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殿下。”裴元歌福身。
宇泓墨还礼:“四小姐!”
有郑巢和郑夫人在,两人不便表现得太过亲密热切,但就是这样一个短短的,寻常的呼喊,却似乎已经将这三年里无数个日夜的渴盼和希冀,思念与梦萦都融化在其中,反而不再需要更多的话语。
万语千言尽其中,此时无声胜有声。
“九殿下里面请!”知道歌儿和九殿下必定都在期盼着这次重逢,体谅他们的心情,裴诸城才请宇泓墨入船舱,让两人见上一面。但毕竟有郑巢和郑夫人在,裴诸城还是要为女儿的清誉着想,因而只是短短会面,便又将宇泓墨向里面请。
毕竟,九殿下驾临,正好妻女都在,出来见礼是应当的,再多就不合规矩了。
而就在这时,船头却突然传来隐隐的怒喝声,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显然是冲着裴诸城和郑巢这艘船而来,声音娇嫩,显然是女子,言辞却十分激烈,连裴诸城和郑巢都有些听不过去,彼此示意,一同走了出去,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却见一个身着藕荷色织金妆花缎衣裳,满头珠翠,容貌艳丽的女子大咧咧地站在前面的船尾上,正指着自己这艘船,怒声喝道:“哼,两只缩头乌龟总算肯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准备躲到什么时候呢?怎么?撞坏了我们的船,现在就想躲过去,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情?你们必须赔我的船,还得给我赔礼道歉!”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道理?
裴诸城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挥挥手道:“我们不跟你小姑娘计较,叫你家大人出来!”
“这女人也太嚣张了吧?可惜换了女儿装,不好动手,要是她还敢是刚才的男子装扮,我非装着不知道,过去揍她一顿不可!”郑巢磨牙道,他刚开始倒真没看出来那华衣人是女扮男装,现在知道了,心中更加厌恶。男子这般嚣张已经很不讨喜了,何况是女儿家?不知道哪对倒了八辈子霉的父母,居然会摊上这么一个女儿!
“这谁家的姑娘,这么没规矩?”
李明芯叫嚷的声音太大,船舱内的郑夫人和舒雪玉也不自觉地掀帘朝外望去,眉头都是紧皱。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外面的李明芯身上,宇泓墨身形一闪,悄悄闪到了裴元歌身旁,悄声在她耳边道:“元歌,这三年,我去过关州三次,为什么你都不见我?别说我去的时候你恰巧不在,哪有这么巧的,我次次去,你次次都不在?我给你写信,为什么你也不回信给我?嗯?”
察觉到耳边男子温热的气息,吹得耳朵痒痒的,裴元歌偏了偏头,低声道:“我有原因。”
见她耳垂突然间绯红一片,宇泓墨心情蓦然好了起来,反而故意地凑过去:“这样的话就想打发我,是不是太敷衍了?至少说几句好听的才行啊!”原本只是察觉到元歌耳垂敏感,想要戏弄她,但真的凑近那洁白如玉的耳垂,闻到她身上的淡淡幽香,宇泓墨却蓦然升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燥热,下意识地就想亲上去,心中不由得苦笑。
时隔三年,元歌对他的定力,越发是个大考验了。
还好,应该不会等的太久了!
舒雪玉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转头,朝着裴元歌的方向望去。
然而,她却只看到宇泓墨淡然自若地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看得倾听者船舱外的动静,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颔首致意,模样再正经不过,完全没有丝毫异状。舒雪玉摇摇头,以为自己多心了,又转过头去,继续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上一刻还在她耳朵边捣乱,下一刻就换身到原地,正儿八经的模样,真是人才!
