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筱晚今日穿的是件秋香色的百褶裙,沾了红色的汁水十分显眼,心里懊恼得不行,可是见那婆子惶恐不安的样子,又不忍心太过责罚,只叮嘱了几句让她走路注意一点,再去厨房给贺七小姐端一份粥来,便打发婆子走了
初云很快叫来了小马车,见主子的裙子污了一块,不由得大惊道:“哎呀,这是怎么回事,谁这么讨厌?”
俞筱晚不想多说,只道:“快回梦海阁换条裙子,一会儿宴会要开始了
主亻}二人忙上了马车,匆匆去梦海阁换了一条茜红色的月华裙,总算在开宴之前赶到了春晖院。
楚太妃见晚儿来了,便笑着道:“丫头,正等你呢,快去请人去前院问一问,可否开席了。”
俞筱晚一进春晖院便安排了此事,忙笑道:“孙儿媳妇已经打发人去前院了,想来一会儿就能过来回禀。”
才说完没多久,君逸之和楚王府的前院总管宋科匆匆地赶来,向老祖宗禀道:“宫里的魏总管打发了人过来传话,太后和陛下一刻钟后微服来访,还请老祖宗准备好迎驾。”
楚太妃和诸女客们都非常惊讶,一刻钟后就到,说明太后和陛下早就出宫了,怎么不早些派人传话,是临时起意来楚王府的么?
惊讶归惊讶,太后和陛下要来,众人自然要做好迎驾的准备,楚王府里又忙乱了一通。
待太后和陛下驾临楚王府,宴会才正式开始。宴席摆在水榭之上,陛下在前院与男宾们共饮,太后则在内院与女宾们坐在一处,楚太妃和摄政王妃坐在次位上相陪,楚王府和晋王妃再次一席,俞筱晚则坐在靠外的位置上,方便安排下人们办事。
酒过三巡,太后和善地笑道:“今日既是赏莲宴,本当欢欢乐乐的,怎么这般沉闷,莫不是因为哀家来了的缘故吧?”
摄政王妃率先笑道:“太后您原来知道啊,您是一国之母,谁人敢在您的面前放肆呢?”
有摄政王妃这般混说,众夫人便都笑了起来,“哪里哪里,太后最是慈爱和善不过的。”
摄政王妃笑斥道:“若真个是最慈爱和善不过的,你们为何不向太后敬酒?”
太后立时笑了起来,虚拍了摄政王妃一下,道:“你这个泼皮,想撺掇着旁人灌醉我是不是?”
众夫人忙纷纷起身,端着酒杯、排着队给太后敬酒,当然是自己饮尽,太后随意。饶是这样,才只一品以上的夫人们敬过酒,太后就已经两颊升起红云了,连连摆手道:“不行了,你们自己喝。”说着扶了摄政王妃的肩,笑道:“哀家得去歇一歇了。”
楚太妃忙叫上儿媳和孙儿媳妇,一同服侍着太后去春晖院正房里休息。太后临走时还挥手让夫人们都坐下,“你们继续,该吃的吃、该玩的玩,哀家一会儿要问你们谁的酒量好。”
众夫人忙一迭声地应下,蹲身送太后远去,才又继续吃起酒来。
再说俞筱晚陪着楚太妃、楚王妃、摄政王妃、晋王妃送太后回春晖院,进了正房,魏公公服侍着太后歪在临窗的短炕上。太后便招了招手,微笑道:“你们都坐吧,这不是宫里,不用这么拘着。哀家只是头有些晕,倒也没醉,你们都来陪哀家说说话。”
楚太妃就率先坐在靠着炕的楠黄花梨木的雕花高背靠椅上,摄政王妃和楚王妃、晋王妃则坐在后手的几张椅子上,俞筱晚让丫鬟搬了张绣墩过来,靠门放着,自己坐在绣墩上。
太后一手扶着额头,醒眼蒙蒙地看过去,笑了笑道:“都是亲戚啊,尤其是大姐和三姐,咱们姐妹三人,好多年没有好好聊过天了。哀家总还记得,以前在定国公府的时候,我最爱跟在三姐的身后跑,后来三姐出嫁了,哀家还哭了好几天呢,没想到自己也那么快就入了宫…一晃就是几十年啊。
一番话说得楚太妃也恻恻然起来,眼眶微微红了红,“年岁虽然大了些,可是身边有儿孙环绕,也是一种福气。太后是积福之人,陛下少年天子、英明睿智,将来定会千古留名的。”
太后闻言骄傲地一笑,毫不谦虚地将皇儿夸赞了一番,只是感叹皇儿年纪尚幼,还不能婚配,皇宫里已经许多年没有新生儿了,又指着摄政王妃和俞筱晚,笑道:“这两个小的,可得赶紧给哀家生几个孙儿、曾孙儿来抱抱
摄政王妃笑道:“臣妾难道没给太后您添孙女儿么?太后您可真是偏心,就只喜欢孙儿么?”
