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般对峙,早引起了高台上皇帝等人的注意。

太后一眼就看到了那道显眼的冰蓝色身影,认出裴元舞,眉头不由紧蹙起来。她之前曾经暗示裴元舞,说愿意宣她入宫服侍皇帝,裴元舞也娇羞无限的默认了,算是已经定下了她的终身,所以这次才让她参加秋猎。结果裴元舞却在秋猎穿的那般明艳,难免会让太后有种明明订了亲事却又出来招惹是非的感觉,本就十分不快,这会儿见裴元舞又闹出事端,尤其是当众跟以年轻男子纠缠不清,不由的更加恼怒。

“张嬷嬷,去看看怎么回事?顺便把事情平息了,这样子成何体统?”太后吩咐道,低沉的声音里忍不住透漏出恼怒之意来。

张嬷嬷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到了裴元舞身边,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裴元舞和李明昊两下罢开,裴元舞朝着别的方向而去。

“奴婢跟裴大小姐说,让她晚些时候到太后娘娘的帐篷来。”张嬷嬷回来,低声禀告道,顺便悄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她也不知道李明昊原本是冲着裴元歌去的,也以为李明昊被裴元舞的艳色所吸引,过来搭讪,结果一语不合闹将起来。

太后蹙眉:“是新科状元李明昊?”

“是。”张嬷嬷点头。

这个裴元舞,专会招惹麻烦!太后闻言,越发恼怒,如今叶氏正在努力招揽李明昊,希望能够涉足兵权,让叶氏的实力更上一层楼,偏偏裴元舞却要跟李明昊冲突起来!何况,若不是她穿着如此明艳招眼,又怎么会惹来李明昊搭讪,还在众目睽睽之下纠缠不清,简直不成体统!倒还是张嬷嬷懂她的心思,知道让裴元舞到她的帐篷里来。

“皇帝,哀家有些头疼,就不在这里吹风,先回帐篷歇息会儿!”太后道。

皇帝神色关注:“母后身体不适吗?”

“没什么大碍,回去休息会儿就好了,皇上处理国务繁忙,难得有机会出来散散心,不要因为哀家这把老骨头坏了你的兴致。再说,还是元歌那丫头在呢,让张嬷嬷找她来照料哀家,皇上总该放心了吧?说起来,有段时日没见这丫头,哀家倒是着实想念她了!”太后笑着道,若有所思地看着皇帝。

“裴四小姐是个聪明谨慎的,有她服侍母后,朕也就放心,等秋猎告一段落,朕就去探望母后。”皇帝道。

见皇帝听说要召裴元歌来服侍她,就立刻说待会儿来探视她…太后心中了然,含笑离去。这段时间,她故意没有宣召裴元歌入宫,就是见皇帝对裴元歌上了心,故意想要吊一吊他的胃口。俗话说得好,越是得不到的才越珍贵,皇帝身为九五之尊,坐拥天下美人,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但得到得太容易,就不会太放在心上,所以,太后刻意要用元歌吊一吊皇帝的胃口,看起来确有成效。

看着太后离去的身影,皇帝眼眸幽暗,深邃难测。

这头李明昊离开后,想起裴元歌刚才说要去挑马,忍不住也朝着马栏的方向而去,可惜却晚了一步,裴元歌和温逸兰早挑好了马匹,到平坦开阔的地方学骑马去了。大夏王朝文武兼重,正规的学堂里都有骑术一课,因此文官武将都懂骑马,温逸兰的骑术是温阁老从小教导,在女子中可以算得上出色。

在她的教导和扶持下,裴元歌小心翼翼地开始学骑马。

裴元歌本就聪慧,温逸兰又不藏私,因此学得很快,没多久就能骑着马慢悠悠地前行。就在这时,太后派来找裴元歌的太监也找到两人,宣了太后的旨意,命裴元歌到太后的帐篷中陪伴太后。这本就在裴元歌意料之内,跟温逸兰道了别,来到太后的帐篷,还未行礼,便被太后扶起。

“秋猎在外,不用这么拘礼!”太后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慈爱,越看裴元歌越觉得满意。

容貌清丽绝俗,又沉静聪慧,从来不给她惹麻烦,反而曾经屡次三番帮助过她,更重要的是,极得皇帝的心…想到裴元舞今天言行,再看看衣着素雅,端庄大方的裴元歌,太后心中对裴元舞的不满越发浓郁起来,忍不住道:“元歌你是个好孩子,你那位大姐姐若能有你一半的好,哀家也就放心多了。”

“大姐姐怎么了?”裴元歌状似无知,“大姐姐今天很漂亮啊!”

