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带着帷帽,遮挡住容颜,又在马车里,谈何抛头露面?这话倒像是在质疑裴元容以往上街不守规矩,真正有失颜面的人是她。裴元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想了想又道:“四妹妹要出门,可曾得到姨娘的允许?毕竟姨娘现在执掌裴府,四妹妹不说一声,恐怕不合规矩吧!”
想让姨娘会允许她出府,想得美!
裴元歌神情自若:“父亲曾经给过我特许,说无事可以到外面转转,即使是女儿家,也该开阔眼界,增长见闻,不要学某些腌臜人,眼皮子浅,行事卑劣,大不成体统,那才真的丢了裴府的颜面呢!”这话表明她出府是得到裴诸城特许的,无需向章芸通报,后面则是指责裴元容先前行事卑劣腌臜,却说得滴水不漏,任谁也抓不住她话里的把柄。
末了,还特意故作疑惑地问道:“难道三姐姐没得到父亲的特许吗?哎呀,我忘了三姐姐刚被父亲责罚了,难怪没有特许呢!不过三姐姐不用担心,只要你以后谨守本分,不再生事,总有一天也能像我一样得到这种特许的!”这就是赤一裸一裸地炫耀和挑衅了。
从前都是她在裴元歌面前炫耀,何时情形竟然颠倒了过来?裴元容几乎气炸了胸膛。
不过,她也得意不了几天,章芸亲口答应她,在父亲寿宴那天,定会让裴元歌声誉扫地,再也抬不起头来,好给她出气!望着裴元歌离去的身影,裴元容脸上慢慢露出怨毒的笑意…
她出府的事情,章芸肯定会得到消息,为了不被她发现异常,裴元歌几乎见了店铺就进,巧妙地将舒雪玉的人所在的店铺包括在内,先接触人,再作打算。
然而,看着那些人所在的店铺名字,裴元歌的心中却越来越疑惑,到最后几乎呆愣住了。
这些店铺,她太熟悉了…几乎大半都是她前世的陪嫁。而这些陪嫁,是章芸给她的,说是自己的心意,也就是说,这些铺子是章芸名下的。而现在,舒雪玉的人却在章芸的铺子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怀着满腹心事,裴元歌惯性地踏入一件玉器店。随意扫了几眼,正要离开,目光忽然落在一块鸡血石上。
玉石颜色鲜亮,纹理匀称,如果做成印章,必定沉稳而又雅致。
父亲寿诞将至,将此作为寿礼倒也不错。
见裴元歌气度不凡,举止尊荣,掌柜不敢怠慢,殷勤地道“姑娘您真是好眼光,这块鸡血石就算在整个京城也算中上品了,才五百两。”
五百两,价格还算公道。
裴元歌点点头,正准备报裴府的名号,忽然柜台后的蓝缎锦帘一掀,衣着华贵的男子翩然出现,两下一打照面,都是一怔。这人头戴紫金冠,身着宝石蓝通身袍,浑身金尊玉贵,竟是安卓然。还真是冤家路窄!
虽然带着帷帽,但安卓然也认出了裴元歌,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鸡血石上,眉梢一挑:“想买这块鸡血石?行啊,一千两!”
别说他突然涨了一倍价钱,单这是镇国候府的店铺,裴元歌就没打算买,转身就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
“裴元歌,你应该清楚裴府的处境,没钱就不要穷摆阔,逛这种上档次的玉器店,这里随便一块玉都要好几百两,你买得起吗?”安卓然故意嚷嚷得很大声,不止店铺内原本的客人,就连门外的行人也被吸引来,纷纷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在他看来,裴诸城当了这么多年的将军,连个爵位都没捞上,可见有多差劲。这种府邸,绝不会为一个女儿拿千两买玉石。这样他就可以肆意辱骂,出一口恶气,也让裴府当众丢回人;当然,如果为了名声逞强要买,他白赚五百两银子不说,裴府的情况肯定更加雪上加霜,而引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裴元歌日子更不会好过。
不管怎么算,都是他占了便宜,裴元歌会倒霉。
裴元歌驻足,愤然回头。
“怎么,逞强非要买?先说好,本店只接受现钱,实在是我信不过裴府,如果拿了我的玉石不给钱,我找谁喊冤去?”安卓然抢先开口,京城富贵人家,哪家的女眷出门会带着成百上千的现钱?都是在店铺记账,然后每月一结,或者每季一结。他这样说,只是故意挤兑裴元歌,让她更加难堪而已。末了还假惺惺地道:“何必为了一时意气,更加雪上加霜呢?出门左转有个玉石铺,价格实惠,几十文就能买到一块玉饰,刚好适合贵府!”