宇泓墨转头,看着元歌有些无语的样子,忍不住失笑。明知道越靠近元歌,他就越想有动作,就难克制心中的欲望,但他却实在舍不得跟元歌挨得紧紧的感觉,好像比任何时候都更能确定,元歌就真真实实地在她身边,还是忍不住靠了过去,悄悄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元歌,我又想吃豆腐了…。”
尾音拖得长长的,软绵绵的,百转千回,好像几百只小蚂蚁在心里爬呀爬的。
知道他已有所知,裴元歌不自觉地红了脸,瞪了他一眼,狠狠道:“给我规矩点!”
看着元歌那似怒非怒的娇嗔模样,宇泓墨只觉得空气突然稀薄起来,使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暗自苦笑,他这真是自掘坟墓,明知道他在元歌身边无法保持冷静,还偏想调戏她,结果看着她娇嗔薄怒的模样,反而更勾动心中的欲望,偏偏又不敢冒犯,到最后还得自己苦苦忍耐。
真是自作虐,不可活!
而船舱外面,这时候也出现了一位身着淡青色圆领袍的中年人,眉目与李明芯有着几分相似,对着两人拱手道:“两位大人请了,在下姓李,这是小女,脾气有些直,但心地是好的,若是有冲撞各位的地方,还请多包涵。不过,眼下我这边毁了一条船,还有人受伤,两位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原本听着他前面的话语还算讲道理,没想到后面话锋一转,居然跟那个女子一个德行。
宇泓墨正好借外面的事情转转心思,悄声道:“这个人的心思绕弯就多了,比那个女子难对付得多!”
“嗯!”裴元歌点点头。
这个中年人前面的话看似在为女儿的话语赔礼道歉,但却刻意说女儿“脾气有些直,心底却是好的”,似乎那女子的所有不是就只是脾气直,并无其他不妥,若是对方再纠缠不放,就是不明事理,心思不好。之后又将自己的损失摆出来,彰显自己的弱势,引人同情,先占据了舆论的优势。
这般城府和心思,显然不会是寻常人物。
“这人是谁啊?你认识吗?”裴元歌认识的官员不多,便转头去问宇泓墨。方才的种种是非,裴元歌在船舱内也知道得清清楚楚,虽然说是自己这边占理,但是听着这个中年人的话语,她有种预感,只怕父亲和郑叔叔无法敌对他的心思深沉,说不定会明明占着理,反而被对方说的哑口无言。
宇泓墨摇摇头:“没见过,不过看他的船构造风格,应该是南方进京述职的官员。姓李…。”
微微沉思起来,忽然心中微微一动,难道说是——
“老实说,这个中年人给我的感觉很阴沉,但是如果说看他女儿的行事作风,又姓李,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说着,裴元歌眉头紧蹙,眼眸中闪过一抹痛恨和厌恶,“这位李大人,不会就是靖州布政使参政李树杰吧?”也就是宇泓烨的养父!
“早就不是布政使参政,而是右布政使了!”宇泓墨显然也猜想到了这个人,嘴角浮起了一抹微笑。
“真是巧了,李树杰居然也在这时候如今,而且看模样是携家眷入京,难道也会在京城留职吗?”裴元歌思索着道,忽然看到宇泓墨脸上古怪的笑意,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盯着宇泓墨道,“不会跟你有关吧?难道是你在暗中操控,把李树杰调到京城来的?”
宇泓墨很是喜欢这种和元歌心灵相通的感觉,笑着悄声道:“听说这位李大人膝下并无男丁,而且当初遇到七皇兄时,认为这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孩子,所以自小就十分喜爱,李夫人更是待他如珠如宝,才养成了李明昊的脾气。所以七皇兄和这对养父母的关系很好,而这位李小姐,也很得七皇兄的喜爱,一家人其乐融融,温馨得很,想必七皇兄看到养父养母和妹妹,定然会十分高兴。至于柳贵妃,想必也会对李树杰一家养育七皇兄的恩德感念在怀,十分欢喜吧!”
说到最后几句话,语调变得十分低沉诡谲,透漏出几分冰冷,几分阴寒。
裴元歌立刻就明白过来,泓墨这招的确很妙!
