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裴元歌没有猜错的话,被买通的侍卫,八成是柳贵妃的人,否则皇宫戒备何等森严,那些侍卫又多数出身世家,怎么可能会被杜府的下人买通?通过这个侍卫,柳贵妃察觉到这件事背后可能另有玄机,再稍加打听,未必就不能猜测出前因后果,于是将计就计,故意舀莫昭仪做饵,引来郑修容,正好撞上前来“抓奸”的杜若兰…

杜若兰设局陷害通房,骤然被人撞破,难免会受到惊吓,以为被人察觉到了什么。

她已经怀孕八个月,受惊早产的可能性很大,若当时的情形再混乱些,保不住孩子实在太正常了…如今宇泓瀚刚刚崛起,郑修容害得杜若兰孩子夭折,自然会让皇帝大怒,褫夺她协理六宫之权是意料中事,而同时又能够打击到宇泓瀚,毕竟在皇家,子嗣非常重要,从前宇泓墨默默无闻倒也罢了,如?p>窦热宦冻隽酸绕鸬男乃迹淖铀闷衲懿皇橇箦难壑卸ぃ?p>

若是让宇泓瀚顺利有了嫡长子,他在皇宫的地位当然会更加稳固。

这样一来,一举两得,同时重击了两个对手…

这样就难怪杜若兰得知夭折的是个男孩时,会如此倍受打击,若不是她想要设计通房,离开昭华宫,又怎么会被柳贵妃抓到空隙,害得她孩儿夭折?倘若她能够顺利生下嫡长子,在昭华宫的地位更加非同一般,可远比舀捏一个通房要重要得多…

宇泓墨嗤笑:“之前你还说,杜若兰如今流产,六皇兄又没有陪在身边,情形可怜。我看,她该庆幸六皇兄此刻不在身边。否则,以六皇兄的敏锐,未必就看不出这些破绽,在这种时候还扯六皇兄的后腿,到时候她才真正糟糕!”

不过,杜若兰被柳贵妃算计流产,在宇泓墨看来倒是件好事。

杜如兰毕竟和宇泓瀚夫妻一体,对于宇泓瀚的事情,她不可能全盘不知,总会有所察觉。原本宇泓瀚默默无闻,总是宇泓墨和裴元歌在最前面和柳贵妃作对,杜若兰从来都没有站在风口浪尖上;如今宇泓瀚一步一步崛起,若是就这么安安稳稳地继位,完全不知道和柳贵妃作对的凶险惨烈,只怕杜若兰要生出骄纵之心,认为后宫不过如此,一照握权,母仪天下,说不定便不将元歌放在眼里。

如今被柳贵妃这么狠狠地算计了一把,杜若兰也该明白,后宫不是轻易就能够立足的地方。

即便将来她母仪天下,这时候的艰难险阻也会印刻在心中,有了这种想法,就该明白有人支撑的好处。这样只要宇泓墨在朝堂立足站稳,身为他妻子的元歌对杜若兰来说也就非同寻常,不容小觑,这样即便杜若兰做了皇后,也得对元歌客客气气。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跟元歌说。

“六皇嫂也未免太…分不清轻重了。”裴元歌连如何论断都无法说出,“六皇兄刚刚早朝堂露脸,若能够顺利主持完科举,随后六皇嫂再生下嫡长子,可以说一举将六皇兄的声势就推了上去。即便不是男孩,是女孩,也是这一辈里的第一个孩子,总是万千瞩目的,即便不为这位,单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也不该如此。六皇嫂怎么这么糊涂,这时候去跟通房较劲儿?”

从若兰姐姐到六皇嫂,显然经过这件事,她对杜若兰的态度也有所改变。

“知道舀捏住通房,比弄死通房来得好,杜若兰她也算聪明的了,可惜聪明还只是在小处,也不想想,杜府的小厮,凭什么去买动东晔门的护卫?还是真以为她昭华宫的地位已经高到这个种地步了?幸亏如今六皇兄还未立侧妃,否则的话…有她受的!”宇泓墨冷冷地道,心里显然是不屑的。

宇泓瀚在前朝立足何等不易?杜若兰竟然在这时候出事端!

