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不肯相信!

裴元歌轻叹了口气,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赵婕妤。虽然她不清楚赵婕妤在谋划着些什么来算计她,但是她却知道,赵婕妤是皇后谋划中很重要的一颗棋子,这场她和皇后之间的对决,赢家是谁尚未可知。但无论如何,赵婕妤却绝对会是这场谋划的牺牲品!如果赵婕妤能够放下成见,跟她合作,或许能够齐心协力扳倒皇后,但可惜…

她方才的那句话,是给赵婕妤的最后一线生机。

而赵婕妤没有抓住!

或许这样也好,总有要个后果足够严重的罪行,才能彻底扳倒皇后…裴元歌微微笑着,笑容中充满了薄凉之意,柔声道:“多谢婕妤娘娘厚爱,小女必定谨记!您放心,赵婕妤您为小女带来的便利,小女定会铭记终身!小女先告退了!”说着,微微颔首,带着紫苑和赵公公盈盈离去。

不知为何,赵婕妤只觉得,裴元歌最后的那个眼神很奇怪。

那种带着微笑的怜悯,似乎又透漏着淡淡的轻蔑,看得她浑身都不舒服,似乎…似乎裴元歌看待她,如同看待死人般,让她有种透心的冰冷和莫名的恐惧…赵婕妤凝眉思索着,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缘由,最后归咎为这是裴元歌的疑兵之计,故弄玄虚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好在暗中设计对付她。

想到自己的谋划,赵婕妤嘴角又露出自得笃定的笑意。

这次,裴元歌死定了!

赵婕妤和裴元歌和好,亲如姐妹的消息,很快就在皇宫中传扬开来,尤其是赵婕妤对裴元歌的刻意讨好和拉拢,更是或明或暗地流散开来,道尽了赵婕妤的煞费苦心。素来骄横的赵婕妤,居然对裴元歌做出如此的低姿态,宫中人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猜测。但无论众人怎么猜测,这些天里,赵婕妤跟裴元歌关系越来越亲密,却是众所周知的。

而同时,赵婕妤依旧时不时地找其他妃嫔的麻烦,骄横如故。

这种截然的反差,更让众人产生了无数的揣测,也曾有人旁敲侧击地用言语试探,但都只是提了个头就被赵婕妤挡了回来,只说自己确实意识到之前萱晖宫的错,又深切地感受到了裴四小姐的好,这才越来越亲密,无论别人怎么试探,怎么说都是这样的言辞。俗话说得好,谎话说了一百遍都能成为真的,看着赵婕妤这般表现,不少人心里开始暗暗犹疑起来。

难道赵婕妤真打算拉拢裴元歌,二人联手了?

与此同时,看着来探视众人的神色,赵婕妤就知道,时机已经慢慢成熟,该是出手的时候了!

这天裴元歌再次来到寒露宫。赵婕妤喜好华奢,因此寒露宫名字虽然清冷,但装饰却素来豪奢辉煌,雕梁画栋,飞檐勾角上都有着华美的纹饰,殿内更是以红黄二色为主色调,显得灿烂华美。一派的耀眼光华之中,赵婕妤却半躺半卧在床上,虽然面色红润鲜艳,却似乎有力无气的虚弱。

裴元歌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婕妤娘娘这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这些天一直有些低烧,太医说怀孕的女人体温偏高是正常的,再说这时候也不敢乱吃药,只能熬着。”赵婕妤气喘吁吁地道,面色娇艳欲滴,倒真有几分低烧的模样,柔和地拉过裴元歌的手,笑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多亏是有元歌妹妹你来看我,以前我只顾着跟你作对倒还没发现,这些天相处下来,才觉得跟元歌妹妹实在是投契,现在只要看到你,我心情就霍然开朗了。”

裴元歌微微笑着:“既然如此,那我以后常来探视婕妤娘娘便是。”

“还叫我婕妤娘娘,岂不见外?我都叫你元歌妹妹,你就叫我赵姐姐好了,除非你你嫌弃我鲁莽骄横,看不上眼!”赵婕妤佯作嗔怒地道,语气神色里却满是宠溺欢喜之意,“不许再说什么身份的高低差距,我这人就这脾气,不投缘的,别人怎么讨好我都没用;投缘的,我就忍不住想要剖出心来待!”

话既然说到这个地步,裴元歌便淡淡笑道:“赵姐姐!”