当初柳贵妃痛失爱子,所以对抱养到长春宫的宇泓墨爱护有加,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方,充满着独占欲,即便泓墨明面上和生母的关系很僵,柳贵妃还是处处防备,生怕王美人会将泓墨抢走。如今真正的爱子失而复得,柳贵妃还不把他当做眼珠子似的看待?只怕对宇泓烨的独占欲,比之泓墨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李树杰却是宇泓烨的养父,若是在京城留职…。
抚养了宇泓烨十七年,和宇泓烨感情深厚的李家,可比王美人的威胁要大得多!若是就这么日日在柳贵妃跟前晃荡,处处表现和宇泓烨的亲热,柳贵妃若是能够容忍才有鬼?而从眼前的情况看起来,这李树杰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下折腾起来,想必精彩得很!
当初泓墨就夹在生母和养母之间,苦苦寻求两全之道,最后还是被柳贵妃和宇泓烨联手毁灭,还想要借此将泓墨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现在也该轮到他们来尝尝这种滋味了!
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所以,往后的京城想必热闹得很,幸好元歌你回来了,不然可就亏大了!”宇泓墨知道元歌必然了解这其中的算计,轻柔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恨意。他从来都是睚眦的性子,有仇必报,当初宇泓烨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和狠毒,他定然要双倍偿还!
裴元歌握住了他的手,浅浅一笑,道:“好,我会好好地睁大眼睛看这场戏,绝不会错漏分毫的细节!”
而船舱外的对峙仍然在继续。
“李大人这话未免不妥当!”裴诸城神色冷然,道,“任何事情有因才有果,原本我们在河道上好好地行驶着,是你们的船先撞上来的,紧接着又是你们的船先挑衅,说要将我们的船撞沉,又气势汹汹地撞过来,这才引起了这场纷争。说起来我们才是受害者,只不过我们运气好,没有被你们的船撞沉而已。我们看在贵船已经出了意外的份上,不加以计较,已经是宽宏大量了,李大人居然还要我们给你交代,这未免太好笑了吧?”
李树杰何尝不知道这些?
但一艘船花费甚巨,他李家又不是富豪之家,哪能随随便便毁了也不当回事?
再者,他这次入京述职,很可能会留任京城,若是才刚到京城就丢这么一场大丑,船毁人伤,还不被人笑话死?往后还怎么在京城混?再者,这事情传出去影响也不好,还不如咬紧眼前这两人,将过错推到他们身上,保全自己的名声为好。
“咱们都是同朝为官,就该有官员的气度,我这小女儿才十六岁,还不懂事,不过是随口说些笑话而已,又哪能够真的将两位的船撞翻?怎么两位大人竟然跟小儿女计较,如此咄咄逼人?只因为小女一句玩笑话,便将我们的船撞沉,这般心胸狭窄,岂是为官者该有的气度?”李树杰摇摇头,口中啧啧称奇,显得很不以为然。
“玩笑话?”郑巢冷笑,“当时李小姐指挥船撞过来的时候,可不是玩笑,要不是我们闪避得及时,我这船又结实,只怕如今船毁人亡的就是我们了!”
“两位大人,我女儿还是个孩子,心思哪能如此恶毒,竟然要撞毁你们的船?不过是句玩笑话而已!现如今的事实是,我们的船毁了,我女儿落水,还有一众家丁,有伤有冻,还不知道究竟如何?两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居然连认错都不肯,反而要将罪责推到我这个才十六岁的女儿身上,非要给她冠上如此恶毒的罪名,是不是太过分了?”李树杰眉头紧蹙,显得很生气,“如果说两位无力赔偿我的船只损失的话,我也不会计较,只要两位肯诚心诚意配个不是,有什么问题不能好好谈呢?两位却这般推诿责任,而且推给一个小姑娘,实在令人不齿!”