提起裴元舞那一身的装束,太后就觉得闹心,尤其又牵涉到极力想要拉拢的李明昊,就更烦心了。偏巧在这时候,帐外传来一声通报:“太后娘娘,裴大小姐来拜见您了!”

正文 163章 故意挑衅

“让她进来吧!”太后皱眉道。

裴元歌心念微动,从旁边张嬷嬷手中取过茶盏,双手递给太后,然后柔顺乖巧地道:“太后娘娘,您素来有头疼的痼疾,不能见风,今天因为秋猎在外那么久,恐怕会有些不舒服吧?我替您按摩按摩可好?”见太后点头,便起身到太后身后,缓缓地为她按压着两侧的太阳穴。

为了让裴元歌取信太后,知道太后有头疼的痼疾,皇帝特意找来名医,传授给裴元歌这套按摩手法,以缓解疼痛,由此更让太湖觉得她贴心。现在按压起来,果然让太后面色渐缓,神情舒适。

“太后娘娘,您刚才提到大姐姐,是不是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裴元歌趁机道,“即使大姐姐有事情让您不满意,您也别急,慢慢地教她就是了。毕竟,我和大姐姐都还年幼无知,难免会有做错事的时候,哪能跟太后娘娘您的睿智练达相比呢?总要慢慢学嘛!”

这话太后听得十分入耳:“你这孩子处处都好,你大姐姐可以未必了!”

裴元舞进入帐篷时,正好听到两人的对答,心中一沉,再看看眼前两人亲热的模样,心中更是敲鼓,微微地咬了咬唇,上前福身,冰蓝色的裙裾微微晃动,宛如浮动的水纹般,煞是引人瞩目:“小女裴元舞拜见太后娘娘!听说太后娘娘身体有恙,不知道有没有好些?”她殷勤而关切地问道。

毕竟,她现在唯一的靠山就是太后,没有太后,她也就万劫不复了。

看到那闪耀眼目的冰蓝色衣饰,太后就觉得闹心,因为是在自己的帐篷,周围又没有外人,便没有遮掩,冷着脸道:“您若不来气我,便糟糕不到哪里去!裴元舞,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跟新科状元李明昊争执起来?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因为已经把裴元舞当做是她的人,所以太后就开门见山,直接而坦白地质问起来。

说到这个,裴元舞就觉得委屈,咬唇道:“太后娘娘明鉴,此事实在是那个李明昊欺人太甚!明明是他过来搭讪,小女为闺誉着想,不欲与其搭话,谁知道他却出口伤人,辱及小女。太后娘娘,当时那么多人在场,他那般轻薄侮辱的言辞众人都停在耳中,小女若不辩白,恐怕就要声誉扫地,焉能任他欺辱?还请太后娘娘为小女做主!”

在她看来,李明昊不过区区新科状元,靖州布政使司参政之子,而她却是太后看中,想要选入宫中服侍皇帝的贵人,在太后心中轻重亲疏都不可同日而语,太后定然会为她做主,严惩李明昊那个轻薄无行的登徒子。

却不知,太后现在正极力拉拢李明昊,在太后心中,李明昊可比裴元舞有用得多!

“说到底,还是你自己不检点,秋猎之期,好好的穿这么亮眼做什么?这种场合,你跟那些未婚小姐们争什么先后?你瞧瞧元歌的衣着,再瞧瞧你自己的。元歌是嫡女,尚且如此淡雅从容,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气度。元歌虽然年纪小,可行事做派比你要稳重得多。裴元舞,你以后要好好地跟元歌学一学,别总是分不清轻重缓急,净出纰漏!”

从赵林回复旨意开始,太后心中就对裴元舞有了成见,再加上今天裴元舞的衣饰,以及和李明昊的争执,越发让她不满,这会儿看到竟还不知道自己的过错,反而先告起状来,心中更加恼怒,丝毫也不留情面地斥责起来。

裴元歌向裴元舞送去挑衅的得意眼神,却停了按摩,福身道:“太后娘娘谬赞,小女愧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哀家既然这样说,你就当得!在哀家面前,你还遮掩什么?别人不知你的好处,难道哀家还不知道吗?”对裴元歌的谦逊深感满意,太后似怒实赞地道,只觉得自己对裴元舞或许过于纵容,以至于这个裴府庶女心高气傲,有点不知天高地厚,正需要好好敲打敲打,因此毫不吝啬对裴元歌的称赞。

“太后娘娘!”裴元歌微微拉长声音,有些撒娇地喊道,随即又笑着道,“其实我也有许多不如大姐姐的地方,比如大姐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我却只书法略有可取,其余都不足道。另外,大姐姐容貌明艳无双,就是宫里的娘娘也少有人能及,恐怕只有赵婕妤能比拟一二,这点我可是真的很羡慕大姐姐呢!”