叫出了裴府的名号,话又说得这么刻薄,如果她就这样忍气走了,在不明内情的人眼里,别说她,连裴府都要被人戳脊梁骨;但如果就这样认了一千两,做了冤大头不说,还便宜了安卓然,实在憋屈!如果说之前裴元歌对退婚一事还算淡然的话,这会儿安卓然的小肚鸡肠和刻薄实在激怒了她。
做冤大头可以,但至少要给安卓然一个教训!
想了想,裴元歌对紫苑低声吩咐了几句,转头冷冷道:“那就请世子稍候,现钱马上就到。”即使隔着帷帽的纱幕,她的双眸中还是射出了几分寒意。想看裴府出丑,想让她难堪?好,那就看看到最后到底谁丢脸…
027章 四小姐整治渣男
两刻钟过去,现钱却还没有送到,安卓然更是不住口地几次嘲讽。就在这时,先前出去的紫苑终于回来,附耳低语。裴元歌转头,眼眸中闪烁着一抹狡黠:“安世子,现钱已经送到,你要不要再点点,免得少了钱。”
“我当然要点,免得被人用龌龊手段暗算,最后还得我出钱补贴。”安卓然扬眉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安世子慢慢点吧!”裴元歌早料到,安卓然为了给她难堪,必定会这样说,嘴角微勾,挥手示意门外的护卫把钱送进来。只见身形彪壮的灰衣青壮年鱼贯而入,每两个人抬着一个半人高的竹篓,一共十五篓,落地声“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而落。
安卓然脸上的笑意顿时僵硬,整个人陷入了呆滞状态。
他以为裴元歌用的多半是银票,或者银两,但没想到她居然拿铜钱来付账,一千两,就是一千贯,更狠的是,这些竹篓的铜钱不是一贯一贯拿线穿好的,而全部是散的,每贯一千文,也就是一百万枚铜钱…妈的,这他得清点到什么时候去?更何况,堂堂镇国候府世子,在那一枚一枚地数铜钱,颜面何存啊?传出去,立刻能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算你狠!”安卓然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挥挥手,“把竹篓抬进库房。”
裴府护卫放下竹篓,便站成一排,紫苑一个眼色过去,他们立刻挡在玉器店掌柜和小二跟前,不许他们靠近竹篓。裴元歌悠悠道:“安世子还是当着我的面点清楚的好,免得这会儿收了,赶明儿又说我用龌龊手段算计你,最后还得你出钱补贴。那多委屈世子啊!”
她不说她委屈,裴府委屈,却说委屈安卓然,分明就是在反讽。
安卓然咬牙切齿地道:“不必了,我信得过裴四小姐!”
“可我信不过安世子,你出尔反尔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说别的,刚才才说要点清楚,这会儿就又赖账,这样的人品…”裴元歌摇摇头,啧啧道,“我还真怕你事后诬赖我们裴府拖欠玉石钱呢!还是你我当面点清楚得好!”
这种丢脸的事情,打死安卓然也不会干,丢下一句“本世子还有要事”就想落荒而逃。
偏偏裴府护卫早得到过吩咐,立刻结对上前,拦住安卓然。
安卓然怒道:“放肆!本世子身为京城巡卫统领,身负京城安危,你们拦我的路,如果耽误了要事,你们担当得起吗?”所谓京城巡卫统领,不过是大夏给武将勋爵之子所设的一个闲职,挂个名号而已,连应卯都不必。但料想裴元歌一介女子,绝不会明白这些,只要虚言恫吓她几句,肯定就能吓住她。
“既然如此,安世子请去做事吧!”裴元歌很爽快的答应了。
果然是笨蛋,这么容易就被吓住了!安卓然欣喜不已,正要迈步离开。
耳边却又传来裴元歌吩咐护卫的声音,悠然温淡:“刘护卫,安世子身负要职,咱们不能耽误他的事情,不过好在你与众位护卫不忙,那就抬着这些竹篓,跟随安世子,等他闲下来再来清点吧!安世子事务繁忙,你们要时刻紧跟,免得落了安世子宝贵的清闲时间。一日点不完,就跟两日,两日点不完,就跟三日…总之,一定要亲眼看到安世子把这一千贯点完,确定一枚不多,一枚不少才可以!”