这个裴元歌还真是狡猾,风向转得极快,丝毫也不让人抓住把柄!就像这件事,如果裴元歌还推拒,赵婕妤就能趁势或发作,或装作伤心难过,闹讲起来,定能让裴元歌吃个小亏,偏裴元歌丝毫机会都不给她,无论她是装柔弱可怜,还是暗藏机锋,裴元歌都能应付自如…想到这里,赵婕妤便忍不住一阵暗恨,但很快就又逝去,重新露出了笑意,道:“元歌妹妹这样就对了!”

反正,裴元歌已是将死之人,犯不着在这时候再跟她起冲突,免得被她看出端倪来。

赵婕妤想着,便又笑着问道:“听说元歌妹妹刺绣手艺可谓一绝,连太后都赞不绝口,想必烹饪手段也是了得,真可谓贤妻良母的典范。说到烹饪,我倒也懂得些许。”说着,就跟裴元歌聊起烹饪的事情来,从各大菜系的特色,一直说到声名远扬的特色菜肴。在提到一道名为燕影金蔬的菜肴时,赵婕妤忽然惊喜地喊了出来,道:“元歌妹妹对烹饪果然知晓甚多,连这道菜都知道。”

燕影金蔬本就是江南的名菜,裴元歌前世在万府时,也曾洗手调羹,也略有所知。

再说到这盘菜的刀工用料后,赵婕妤忽然叹息道:“说起来,我在入宫前曾经到过江南,尝过这道菜,点菜时只觉得名字好听,没想到吃到嘴里才发现味道也十分美妙,真可谓色香味俱全。只可惜,这是江南的名菜,京城的厨子大半都不知道,本宫怀有身孕后,胃口越发刁钻起来,好些菜肴都难以入喉,倒是越发想念这道燕影金蔬了。”说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裴元歌,微笑不语。

这意思,是想要她做到燕影金蔬给赵婕妤用膳吗?裴元歌思索着,眼眸幽深。

就在这时,腊梅忽然凑前说道:“婕妤娘娘最近的胃口越发不好,眼看着用膳比前些日子少了许多,今天更是一天都没有用膳,难怪娘娘最近总觉得头晕目眩不舒服,又常常发低烧。明明是怀了身孕的人,胃口却这般不好,怎么能扛得住呢?若是能有些可口合心的菜肴,娘娘的身体想必能好许多。”

说着,像是忽然醒悟到什么,欢欣鼓舞地道,“对了,娘娘最喜欢燕影金蔬,可惜连皇宫的厨子都不会这道菜,可是裴四小姐不是刚好会做吗?裴四小姐对娘娘的身体如此关切,为了娘娘的身体着想,定然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吧?”

143章 局, 赵婕妤之死!

“赵姐姐想吃燕影金蔬,这有何难?皇上对赵姐姐这般看重,就是凤肝龙髓,只要赵姐姐一句话,皇上也会想方设法求来,何况区区一道燕影金蔬?只要禀奏皇上,找几个会做燕影金蔬的厨子还不易如反掌?”裴元歌笑吟吟地道,浑若没听到腊梅的话。

赵婕妤之前装得那般亲热,今天又特意想要她下厨,必有蹊跷。

“元歌妹妹说得是,只是远水不解近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就想尝尝这燕影金蔬,可惜…”赵婕妤知道以裴元歌的机警,绝没有这样容易上套,倒也不着急。最近众人都知道她对裴元歌极好,亲如姐妹,如今她怀了身孕,胃口不振,想吃燕影金蔬,偏偏裴元歌会做燕影金蔬,却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为赵婕妤做。事情若传到皇上耳朵里,定然会觉得裴元歌薄情寡义,冷血无情,厌恶起裴元歌来。

她甚至可以再做做手脚,把这件事传扬出去,抹黑裴元歌。

总之,无论裴元歌怎么做,赵婕妤都有应对的手段,因此她十分沉稳得笑着,不急不忙。

忍了这么久,故意跟裴元歌假装亲热,尤其在皇上跟前表现,就是为了现在这种局面,让裴元歌进退维谷,不管怎么做都会堕入她的彀中。

腊梅在旁边嘀咕道:“哼,裴四小姐看起来跟婕妤娘娘亲热得像姐妹似的,却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为婕妤娘娘做,眼睁睁看着婕妤娘娘无法进膳,病体虚弱!亏得婕妤娘娘对裴四小姐这般尽心,衣食住行无不好费心血,打点得周周全全…果然是日久见人心!”

“放肆,腊梅你在胡说什么?”赵婕妤故作不悦道,“我跟元歌妹妹投缘,拿她当亲妹妹看待,自然要尽心竭力,这是我的心意,又不是为了拿元歌妹妹做厨娘!连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如此看重元歌妹妹,自然是矜贵如玉的,哪能为了我就下厨做菜?你再没上没下地胡说八道,就罚你二十大板,还不出去!记住,这件事不许再肆意传扬,免得坏了元歌妹妹的声誉!”