说来说去,就是咬紧了李明芯无意撞毁郑巢的船,以及现在是李家的船被撞毁的事实,硬要将罪责栽在裴诸城和郑巢身上,而且话语十分巧妙,故意退让,表示不计较船的随时,而更显得裴诸城和郑巢心思恶毒,品行败坏。
虽然裴诸城和郑巢当然知道李明芯船只当时的来势绝对凶险,但是李树杰一口咬定李明芯无意撞毁他们的船只,只是在开玩笑,这种主观意识上的认定最难判断,又已经时过境迁,再加上现在的确是李树杰的船只被撞坏。经过李树杰这么一说,倒真是都成了裴诸城和郑巢的错。
心胸狭窄,手段恶毒,他们李家倒变成了清清白白的受害者。
真是阴险卑鄙!
正文 240章 妙计还击,赐婚!
如果换了别人,见对方口齿伶俐,又说不必计较,说不定就这样让步,免得事情闹大。毕竟处在码头这样热闹的地方,许多人在旁边看着,而且都是上京述职的官员,若是才到京城就闹出是非来,传到御史耳朵里,又得好一场官司打,说不定还会影响前途。
但偏偏裴诸城和郑巢都不是这样的人。
若是他们的错,不用说就会担当起来,但若不是他们的错,就算闹到天皇老子那里,也得讨个说法!
“原本就是你女儿抢道,又是她先挑衅,想要撞翻我们的船,只不过我们运气好,这才幸免于难!现在你居然颠倒黑白,想要把责任都推到我们身上?真是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闺女,我劝你,与其有功夫在这里跟我们计较,不如好好管家你女儿,免得下次再闯祸!”郑巢老实不客气地道。
裴诸城也道:“原本就算你们的船被我们撞出了裂缝,如果缓缓掉头,还是能够安然到码头,有足够的时间让人下船,把东西收拾好的。是你们舵手有毛病,在这种情况居然还转弯转得那么急,这才让船身从中断裂,以至于船毁物灭,人也全部落水!”
看出这两人是遇硬更硬,竟然丝毫也不退让,李树杰也大觉棘手。
双方这番对峙,早引起了岸上众人的关注,频频往这边看来,其中不乏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者。毕竟,最近到码头的船大多都是地方大员入京述职的,能来给这些人接船的,当然也多半都是官员。
事到如今,已经骑虎难下!
李树杰看看四周,脸色也变得颇为难看,扬声道:“明明就是你们侍强横行,我女儿不忿,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两位便指挥船只撞沉我家的船。现如今我家的沉船还在水中,我女儿也同样落水,而你们却安然无恙。事实俱在,你们居然还想狡辩,将责任推到我女儿身上。她还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哪有那样狠毒的心思?大丈夫敢作敢当,何必诿过于柔弱女子?简直是丢我大夏王朝的脸面!”
毕竟李家船毁是事实,李树杰又言辞伶俐,一时间到赢得了不少附和声。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居然还敢说男子汉大丈夫?”郑巢恼怒之极,忽然扬声道,“别以为时过境迁,就能够随意捏造事实。当时在河道上行驶的船不止你我两家,我就不信没人看到!如果有仗义磊落的君子,看到当时的情形,请出来说句公道话!”
见四周停下的船只有些骚动,李树杰眉头紧皱,如果有人作证的话,就对他很不利了,当即道:“在下乃靖州右布政使李树杰,若有正人君子肯出来说句公道话,我感激不尽!”
说着,给旁边的李明芯递了个眼色。
李明芯来找茬,其实最大的目的倒是希望能够再见那位红衣美男,虽然方才他没跟她说话,而是直接跳到这两人的船上,不过,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七殿下的妹妹,定然会对她另眼相看。只是父亲刚才一直禁止她说话,现在对自己递眼色,立刻道:“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当今七殿下可是我哥哥!当初哥哥最疼的人就是我,现在你们居然敢这样欺侮我,我定要告诉哥哥,让他给我讨还公道!”