言毕,裴元歌转头笑道:“安世子不必担心,裴府这些护卫很闲,不会耽误什么要事的!”
奚落羞辱完裴府就想落跑?没那么容易!
安卓然气得几乎吐血,听裴元歌的意思,如果他这会儿走,让这些人抬着这么些竹篓的铜钱跟着他招摇过市,那他真要丢脸丢遍整个京城!这女人太他妈的阴损狠毒了!这会儿他却忘了,是他先刁难裴元歌,不住奚落嘲讽,才落得现在的结果。
“李掌柜,叫人来点钱。”
“安世子最好还是自己清点,你手下的人我可信不过!”见安卓然想让掌柜的替他出丑,裴元歌立刻拦阻,悠悠叹息道,“唉,您很清楚我们裴府的处境,每一枚铜钱都来之不易,如果被这些人私藏起来,到最后钱数不够了,我找谁喊冤去?”却是拿安卓然曾经的话来堵他的嘴。
安卓然只觉得喉咙腥甜,差点破口大骂,难道他这些掌柜什么的还会贪图这些铜钱吗?
“安世子,您想清楚了,是要这会儿痛痛快快地把钱点完,还是裴府护卫带着这些竹篓,随您走过京城大街小巷呢?”裴元歌威胁道,对这种心中狭窄却又自负的人,当众打脸,扫他的面子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果然,安卓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也知道这件事越拖延对他越不利,上前开始点钱,只想赶紧把这件事结束算了。
但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一百万枚铜钱,想短时间内清点完,绝对不可能!
半个时辰后,腰酸背痛,口干舌燥的安卓然望着清点出来的2000文,也就是两贯钱,欲哭无泪。
更要命的是,这家玉器店处在繁华地段,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先前他奚落裴元歌,已经惊动了不少人,后来又抬来十七篓铜钱,那么大的声势,早引来众人侧目,悄悄跟着,这会儿又见安卓然衣着华贵,却在弯腰一枚一枚地数铜钱,爱热闹的京城人那会错过这种好戏?早将玉器店围拢得水泄不通。
甚至到了后来,每当安卓然数一枚,周围众人就轰然应声,替他报数。
这么多人一起数钱,如此奇景实在空前绝后,自然吸引了更多的人,虽然挤不到前面看热闹,但都在殷勤地打听事由。而这些人里终于有目睹整件事情经过的,有认出安卓然,有猜到裴府是哪个裴府,而裴元歌又是谁的,也有听说柳贵妃赏花宴的,你一言我一语地八卦着,慢慢扒出了事情的真相。
这不是裴小姐没钱充阔,根本就是退婚男心胸狭窄,看不得被推的未婚妻好,故意报复,结果却被冰雪聪明的裴四小姐恶整了一番。再看看现在,裴四小姐带着帷帽,却仍然风姿幽雅,气质出尘,而安卓然弯腰数铜钱的模样怎么看怎么猥琐讨厌,心中的天平毫不犹豫地偏向了裴元歌。
整理出真相的八卦党顿时义愤填膺,仗着安卓然不认识他们,立刻开始口诛笔伐。
有不明真相的群众询问,八卦党们立刻唾液横飞地开始讲述整件事的恩怨情仇,再由群众向身后不明真相的群众解释。于是,这“一千贯”的起始经过,连同裴四小姐的冰雪聪明,安卓然的气度狭小,自食恶果,不断地被普及中…
而在玉器店对面的酒楼顶楼雅间里,男子凝视着下面的热闹,唇角弯起悠悠的笑意。
这位裴四小姐还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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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章 四小姐不好惹!