“你这孩子!”太后白了她一眼,道,“你如今年纪小,还没张开,有些稚气,可也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等再过两年长成了,还不知道怎么倾国倾城呢!”听到赵婕妤,太后心中微微一突,随即笑着安慰道,“再说,人光长得好有什么用?光有美貌,没有头脑,早晚死无葬身之地!”

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裴元舞,有心要敲打她。

裴元舞精心装饰,原本是想要在秋猎上大出风头,一举盖过所有女子,好让太后清楚,她比裴元歌更好!没想到艳光四射倒是艳光四射了,却非但没让太后称赞欢喜,反而招来责骂,就连李明昊搭讪羞辱她的事情,太后也不为她做主,反而指责是她的过错,怨她风头太盛,压过裴元歌,心中的酸楚疼痛,以及愤怒不甘难以言喻,在胸口不住膨胀,几乎要炸裂开来。

但眼前的人是太后,是她现在唯一的指望,裴元舞不甘得罪,只能忍着,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只咬得唇色一片苍白,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小女多谢太后教诲,日后定然会多向四妹妹学习,以弥补小女的不足。也请太后娘娘不吝赐教,多指点小女。”

太后何其精明,看她的模样,就知道裴元舞并没有真正把她的话听进去,只是碍于她是太后不敢反驳,心中难免不悦。这裴元舞未免太高傲固执了些,虽然说有心入宫拼争,又有美貌又有才华,还算是颗好用的棋子,但这般固执,自以为是,听不进人言,未免有些…

算了,慢慢调教吧!

想着,太后倒并没有冰山到底,淡淡道:“你也起来吧!过来给哀家捶捶肩膀,哀家这肩膀也酸疼得很!”

“是!”

裴元舞上前,站在裴元歌右边,裴元歌为太后揉捏太阳穴和附近的穴道,她则为太后捶着右肩,忍不住抬眼去看裴元歌,正好迎上裴元歌斜乜的模样,眼眸微挑,充满了得意和蔑视,随即掠过她,落在太后的发髻上,充满了自信和笃定,似乎是觉得裴元舞已经跟她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她连看裴元舞一眼都不屑于。

这种蔑视,让裴元舞几乎咬碎了牙齿,连为太后捶肩的手都不自觉大了几分力道。

太后立即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眉头紧蹙,挥挥手道:“算了,裴尚书把你娇生惯养的,哪里懂得这些?哀家也不用你捶肩了,你先下去,好好想想哀家的话!若有事,哀家自会再让张嬷嬷找你。”说着微微地闭了眼,喃喃自语道,“还是元歌你贴心!”

这话听在裴元舞耳中,不啻雷击,抬眼狠狠地瞪了裴元歌一眼,强自忍耐着离开。

太后看似闭目养神,但裴元舞这一眼却病没有逃过她的注意,自然知道裴元舞是为她屡屡夸夸赞裴元歌而感到不满,嫉恨,想必以裴元歌的机敏,也察觉到这一眼。因此,等裴元舞离开后,太后便道:“元歌丫头,你可千万别学你大姐姐,宫中的女人最要学会贤德大度,嫉妒是首忌!你这位大姐姐实在是…唉!”说着,摇了摇头。

“太后娘娘,恕我直言,我觉得大姐姐也只是一门心思想要在太后娘娘跟前表现,这才如此费心,倒并没有别的意思。您就宽宥她这遭,别跟她计较了,您方才的话句句是为她好,大姐姐一定能够想明白的!”裴元歌深知,以太后的精明,早晚能明白裴元舞如此衣着的用意,等到她心平气和时想明白这点,对裴元舞的不满就会减轻,因为裴元舞的这份心切,正是太后可以利用的地方。

但现在,太后正是裴元舞最不满的时候,她却偏偏揭破这个事实,反而会让太后无视其他,单纯剩下对裴元舞此举的不满和抱怨。

果然,太后闻言,冷笑道:“出风头也要看时候,这般不管不顾,实在是太莽撞了!”

“太后娘娘息怒,好说歹说,大姐姐方才也是受了委屈,难免有些气性,一时领悟不到太后娘娘的好意。如果太后娘娘不介意的话,不如让我去跟大姐姐好好说清楚,剖析明白其中的利弊。大姐姐是聪明人,只要明白过来,肯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裴元歌建议道。

太后点点头,道:“也好,你们总是姐妹,又是平辈,好说话,你去跟她剖析剖析!”