这亏得父皇没有深究,柳贵妃也不想牵连出东晔门的侍卫,将自己彻底暴露。否则的话,无论是宇泓瀚的通房与人私通,还是宇泓瀚的皇子妃设局陷害通房,对此时的宇泓瀚来说,打击都不小。

裴元歌默然,许久才道:“六皇兄必然是会立侧妃的吧?”

“早晚的事!柳恒一肯追随六皇兄,当然不会是被六皇兄的气度所折服,无怨无悔地追随他,更重要的还是利益。而有柳贵妃这个现成的例子,柳恒一岂能不心动?他的女儿柳冰依如今正值妙龄,要么会被送入宫中为妃,要么就是许给六皇兄做侧妃,不会有其他可能。若是柳冰依此时入宫为妃,那么或者等柳冰涵长大,或者从族人中选出一女,将来总会许给六皇兄做侧妃!只怕杜若兰也是知道这点,才急着想要舀捏通房,免得将来被柳氏的女子夺位吧!”宇泓墨淡淡地道,朝堂利益素来如此。

尤其是那些拥立的功臣,多半都是要联姻以示恩宠的。

宇泓瀚底子薄弱,更需要这种方式。

“所以说,当初你才会把示恩柳恒一的机会让给六皇兄?”连宇泓瀚都能够猜测出那幅云京注原本是宇泓墨所有,以裴元歌对宇泓墨的熟悉,又岂能猜不出来?再得知柳恒一和宇泓瀚结盟,也就猜出了大概的经过,心中不由得一阵温馨感动。

闻言,宇泓墨以手撑起身体,自上而下地俯视着裴元歌,悠然一笑,眼眸湛然生辉:“所以说,元歌你该知道,我为你多了多大的牺牲…江山美人可是都丢开了,你总该好好补偿我才对得起我的牺牲!”

裴元歌凝视着他戏谑的眼眸,神情却是一片温柔。

虽然泓墨似乎是在说笑,但玩笑之中未必就没有三分真实。

从前的泓墨或许没有即位称帝的心思,但是冷翠宫的血案后,他多半也是起过这样的心思。

如今他明明占据着大好的形势,却是扶持宇泓瀚上位,几次三番将机会拱手相让,这其中未必就没有因为她的缘故…因为当初对她许下的誓言,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所以不愿意用联姻的方式去拉拢柳恒一…他为了她付出这么多,可她有时候却还故意折腾他…

想到这里,裴元歌心中难免有些愧意。

于是,她难得地主动伸手拥住宇泓墨的脖子,凑上前去,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奉献着自己的温柔和热情,悄声在他耳边道:“那今晚…我就好好补偿你!”

被她充满暗示意味的话语勾得心底痒痒的,宇泓墨的心顿时剧烈地跳动起来,顺势抱着她滚倒在床上,彼此面颊相对,鼻间相连,彼此气息交融,都充满着炽热的温度。宇泓墨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却是强忍着,道:“元歌,答应我一件事!我知道你和杜若兰有交情,但是我既然已经决心扶持六皇兄上位,那么该避讳的事情总是要避讳的,无论如何,你千万千万不要插手六皇兄的家事!”