围观玉器店的壮举,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安卓然从开始的愤怒,羞惭,到无奈,再到麻木,最后干脆死猪不怕开水烫,脸已经丢了,也不再受罪,说什么也不再继续清点,而是让店里的掌柜小二代劳。虽然如此,他却依然是这次史无前例的一千贯清点事件无法动摇的主角,后来被人们冠以“安千贯”的称号。
据说,在此次事件后,安卓然只要听到“一千”“贯”“铜钱”之类的话,便暴跳如雷,为此而遭横祸的小厮管账不计其数。
据说,“安千贯”的故事飞速传遍京城,灵秀女巧惩退婚男这种题材甚为大众喜闻乐见,很快被变成各种各样的段子、戏剧、小曲,传唱京城。这种现象更加重了安世子的暴躁症,据说因此又砸了好几家戏楼酒楼。
据说,新上任的刑部尚书裴诸城,每天必听“安千贯”,听完后神清气爽,连让他焦头烂额的刑部公务都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据说…
洒满玫瑰花瓣的热水白烟袅袅,芳香扑鼻。裴元歌轻掬热水,涤去白天的风尘。紫苑在旁边伺候着,忽然听到窗外“砰”的一声轻响,心中一惊,正要出去查看,便听到白薇的事情隔窗传来:“奴婢白薇,想问四小姐需不需要人伺候沐浴?”
从紫苑到了静姝斋后,裴元歌的贴身事务便不再让这些丫鬟插手,怎么这会儿白薇又来献殷勤?再说,就算要献殷勤,也没必要鬼鬼祟祟地躲在窗外偷窥,弄出声响后才出声,分明是另有所图,还敢砌词狡辩?裴元歌眼眸转冷,声音却很平静,甚至带着点被热水融化后的慵懒:“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人帮我搓背,进来吧!”
然而,白薇才踏入屋内,守在旁边的紫苑就立刻将房门从里锁上。
裴元歌穿上中衣,披了件雪青色纱罩,从屏风后面出来,端稳地坐下,漫不经心地道:“说吧,章姨娘让你做什么?”本来还想晚些时日再收拾这些丫鬟,没想到这么快她们就又有了动作,当她没手段除掉她们吗?
白薇早就心惊,闻言更是面色惨白,四小姐原来早知道她是章姨娘的人,只是隐忍不发。现在挑明了,显然,如果她不肯如实交代,后果绝对很严重。但她哪敢出卖章芸,颤抖着道:“奴婢…奴婢只是想要伺候四小姐沐浴而已!”
“你对章姨娘倒真是忠心,只希望她对得起你这份忠心。”裴元歌也不生气,神情悠然,“我一向最喜欢忠心耿耿的丫鬟,倒要好好赏你。紫苑,你看着她,半个时辰后送她出去,告诉静姝斋的人,我很赏识白薇,从明天开始,她跟你一样,是我的贴身大丫鬟,随身服侍。要是谁敢不长眼招惹她,别怪我心狠手辣!”
紫苑应道:“是,小姐。”
白薇惑然,四小姐不但没有严刑逼供,还给她这样的体面?然而再一细想,顿时浑身冷汗。
她今晚偷窥之事,当然与章芸的吩咐有关,如果被叫进内室半个时辰,出来便得了别人都没有的体面。事情传到章姨娘耳朵里,她会怎么想?肯定认为自己背叛了她,出卖了她的计划,这才换的裴元歌的宠信…以章姨娘的手段和在裴府的威势,想弄死她轻而易举,而四小姐绝不会保她,这样一来,她岂不是死定了?
白芷挨打,桂嬷嬷被赶,曾经弄得静姝斋人心惶惶,但后来四小姐再没动静,白薇还以为,四小姐要么就是没察觉到剩下的人里还有章姨娘的人,要么就是没有手段打发她们。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们都错了!
这位四小姐远比她想象中的更骇人,而她们这些丫鬟,在她面前根本什么都不算,她甚至不用动手,只做出个姿态,就能够让她们死无葬身之地。就像现在这样,四小姐只要放出这个风声,她就必死无疑!
从陈启明的事情里,她们就该看出来的,四小姐绝不好惹!