原本听到李树杰,周围的船只还未必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听李明芯的话,消息灵通的人立刻明白过来。
原来这位就是七殿下的养父,这女子又说七殿下最疼她,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李家抚养七殿下十七年是事实,再怎么说关系也不会太差,若是就这样说话,证实是七殿下的妹妹先撞人,只怕会得罪七殿下。如今七殿下风头正盛,没必要为这种小事树这样可怕的敌人。
原本还打算仗义执言的人立刻缩回了头,不愿再说话。
“这倒真是奇怪了!”裴诸城冷笑道,“我们在好好地说着眼下的事情,无缘无故的,李大人何必要突然祭出七殿下呢?难道是怕有人说出什么对你们不利的证词,所以要威吓众人吗?”
言下之意,显然是说李树杰做贼心虚。
“芯儿别乱说话,眼下的事情与昊儿,不,和七殿下无关,何必把他牵连进来?”李树杰呵斥道,随即又扬脸笑道,“不过是我女儿心直口快罢了,这位大人何必如此敏感?事实如何,人心自有公论,又岂会因为我们和七殿下有关系而改变?这位大人此言未免将周围诸位大人瞧得忒小了!”
难怪宇泓烨会那般毫无礼数,有着眼前这样的养父,宇泓烨的教养能够好到哪里去?明明就是仗势压人,居然还能说得这般道貌岸然,城府之深,心机之重可见一斑!得知眼前之人的身份后,裴诸城对此人的厌恶顿时倍增。
“这个李树杰真是卑鄙无耻!”裴元歌怒声道,再也按耐不住。
他这话,分明就是在挑拨父亲和周围官员的关系。
郑夫人转头,忽然看到裴元歌和宇泓墨站在一起,愣了愣。宇泓墨立刻察觉到,反应极快地道:“裴四小姐不必担心,我既然遇上了这件事,就不会坐视他人这般颠倒黑白,定要为裴大人讨个公道!”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显得再正经不过。
郑夫人释然,既然对方搬出了七殿下,正巧九殿下在他们船上,看起来和裴大哥的关系也很好。眼下的情形,或许也只有九殿下才能镇得住场面。原本她就想要求九殿下出面,只是毕竟初次见面,有些说不出口,而元歌侄女曾经入宫,应该跟九殿下认识,说这话再合适不过。
舒雪玉却心知肚明,警告地看了眼宇泓墨。
知道元歌跟这位嫡母关系极好,宇泓墨有些心虚地错开目光,想要将功补过出去。
“别急!”裴元歌却拦住了他,“九殿下是杀手锏,自然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出场。再说,这李树杰如此可恶,不整得他灰头土脸,难消我心头这口气!”说着,将目光转向郑夫人,道,“郑婶婶,我记得你身边有个叫红缨的侍女,懂得武艺,不知道能不能借给我用用?”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即使泓墨出面,也未必会有人出来作证。
郑夫人也正觉得心里憋屈,闻言立刻道:“这是什么话?有什么吩咐尽管跟她说!”说着,立刻命人将红缨叫来。
“红缨姐姐!”裴元歌附耳,对着她说了一番话。
在来的路上,红缨已经听人说了事情经过,她跟着郑夫人,脾气也就和郑巢和郑夫人相似,闻言爽快地道:“元歌小姐放心,就这点小事,肯定不会有问题。我去准备准备,很快就能好!”说着,便匆匆离开,按照裴元歌的吩咐去准备去了。
屋内众人的目光顿时集聚在裴元歌身上,舒雪玉忍不住问道:“元歌,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母亲不要心急,待会儿就知道了!”裴元歌伸出食指摇了摇,“现在天机还不能泄露!不过,还得需要九殿下帮帮忙!”说着,又附耳轻声对宇泓墨说了几句话!
感觉到元歌带着幽香的气息,宇泓墨只觉得心里痒痒的,趁着两人离得极近的机会,用只有元歌才能听到的语调道:“元歌,我敢打赌,你这个计谋不可能成功!不信的话,我们就来打赌,如果我赢了的话,你给我吃口豆腐,如何?”