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因为柳贵妃的坐大,太后在宫中有没有可用的人手,总觉得步履维艰,原本这次让裴元舞过来,就有让她入宫的心思。但现在看起来,以裴元舞这般心性气度,就这样入宫,只怕惹来的麻烦更多。看来,这件事又要再往后推延一段时日了!可惜,元歌究竟年纪小啊…

出了太后的帐篷,裴元歌就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如芒刺在背。

裴元歌转头望去,正好看到裴元舞正在远处,死死地盯着她。她微微一笑,走上前去,素来沉静的容颜出现少有的炫耀和得意,故意挑衅道:“怎么样?大姐姐,就算你精心装饰又如何?不过是招来太后的责骂而已,而我什么都不做,就能让太后赞不绝口,你还想跟我比吗?”

正文 164章 公主绾烟

裴元舞双眼紧紧盯着裴元歌,几乎要喷出火来,势若疯狂:“是你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是不是?不然太后绝不会责怪我,明明就是李明昊的错,为什么会怪到我身上?都是你,在我之前,在太后面说我的坏话,是不是?你就是要在太后面前诋毁我,就是要打压我,就是不许我有翻身的余地,是不是?裴——元——歌!”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逼出来的,充满了慑人的寒意。

“既然大姐姐认定我在太后面前进了谗言,那妹妹我若是不进些谗言,岂不是白担了这罪名?”

裴元歌看着她,突然有些想笑,即使到了这时候,裴元舞还没弄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不知自省,还是一味地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来,似乎她但凡有不顺,都是别人挑拨陷害,时运不济,从来没有她的责任!不过,现在裴元歌就是要让她有这种错觉,淡淡一笑,悠悠道:“记得大姐姐之前说什么来着?说这次秋猎定然会让我明白,你比我更好,结果呢?”

上下打量着裴元舞精心装扮的服饰,啧啧赞道:“大姐姐这身妆束当真漂亮!”

在这种情况下说这种话,非但不是称赞,反而是讥讽了。

裴元舞牙齿咬得咯咯响,却偏偏难以驳斥。

“可惜,妆束再美都没用,因为大姐姐你不是美给自己看的,而是美给太后看的,而在太后心里,我的分量远比你重得多,我不过随口几句话,就能让大姐姐你精心装扮的一切化为乌有,反而落得责难,这就是现实!”裴元歌神色悠然,嘴角含笑,“大姐姐你最好认清这点,以后别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学着巴结我,逢迎我,如果我高兴了,或许会给大姐姐一个机会,否则的话,你只有被我踩在脚底下的份!”

她不用再刻意地去表现轻蔑,事实就是最好的证据,足够裴元舞愤怒欲狂。

“你——”裴元舞本就城府不算深,尤其面前是她嫉恨怨憎的裴元歌,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手已经挥起,却又迟迟不敢落下。如果她真的打下这巴掌,裴元歌绝对回头就会去太后那边告状,以裴元歌在太后心中的地位,太后今日又这般迁怒于她,说不定会彻底毁灭掉她之前辛辛苦苦经营的一切。

“大姐姐果然还是聪明人,知道这耳光打不得,这就对了嘛!”裴元歌嫣然一笑,“大姐姐该好好冷静冷静了,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你在太后跟前有出头之日,今天的事情,不过是个小小的教训!让你明白,在太后心里,我才是最重要的,你就算再美,再有才华也是白搭,就像今天,大姐姐精心装扮,换来的却是太后的斥责,命你好好反省,而我随意装束,反而得到太后的盛赞。”

说到这里,裴元歌顿了顿,笑意嫣然地看了眼裴元舞。“大姐姐或许不知道,太后之所以让你离开,让我留下,是因为待会儿皇上要来探望太后。大姐姐你最好识趣些,不要来打扰我和皇上!要记住刚才的教训哦,以后对我要恭敬些,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在太后跟前出头!”

说着,挑衅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又朝着太后的帐篷走去。

裴元舞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耳边犹自回响着她的话语,句句如刀,刺得她的心鲜血淋漓,痛不可耐。为了能够进宫,她已经跟父亲闹翻,现在是因为太后看重她,父亲才暂时按捺着,不能将她如何。可以说,太后是她最后的希望,也是唯一的希望!但是,太后明显更看重裴元歌,如果裴元歌真的跟她作对,恐怕她日后在太后眼里会动辄得咎,就像今天一样,明明不是她的错,到最后都会怪到她的头上来!