看似句句都在为裴元歌说话,却更点明了裴元歌恃宠而骄,薄情寡义。

裴元歌当然知道,赵婕妤最后说的是反话,说不让腊梅出去宣扬,其实就是在提醒她,如果她不为赵婕妤做燕影金蔬的菜肴的话,腊梅出去后定会将这件事大肆传扬开来,后果可想而知…浅浅一笑,裴元歌温声道:“多谢赵姐姐的厚爱。只不过,小女虽然懂得几分厨艺,只怕手艺疏陋,难入赵姐姐的法眼。如果赵姐姐不嫌弃的话,小女这就去小厨房为赵姐姐做一道燕影金蔬!”

上套了!

赵婕妤大喜,忙道:“元歌妹妹太谦虚了,从方才的谈话里,我就知道,妹妹的厨艺必然高超。那就有劳妹妹了!其实从前我也不是这么挑剔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怀了身孕后嘴就刁起来,越是吃不到就越是想吃,倒是麻烦妹妹了!”

裴元歌淡淡一笑,带着紫苑和赵公公往寒露宫的小厨房走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赵婕妤嘴角逸出一丝笑意。等裴元歌走远了,她才朝着腊梅努努嘴,道:“跟过去瞧瞧,别让她耍花招,逃了我的算计,弄出偷梁换柱之类的把戏。”

腊梅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回来禀告道:“裴四小姐带着那个丫鬟,还有赵公公的确在禽兽为婕妤娘娘准备菜肴,把小厨房的人支使得团团转。不过奴婢吩咐了,说裴四小姐为了婕妤娘娘亲自下厨,让她们好好听话,不许怠慢,裴四小姐怎么吩咐,她们就怎么做!”

“她越是把小厨房的人指使得团团转越好,小厨房的人乱成一团,谁也顾不上理会裴元歌,到时候出了事,裴元歌就越无法辩白。若是小厨房太有条理,众目睽睽之下,不久都能为裴元歌作证,证明她没动手脚了吗?本来我还想着,若是如此,我就像个法子把小厨房弄乱,故意弄出空隙来,现在裴元歌自己这样做,倒是省了我的事!”赵婕妤点点头,嘴角笑意更深,妩媚动人。

约莫半个时辰后,裴元歌再次进入内室,后面跟着端菜的宫女。

“小女也只是从书上看来的做法,没怎么动过手,若是有寒陋之处,还请赵姐姐多见谅!”裴元歌福身微笑,亲手端过菜肴,摆在了赵婕妤床上的小案几上,颜色鲜亮,香味盈鼻,热气微腾,看起来十分诱人。

赵婕妤尝了几箸,味道还算不错,笑着点点头道:“正是这种味道,多谢元歌妹妹了!”

“赵姐姐不嫌弃小女的疏漏手艺,那是小女的荣幸。听腊梅说,赵姐姐今天一天都未用膳,想必腹内饥饿,若是觉得还能入口,不妨多用些!”裴元歌笑容浅淡。

见裴元歌上当,赵婕妤心中欢悦,再加上今天一天都没用膳,也的确饿得很了,将一盘菜吃了大半,对着腊梅使了个眼色。腊梅会意,上前将菜碟及碗筷收拾好,对着赵婕妤微微点头,便端着托盘出去了。赵婕妤心中大快,知道自己的谋划已成,今天裴元歌必然会万劫不复!

这就是李美人为她献上的计谋,叫做无中生有。

赵婕妤故意跟裴元歌拉近关系,故意表现得对裴元歌十分友善亲热,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对裴元歌没有心结,亲如姐妹。然后就像今天这样,故意跟裴元歌说起烹饪,等说到裴元歌会的菜肴时,就借机说御膳房做的不合胃口,让裴元歌为赵婕妤做菜。裴元歌是个识时务的人,绝不会硬碰硬,如果她察觉到不这样做会授人权柄后,就必然会为了维持两人表面上的和睦亲热,动手做菜。

然后赵婕妤用了裴元歌的菜肴,再命腊梅端下去,这个局基本就完成了。

之后,只要赵婕妤服食少量的毒药,或者少量流产的药材,装作被人下毒,谋害龙裔的样子,闹得人尽皆知。出现这种事情,按照皇宫的惯例,第一个要检查的就是饮食。到时候腊梅和整个寒露宫的人都会证明,赵婕妤今天根本就没有用膳,唯一吃过的东西就是裴元歌所做的燕影金蔬。然后如果再能从燕影金蔬的残菜碗碟中验出与赵婕妤症状相同的药材,意图杀害宫嫔,谋害龙裔的罪名,裴元歌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的!