她太高看自己,太低估四小姐,如今悔之晚矣…
“四小姐饶命!四小姐饶命!”白薇是聪明人,转眼间便想透了利害关系,连连磕头求饶,“奴婢说就是了。是王嬷嬷前些天吩咐奴婢,让奴婢注意四小姐的言行,最好找到机会查看下四小姐背上的红色印记,还有衣服有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四小姐只让紫苑姐姐贴身服侍,奴婢找不到机会,才会在外面偷窥的。”
背上印记?裴元歌蹙眉,章芸让白薇看这个做什么?
冷声道:“就算想骗我,也该找个像样的理由,这样的鬼话,你觉得谁会信?”
白薇知道自己性命危在旦夕,焦虑万分,为了取信于裴元歌,一股脑地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王嬷嬷还说,章姨娘在老爷寿宴当天,会对四小姐下手,到时候会让四小姐名誉扫地。她没有说是什么事,但王嬷嬷更喜欢白芷,到时候肯定是授意白芷去做。奴婢愿意替四小姐监视白芷,揭破章姨娘的诡计,以表忠心!”
裴元歌淡淡地凝视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好,那我就等着看你的忠心了。”
等白薇下去,裴元歌立刻吩咐道:“紫苑,你待会儿拿着夫人的玉佩,去找小丫鬟泉儿,让她负责盯着白芷,看她们到底有什么诡计!”舒雪玉曾经救过泉儿的父亲,他们一家都对她感恩戴德,但后来也因此被章芸的人排挤,如今只有个小女儿泉儿在洒扫上做事,人很机灵,现在正好用上。
只是,为什么章芸会让人注意她背上的红色印记呢?
紫苑也疑惑不已:“难道说,他们想找人冒充小姐不成?还说…。”百思不得其解。
冒充?裴元歌心中一动,想起白薇方才说,要瞧瞧她背上的印记,还要看看她的衣服有无异样,难道说…她们不是要找人冒充她,而是怀疑她是冒充的?所以才要看她背上的印记,又担心她用红颜料伪造,所以要看她的衣服上有没有沾到红颜料?也是,她前后变化如此之大,裴诸城和紫苑跟她数年未见,不觉有异,但章芸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古怪?
这也是她故意漏给章芸看的破绽,就是想让章芸在疑神疑鬼中行迹时常,自己才有机可乘。
但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想歪到这种地步…。既然章芸有这种想法,自己不帮她坐实下,让她抓到把柄,岂不是太遗憾了?
裴元歌低声吩咐紫苑几句,心神又回到了白薇适才的话上。寿宴那日,章芸又要出幺蛾子了。
不过,现在裴元歌不怕她耍手段,反而怕她真的安分起来,那样想抓她的把柄,在父亲面前揭露她,就更加难了。
父亲的寿宴么…好,就看看她们谁能斗得过谁!
029章 明争暗斗,四位小姐寿礼大比拼
紫苑有些不解地道:“小姐,您明知道白薇她们都有问题,为什么不干脆把她们都撵出静姝斋呢?上次皇宫赏花宴的事情,我打赌肯定是她们偷了您的诗集,拿去给三小姐的。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不是祸害吗?”
裴元歌盈盈坐着,拿簪子撬着坚果,淡淡道,“找理由打发她们出去很容易,但短时间内,静姝斋的丫鬟接二连三被逐,传扬出去,会被误认为刻薄寡恩,难伺候。所以要么在一两年内慢慢地撵她们出去,要么——”
她顿了顿,神情沉郁,手中的坚果壳“卡擦”一声,被捏得粉碎。
本来她不急,但这些丫鬟太放肆了!