这才是他要和元歌说的重点。

因为杜若兰和元歌也算有交情,所以他也特意关注过。但是,和温逸兰不同,宇泓墨虽然不喜欢温逸兰,但却不得不承认,温逸兰的确是个心地纯善,正直爽快的女子,元歌有这样的朋友很不错;但是,杜若兰则不同,从一开始,宇泓墨就觉得这个人心思很深沉,没有多少真心。

原因无他,只因为李纤柔。

当初杜若兰和李纤柔交情原本比别人都好,但是李纤柔出了事端后,杜若兰便有些避讳,虽然在秋猎上为李纤柔向元歌求情,却也是在确定不会伤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李纤柔遇到事端,最先出头的反而是温逸兰和元歌;在温逸兰添妆时也一样,李纤柔被众人嘲笑时,杜若兰并没有站出来帮她,而是等到元歌和温逸兰拉着她走进来后,才上前对李纤柔温语安慰;后来三人都嫁入皇宫,李纤柔向杜若兰哭诉德昭宫的情形,杜若兰却也是来寻元歌帮忙…

未必就是她没有能力,但是,她似乎习惯性将所有问题推给别人。

不能说她薄凉,但不管发生什么事,杜若兰都会先将自己置身于安全无害的地位,不会为朋友卷入什么纷争事端…不能说她这样就是坏,但显然她对人对事都没有多少真心。

因此,宇泓墨很不喜欢她,也担心她会利用元歌为自己固宠。

这次通房的事情也一样,当初是她将陪嫁丫鬟送给宇泓瀚做通房,以此固宠,结果认为宇泓瀚对通房另眼相看时又觉得不安,因此设计出这样的手段栽赃陷害,好舀捏着通房的把柄,难免会让人有些心寒。

“我记住了,以后会注意的!”裴元歌轻声道。

宇泓墨点点头,稍微放心,笑着伸手扯下了床帏,掩住一床的旖旎…

280章归来,傅君盛

安成渊一身青衣,简洁利落,丝毫也没有新科榜眼的意气风发,反而仍然孤傲峥嵘得如同山巅的云松,看向宇泓墨的眼神炯炯,神情却颇为恭敬:“学生这次前来,是为之前冒犯九皇子妃和九殿下的事情前来请罪,如今科举舞弊之事已经完结,家兄也安然无恙,学生遵守承诺,前来任由九皇子妃和九殿下发落。”

单听他讲九皇子妃放在九殿下前面,宇泓墨就知道这安成渊是个聪明。

或许在文采和文字游戏上,他比其兄安成隽有些不及,但若论人情世故,行事机敏,安成隽比安成渊就有所不如。

不过,新科榜眼如今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不去与同年相聚,拉拢关系,也不去拜访恩师,走访官员,反而来到他这次,任由他发落。这个安成渊,倒是有些意思…宇泓墨想着,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道:“罢了,你有冒犯九皇子妃的地方,但也挨了本殿下一记铁菩提,也够你受的,就当扯平了吧!倒是要先恭喜安公子金榜题名,与令兄共夺状元榜眼之位,可谓佳话。”

安成渊眼眸微亮,随即道:“还要多谢九殿下!”

他指的是,九殿下教他撕皇榜,将事情直接捅到了皇帝那里,最重要的是,及时得到兄长的消息。不过,他和九殿下的协议是私底下的,不宜在此明说。

“不必,以后尽忠报国便是!”宇泓墨笑着打着官腔。

安成渊抬眼,眼眸中含着一丝明亮的光芒:“那往后就要请九殿下多指教了!”

“这话什么意思?”宇泓墨挑眉。

安成渊微微一笑,神情欣悦地道:“学生运气好,原本文科一甲应该是要在翰林院授职的,正巧听说京禁卫缺个文书,吏部为难不已,学生便自荐前往,过几日便有正式的任命文书下来,到时候学生便要在九殿下手底下做事,自然要请九殿下多多指教!”

“哦?翰林院编修清贵文雅,又是天子近臣,说不定哪篇文章得了父皇的青眼,便能够飞黄腾达。何况安公子之前揭发科举舞弊案,为朝廷立下大功,父皇对你和令兄都很赞赏。怎么安公子放着这样大好的前途不要,却要委屈就任京禁卫的小小文书?倒真叫本殿下有些不解。”宇泓墨缓缓地道,审度地看着安成渊,越发觉得这个人有意思起来。

安成渊看看周围的人,再看看宇泓墨。

宇泓墨颔首道:“无妨,你说吧!”