当然,赵婕妤所服食的剂量是算好的,会出现中毒或者流产的症状,却绝对不会危及赵婕妤和腹中龙裔的性命。这样做只是为了坐实裴元歌的罪名,让她无法再翻身。

杀害宫嫔,谋害龙裔,这样的罪名,就算是皇后也承担不起,何况是裴元歌?

即便太后再怎么护着她,到了那时候,为了不沾染上谋害龙裔的罪名,太后必然会抛弃裴元歌,那时候裴元歌绝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即使不死,日后也不可能再成为赵婕妤的威胁。而裴元歌这枚棋子被废掉后,太后手上暂时就没有可用的人,那时候只要赵婕妤保持着靠拢的态度,向太后表明诚心,以她的容貌宠爱,身份地位,成为太后的心腹,得到太后的扶持想必不难。

这计谋虽然简单,但却是周严缜密,天衣无缝。

唯一的遗憾是,按照李美人和赵婕妤的商议,这些天在赵婕妤亲近裴元歌,处处表现友善的同时,还想要暗中挑衅裴元歌,让她发作或者表示出对赵婕妤的不满。没想到裴元歌年纪虽幼,却是诡计多端,竟然丝毫都不上当,场面话说得比赵婕妤还漂亮,任谁看都觉得这是一对亲姐妹。

不过也没关系,到时候只要赵婕妤认定裴元歌心怀嫉恨,所以趁机下毒谋害她以及龙裔,铁证如山,谅裴元歌也跑不掉!

赵婕妤想着,面上的微笑越发柔婉妩媚,白腻的脸颊上浮现起淡淡的红晕,风情诱人。

接下来,她就只等着看裴元歌如何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想着,忽然有股浓重的困意浮上心头,眼皮慢慢沉重起来,赵婕妤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对裴元歌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推辞自己困倦,想要小睡会儿,将裴元歌打发走,按照原先的计划,服下了李美人送来的算好剂量的药材,只觉得那股困倦之意越发浓郁了,便由腊雪服侍着躺下,盖好锦被,几乎是在闭上双眼的同时,就是陷入了一片凝滞的黑暗…

而与此同时,凤仪宫中,皇后和章文苑分主次坐下,相视而笑。

隐忍了这么久,谋划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从前风头十足,荣宠昌盛的赵婕妤和裴元歌,都将在今天彻底完蛋,永生永世都无法翻身!这次,她倒要看卡裴元歌还如何脱身?更要看看,当苦心扶持的裴元歌被谋算除掉后,太后又要怎么在她面前嚣张?皇后如是想着…

于是,傍晚时分,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皇宫——赵婕妤暴毙!

144章 局(上)

每天后晌,皇帝都会接着批阅奏折的空闲,前来探视怀孕的赵婕妤,风雨无阻。这份殊荣,更让宫中人确定赵婕妤的荣宠。这天,皇帝和往常一样,约莫申时左右过来,才刚进门就看到那片绚丽的千日红,艳红、紫红色的花朵汇成浪潮,从寒露宫门口一直蔓延到赵婕妤的内室,如火如荼,鲜艳热烈。

这是赵婕妤最爱的花,不为别的,只为了它浓烈的颜色,以及别样的名字。

都说花无百日红,偏偏这花却要叫做千日红!

皇帝心中冷笑,错眼看到远处茑萝从中的裴元歌,正坐着跟寒露宫的宫女说着些什么,旁边站着紫苑和赵公公。眸眼微垂。赵婕妤喜爱浓烈的颜色,因此寒露宫中的花卉都是大红大紫,此时正是茑萝盛放的时候,艳红的花朵如同燃烧的火焰。裴元歌却是一身冰蓝色的轻纱衣裳,眉目沉静,却是瞬间便压下了这满园的酷暑热烈,只剩下淡淡的清冷。

皇帝淡淡地收回目光,举步往寝殿走过去。

腊梅和腊雪守在门口,见皇帝过来,慌忙行礼。皇帝挥挥手道:“起来吧!赵婕妤今天可还有低烧?”

“回皇上的话,婕妤娘娘今天还是有些低烧,更加没胃口,整个早上都没用膳,中午好容易用了些,觉得困倦,就睡了,命奴婢守在门外。”腊梅恭谨地回答道,“奴婢想着,娘娘如今有了身孕,正该多休息,就没叫娘娘,没想到一转眼就到这时候了。奴婢这就去叫醒娘娘!”