这个家伙!裴元歌不服气地道:“只要你不故意捣乱,肯定不会有问题!”
“我不捣乱!”宇泓墨神色认真,“不信我们就来打赌!”
“赌就赌!”裴元歌才不信这个邪,“但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宇泓墨严肃地道:“如果我输了,我就给你吃口豆腐,如何?”
看着郑重的模样,裴元歌差点就顺口答应下来,但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儿,这不管谁输谁赢,都是她吃亏,泓墨占便宜嘛!这家伙,又在戏弄她!想着,裴元歌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仗着身形遮掩,别人看不到,抬脚狠狠地踩在宇泓墨的脚上,恶狠狠地道:“给你吃个铁锤!”
“元歌你好狠心!”宇泓墨哀怨地道。
看着他对着众人一脸正经严肃的模样,却说出这样的话语,裴元歌却没他那么好的功力,能够对面部表情控制自如,只能忍着身形不动,好在她是背朝着众人,只要身形不动,别人也看不出异样来。
宇泓墨悄眼扫过去,眼眸深处隐藏着深深的笑意。
他喜欢逗元歌笑…。
船舱外面,因为没有人出来作证,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清脆的娇喝从船舱内传来:“你这人居然颠倒黑白,这般污蔑我家老爷,我决不饶你!”随即风声凛然,船舱的棉帘“刷”的一声被撞开,一道浅绿色的身影从里面跃出,朝着李树杰飞身过去,就在靠近李树杰的时候,忽然从衣袖中闪出一把匕首,迅疾无伦地刺向李树杰。
僵局中突然有人朝着自己冲过来,李树杰已经大吃一惊,再看到她暗藏袖中的匕首,更是心中慌乱,当下不及多想,立刻侧身一个旋腿,踢在那人腰间,要将她远远踢开,免得错乱中伤到自己。
浅绿色的身影被他这一腿之力远远踢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撞在了郑巢的船板上,却是头先着地,鲜红色的血液头部渗出,慢慢地流淌了一地。鲜红的些,浅绿色的衣衫,显得格外醒目。
骤变突起,众人都被这场变故惊呆了。
“红缨姐姐!”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突然从船舱内跑了出来,扑在红缨身体旁边失声痛哭,猛地转头,怒然地看着罪魁祸首,厉声喝道,“李大人,就算您和我父亲有了冲突,彼此对峙说个明白也就是了,为何要对我红缨姐姐下这样的毒手?你这人怎么这么狠毒!”
认出那浅绿身影是红缨,而戴着面纱的人则是元歌,裴诸城原本到嘴边的话语顿时又咽了下去。
歌儿这孩子有分寸,此事定然另有玄机!
众目睽睽之下弄出人命,李树杰也显得格外惊慌,忙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明明就是她先袭击我,还拿着匕首想要杀我,我只是为了自保才反击而已!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错,你不要想把罪名栽到我的头上!”慌乱之下,他也不敢肯定自己方才的力道会不会把人弄死,但从那女子头部流出的血来看,显然是活不成了。
“你胡说!”裴元歌声音悲愤,“我红缨姐姐脾气虽然有些急躁,但心思最好,刚才不过是看不惯你这般颠倒黑白,一时义愤才会冲动地冲了出来。她才十五岁,不过是个孩子,还是个女孩子,李大人又何必和她计较,将她撩开也就是了,何必下这样的狠手,居然将红缨姐姐杀死!”
“我说了,是她先偷袭我的!”李树杰又是恼怒又是急躁。
才刚入京就弄出人命,还是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个仆婢,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啊!
“红缨姐姐不过学过几天轻功,其他什么都不会,李大人却是身负武功,红缨姐姐怎么可能杀得了你?居然还说匕首?红缨姐姐身上哪里有什么匕首?再说,红缨姐姐才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哪有那么恶毒的心思,想要置人于死地?不过就是心中激愤,想要吓吓李大人而已!”