“虽然说学生揭发科举舞弊有功,但这件事的后果是七殿下被罚禁足,七殿下和柳氏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学生?或许如今风头正盛时,他们不敢怎样,但等到事情平息后,以七殿下和柳氏的能力,舀捏学生一个新入宦的官员还不是轻而易举?如今朝堂,唯有九殿下能够和七殿下分庭抗礼,对学生来说,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京禁卫更好的去处了!再者,之前九殿下指点学生的行事作风,也让学生十分敬仰钦佩,因此学生也愿意跟随九殿下。”

知道宇泓墨多智而近妖,在他面前遮掩不过是丑角戏,因此安成渊坦然道,不带半点遮掩。

哥哥的文采和学识或许比自己丰富,但心思纯善得甚至有些天真,虽然经历了万关晓的事情,但因为最后成功揭发科举舞弊,因此对朝廷仍然带着信心。可是安成渊却很清楚,若不是他巧遇了九殿下,若不是九殿下指点他撕皇榜,将事情彻底闹大,只怕他们非但没有能力揭发科举舞弊案,反而会因此丧命。哥哥天真,他不能跟着哥哥一起天真,因此宁愿到京禁卫做文书,搭上九殿下这条线,他也不愿意在翰林院做编修。

何况,九殿下指点他撕皇榜的方法,也很合他的心思风格。

因此他特意研究过这位九殿下的行事作风,得出的结论是,九殿下是个绝对的聪明人,眼光准,手段狠,丝毫也不拖泥带水,只要能够得到九殿下的认可,跟着他绝不会失足!更何况,他如今也需要九殿下来和七殿下以及柳贵妃等人相抗衡。

既然如此,不如从开始就彻底表明投奔之意。

刚才九殿下特意恭喜他得中榜眼,想来对他这个榜眼也有点兴趣,未必就会拒绝他。只要能有这样一个好的开始,往后的事情慢慢经营,总还是有希望的!安成渊沉思想着。

宇泓墨经历世事,眼光何等狠辣,一眼就看穿了安成渊的心思,何况,安成渊态度很坦诚,从开始就没打算遮掩,心中不由得微微失笑。这个安成渊倒还真的很有意思,看事透彻,眼光精准,行事果决睿智,倒是比他那个心善得有些迂腐的兄长更有意思。才刚入宦海,就有这样的眼光决断,如果将来好好调教,定然是得力助手!

既然决心扶持宇泓瀚上位,宇泓墨自然不会蠢得去犯忌讳,在朝堂中拉党结派,广交群臣,那分明就是在犯皇帝的忌讳,无论是父皇还是宇泓瀚,只怕都难以容忍。倒不如私底下培养几个真正得力的心腹来得更加可靠稳妥。而从科举舞弊案的经过来看,这个安成渊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没想到科举舞弊之事,阴差阳错,不仅打击了宇泓烨,还将安成渊推来给他。

“知道了!”宇泓墨点点头,“你放心,你在翰林院的兄长,本殿下也会关照,你且安心做事。”

“多谢九殿下!”安成渊郑重地跪下去,磕了三个头。

他没有看错,九殿下果然是个很好的选择,既聪明又敏锐,一下子就抓到了事情的根本,不但接受他的投诚,还知道他挂念兄长。当然,接受他的投诚,并不代表者他就此成为了九殿下的心腹,接受只是个开端,九殿下既然给了他机会,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看他的表现了!安成渊深吸一口气,再次向宇泓墨行礼,然后离开。

“这个安成渊倒是很有趣!”走在裴府的青石路上,裴元歌悄声道。

宇泓墨点点头,笑道:“嗯,是个聪明人。”

知道元歌挂念父母,因此成婚后,宇泓墨差不多半个月就陪她回次裴府,别说裴元歌如今身为皇子妃,就是寻常人家的媳妇,也很难能够回娘家回得这么殷勤。这中间所代表的宠溺和纵容,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因此出来迎接的裴诸城和舒雪玉眼眸中都带着深深的笑意,女儿能够嫁得好夫婿,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他们为人父母感觉到开怀的?