皇帝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通报声。

“皇后娘娘驾到!”

几乎是同时,衣着华贵雍容的皇后便出现在众人眼前,旁边还有柳贵妃、华妃,陈妃以及章文苑等人,众人说说笑笑,显得十分和睦。抬眼看到皇帝,皇后像是全没料想到他会在这里,满脸惊讶,行礼过后,解释道:“刚才众位妹妹来给臣妾请安,正说笑着提起了赵婕妤妹妹,想到她最近身体不适,妾身和众位妹妹便一道过来探视,没想到皇上也在这里!”

这解释是在太欲盖弥彰了!

他每天这时候都会过来,宫中人尽皆知,皇后特意挑这个时候,又带着一群妃嫔…皇帝心中想着,微笑道:“皇后如此关切赵婕妤,堪为后宫表率!”

“再怎么说,赵婕妤妹妹还怀着龙裔,臣妾焉能不尽心?”皇后嫣然笑道,心情极好,连带着神采也飞扬起来,难得温婉地道,“皇上也是来探视赵婕妤妹妹的,听说妹妹这几日身体不适,妊娠反应严重,又常常低烧,不知道今天好些了没?”

皇帝淡淡道:“朕还没进去。”

“那正好,臣妾随皇上一道进去吧!说起来,怀孕的人最忌讳心思郁结,偏偏赵婕妤妹妹冲撞了太后,被禁足寒露宫,不得外出。整日闷在这里,哪能开怀得起来?也难怪身体不适!臣妾斗胆,想要跟皇上求个人情,希望皇上念在赵婕妤妹妹有孕的份上,解除了她的禁足吧?”皇后神色间尽是关怀,说着甚至福下身去,一副贤惠大度的模样。

这是既能卖赵婕妤人情,又能讨好皇上,众妃嫔哪里肯让皇后专美于前,纷纷福身道:“请皇上开恩!”

“朕何尝不想接触赵婕妤的禁足,但太后是朕的母后,孝字为先,朕岂能违逆母后的意思?皇后既然这样贤惠,不如去跟母后求求情,提前解除赵婕妤的禁足!”皇帝微露出一丝为难,幽深的眸淡淡地看向皇后,似乎想要看透她的内心。

“皇后娘娘对赵婕妤如此关爱,定然会向太后娘娘求情的。”章文苑笑吟吟地道,忽然想起了蛇什么,“说起来,太后娘娘最疼爱的就是裴四小姐,这次赵婕妤妹妹被禁足,也是因为裴四小姐而起,如果裴四小姐肯向太后娘娘求情,太后娘娘绝无不允之礼。妾身听说这段时间,裴四小姐跟赵婕妤妹妹情同姐妹,亲热得很,在太后娘娘跟前帮赵婕妤妹妹说几句好话轻而易举,定然能够劝服太后娘娘,皇上就不要担心了!对了,怎么不见裴四小姐呢?”说着,头微微转动,四下搜寻裴元歌的身影。

这话听起来平常,却隐约透漏出另外一层意思,让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都集中在裴元歌身上。

太后疼爱裴元歌,众所周知,如果裴元歌肯替赵婕妤为太后求情,接触禁足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到现在为止,赵婕妤依然被禁足寒露宫。这样简单的事情,裴元歌却始终不肯动口,亏得最近都说赵婕妤跟裴元歌情同姐妹呢!看起来,赵婕妤的心思尚未可知,裴元歌却是绝对没有把赵婕妤当做姐姐来看待的,说不定心里还在嫉恨赵婕妤强夺七彩琉璃珠之仇!

眼见着众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显然对裴元歌的心思有所猜疑,皇后心头暗笑。

章文苑的确是个不错的谋士,在现在就挑起了人们对裴元歌的疑心,让所有人都觉得裴元歌对赵婕妤怀恨,那么待会儿的事情就能容易栽赃给裴元歌!皇后想着,更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接下来的场景,笑着道:“这些都是后话了,赵婕妤妹妹整日闷在寒露宫,没人说话,说不定本宫和众位妹妹这一来,赵婕妤妹妹就高兴起来,身体也能好些!腊梅腊雪,还不快去通报赵婕妤妹妹?”

“是!”腊梅腊雪应声道,朝着里屋走去。

众人在外厅按份位坐下,还没等宫女上茶,便忽然听到腊梅凄厉而尖锐地惊叫声:“娘娘!婕妤娘娘,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娘娘!快人哪,快来人哪!太医!太医!”

