无话,护着周老太君的轿子从京都南郊回到太师府。

安元礼,安元信,安元乐三位嫡公子,还有长媳宁氏带着一大帮下人丫鬟婆子站在安府大门的台阶下等候。

安府的这个阵式,大门前来来往往的京都人看到马上就知道了,安府的老太君要归府了。

周老太君下了轿子,由儿孙们簇拥着从洞开的大门里走进了安府,就看见安元志和安锦绣一前一后站在门后的台阶下。

“老太君,”庶出的姐弟二人看到周老太君走进府门了,忙跪下给老太君行礼。这可不是这姐弟二人来迟了,而是安氏庶出的子孙就没有站在大门外迎接长辈和贵客的资格。

“起来,”周老太君看安锦绣站在安元志的身后,着实是意外了一下,她的这个孙女,一向让秦氏给养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今天倒是懂礼数了。

安锦绣姐弟二人这才从地上起来。

“我们进去说话,”老太君对自己的儿孙们说道:“把大门关起来吧,我这个老太婆是回家,又不是来做客的,弄出这样的动静来做什么?”

人群里,宁氏把头一低,秦氏被安太师禁足在大房院中,这事就是她一力作主做下的,本想让老太君高兴一下,没想到竟招来老太君这样的一句话。

“母亲,您请,”安太师把老太君往府中后堂正厅让。

“你去替老太君收拾院子吧,”安元文对宁氏道。

宁氏忙就答应着去了。

周老太君看着宁氏带着人走了,暗自摇一下头,宁氏是秦氏看中的儿媳,也是出身大家,相貌虽不错,但是为人木讷,活脱脱一个木头美人。这样的长媳,日后如何掌管安氏的内府?往正厅走的路上,老太君又为自己开解,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为这些儿孙们操碎了心又能如何?自己难道能一直活着,没有死的那一天吗?

安太师一路当孝子扶着老太君的手走路,安氏的小辈们就一路跟在这两位身后,一行人听着老太君和安太师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走到了安府的后堂正厅里。

老太君到了后堂正厅里,就往正座上一坐,开口就跟安元文四个道:“你们的母亲身子不舒服,这段时间要静养,你们无事就不要去扰她。”

安元文四人知道老太君这是落实了他们母亲禁足的事情,但是嘴里也只能说道:“孙儿知道了。”

老太君又问了一些家中事,然后才面向了安元志和安锦绣,说道:“绣姨娘病了的事,我也听你们的父亲说了,府中的好药只要对她的病有用,就尽管着人去拿,我们安氏还能治不好一个姨娘的病?”

老太君的话中带剌,今日若不是为了后院的那个美人,也出不了这档丑事。 

19夜修新房

安锦绣在后面悄悄拉了安元志一把,让安元志不要发怒,在这个弟弟出息之前,他们的母亲在这个家里,只能矮人一头。“是,多谢太君,”安锦绣自己笑着冲老太君曲膝一礼,说道:“绣姨娘的病白天里看着凶险,服了大夫开的药后现在已经退了热。”

“那是你们两个孝顺啊,”老太君说道:“我倒是不知道,绣姨娘有这么好的福气,生出你们这样的一儿一女来。”

安元志脸上不服的怒气已经遮掩不住了,但安锦绣脸上还是一笑,道:“现在绣姨娘的病好转了,我们也就安心了。”

老太君看着安锦绣,安锦绣跟以前不一样了,她怎么剌她是个姨娘生的,这个庶出的孙女儿竟然能忍气吞声,脸上还带笑。

“母亲,”安太师在一旁开口道:“今日之事,与老五和锦绣无关。”

“一个巴掌拍不响,”老太君就看着安锦绣道:“锦绣你说是不是?”

安锦绣低头道:“锦绣知错,任凭老君折罚。”

折罚安锦绣?老太君在庵堂里虽然骂秦氏,但心里却疑是安锦绣使坏。现在安锦绣大大方方认错了,老太君反而不好再说什么了,安太师说的很清楚,上官勇请旨提前婚期,要是她现在罚安锦绣,传出去就更是坐实了他们安氏苛待之名。“罢了,”老太君看了安锦绣一眼后,说道:“你也是快出阁的人了,安心等着当你的新嫁娘好了,你的婚事,我这个祖母不会亏待你。”

安锦绣跪下谢恩,看着乖巧柔顺。

老太君笑了两声,便对安锦绣和安元志道:“我还有话要与太师说,你们两个先退下去吧。”

“母亲,”安太师忙开口道:“有什么话,让锦绣和老五听了也无妨了。”

“嫡庶有别,”老太君看安太师开口中为安锦绣姐弟说情,马上就沉了脸说:“有些话,他们就不能听!”

安锦绣拉着安元志给老太君行了礼后,转身就走。嫡庶有别,上辈子她还在乎这个,不过现在,安锦绣站在后堂正厅外,回着看看安府的这间正厅,她连这个家都不在意了,还会在意这些吗?

“姐,”安元志小声叫了安锦绣一声。

安锦绣随着安元志慢慢往绣姨娘所住的偏院走去,低声对自己的弟弟道:“元志,老太君的话你不要放在心里。”

安元志冷哼了一声,道:“我从来就不在乎。”

“所以你是想走了吗?”