太后难得如同普通人家的婆婆那般,语重心长地跟摄政王妃道:“孙女儿哀家自然是喜欢的,只是儿子才是传宗接代的根本,你还是赶紧给摄政王生几个嫡子才是。”又看向俞筱晚道:“宝郡王妃也是,男人都要当了父亲才会长大,生个儿子,就能将逸之给束在府中了,免得他成天想着往外跑。你自己也会调养身子的,多多调养一下。”
俞筱晚忙站起来恭敬地听训,楚太妃瞧不过眼,太后说完这些话后,便接着话茬道:“多谢太后关心了。我倒是不担心曾孙的事儿,佛家常说,今生一切都是前世因缘所定,又说无双美色是因前世的善缘。逸之今生能生得这般的好相貌,前世定然是善心之人,今生怎会没有子嗣?”
太后笑着附和,“那是那是。哀家自然也相信逸之定会子孙兴旺。”
俞筱晚心里却想着,太后这会儿提到了生儿育女,等会是不是就要开始说多纳妾室开枝散叶、繁衍子孙了?
果然,太后接下去就道:“对了,听说三姐你邀了许多名门千金在你们府上小住,怎么不叫来见一见?”
明明大多数是她撺掇着人送进来的,却说是楚太妃邀请的,真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太后提出了要见见这些小姐,俞筱晚就只能赶紧去安排。
一盏茶后,莺莺燕燕们鱼贯而入,整齐地列了除,朝太后蹲福下去。俞筱晚仔细瞧过去,发现少了贺七小姐,难道她竟没出席宴会么?正要悄声问问管事嬷嬷,就听得太后问道,“都在这里了么?”
不待楚太妃回答,贺五小姐便出列禀道:“回太后的话,臣女的七妹不在,她今日有些不舒服,故而没出席宴会。”
楚王妃的眼角抽了抽,这位贺五小姐难道想在太后面前告琰之和逸之一状?俞筱晚垂下眼睑,她倒不怕贺五小姐敢胡说什么,说出去也是贺七小姐丢脸,只是怕太后会以此为借口,来个亲自探访什么的,给人一种贺七小姐的“某种”身份,更加确定的感觉。
太后拿眼看着楚太妃道:“三姐,贺七那孩子得的什么病?”
能有什么病?楚太妃不太在意地道:“今日早晨还挺好的,在花厅里玩了一会儿,后来不知怎的说自己头晕,回了客房了。”
太后轻轻点了点头,“若是没什么大事儿,哀家倒是想见见她,那孩子挺乖巧的,哀家还挺喜欢她。”
既然太后这样说了,俞筱晚便使了人去客院请贺七小姐,眸光特意在贺五小姐的脸上转了一转,不知为何,俞筱晚总觉得贺五小姐的眼神有些哀伤似的。
派去的嬷嬷去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却又站在门边不敢到中间来禀报,嘴唇还哆嗦得厉害。
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让楚太妃和楚王妃、俞筱晚都不由得蹙起了眉。楚太妃怒道:“有事禀来便是,哆哆嗦嗦的做什么?”
那名嬷嬷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奴婢、奴婢才走到半路,就、就遇上客院的管事陈嬷嬷,她、她说、贺七小姐已、已经死了…”
什么?屋内众人都大吃一惊。俞筱晚不知为何,眸光飞速在贺五小姐的脸上扫了一圈儿,却见她也是一脸震惊至极的样子,似乎并不是事先知情的,可是,之前贺五小姐的表情,却又象是知道了些什么。
她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太后已经越过楚太妃,发出了一系列的指令,首先自然是先派她身边有经验的嬷嬷去瞧瞧,是不是真的咽了气,若是真的死了,也要先将事情瞒下来,不要惊动了水榭里的宾客们;然后派人去前院告知楚王爷和世子;再是请太医过来候命;最后让顺天府尹立即派仟作前来验尸,派捕快来查明真相。
毕竟是人命关天,楚太妃也不方便不让太后管着,只是同时也一迭声地给自己身边的大嬷嬷下指令,那意思还是按着太后的口谕来,但是时时处处都要有楚王府的人在场才可以。
太后也没计较自家三姐这种类似防备的举动,只是抚额叹道:“大喜的日子,怎么会出这种事呢?莫不是贺七小姐得了什么急症?”