凄惶而恐慌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祥意味。

“皇上,似乎是出事了!”皇后猛然起身,步履匆忙地朝着内室走去,众人纷纷随后。

珠光宝气,华美迤逦的内室里,只见腊梅和腊雪慌乱无措地瘫坐在金碧辉煌的锦帐旁边,被周围华美的颜色映衬出脸上纸一般的苍白,恐慌得完全没了方寸,边慌乱地惊呼着,边拼命地摇晃着床上的人。赵婕妤双眸紧闭,面色红润,笑容安详,仿佛熟睡在最甜美的梦境中,但无论腊梅腊雪怎样的呼喊摇晃,她却没有半点反应,怎么都醒不来。

众人纷纷变色,眼前的情形分明是出事了!

“赵婕妤妹妹!”皇后惊呼出声,神色恼恨震怒已极,“这实在太过嚣张放肆了,赵婕妤妹妹是皇上的宠嫔,又怀有身孕,是谁这样大胆,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谋害赵婕妤妹妹,和她腹内的龙裔,真是反了天了!如果让本宫查出元凶是谁,定要将她千刀万剐!皇上,您说是不是?”

这次的事情,无论如何裴元歌是逃不掉的,她只担心,皇上会存心偏袒,因此要在指控裴元歌之前说这些话,得到皇上的允诺。这样,待会儿如果查证出凶手是裴元歌,皇上也不能再推翻前言,偏袒纵容裴元歌!

皇帝沉默着,眉峰紧皱,还未说话,便被另一道声音截了过去。

“皇后娘娘好厉害的本事,只看到眼前的情形,就知道赵婕妤娘娘和她府内的龙裔都已经离世,更知道他们是被人谋害的。这份未卜先知的本事,小女实在佩服!”轻柔微冷的声音来自裴元歌,腊梅腊雪的惊叫声极为尖锐刺耳,她虽然隔得远,也遥遥听到,知道事情有变,就立刻赶了过来,正巧听到皇后的话语,当即借口道。

眼前的情况,赵婕妤必然已死,而这一死,便揭开了裴元歌和皇后这场争斗的序幕。

不是皇后死,就是裴元歌亡!

所以,裴元歌一反平日的沉稳静默,抓到皇后话语中的破绽立刻发难。

章文苑暗骂皇后太过心急,忙遮掩道:“眼下的情况,赵婕妤显然是出事了,不然怎么会怎么叫都叫不醒?赵婕妤正当圣宠,又怀有身孕,难道还会自己寻死?自然是被人谋害,皇后娘娘会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倒是裴四小姐这时候插话,难免让人有些疑虑。皇后娘娘想要为赵婕妤报仇,这才向皇上请命,要求严惩真凶。裴四小姐为何却偏偏在这时候打岔?难道有什么内情不成?”

她说话就委婉多了,但那句“内情”,再加前面刻意的误导,反而更让人疑虑联翩。

“章御女误会小女了,小女只是以己度人。至少小女看到眼前的情形,最先想到的是,赵婕妤是不是生了急病,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昏迷?那么当务之急并非缉拿真凶,而是先请太医,看能否救赵婕妤!所以,小女已经吩咐紫苑随同寒露宫的宫女去请太医,即便赵婕妤真的遭遇不测,也该先由太医诊断出赵婕妤的死因,才好追查凶手!”裴元歌不紧不慢地道。

听了她的话,众人仔细一想,都觉得有道理。

的确,赵婕妤虽然不醒,但面色红润,说不定只是昏迷,皇后上来就说赵婕妤被害…。这中间恐怕有什么蹊跷吧?

145章 局(中)

而就在这时,紫苑和寒露宫的一位宫女气喘吁吁地随同太医赶到,就像在为裴元歌的话作注解般,证明了裴元歌的确在事发的最开始就命人去请太医,让众人一时都哑口无言。皇帝立刻命太医上前诊治,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太医得出结论,外面又是一声通报:“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冷笑,双眸直直盯着裴元歌道:“裴四小姐搬救兵搬得真快,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呢?”