裴元歌口齿何等伶俐,说话如炒豆一般,半点插不进去缝隙:“分明就是李大人你出手狠毒,弄出了人命,居然还想要将罪责全推在红缨姐姐身上,好显得你清白无辜!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这般缩头缩尾,敢做不敢认,算什么东西?这样的人,也能够在朝为官,真是丢了我大夏朝堂官员的颜面!”
“你——”李树杰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偏又难以辩驳,心中越发焦虑慌乱,“你这位姑娘好生不讲理,明明就是她先偷袭我,还用匕首刺我,我为了自保,自然要想办法将她弄开。性命交关,才会失了分寸,明明所有人都看到了,你居然在这里颠倒黑白!”
“李大人这话当真好笑,眼下红缨姐姐被你杀死,你却是安然无恙,事实俱在,你居然还想要狡辩,还想诬赖红缨姐姐!”裴元歌怒声喝道,“您和家父同时在朝为官,如果您把该担当的责任担当起来,有什么事情不能够好好商量?你却这般推诿责任,当真令人不齿!你越是如此,我越是要为红缨姐姐讨个公道,咱们到刑部衙门去说个清楚!”
闻言,裴诸城和郑巢都差点笑出声来。
这个元歌,竟然句句用李树杰的原话将他顶得无话可说!你不是说你女儿才十六岁,心思不可能如此恶毒吗?眼下红缨才十五岁,也是女孩子,又怎么可能心思恶毒到要取人性命;你说现在的事实是你的船毁了,我们的船安然无恙,眼下红缨显然是已经死了,你却安然无恙,这也是事实;你说我们把责任推诿到小女子身上,眼下你又何尝不是这般?
这般古灵精怪的主意,也只有元歌才能想得出来!
既然是元歌刻意安排,红缨之“死”显然不会是真的!放下了这点心事,裴诸城立刻配合道:“按照大夏律例,殴伤他人仆从者,若有告发,杖三十。李大人,咱们还是到刑部去说个明白吧!”
“父亲您忘了?”裴元歌脆声道,“两个月前,郑婶婶说了,红缨姐姐服侍她这么久,辛苦劳累,因此已经消掉她的奴籍,到官府备过案了。现如今,红缨姐姐可是良民,根本不在贱籍了!”
“哦,若是殴伤良民,致死者,徒两千里!”裴诸城立刻改口道,“正好,刑部我熟悉得很,有位张侍郎,平生最恨官员仗势欺人,遇到这种案子绝不手软!而且,他和御史台的孟御史是亲家,关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这个案子告到张侍郎那里去,绝对没错!”
李树杰皱眉看着眼前这对父女张乔做致,心中已经明白过来。
这对父女分明就是做了个圈套给他跳,想要拿捏着这个婢女的死来威胁他!至于贱籍良民…。能够到京城述职的,都是一州的大员,若是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那简直就是笑话!再说,就算最后事情能够压下来,也会闹得满城风雨,他这个官也就差不多做到头了!
明明那两个人都是直性子,怎么半路杀出个女程咬金来?还这般棘手!
她到底是谁?
“哼,你们父女这般颠倒黑白,难道真当旁边船上的大人都是瞎子吗?”李树杰色厉内荏地道,“方才那女子偷袭我,想必周围诸位都看在眼里,还请替我说句公道话,我李树杰感激不尽!你们不要以为我好欺负,此事我定然要请七殿下转告皇上,绝不容你们这般嚣张放肆!”
这却是赤一裸一裸的威胁!
“就算李大人曾经抚养过我七皇兄,但现在七皇兄身份已经大白于天下,是我父皇的七皇子,母妃是柳贵妃,不知道李大人这般口口声声将我七皇兄挂在嘴上,是何道理?”就在这时候,宇泓墨掀帘而出,火红的衣衫,绝美的容颜,立刻成为全场的焦点,“这件事本殿下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红缨姑娘不过是不忿郑大人被冤枉,这才冲出来想要吓吓李大人,也是她中心为主。但毕竟是个柔弱女子,李大人下这样的狠手,未免太过分了!至于李大人说的匕首,本殿下可并没有看到,而且这事也容易查,只要到刑部,让人搜检红英姑娘的尸体,有没有匕首自然一目了然!”