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太后会在裴元歌的挑拨下,放弃她也说不定!

到时候,没有太后的庇护,父亲绝对不会跟她客气,她这一生,就真的彻彻底底地完了!

不,她不甘心!

明明她比裴元歌更美,更有才华,她处处都比裴元歌好,为什么却处处都被裴元歌压制?只因为裴元歌是嫡女,她是庶女吗?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裴元舞心中既绝望又怨恨不甘,这次秋猎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而太后根本就是站在裴元歌那边…。忽然间,脑海中浮现起裴元歌刚才的话,裴元舞心中一动。

皇上带会儿要来探望太后娘娘?

或许,这是她的机会!

既然太后一味偏袒偏信裴元歌,显然是不能指望的,现在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她自己而已!是的,裴元歌因为嫉妒,能够在太后面前诋毁她,让太后斥责她明艳的装束,但是皇上不会。皇上是男人,男人没有不爱美丽女子的,如果皇上为她而惊艳,想要她入宫,别说裴元歌,就算太后也没法压制她!

何况,之前皇上对她就很有好感,如果能制造一起偶遇,让皇上看到现在的她…。

转过身后,裴元歌的笑意慢慢消失,陷入了沉思。

在大庭广众之下,造成李明昊和裴元舞的误会,这只是巧合,正巧她看到李明昊目不转睛的模样,联想到他不管不顾的性格,猜测他可能会有出格的举止,借此将名头栽在裴元舞头上,更坐实裴元舞衣着光鲜招惹是非的罪名,好让太后更加不满。然而,太后的确不满了,但是不满的态度实在有些引人深思。

太后居然全然责怪裴元舞,而丝毫没有提及李明昊,这实在有些异常。

按理说,李明昊的身份虽然不凡,但在太后眼里并不算什么,裴元舞是太后想要安排给皇帝的人,李明昊这般公然冒犯裴元舞,太后无论如何也该对李明昊有些不满。可是,看太后的模样,非但没有对李明昊不满,反而似乎因为李明昊而加重了对裴元舞的不满…。难道说,在太后心里,李明昊比裴元舞更重要?甚至,会因为裴元舞跟李明昊起争执而对裴元舞不满?

裴元歌忽然想起,在那次刺客事件后,太后曾经想将一人推上禁卫军统领的位置,结果被宇泓墨设计陷害阻挠,之后便再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当时看太后说了一句话——“无人可用”!

而据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消息,叶氏虽然有权倾朝野之势,但在兵权上却始终插不进人手。

裴元歌眉宇微蹙,难道说太后想拉拢李明昊?

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祥的阴霾。但眼下要紧的还是裴元舞的事情,必须在这次秋猎中打消太后的念头,彻底断了裴元舞入宫的道路,否则,将来还不知道有什么祸患?裴元歌默默地想着,如今,圈套她已经设下,就算裴元舞能不能沉得住气,不跳她这个圈套了。

不过,以裴元舞此刻的心性,以及对她的嫉恨,恐怕很难…

想着,掀帘进了太后的帐篷,却见帐篷内多了一人,却是已经嫁到傅府的公主宇绾烟,正在向太后请安。嫁了人的她,换了妇人装束,梳起高高的发髻,戴着嵌八宝的赤金首饰,身着浅金绣百蝶穿花纹的对襟褙子,下身是雪青色马面裙,比起先前女儿家的装束,更多了几分威严庄重,面色沉稳,看不出丝毫悲欢,唯独那双幽黑的眼眸中,透漏出几分淡淡的凄凉。

初嫁三日,夫君便自请到边疆磨练,又有那样的婆婆,只怕这位绾烟公主在傅府的情形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知道宇绾烟对她并无敌意,但毕竟她曾经跟傅君盛定亲,又闹得满城风雨,如今会面,总有些尴尬,裴元歌手掀着帘子,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颇为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再去刺激会儿裴元舞,晚些再进来的好。

太后也没想到两人会撞个正着,但很快就缓下脸色,招手道:“元歌丫头,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裴元舞上前,对着宇绾烟盈盈行礼,道:“小女见过绾烟公主!”