“皇后娘娘,小女身边只有紫苑和赵公公,赵公公一直陪同小女,紫苑虽然出去,但从寒露宫到太医院的路程本就不短,哪里还有时间再去请太后?何况随同紫苑一道前去的尚有寒露宫的宫女,皇后娘娘此言未免有些不妥吧?再说,就算太后娘娘来了又如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真相终究要水落石出,皇后娘娘又在担心什么?”裴元歌沉声道,漆黑的眼眸宛如深夜,神秘难测。

几句话的功夫,太后已经扶着张嬷嬷的手进来,看到皇帝,微微一怔道:“皇上也在这里?”随即神色焦虑地问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回禀母后,似乎是赵婕妤出事了,太医正在诊断,暂时还没有结论。”素来淡漠的皇帝此时脸色十分难看,虽然没有发作,但紧皱的眉头,紧抿的嘴,锐利的眼眸,以及紧紧绷着的身体,无不昭示着他的震怒。这使得皇帝周身充满一种压抑沉闷的氛围,令人不敢逼视。

皇后和众妃嫔都知道皇帝对赵婕妤的宠爱,对此丝毫也不奇怪,只是难免有些酸涩。

裴元歌却在沉思,太后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听太后话里的意思,显然连皇上在这里都不知道,也不清楚寒露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出事了就匆匆赶来。从萱晖宫到这里路途不近,显然是这里才出事,消息就传到了太后耳朵里,难道说太后在寒露宫安插的有人手?裴元歌沉思着,忽然从皇帝沉凝的眼眸中看到一抹转瞬即逝的光芒。

她心中一动,微微地皱起了眉。

就在这时,太医也诊断完毕,满头大汗也不敢擦拭,战战兢兢地禀告道:“回禀皇上,回禀太后娘娘,回禀皇后娘娘及众位贵人,赵婕妤娘娘…过世了!”做太医的都明白,后宫的事情纷繁复杂,稍不小心就会掉脑袋。现在皇上最宠爱的婕妤出事,只怕又会掀起血雨腥风,偏偏他就这么倒霉,被人揪来,因此心中十分忐忑。

“赵婕妤是因何过世的?是不是被人害死的?”皇后追问道。

太医取过一根银针,刺入赵婕妤的喉咙,另外再取出一枚,隔着衣服刺入赵婕妤的胃部,两枚银针的针尖都变成了黑色,这才道:“银针变成黑屋,说明赵婕妤是中毒身亡,针尖变黑的部分有着夹杂着腥味的淡淡兰花香味,赵婕妤的口腔中也有同样的气息,应该是被毒兰之毒所害。”

毒兰是从毒兰花中提炼出的毒素,在大夏王朝不算稀罕,经常被富贵人家用来处置姬妾。

中毒?裴元歌眉头紧蹙,飞快地思索着。

方才皇后说赵婕妤必定是被人所害,现在太医诊断过后,果然赵婕妤中毒身死,这份未卜先知的本事,实在是…听了太医的禀告后,众人一时间都将目光聚集在皇后身上,尤其是柳贵妃和华妃,眼眸中已经流露出怀疑之色。柳贵妃只是淡淡微笑,华妃却忍不住道:“皇后娘娘当真好本事,妾身自愧不如!”

皇后哪里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引起了众人怀疑,正要辩解,却被人截断。

“听说裴四小姐最近跟赵婕妤妹妹情同姐妹,现在赵婕妤妹妹出事,裴四小姐却依然沉静安稳,不见丝毫动容。看起来传言果然不可信!”一个身着浅蓝绣木兰花对襟宫装的女子叹息道,秀丽婉约的脸上尽是遗憾,不知道是在喟叹裴元歌的冷漠,还是在为赵婕妤不值。

这人是陈妃,原本也很得宠,却被赵婕妤后来居上,再加上待选新入宫的章文苑等人,慢慢地失宠沉寂下来。她对赵婕妤原本也恨得牙痒痒,但现在赵婕妤八成出事了,不足为虑,便趁机将矛头对准了裴元歌。她本就是皇后的人,这时候说话,将众人的注意力从皇后身上移开,转到裴元歌身上,也不无对皇后的讨好之意。

不过,她如今荣宠远不如前,不敢太放肆,神情和语调都很柔婉。

听陈妃的意思,似乎将矛头对准了裴元歌,太后心中不由恼怒,冷冷道:“照陈妃这样说,元歌是不是非得哭天抢地,鬼哭狼嚎得所有人都听到,才能证明她跟赵婕妤亲近?这里是皇宫,皇上,哀家和皇后都在这里,就算再哀痛,也得顾忌规矩,难道如同村野泼妇般才能说心里难过?元歌这孩子本就内敛,又知书达理,体谅皇上和哀家的心情,顾念皇室的颜面,这才忍着没有表露,你这样说话究竟是何居心?”