贺五小姐已经从震惊中恍过神来,此时正拿帕子紧紧堵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俞筱晚忙让丫鬟们扶着她到西面的厢房里去歇息,不让吵着了太后和几位王妃,还差了府中的大嬷嬷去劝一劝,又令人去请东昌侯夫人过来,只是先不让告诉东昌侯夫人,待人到了春晖院再说。
贺五小姐原本已经被扶出去了,忽然又扑了进来,跪爬到太后的榻前哭诉道:“七妹她只是今日不小心摔了一跤,并没有得什么急症,她死因可疑啊,求太后一定要为臣女的七妹作主哇。”
太后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堂堂楚王府还会要谋害你的妹妹不成?”
贺五小姐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只是哭。
楚太妃看不下去,觉得贺五小姐的话十分刺耳,但看在她幼妹身亡、心中悲痛、神情不宁的份上,便宽慰道:“贺五小姐只管放心,只要是我朝的百姓,凡是冤死的,太后都会让官府一查到底,哪怕是我楚王府的人所为,也一定会还你东昌侯府一个公道。”
楚王妃也被贺五小姐的话气着了,却不好发作,只跟在母妃的话后,气哼哼地道:“就是。”
不多时,去验身的嬷嬷来向太后禀报,称贺七小姐是额头撞在桌角上,流血过多身亡,她的贴身丫鬟鼓儿不知去向,当时在客院服侍的小丫鬟则发现被人打晕了丢在一间杂屋里。
这一消息,让太后和众王妃都惊呆了,贺七小姐竟然是被谋害而亡的?
楚太妃怒道:“那个丫鬟呢,醒了么?立即带进来问话!”
跟着东昌侯夫人被请来了,得知小女儿惨死,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扑通一声跪下,朝太后不住磕头,“求太后为臣妇作主啊。”
太后瞧了眼楚太妃,沉声道:“放心,楚太妃正要审问,你先去厢房休息一下吧。”
东昌侯夫人却不愿去厢房,坚持要在这里听审。
楚太妃的起居室里不方便办案,众人便移到了偏厅,楚王爷和君琰之、君逸之也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
楚王爷亲自审问那名小丫鬟,可惜小丫鬟是被人从身后打晕的,根本就没看清是谁下的手。
楚王爷蹙眉问道:“那你且说说看,今日都有些什么人进出过客院。”
小丫鬟此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禀道:“今日一早各位小姐们离开客院之后,院子里的各位姐姐们便在何嬷嬷的安排下,到春晖院来帮忙。奴婢因为年纪小,便被留下看院子。后来…大约是辰时未、巳时初,贺七小姐就哭着回来了,然后春晖院的吴嬷嬷带着府中的大夫跟了过来,大夫走后,吴嬷嬷还进屋劝了贺七小姐好一歇儿,然后摇头叹气地走了。再然后,二少夫人过来了,不过二少夫人没进屋,只在门外听了听,就吩咐奴婢去取壶热水来给贺七小姐,奴婢去取了水回来,还没进屋呢,就被人打晕了。”
所有人都看了俞筱晚一眼,俞筱晚忙站起来,盈盈朝楚王爷一福,轻声细气地道:“此事媳妇可以解释。当时媳妇与皇婶到梦海阁看双面绣,正要回春晖院的时候,吴嬷嬷在路上拦下媳妇,说贺七小姐想回府。媳妇想着,今日府中有宴会,而且东昌侯夫人也来了,贺七小姐便是不想在王府住了,也可以等宴会散后,与东昌侯夫人一块儿回府,所以就去劝劝。不过到了客房,听到贺七小姐已经被她的丫鬟劝住了,便没进去,只吩咐这个小丫鬟去提壶热水来,给贺七小姐梳洗一番,好参加宴会。”
说着歉意地笑了笑道:“只是后来宴会之中事务太多,媳妇忙得忘了问贺七小姐是否有出席了,也是刚刚才知道,贺七小姐已经没了。”
东昌侯夫人睁大眼睛问道:“我家七儿怎么会忽然哭着回了客房?”
俞筱晚眨了眨眼睛,正要回话,君逸之便抢着道:“贺七小姐不慎在走廊上摔了一跤,大概是很疼吧。”
东昌侯夫人喃喃地自语道:“摔跤?怎么会摔跤?”
楚王爷没纠结这事儿,继续问道:“吴嬷嬷呢?”
不多时,请来了吴嬷嬷,所说的话跟小丫鬟的一致,因为她怕客人负气走了,对王府的声誉不好,便请二少夫人去劝解一番,之后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东昌侯夫人又惊问道:“怎么是负气走?七儿她、她受了什么气了?”