听说姐夫又陪着姐姐回娘家,郑礼杰自然也欢喜不已。

于是,用过膳后,陪着裴诸城夫妇说了会儿话,宇泓墨便又拎起郑礼杰往演武场去。从前心中有些嫉妒,下手便故意有些狠,如今知道郑礼杰和元歌只是姐弟之情,宇泓墨自然不会再像先前那般无聊,比划中的指点和教导的意味便浓厚了许多,多数都在引导郑礼杰察觉到自己的不足和缺陷,加以纠正。

至于力道,却仍然不怎么轻。

原因无它,宇泓墨宁可郑礼杰再和他演练的过程中多吃些苦头,因为疼而记住教训,也不想这时候纵容他,等到真正与敌人打斗时吃亏,毕竟,他还会收敛力道,不会让郑礼杰受伤,但那些敌人到时候却是招招致命。这时候让郑礼杰多吃些苦头,总比将来伤毁在敌人手里好。

除了武艺之外,更需要教导郑礼杰的就是人情世故,官场来往。

而这方面的内容,连岳父大人也未必能够教导郑礼杰,但却比武艺更加重要。

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忽然有京禁卫的人到裴府报信,说是京禁卫有急事需要九殿下前去处置,不能耽误。宇泓墨当然不想误了正事,但是他更不放心元歌,有了上次宇泓烨劫持马车的前车之鉴,他对元歌外出的安全格外在意,生怕再出丝毫瑕疵。可是,看元歌和父母谈得正开心,要是就这样将她送回去,似乎也有些煞风景…

看着宇泓墨的神色,裴诸城就知道他的心思,笑着道:“泓墨你就去办正事吧!歌儿这里有我呢!到时候我也会派人送她回去,不会有事的。”

宇泓烨劫持马车的时候,他也有接到消息,当然知道宇泓烨在担心什么。

想着岳父大人的护卫也是京城一等一的,再加上元歌出来时就带着的春阳宫的暗卫,从裴府回皇宫这一路又大多是繁华街道,宇泓墨终于放心,拱手道:“那就有劳岳父大人,我先告辞了!”又对元歌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

等到裴元歌离开裴府时,已经是未末申初,裴诸城也着意小心,派了赵景带人,连同春阳宫的护卫一道护送裴元歌回宫。

这些天裴元歌也有些劳累,因为又出宫,这会儿便在马车中闭目养神。紫苑见裴元歌神色疲惫,便为她在身后垫了个迎枕让她靠着休息。枕在软绵绵的迎枕上,随着马车平稳的行驶,裴元歌困意越来越沉。

就在这时,忽然马车一个剧烈的颠簸。

裴元歌这时候已然浅浅入睡,丝毫也没有防备,顿时被这个剧烈的颠簸震得朝着对面摔了过去,虽然紫苑反应及时,忙抱住裴元歌,才没有让她撞到对面的车壁。紫苑怒喝道:“小桂子你怎么驾车的?差点伤到九皇子妃知不知道?”

小桂子声音都吓得有些颤抖:“回紫苑姑娘的话,是有人突然骑马冲了过来,差点撞上咱们的马车。”紧接着喝道,“你们这些人骑马怎么这么鲁莽?知不知道马车里的人是当今的九皇子妃,若是有个损伤,你担待得起码?”

突然受到这般惊吓,裴元歌的倦意顿时烟消云散,皱眉看向外面。

小桂子驾车技术想来高超,行车十分稳当,这般无故颠簸,定然事出有因。而她这次出宫虽然没有摆皇子妃的仪驾,但裴府加上春阳宫的暗卫,跟随的人也不少,一般人也应该能够察觉到马车主人身份不凡,怎么会有人骑马冲撞过来?难道是故意的不成?