按照大夏王朝的规矩,皇室为尊,君臣有别,公主出家后虽然冠以夫姓,但仍然以公主名号为尊,而不是寻常女儿,初嫁后便以某夫人称之。所以裴元歌喊的不是世子夫人,而是绾烟公主。

宇绾烟抬头看了她一眼,眸色复杂。

虽然出嫁前就知道,这位裴四小姐跟傅君盛曾有婚约,而且以端午节那天的情形看来,傅君盛对她相当中意,骤然悔婚,又是傅府对不起裴府,在这种情况下,傅君盛只怕很难忘情裴元歌。但真正嫁过去后,看着她曾经有着萌动的夫婿那冷漠而忍耐的表情,以及新婚三日,才回门就迫不及待请去边疆的举止,只怕她先前所以的情形还是浅了,傅君盛何止是不能忘情?根本就是…。

宇绾烟眸中闪过一丝怨怼,但很快就又逝去,深吸一口气,道:“裴四小姐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尽管心有怨怼,心有嫉妒,但她也清楚,这并不是裴元歌的错!

正文 165章 扼杀入宫

太后当然也能察觉到宇绾烟的神色变化,不过有前因在那里,也算人之常情,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宇绾烟根本不可能对裴元歌不利,因此随意道:“是啊,元歌,绾烟是哀家的孙女,也不是外人,不用这么拘礼。”招手让裴元歌过来,将她揽在怀中,又对宇绾烟道,“烟儿你嫁了人,你五皇兄他们又事务繁忙,皇后又出了那样的事端,弄得哀家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多亏了元歌这丫头陪着哀家!”

言语中尽是器重疼爱之意,颇含警告。

宇绾烟当然明白,太后当着她的面这样说,显然是在警戒她,让她知道,太后现在有多看重裴元歌,让她不要因为一点旧事跟裴元歌过不去。想起当初,她在宫中时,裴元歌虽然也得太后喜爱,但显然太后视其为棋子,跟现在这种信任器重迥然有异。显然,短短数月,裴元歌在太后心中的地位急剧上升,看来她之前看得不错,这位裴四小姐果然手段非凡!

说不定,皇后被废一事,都有这位裴四小姐的手笔!

因此,听到太后的话,宇绾烟只是浅浅一笑,神色淡然。

太后微微皱眉,这次她宣召宇绾烟过来,当然是想打听寿昌伯府的事情,但宇绾烟的态度却始终就是这般,恭谨有礼,却处处都淡漠疏离,显然跟她这位太后很是离心,忍不住道:“烟儿,有句话皇祖母还是要说,虽然说你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但说到底,娘家才是你在婆家的立足之本!再说,寿昌伯府若得用,你的脸面也有光彩不是?”

话语中既有威胁,又有利诱。

见太后连这话都不避着裴元歌,宇绾烟就更清楚裴元歌在太后心中的地位,淡淡笑道:“皇祖母说得是!您放心,孙女再不才,也是父皇的女儿,总不会丢了皇室的颜面。至于寿昌伯府,唉,最近公公身体有恙,抱病在床,世子爷又请调边疆,到现在连封书信都还没捎回来,连孙女都不知道他近况如何。家里就这两位顶梁柱,偏偏都使不上力,别说得力兴旺了,孙女现在只盼望能家宅安宁,也就足够了!”

说着,幽黑的眼眸翩然闪现一抹亮光,静静地看着太后。

她当然明白太后的心思。

皇后被废后,叶氏又接连出现问题,好几位族人以及叶氏麾下的人手都被褫夺官职,弄得叶氏势力大减。所以太后就把主意打到寿昌伯府,想着之前退亲的风波算是平定了些,想要接着寿昌伯和傅君盛为叶氏打拼。但自从知道华妃被皇后下了绝育药后,宇绾烟就打定主意不愿再受太后和叶氏的操纵,再加上如今叶氏跟柳氏,宇泓哲跟宇泓墨的争斗动向不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因此宇绾烟打定主意置身事外。

对太后来说,寿昌伯府不过是用来扩张势力的棋子,但她宇绾烟是寿昌伯府世子妃,与寿昌伯府荣辱与共,兴衰同体,她的将来和前程全系在寿昌伯府,甚至,寿昌伯府也是华妃将来的依靠,她绝不愿意寿昌伯府被太后操控,成为叶氏争斗的牺牲品。

听着两人的对话,裴元歌也渐渐明白过来。

她之前的猜测不错,太后的确想要涉足兵权,除了李明昊外,还把主意打到寿昌伯府的头上。毕竟寿昌伯傅英杰是行伍出身,也曾立下许多军功。难得的是,宇绾烟能够把情形看得透彻,无论太后如何威逼利诱,她都淡然回绝,不让寿昌伯府趟这趟浑水,处在风暴中心,尚能如此清醒,当真是少有的聪明人!