众人都不大好意思接这话,可是东昌侯夫人不依不饶地问着,贺五小姐的丫鬟只好委婉地告诉了她。东昌侯夫人顿时羞得满面通红,低头支吾忸悝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眼睛瞪得老大,手指着俞筱晚道:“是你!你最善妒了,你恨七儿,就故意支开丫头们,将七儿推到桌角上害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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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晚儿昏迷
东昌侯夫人的话音方落,君逸之便跳起来怒斥:“你说话仔细些!无凭无据的乱说,恶意诽谤皇室亲贵,你当知道是什么罪!”
东昌侯夫人被君逸之暴戾的眼神骇得往后一仰,扑通一下跌坐回椅上。
贺五小姐忙上前扶住母亲,朝君逸之微微屈了屈膝,低眉顺目地道:“宝郡王爷容禀,家慈只是猜测罢了,毕竟最后一个接触小妹的人就是宝郡王妃,而且她将客院的丫鬟打发去小厨房提水,也是不假,这般看来,当时在客院里的,就只有我家小妹和宝郡王妃了。家慈会如此猜测,也不是事出无由的。”
君逸之冷冷一笑,“那又凭哪一点说是事出有由?若说谁最后与贺七小姐在一块儿,恐怕是令府上的丫鬟吧?如今她人不在,会不会是她杀了主人,却畏罪潜逃?”扇柄一指小丫鬟,“况且,她也说了,郡王妃只在门外听了听,然后吩咐她去打热水,你们哪只眼睛看到郡王妃进了你小妹的屋子?
这一点,东昌侯夫人和贺五小姐都无法证明,贺五小姐忙又朝君逸之屈膝一福,语调低柔,神情悲伤地道:“郡王爷,臣女和母亲的确是无法证明,只是,这个小丫鬟去打水之后,宝郡王妃也只有自己的丫头可以证明,她没进过屋子,而且之后,她的丫鬟还去了二门处叫马车,独留了宝郡王妃一人,前后也有一盏茶的功夫,进去一趟并不难。”
君逸之不屑地道:“晚儿进去一趟就是为了杀你妹子?你妹子哪里配她动手?”
这话说得就刻薄了,东昌侯夫人和贺五小姐同时变了脸色。
贺五小姐紧紧地抿了抿唇,低声道:“小妹的确是蒲柳之姿,无法与郡王妃相比。蒙太后不弃,有意将她赐与宝郡王爷您为侧妃,小妹也时常说,若能服侍您与郡王妃,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只是现在小妹已经死了,还请郡王爷您为小妹留两分薄面,容楚王爷将事情原委曲直断个清楚。臣女的母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郡王妃说明一下她的行踪而已,毕竟也是最后与小妹有接触的人,这个要求不算为难吧?”
她的要求放得如此之低,神情和语气也极度谦卑,兼之眼中含泪的娇弱样儿,十分惹人爱怜,若不是她不顾忌贺七小姐的名誉,将太后欲指婚的事儿也拿出来,当成引诱人们怀疑俞筱晚的借口,恐怕就连俞筱晚本人,都会觉得她真的没有故意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诸位瞧瞧,我妹妹贺七小姐已经被太后选中,要赐与宝郡王爷为侧妃,这是大家伙都知道的事儿,宝郡王妃又素来善妒,难道没有理由除去小妹么?