“是什么人骑马横行?”

小桂子还未答话,车外便有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卑职钟海,是秦阳关的偏将,因为有秦阳关的紧急军情要向皇上禀告,因此心中急切,拐弯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有马车,冲撞了九皇子妃,还请九皇子妃恕罪!”

秦阳关的偏将?紧急军情?

难道说荆国那边又出了什么事端不成?

裴元歌微微皱眉,掀开帘子,边道:“既然钟偏将有紧急军情要禀奏,那本宫便不追究了,不过这毕竟是大街,钟偏将还是小心些的好!不知道秦阳关出了什么事,钟偏将可能见告?”说着,抬眸向外望去,却在目光触及对面一人时,微微一怔。

而那个身着银白铠甲,英礀飒爽的男子,看到马车内露出的娇颜,顿时也是一愣。

原本清亮坚定的眼神,瞬间变得温柔如水。

“元…元歌妹妹?!”带着满满的惊喜和意外,傅君盛声音微微颤抖地道,眼眸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激动,没想到自己初次回京,最先遇到的故人,竟然就是裴元歌!

281章新欢旧爱,泓墨吃醋

和京城的优渥不同,在边疆的三年,每时每刻都在生死线上徘徊。而在那些血泪磨砺的日子里,傅君盛曾经无数次在梦里看到他的元歌妹妹,仍然是那副微带稚气的清丽容貌,娇柔的嗓音软糯如棉花糖般,笑意盈盈地喊着他。

“傅哥哥…”

然后骤然从梦中惊醒,身边却只有将士们熟睡的鼾声,以及帐外呼啸的风声。长夜漫漫,不知道多少次,他就这样从梦中惊醒,对着身边的空荡露出落寞的苦笑,然后辗转难眠。这次回京,离京城越近,他就越觉得忐忑,他知道,元歌妹妹就在京城,回去说不定会能够遇到她,到时候他该怎么做?该说些什么话?该露出怎样的微笑?该准备出怎么样的神情…

他设想了无数次,却仍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元歌妹妹。

完全意料之外的重逢,让他觉得很惶恐,不知如何是好,但目光却已经不自觉地留恋在那张从青金色车帏中探出的娇颜上,再也无法移开。

女子的发髻上只横插着一根玉簪,白中隐隐透着蓝色的玉石雕刻成精致的昙花,层层叠叠的花瓣在幽黑如夜色般的鬓发中静静绽放,逼真得似乎能够闻到那幽幽的花香,正如玉簪的主人一般,清丽,纯净,优雅,静逸脱俗,宛如出水的白莲,有着不沾尘埃的飘逸,似乎比任何人都更适合这清贵的玉饰,只一露面,似乎连天边的太阳都在这瞬间失了颜色和光芒。

三年不见,原本含苞的蓓蕾已经全然绽放。

元歌妹妹,比从前更美了…

“元歌妹妹,没想到刚回来就遇到了你——”傅君盛喃喃地道。

看着傅君盛失魂落魄的模样,紫苑眉头紧皱,上前挡在裴元歌跟前,正色道:“傅世子,我家小姐如今已经是九皇子妃,傅世子再用从前的称呼未免不妥吧?”原本她还觉得傅世子比九殿下更好,但怎么也没想到,寿昌伯府竟然会用那么肮脏的手段污蔑小姐,差点让小姐在京城无法立足。

如今小姐嫁了九殿下,九殿下又对小姐这般好,她可不想因为这个傅君盛再起风波。

九皇子妃?

这四个字如同炸雷般响在傅君盛的脑海中,接连不断地炸响着,炸得他有些昏沉,许久才想起方才那个车夫的话,再看看裴元歌也的确不是从前的少女装扮,鬓发已经挽了髻,只是他刚才沉浸在和元歌妹妹重逢的喜悦中,一时间忽略了而已…

嫁人了?九皇子妃?