陈妃本就畏惧太后,现在失宠更加没有底气,顿时低头不语。

裴元歌雪白的贝齿紧咬着唇,眼泪在眼眸中滚来滚去,满面委屈地道:“方才还听说章御女还说太后罚赵婕妤禁足,不得离开寒露宫,害得赵婕妤心情郁结,这才常常身体不好,赵婕妤如此垂爱小女,小女却不曾为赵婕妤向太后娘娘求情,解除禁足。现在陈妃娘娘又说这样的话,定要让人觉得小女与赵婕妤不睦,难道是想要把谋害赵婕妤的罪名扣到小女的头上不成?”

闻言,太后心中更怒。

裴元歌是萱晖宫的人,众所周知,偏偏刚才陈妃一个接近失宠的妃子也敢当着她这个太后的面挑衅,言语中隐约有怀疑裴元歌的意思,这已经让她很恼怒了。这会儿听到章文苑这样说话,似乎在指责她这太后罚赵婕妤禁足,因而导致了赵婕妤身体不适,似乎在指责她这个太后的处置不妥,心中哪能不怒?小小的御女也敢这样放肆,显然是仗着皇后的势,没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章文苑一怔,没想到裴元歌会拿这个做文章,还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将焦点从裴元歌转移到太后身上。

有心想要解释,但那些话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的,无法否认,更不能解释说她只是针对裴元歌而不是针对太后,那就明显表现出对裴元歌的敌意,待会儿再说什么,都可能被认为是故意陷害裴元歌,一时间进退维谷,暗自咬牙——这个裴元歌,果然狡诈!

见章文苑不说话,连解释或者赔罪都没有,太后心中越发恼怒起来,却忍着不说话。

周围顿时沉默下来,压抑得让人有些窒息。

皇后却没心思理会章文苑和太后的冲突,现在赵婕妤已死,她满腔满怀只想着要如何除掉裴元歌,开口道:“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赵婕妤妹妹的事情。无论如何,胆敢谋害宫嫔及龙裔,绝不能宽恕!裴四小姐若是和赵婕妤妹妹亲热友爱,应该更想为赵婕妤妹妹报仇雪恨,如果能够找到真凶,裴四小姐也会想要将凶手千刀万剐,不容许她脱逃!裴四小姐,本宫说得没错吧?”

双眸定定地看着裴元歌,在等着她的回答。

“那是自然!”裴元歌点头,清澈的眼眸漆黑如墨。

皇后趁机道:“皇上,母后,连裴四小姐都这样说,可见对于赵婕妤遇害一事,众位妹妹都与臣妾一般愤怒伤痛。赵婕妤妹妹怀有龙裔,如果是被人谋害,这种穷凶极恶之徒,无论是谁,无论有着怎样的身份,都定然要绳之于法,绝对不能宽恕!还请皇上和母后明断!”

虽是向皇上和太后请旨,眼眸却是看向了裴元歌。

这次的设计,裴元歌不可能逃脱,唯一可虑的是,到时候皇上和太后会包庇裴元歌。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得到皇上和太后的应允,确定待会儿不会徇私,这样,只要证据确凿,皇后就能抓住这点将裴元歌处死,让皇上和太后无法做手脚。

皇帝素来淡漠的脸上早流露出震怒之色,恨声道:“皇后所言极是,胆敢谋害朕的妃嫔,以及子嗣,绝不能轻饶!”

太后深沉的眼眸凝视着屋内众人,最后在床帏和皇后处不住巡梭,思绪如飞。且不论赵婕妤究竟是被谁害死的,眼下皇后却是将矛头对准了裴元歌,显然是想将这个罪名扣到裴元歌头上…赵婕妤被害,皇后却正好带着众妃嫔过来,众目睽睽之下亲眼看到赵婕妤之死,又当众这样咄咄逼人,不留分毫余地,难道说谋害赵婕妤之事,是皇后所为?目的就是想借赵婕妤之死除掉裴元歌,一箭双雕?

如果是这样的话…太后一时间有些左右为难。

这段时间她跟皇后的矛盾的确越来越大,但是,浸淫后宫这么多年,太后虽然恼怒皇后,却还不至于昏了头脑。赵婕妤被害的事情,如果真是皇后所为,意图以此来嫁祸裴元歌,那么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都不是她想看到的…若是裴元歌被陷害,那么她就失去了这颗要委以重任的棋子;但如果最后证明是皇后所为,那么谋害宫嫔以及龙裔,这样的罪名,就算是皇后也兜不起。皇后若因此栽了跟头,失了权势,那对宇泓哲,对叶氏都是极端不利的…

“母后为何不说话?”皇后双眼灼灼,言辞尖锐,“谋害宫嫔及龙裔,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即使处以极刑也不为过,母后究竟在犹豫什么?还是想要包庇谁?”说着,弦外有音地看了眼裴元歌,显然是指太后想要包庇裴元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