虽然说从镇边大将转为文职,似乎失了圣宠,但裴诸城毕竟为官多年,交游广阔,如今又是正二品的刑部尚书,三十六岁的寿辰还是很轰动的,接到帖子的人大半还是答应回来。裴诸城非常“居心叵测”地接连给镇国候府下了三道帖子,听送帖子的人说,镇国侯还好,安卓然气得当时就把三道帖子全撕碎了,笑得合不拢嘴。
转眼间,便是寿宴当日。
裴元歌起了个大早,穿了件粉红色小立领上衣,外罩浅红色沙质的对襟短上襦,下配粉色和紫色相间的冰裂纹绫裙,戴着赤金镶红宝石的簪子,颜色鲜亮而又温雅,配上她盈盈如水的气质,更显得出尘飘逸,纤雅动人。用过早膳后,命紫苑拿了寿礼,来到同泽院门外,正好遇到裴元巧和月姨娘,一同进去,章芸母女早已经到了,连平日里不见人影的柳姨娘和肖姨娘也都在。
章芸笑吟吟地道:“三小姐,四小姐和月姨娘好早。”
明明她们到得最晚,章芸却偏这样说,显然是为了故意提醒裴诸城,这三个人对他,远不如她和裴元容上心。
裴元巧和月姨娘心中都是一沉,她们不敢早在章芸和裴元歌之前到,免得被认为与她们争锋,所以一直在院外候着裴元歌,一同进来。没想到章芸还是不肯饶过她们,私底下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焦虑。
“我想着父亲平日里公务劳累,今日过寿,正该松散一回,待会儿却还要前院待男客,半点不得闲。偏我也没个哥哥弟弟,不能替父亲张罗,全劳累父亲这个寿星了。所以想着晚到会儿,也好让父亲多些时辰好好歇息,没想到姨娘们却这么早。”裴元歌也笑盈盈地回道,又看向裴元容,巧笑嫣然,“三姐姐也早!”
先表明她的晚到是为了让父亲多休息会儿,是她的体贴和孝顺,那么相对的,章芸等人难免就有些自私,只顾着邀宠,却不体贴裴诸城今日的劳累。再来,又直指裴诸城之所以这样劳累,是因为没有男嗣,狠狠地刺了这三位姨娘一刀。既然柳姨娘和肖姨娘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又何必客气?
月姨娘还有裴元巧给她通消息,柳姨娘和肖姨娘却是闭园不出,因此头次领教裴元歌的厉害,各自心惊。
裴元容则嫉妒地盯着裴元歌,她今日也是一身大红洒金的圆领长身袄,下面是鲜艳的石榴裙,头戴着金灿灿的整套赤金头面,辉煌灿烂。但是,起裴元歌那深深浅浅搭配得宜的红,以及沉静秀丽的气质,却会让人不自觉地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现形之下,裴元容就有些过于华丽庸俗,有点暴发户的感觉了。
裴诸城果然听得窝心,笑道:“知道你最孝顺,比你的伶牙俐齿还甚,还不快坐下?”
听裴元歌刺她没有儿子的痛楚,章芸气得浑身发抖,却无法发作,在听裴诸城语气里难以掩饰的疼爱和喜欢,更是心恨,忙专开话题道:“老爷,大小姐陪着文小姐在庆福寺祈福,如今正到要紧时候,脱不开身,所以托人将寿礼送了过来。”说着,挥手命喜言上前,取过她手中的云锦缎,奉上道,“这是大小姐的寿礼,是她沐浴焚香过后,亲手抄写的永寿经文,又诚心诚意地在佛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愿老爷寿比南山。”
如此郑重其事的经文,满是女儿的孝心,裴诸城满意地点点头,摩挲着经书,想到裴元华的聪慧多才孝顺,心中大慰。
接下来是裴元巧的寿礼,却是亲手缝制的一套衣服,用了裴诸城最常穿的黑色,镶以金边,针脚细密。
裴诸城也笑着点头,命石砚接过。
轮到裴元容,却是拿出了一把光华灿烂的短剑,赤金做鞘,嵌满了宝石,剑柄上一颗硕大的明珠更是光泽莹润,价值不菲。裴元容双手奉上宝剑,道:“父亲是武将出身,武艺超群,这柄宝剑正配父亲,女儿好不容易才找到,费了好大得劲儿,父亲不许说不喜欢,不然,我就不给您了!”