也不奇怪,已经三年了,算起来元歌妹妹已经十六岁,也的确应该嫁人了…早在三年前,他就隐约觉得,九殿下对元歌妹妹有些蹊跷,原来竟然是真的,他真的娶了元歌妹妹…九殿下那样的性情,不知道对元歌妹妹好不好?不知道元歌妹妹这三年来过得如何?傅君盛有着满腹的话想要询问,可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毕竟元歌妹妹妾身已嫁。

傅君盛心中紧紧揪起,阵阵发疼,神色也跟着变得黯淡落寞,握着缰绳的手紧紧绷着,骨节的地方微微发白,好容易才能够开口,声音苦涩地道:“元…九皇子妃…”因为心头太过苦涩,竟然难以成句。

“众位武将这般形色匆匆,想必是有紧急军务在身,本宫就不延误了。”

裴元歌也从傅君盛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什么,淡淡笑着点头,神情疏离地道,放下了车帏,命小桂子让路,好傅君盛等一干人先过去。

再怎么说,她和傅君盛曾经有过婚约,关系难免有些尴尬,还是不要多逗留得好。

看着那道青金色的锦帏,将他魂梦中萦绕的娇颜重新遮掩起来,傅君盛心中无限失落,他怎么可能听不出裴元歌话语的中疏远之意?但却也只能苦涩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元…方才我的属下惊了九皇子妃的马车,还请你恕罪,改日我定然带他亲自登门致歉。”

“傅世子不必多礼。”车帘中传来裴元歌清冷的声音。

傅君盛就这样静静在马车便站着,似乎想要再听她多说几句话,可是元歌妹妹只是说了这句话,马车内便静悄悄的再也没有声音了。他只能无奈地兜转马头离开,然而棕灰色的骏马还没有跑开几步,忽然一声长嘶,傅君盛又陡然调转马头,回到马车边。

“唰——”

紫苑有些恼怒地掀开窗帘,喝道:“傅世子还有什么事吗?”两人毕竟曾经有过婚约,如今傅世子是绾烟公主的驸马,而小姐是九皇子妃,这个傅世子难道都不懂得避嫌的吗?怎么还这样纠缠不清?

“紫苑姑娘误会了,我是刚刚想起一件事,这才回来。”傅君盛忙解释道。

紫苑皱眉:“什么事?”

隐约明白如果他不说出所以然的话,紫苑绝不会让他见到元歌妹妹,傅君盛心头又是一片苦涩,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请问紫苑姑娘可曾见过这样东西?”

紫苑接过,歪着脑袋看了会儿,忽然惊声道:“皇子妃,你看这不是——”

说着,便将东西递给了裴元歌。

那是个黑黝黝的铁令牌,四周刻着缠绕不断的荆棘花纹,正中间有着奇怪的纹路。裴元歌眉头紧皱,这东西她在春阳宫见过,是春阳宫的暗卫们佩戴的东西,正中间的奇怪纹路是篆体字,代表着所持令牌之人的名字,眼前的令牌上的字是“麟”,也就是说,这是寒麟的令牌,为什么会出现在傅君盛手里?而且,令牌上有些乌黑色,似乎是血液凝干后的痕迹。

说起来,她也很久都没有在春阳宫见到寒麟了,反而是寒冰出现得比较多。

难道说寒麟出了什么事吗?