一目了然个屁!李树杰心中已经在爆粗口了。
不说这一路到刑部被做手脚的可能性,但就方才那小姑娘扑在那女子尸体上,也早就有足够的时间将匕首藏起来了!偏偏这是位千金小姐,也不能无缘无故地搜身,只要找个空隙将匕首丢掉,那就是死无对证!
听着宇泓墨的称谓,李树杰心中暗自警惕:“阁下是…。”
“九殿下!”裴诸城立刻明白宇泓墨在这时候出场的用意,故意扬高声音道。
宇泓墨忙还礼,神色极为恭敬:“裴大人千万别这么多礼,太折煞我了!”对着裴诸城,他立刻自称为“我”,言行举止都十分谦逊,表明了是对裴诸城十分恭敬。
眼见这番情形,周围的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九殿下这是摆明了要替这位裴大人说话嘛!
原本就是个撞船的事件,没想到两边的来头都这么大,一边是七殿下的养父,一遍则是九殿下摆明了袒护,两边他们都得罪不起,招惹不起,再待下去,谁知道还要扯出什么事端来?说不定就得夹在两位殿下当众受气,还是早走为妙!于是,周围的船纷纷起航,飞一般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码头正被那位李大人占着,这些船干脆就停在了岸边,直接上岸。
这撇清的姿态再明白不过,这会儿一走,想要再把人找出来可就千难万难,想要找个证人那是难比登天。而如今九殿下摆明站在对方的阵营,故意跟他过不去!李树杰想起宇泓烨曾经写信给他,透漏出来跟这位九殿下很不对劲的模样,难道说今天这事情是九殿下故意设计,就是为了逮他的错处,借此来打击昊儿?
若是如此,他可不能因小失大!
也或许对方的意思,不过是为了之前的沉船事件,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地将这件事压下来,免得闹得更大!打定主意,李树杰的姿态立刻低了下来,声音很缓和地道:“这位裴大人,还有郑大人,大家都是在朝为官,为了一点小事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又是何必呢?在下之前有冒犯之处,在此向诸位赔个不是!”
“刚才不是很张扬吗?”郑巢讥讽道,“怎么这会儿李大人的脊梁骨就软了?”
“方才的确是在下不对,的确是小女先挑衅,先撞船,这才导致了现在的事端,船毁是她自作自受,与人无尤,阁下船只的毁损维修的费用,在下愿意全部承担。这里是一万两银票,权作赔偿之费,在下也在这里向诸位道歉,是我教女不严,往后定然会严加管教,免得再生事端!”李树杰半点也不辩解,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虽然一万两不是小数目,但若能够就此了结此事,免得牵连更多,也是值得的。
裴诸城和郑巢都是为李树杰方才的颠倒黑白而恼怒,眼下见他前倨后恭,更加不屑,但红缨的“死”也有待商榷,还是见好就收的好。反正,看到李树杰眼下这番嘴脸,也够出气的了!裴诸城开口道:“算了,我们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既然李大人这么快就能想明白,认错赔礼,银票就——”
虽然不想多计较,但话语中却还是透漏出浓郁的讥讽之意。
“既然李大人这般有诚意,那我们也却之不恭!”见父亲有意拒绝,裴元歌立刻截断他的话语,派人到对面船上去取银票,拿到手,见果然是运通钱庄在靖州的分点所开出的银票,有着钱庄的印章,以及李府的私章,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过,方才贵府的船上桅杆差点砸到码头众人,虽然侥幸没有人伤亡,但也有些碎屑飞溅到岸上,多半有人受伤,李大人是不是也应该处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