虽然这个女儿前些日子做了不少让他窝火的事儿,但毕竟认错了,赌咒立誓不会再犯。裴诸城以前最娇宠这个女儿,喜爱她的娇憨天真,听她这口气,宛然又是从前娇俏的模样,心头柔软,道:“就你最放肆,也最淘气!”白了她一眼,却还是接过宝剑,递给身后的石砚。
该到裴元歌时,章芸笑着抢先道:“老爷最疼四小姐,四小姐也最灵巧,这寿礼想必是最出挑的,快拿出来,让我们都开开眼界!”心中却在冷笑,论孝心,华儿的永寿经文,虔诚谨慎,无人能比;论名贵,容儿的宝剑辉煌灿烂,价值千金,裴元歌绝对送不出更好的寿礼来,她却偏偏拿话堵她,待会儿等裴元歌拿出的寿礼,不如华儿和容儿,看她脸往哪搁?
而待会儿来祝寿的夫人们必定会询问,到时候让裴元歌丢脸丢得更大。
裴诸城粗心,听不出这暗里的交锋,但其他等人却都明白,目光不自觉地凝注在裴元歌身上,等着看她的寿礼。或者说,等着看她与章芸的这场交锋,到底是谁输谁赢?
裴元歌自然更明白,却只微微一笑。她原本想将那块鸡血石刻成印鉴,送给裴诸城,但因为有安卓然从中阻挠,闹得人尽皆知,先失了神秘感,因此,当天便送给了裴诸城。但如果章芸以为,她送不出更好的寿礼,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有绝对的信心,她的寿礼,会是裴诸城最满意,最喜欢的…。
030章 姨娘被辱,四小姐寿宴放光彩
从身后的紫苑手中取过锦盒,裴元歌打开,微笑道:“听说父亲最喜欢梅花,女儿便以这副梅寿图为父亲贺寿。”和紫苑一同将将装裱精致的卷轴展开,雪白的绢布上,墨色枝干遒劲苍奇,朱色红花傲然枝头,将梅花傲骨嶙峋的特制表现得淋漓尽致,尽显画技之高超。黑墨如夜,红砂如玉,颜色鲜亮,作为贺寿之用,再合适不过。
“好画!”裴诸城爱梅成痴,一见便不由脱口赞道。
章芸心头不快,故意挑刺道:“四小姐说是梅寿图,梅花我们倒都是见了,不知道这‘寿’字何解?”
谁也没想到,裴元巧会在此时接话,凝视梅寿图许久,才惊讶道:“乍一看只是梅花,若细看,就会发现梅枝梅花疏落有致,正好凑成一个篆体的寿字,难怪叫做梅寿图!字中有画,画中有字,四妹妹这副梅寿图,可谓字画双绝!”章芸视她们母女为眼中钉,肉中刺,相比较而言,四小姐或许还能好些。
“不是双绝,是三绝!”按捺不住心头的喜爱,裴诸城起身近前观看,失声惊呼,“这不是画出来的,这是绣出来的!居然绣得栩栩如生,如果不是碰到绣线,我简直都不敢相信!歌儿,这副梅寿图是你自己画的花样,自己绣的?融字于画,画中藏字,这真是前所未有的灵巧心思,还有这样超绝的刺绣…歌儿,这副梅寿图极好,是我所收到的寿礼中最好的。”
转头吩咐石砚:“去把前厅上挂的那春梅图摘下,换上四小姐的梅寿图,我要所有人都看看我女儿的好!”
众人都惊讶不已,又妒又羡。
裴府待客的前厅里挂的那幅春梅图,乃是当今皇上的亲笔。皇上极少为画,大臣中能得其赏赐的更是寥若晨星,因此裴诸城十分得意,一直挂在前厅炫耀。没想到,老爷对四小姐的梅寿图如此高看,居然拿它替换了皇上的御笔。可想而知,前厅的客人看到后必然会询问,这一番,四小姐出的风头,可谓无人能及。
裴元华的佛经虽然诚心,但父亲并不信佛;裴元巧的寿礼平常;至于裴元容,那柄装饰多过实用的宝剑,绝非父亲这种厮杀武将所喜。只有她的梅寿图,将父亲的喜好、她的孝心,以及心思灵巧都展现出来,得到父亲的喜欢是情理中事。
但裴元歌也没料到会这样,有些不安地道:“父亲,这样不太好吧?”