太后眉头皱得更深,自从给宇绾烟订下这桩婚事后,这个孙女就变得沉默多了,显然有怨怒,毕竟当时寿昌伯府情形那般狼藉,宇绾烟素来聪明,当然明白自己成了太后拉拢寿昌伯府的棋子。只是没想到,出嫁后,宇绾烟更是变本加厉,没事连皇宫都不再进了,竟是要与她和叶氏划清关系的姿态。

不过算了,寿昌伯府毕竟声名狼藉,现在启用也未必是好是,既然宇绾烟这样不识抬举,那就由得她去!

心中有了更好的人选李明昊,太后对寿昌伯府并没有多热心。

正要挥手让宇绾烟出去,忽然帐篷外面传来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裴元歌和宇绾烟急忙都站起身来,垂手而立。只见帐篷帘幕一掀,身着天青色团龙袍的皇帝微微躬身,进了帐篷,环视四周,目光在裴元歌和宇绾烟身上凝了凝,随即闪开,笑着走向太后。紧接着,他的身后闪过一道冰蓝色的身影,既秀雅又华美亮眼,艳若牡丹,正是裴元舞。本就明艳的脸上笑意盈盈,眸光明亮若星子,对着裴元歌粲然一笑,随即福身道:“小女拜见太后娘娘,绾烟公主!”

太后眸眼微凝,沉沉地盯着裴元舞眉飞色舞的模样,神色颇有些惊愕阴沉。

宇绾烟先向皇帝行礼,这才淡淡道:“裴大小姐不必多礼!”

“绾烟你也来探望母后啊!”皇帝有些意外,随即又微微一笑,许久没见这位出嫁的女儿,问了两句在寿昌伯府的境况,宇绾烟都一一答了,皇帝又叮嘱几句嫁为人媳的本分,不许她骄横蛮纵,便掠过宇绾烟,先微微回头看了眼裴元舞,随即转眸去看裴元歌,目带询问,嘴里却道:“原来裴四小姐也在这里。”

裴元歌福身,先将目光投向太后,微微摇头,随即道:“小女拜见皇上!”

“起来吧!”皇帝顿悟,点点头。

裴元舞向裴元歌挑衅的那一眼,宇绾烟也看到了,再看太后掩饰不住的错愕,心有所悟,便笑着道:“裴四小姐素来得太后喜爱,来探视皇祖母倒是寻常,怎么裴大小姐却随同父皇前来?这倒是巧了!”看来这位裴大小姐和父皇一道,并非太后的意思,而且裴大小姐跟裴元歌似乎不睦,既然如此,她倒不妨帮裴元歌一把,卖她个人情。

虽然对于裴元歌和傅君盛的事情,宇绾烟心中有些介怀,但她更清楚,现在皇宫里的事情,她已经不可能插手,如果还是保全华妃,恐怕还要落在裴元歌身上,只宜交好,不宜交恶。

“的确是凑巧,母后身体不适,朕过来探视,没想到半路却撞到了裴大小姐,裴大小姐说是来探望母后,不小心扭伤了脚,朕想着母后身体微恙,帐篷里定有太医在此,裴大小姐受了伤,行走不便,便带她一道前来,免得有差错。”皇帝微微笑道,“裴大小姐扭伤了脚,却还是想着来探视母后,一片孝心实在可嘉。不知道太医是否在此?正好给裴大小姐诊治下!”

探望太后?扭伤了脚?

皇帝说得简略寻常,似乎浑不在意,但在简略寻常中却透漏出无限意味。

看裴元舞眼眸闪亮,容光焕发的模样,任谁都不会以为她是“凑巧”遇到皇帝,想必是早就打听了皇帝的动向,投怀送抱,故意想要在皇帝跟前露脸吧?尤其是太后,更知道裴元舞刚从她的帐篷中出去,谈何探视?分明是以此为借口,博取皇帝的好感。而最要紧的是…。

她前面才刚斥责裴元舞,结果裴元舞出去后,不但没有反省,反而转身就打听到皇帝的行踪,自己跑到皇帝跟前露脸!显然,裴元舞丝毫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反而撇开她这个太后自己行动…在她这个太后能够为她提供便利时,百依百顺,一旦出了意外,她稍加训斥两句,裴元舞就不服不满地自行其是,甚至还到她这个太后跟前耀武扬威…