“请问傅世子,您是在哪里得到这块令牌的?令牌的主人如今何在?”知道寒麟是泓墨的心腹,说不定就是别派出去做要紧事,如今这令牌落到傅君盛手里,显然寒麟出了意外。裴元歌心切之下,也顾不得和傅君盛曾经有过婚约的尴尬,出言问道。

再次看到裴元歌的脸,傅君盛心头一阵欣喜,随即又是一阵苦涩。

显然,元歌妹妹是为了这令牌才会见他…

“钟海,你先带兄弟们到兵部报道,让兵部安排觐见皇上之事,我这里还有点事要先处置!”傅君盛对钟海使了个眼色,做了个手势。

这三年里,钟海一直都是傅君盛的下属,在生死莫测的边疆,也渐渐培养出默契来,看到傅君盛的眼神和手势,忽然想起路上遇到的事情,顿时明白过来,拱手道:“属下明白,傅将军请放心,这件事属下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傅君盛点点头,神态颇有气度,那是三年铁血生活磨练出来的。

等到钟海离开,傅君盛才道:“九皇子妃,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请随我前来,无论是您要见的人,还是事情的经过,我都会详细地告诉您,不会有丝毫隐瞒。”说到最后,言语之中不自觉地带了些由衷的真挚。

紫苑仍然有些担心,小声道:“皇子妃,这样不好太好吧?”

这傅君盛分明是在故弄玄虚,不肯直接告诉皇子妃事情经过,反而似乎要将九皇子妃带到什么地方去…且不说傅君盛是否不怀好意,单说他们曾经有过婚约,再这样私下接触,如果传到九殿下的耳朵里,还不知道九殿下会怎么想?

现在九殿下这般宠爱皇子妃,紫苑着实不想两人中间有什么误会。

“紫苑姑娘,我知道我们寿昌伯府对不起元歌…九皇子妃,我一直都很想弥补,我不会骗九皇子妃,更加不会害她!”傅君盛难免有些恼怒地道,将目光转向了裴元歌,“如果九皇子妃相信我的话,就请跟我来,这件事不能够再延误,我原本还有些担心,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幸好遇到了九皇子妃!”

“紫苑闭嘴!”裴元歌喝道,“请傅将军带路!”

听到裴元歌改口,不再称他为“傅世子”,而是改叫“傅将军”,傅君盛心头顿时又涌起了一股又是酸涩又是甜蜜的情绪。

离开京城参军,他虽然有写信回府报平安,但是却从来没有告诉傅府的人他在哪里,就是不想再接受傅府的荫庇,而想要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因此虽然仍然是用傅君盛的名字参军,却隐瞒起自己的身世。或许在京城,一说傅君盛,消息灵通些的人都知道是寿昌伯府的世子,但是在那些偏远困苦的边疆,消息闭塞,人们整日关心的只是对面的敌人何时来犯,军队何时出击,没有人知道他是寿昌伯府的世子,只知道他叫傅君盛。

一步一步,从兵卒到将军,他都是靠自己的血和能力走上去的。

无论这个“傅世子”称呼有多么尊贵耀眼,都是他父亲的光辉,与他本人傅君盛没有丝毫的干系。

所以现在他喜欢别人叫他“傅将军”,因为那是他自己打造出来的天地和荣耀,与他人无干!元歌妹妹方才还是叫他“傅世子”,但是听到钟海的称呼后就立刻改口,想必也是明白他的这种心思…不错,这就是元歌妹妹,她永远都善解人意,体贴入微…

可惜,她已经是九皇子妃,不再是他的元歌妹妹!

傅君盛心头翻涌着这股既酸涩又甜蜜的情绪,骑马在前面领路,一路注意着有没有被人跟踪,曲曲折折地走着,最后来到一处幽僻的院落。

紫苑仍然犹疑着,拉了拉裴元歌的衣袖。

裴元歌皱眉,狠狠地瞪了紫苑一眼,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这样。傅君盛有寒麟的令牌,又带她来到这处幽僻的院落,八成是他遇到寒麟受伤,救下他后将寒麟安置在这里。虽然说她和傅君盛曾经有过尴尬,但寒麟是泓墨的得力心腹,如果她猜测无误的话,傅君盛救了寒麟,也算帮了泓墨大忙,若是还是这样犹豫怀疑的态度,未免有些太伤人了。

既然已经跟着傅君盛过来,疑人不信,信人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