安锦绣的这声问,让安元志停了脚步,回头目光有些闪烁地看着安锦绣。

“走了也好,”安锦绣却是一笑,“天下这么大,哪里没有建功立业的地方?”

安元志默默转身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后,安锦绣就听到自己的这个弟弟低声对她说:“姐,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求我进个门!”

安锦绣“嗯”了一声,说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一阵风起,将遮着弯月的厚云吹散,月光如水银泄地一般洒了下来,将安锦绣姐弟二人一前一后的身影照亮。安元志低头看看他与安锦绣倒映在地上的影子,突然生出他与身后这个姐姐相依为命之感。

“我们日后都会好的,元志,”安锦绣低低说了一声,语气如同叹息。

“没错,”安元志到底不是伤春悲秋之人,片刻的伤感之后便回转了心思,回头跟安锦绣笑道:“日后元志出息了,一定会让娘和姐都成为人上人!”

“又乱说了!”安锦绣笑指着安元志道:“你还能照顾我一辈子不成?”

安元志却认真道:“我日后出息了,上官姐夫不是更不敢看轻了姐?”

上官姐夫?安元志的这个称谓让安锦绣心中一甜。

“姐,”安元志这时换了一张脸般,笑嘻嘻地对安锦绣道:“我今天看到我那个姐夫的样子了,都说他脸上有疤破了相貌,可我今天不仔细看都看不出他脸上的疤,”安元志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一下,“就是这里到这里,一道红印,姐,你看见没有?”

“要死了,”安锦绣做出了要恼的样子,“我怎么会去看?”

安元志哈哈一笑,说道:“是我说错了话,姐姐怎么会去偷看我的未来姐夫?不过姐放心吧,上官姐夫就是黑了点,其他没什么地方不好。”

安锦绣红着脸笑,今日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见到上官勇,她是真的想他了。

安元志突然又想到了些什么,说道:“只是不知道他看到今天的事后,会怎么想我们家。”

安锦绣摇了摇头,道:“今天的事我们谁都不想的。”

安元志细看了安锦绣的神情后,说道:“姐你嫁到上官家后就是上官家的人了,跟安氏就没了关系,只要上官姐夫待你好就行了。”

安锦绣低头往前走去,上官勇会待她很好的,前世没有珍惜,这一世重来,她一定会好好珍惜自己的这份福气了。抬头再看看夜空,一轮弯月,几点繁星,安锦绣突然就在想,不知道上官勇此刻是否已经熟睡,这个人几时会来安府接她。

就在安锦绣望着夜空想念上官勇的时候,上官勇正披星戴月地跟几个工匠一起,忙着修缮自己住着的卧房。

“大哥,”听到身后有人喊,上官勇回头,就看见自己的二弟上官睿带着七八个自己在军中的同僚走进了这个小跨院。

“你们怎么来了?”上官勇忙放下自己手中的瓦刀,迎上前来。

“上官大哥,”进院来的男子都是下阶的武官,跟着上官勇一起从军从年,彼此之间都以兄弟相称。

“这么晚了,怎么跑我这里来了?”上官勇问道。

“来帮大哥你修房子。”

“是啊,大哥在太师府门前请旨的事,现在全京城没人不知道了。”

“我们就是想让大哥早点把嫂子娶回来。”

“上官大哥早就该娶妻了!”

兄弟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竟是没再给上官勇说话的机会,上官勇挠了挠头,也幸亏他肤黑,不然院中的人们就能看见,上官将军这时涨红了一张脸。

“大哥,我也帮忙,”上官睿也跟上官勇说。

“你去读书吧,”上官勇想拍一下上官睿的头,突然想起自己的手上全是泥灰,伸出去的手停在了中途,“读完了书,吃些点心后就早些睡吧。”

上官睿摇了摇头,说:“我想为大哥做些事。”

武官里有人笑了起来,戏谑般地对上官睿道:“小睿子这是事先为嫂子干点活,巴望着嫂子进门后更疼你点?你这小子还挺有小心眼儿啊!”

武人之间开起玩笑来不忌荤腥,可上官睿没在军营里混过,被说得顿时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了。

武人们见上官睿这样更是笑得厉害,最后还是一位有良心的,开口道::“行了,别废话了,我们是来帮上官大哥修房子的,都干活吧!” 

20帝王心思

上官家一夜灯火通明,除了六岁的三小姐上官宁一夜熟睡外,其余人都是干了一夜的活。到了第二日太阳初升之时,一间新房已经被众人弄好,除了房梁没有动过外,墙壁粉得雪白,木窗上的窗纸都换了新的,房门也重新刷了一遍漆料,显得光亮如新。

上官勇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点了点头,对自己军中的兄弟们说:“这下就行了,多谢兄弟们了!”

武官们一起笑着摆手。

“我们还要来讨大哥一杯喜酒喝的!”有人说:“大哥,你准备何时摆酒?”

上官勇马上就苦了脸,兄弟们不说他都忘了,新婚之时他还得摆上几桌酒席,可他一点准备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