太后忽然想起赵林先前到裴府宣旨时的话语,更加心寒。

赵林说,他去宣旨时,看到裴元舞和裴诸城神色不对,似乎起了争执,裴元舞的眼眸中甚至有挑衅之色。裴诸城身为裴元舞的父亲,光一个孝字,裴元舞就不该如此放肆,何况裴诸城疼爱女儿众所周知,对裴元舞这个庶女也耗尽心血,未曾亏待,无论发生什么事,裴元舞都不该跟裴诸城翻脸,尤其,还当着赵林这个外人的面。

只能说,裴元舞这个人天性薄凉功利,令人心寒。

若只是薄凉功利倒也罢了,偏裴元舞有美貌,有小聪明,也还有些手段,尤其是这次的事情。裴元舞在宫中唯一的依靠就是她这个太后,但是今天被她训斥过后,转瞬间就能打听到皇帝的行踪,这份手段和能力让太后在心寒之外,又有些心惊,看起来,除了她这个太后,裴元舞在宫中另有人脉和关系网,而她这个太后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元歌说,裴元舞美貌,宫中唯赵婕妤可比拟,看来,不止是美貌,连性情也相似。

当初赵婕妤是柳贵妃提拔上来的,结果得宠后却不把柳贵妃放在眼里,甚至处处针对,视若仇雠。现在如果她真的抬举裴元舞,恐怕要重蹈柳贵妃的覆辙,非但不能为自己增添臂膀,为叶氏稳固势力,反而是养虎为患,让自己更加艰难!倒还好自己发现得早,不至于铸成大错!

看来,她想要让裴元舞入宫,实在是看错人了!

在心中下定了决心,太后原本有些阴沉的脸色慢慢恢复平静,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微笑,神色慈爱地道:“是吗?那裴大小姐还真是用心良苦!”

听到这声“裴大小姐”,再看太后的眼神,裴元歌就知道,她所设的连环计终于奏效,太后恐怕是要打消让裴元舞入宫的念头了!至于皇帝那边,裴元歌觉得,皇帝对裴元舞并没有意思,只是碍于太后而用的障眼法,敷衍而已,如果太后打消这个念头,裴元舞就不可能入宫,也不会祸及裴府。

裴元舞,她其实根本就不明白太后的为人!

太后是个很自负的人,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所以,当她想要裴元舞入宫的时候,无论太后有多看重裴元歌,无论裴元歌再怎么进言,太后都不可能改变主意,甚至还会以为裴元歌在嫉妒,说不定会因此不喜,甚至教训裴元歌。所以,裴元歌在太后面前,从来都没有说过裴元舞的坏话,因此那只会起到反作用。

想要打消太后让裴元舞入宫的念头,唯一的办法,就是用事实让太后明白,裴元舞不适合入宫。

因此,当从赵林那里打听到秋猎的相关事宜时,裴元歌就知道,机会来了!

首先,裴元歌拜托赵林,回萱晖宫后,将在裴府看到的情形如实禀告太后,并加以诱导,让太后对裴元舞的为人产生疑虑。当然,以太后的谨慎,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放弃裴元舞,但是心里却会存有疑虑,并且以这样疑虑的眼光来看待验证裴元舞的所有举止,无形之中便带了挑剔之意。

其次,在秋猎前,裴元歌有意无意地刺激了裴元舞几句,激得裴元舞满心不忿,更一门心思要在秋猎上容光照人,令所有人都感到惊艳。而由于秋猎的特殊性,这个举止必定会引起太后的不满,而在发现李明昊后,裴元歌又故意诱导,让李明昊和裴元舞闹出是非,加深太后的不满。

以太后的性情,裴元舞入宫在即,却出了这种事端,太后必定会将她叫来,加以斥责和指点。

而裴元歌则在这个过程中动了点小小手脚,让裴元舞认为,太后之所以会斥责裴元舞,全是裴元歌从中作梗,使得裴元舞非但没有得到应有的赞赏,反而招来斥责。这样一来,就会让裴元舞产生错觉,认为裴元歌对太后的影响,以及足够威胁她的前程,可能会让她永难翻身。

其实,即使是太后恼怒,让裴元舞离开反省,最多也只会认为裴元舞不够聪明机警,并不会因此放弃裴元舞。想要让她觉得裴元舞不能入宫,就必须让太后感到威胁,那就必须裴元舞自己做出出格的举止。所以裴元歌故意透漏出皇帝的行踪,裴元舞将这次秋猎当做最后的救星,唯一的机会,在对太后绝望的情况下,定然会自己想办法去接近皇帝,想从皇帝入手。而她这样的行为,才会真的葬送她所有的希望,因为这让太后看到了裴元舞的功利、薄凉,以及自行其是,稍有不顺便会违抗太后,根本不可能完全为太后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