“小孩子家懂什么?皇上的御笔那是何等的矜贵,怎么能摆在前厅里经手风霜雪雨,岁月侵蚀呢?那不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吗?”裴诸城一本正经地道,很快就变了脸,眉开眼笑,“但我闺女的就不一样了,磨坏了,赶明你再给我绣一幅就成。”
话虽如此,但谁看不出他是在炫耀啊?
“…”裴元歌默默地低下了头,她发现,凡是做官长久的,必然有张能颠倒黑白的嘴,父亲也不例外。
章芸则怀疑地道:“婢妾还以为,教习先生处处刁难四小姐,没想到,四小姐的书法、绘画和刺绣已经如此精绝?难不成冤枉了教习先生?”眸光精湛,从前的裴元歌绝没有这样的才华,果然有问题。
“章姨娘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先生虽然不好,可我自己也不能荒废啊?私底下总还是要用功的。不然,不止我没脸,连父亲和裴府的颜面也要丢了!”裴元歌笑吟吟地道,心中却在滴血。没有人知道,这些她出嫁前粗劣不勘的才艺,出嫁后,她要经过多辛苦的努力,才能学至精绝,还要学着管账经商,只因为万关晓喜欢女子才艺出群,喜欢女子贤良淑德。
如此的耗尽心血,到最后换来的,却只是孩子和她,两条血淋淋的人命!
裴诸城赞赏地点点头,裴元容却气得脸色发白,照裴元歌这样说,她现在才艺不精,就是没脸,还丢了父亲和裴府的颜面?
就在这时,外面有小厮来报:“老爷,兵部的张尚书前来祝寿,张夫人的轿子也已经快到内院了。”
这是祝寿的人已经开始登门了,裴诸城在前院招待男客,后院的女客,自然是由掌府的章芸来接待。平日里,这都是裴元容大出风头的时候,但今天却有裴元歌在,斗棋也好,皇宫赴宴也好,“安千贯”也好,总之,裴元歌在京城算是出名了,这些夫人太太难免好奇,这时见到真人,更不禁惊讶于她温雅的美貌,以及沉静秀丽的气度,处处都是大家风范,少不得一阵称赞夸奖。
这些话,听在章芸耳朵里,如针刺一般的疼。
裴元容和裴元歌此时的处境,就好像许久之前,她和明锦一般,人人都称赞明锦,而她只能在旁边做个布景。但当年,她这个布景能够除掉明锦,让裴诸城和舒雪玉反目成仇,只剩她独大,今日也一样能够毁掉这个黄毛丫头!对这裴元容使了个眼色,笑道:“容儿,你们也别在这里拘着,带小姐们到后花园玩罢!”
“章姨娘,以前四小姐不在也就算了,如今四小姐也在,嫡庶有别,总该以四小姐为尊,怎么还是让裴三小姐招待小姐们呢?”说话的是兵部尚书的夫人张氏,她丈夫与裴诸城关系极好,她却始终看不上章芸,因此便出言讥刺。
这话一出,便有不少贵妇人指指点点,面露赞同。
虽然说章芸执掌裴府,但毕竟是妾室,这些贵妇人,除了别有所图的,又有谁会真的和她交好?难不成让家里的小妾们都照着这榜样学,个个欺压道正室头上,喧宾夺主吗?
“想必是姨娘疏忽了,这也没什么,我素来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的,姨娘也不必向我请罪致歉,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裴元歌说着,不但彰显了她的气度,又将不敬嫡女的罪名严严实实地扣在了章芸头上,她越说不必请罪致歉,章芸反而越要请罪致歉,不然,众目睽睽之下,显得章芸不懂规矩不说,还没有气度,被人指出了错,却还不向四小姐赔罪。
章芸怎么也没想到,寿宴才一开始,裴元歌便给了她这样一个下马威!
031章 挑拨离间,裴元容自食其果
就在这时,却有一位穿酱红色福寿连绵不断花纹绣袄,石青色八幅湘裙的中年贵妇开口道:“的确该由四小姐来招待赴宴的小姐们,这又何必说出来?章姨娘又哪里使唤得动嫡出的小姐,好心替人掩饰,反倒落了不是,真真好人难做!”言下之意,裴元歌一开始就该主动招待诸位小姐,她却不懂规矩没动作,章姨娘不敢指使裴元歌,这才退而求其次,让裴元容待客,结果反而落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