君逸之怎会听不出来,眸光一冷,就要发作,俞筱晚忙朝他使了个眼色。这家伙的确不在意什么名声好坏,可是贺五小姐以退为进,他若是坚持不让自己解释行踪,反倒显得是刻意包庇,为何包庇,恐怕旁人都会往最坏的方面去想了。
楚王爷也忙出来打圆场道:“逸之,你少说两句,让我来问。”
君逸之只得闭了嘴,却不坐,而是要拉着晚儿一块坐,“父王,让晚儿坐下回话吧,今日府中宾客多,她一直在忙。”
正扯闹着,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唱驾声,“皇上驾到。”
众人忙起身迎驾,小皇帝穿着一身绛紫色刻丝五福献瑞纹常服,背负双手缓步踱了进来,身后跟着晋王妃、君之勉和定国公兰夫人等人。
太后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因着楚王府中发生了命案,她已经吩咐下去,以她要休息为由,让宾客们都散了,也让魏公公同皇儿说,要他先摆驾回宫的,可是瞧这样子,皇上定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被这几人给撺掇着跑到后院里来了。
小皇帝在正位上坐定后,便问太后道:“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事儿牵涉到了楚王府的内宅,太后便看向楚太妃,示意楚太妃回答。
楚太妃简要地介绍了一遍,东昌侯夫人立即扑通一声跪下,悲愤地道:“还请皇上派人调查清楚,还臣妇的女儿一个公道!”说话之时,还扭着头,眼睛狠狠地瞪向俞筱晚,那神情分明就是认定了,就是俞筱晚杀了她的女
太后和摄政王妃等人都凝眉沉吟,楚太妃看着东昌侯夫人,暗哼了一声,小皇帝听完了前因后果,看了看俞筱晚,又看向东昌侯夫人,最后看向楚王爷道:“既然是楚王在此审问,朕还是旁听便是。”
楚王爷忙起身一揖,先请陛下准许东昌侯夫人就坐,又朝俞筱晚淡淡地道:“晚儿,你也坐下。”
俞筱晚蹲下身福了福道:“谢太后、谢陛下、谢父王。”站直身子的时候,却忽地头一晕眼一黑,直接往地上栽去。
君逸之正好就在她身边,见状骇得忙抱住她,低头一瞧,只见娇妻唇色淡白,眉峰微蹙,粉嫩嫩的小脸也没了血色,并非佯装的昏迷,心中顿时大惊了起来。晚儿自习武之后,就一直没再生过病,怎的忽然会晕倒?
太后和楚太妃等一干人等,都急忙问,“这是怎么了?”
贺五小姐暗暗嘀咕了一句,“无法辩解就装晕么?”
君之勉听到了,回眸冷冷地扫了贺五小姐一眼,问道,“贺五小姐如何知道宝郡王妃是装的?”
贺五小姐脸儿一红,讷讷地不能成言。君之勉冷冷地道:“凡事要讲证据,所有祸端皆因妄言而起。”
贺五小姐更加羞愧,忙低声应道:“世孙训诫得极是。”
她心中愤恨不已,明明太后已经同晋王妃暗示过,要将她指给勉世孙为正妃,晋王妃也同意了,虽然还没有下明旨,但是两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了。现在是她家的小妹无辜惨死,她刚才故意这样嘀咕出声,是为了加重旁人对俞筱晚的坏印象,难道勉世孙不应当帮她吗?怎么反倒指责起她来了?
可是她不敢反驳君之勉,就是表示愤慨都不敢,只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恨不能揉碎了才好。
此时君逸之慌得耳边只听得到心跳的声音,并未听到贺五小姐和君之勉的对话,只大声唤道:“太医在哪?快传太医。”然后草草向太后和陛下施了一礼,禀明自己带晚儿去一旁休息。
太后忙道:“快去吧,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
君逸之就不顾礼数,抱起晚儿往外跑,嘴里还大声道:“我就到西厢房,让太医来西厢房。”
贺五小姐的丫鬟抬眸看着君逸之的身影消失,眼中露出一抹深思之色,悄悄拉了拉小姐的衣袖。贺五小姐极度不悦地回头低斥道:“做什么?”
丫鬟忙左右看了看,见夫人注意自己这边,才小声道:“宝郡王妃的裙子,不是早上时的那条。”
贺五小姐眸光一亮,仔细想了想,的确,早上的时候,她们几个住在一个小院的小姐们还凑在一起议论了,宝郡王妃那条秋香色的百褶裙,是今秋最时新的款式,而且用的是纳石失的织金料子,名贵且华丽,众人羡慕得不得了,可是刚才那条裙子,虽然也很漂亮很华丽,却明显不是早上穿的。虽说许多贵妇喜欢在宴会之中更换衣裙来显摆家世身份,可是宝郡王妃一直忙里忙外的,似乎没这个时间才对。
无缘无故换什么裙子?这可是个大疑点!贺五小姐的眸光深沉了起来。
之前太后就宣了太医来查看贺七小姐尸身的,因此一传便到,来的还是孟医正,仔细扶了脉后,朝着一脸紧张的君逸之道:“宝郡王爷莫急,微臣有些问题,要问一问宝郡王妃的丫鬟。”
初雪初云忙上前一步,向孟医正施了一礼。孟医正转眸看了屋内一圈,除了宝郡王爷和他之外,都是女眷,于是便问道:“王妃的月信通常是什么时候来?”
两个丫鬟小脸一红,尴尬地看向楚太妃,楚太妃却听得眼睛一亮,忙示意道:“孟医正问你们,你们就回答。”
初云这才红着脸小声道:“一般是月初的几日,偶尔,会往后推几日。
“那这个月呢?何时来的?”
初雪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这个月还未来。”
这下连楚王妃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责怪道:“你们两个丫头是怎么回事?二少夫人月信没来,你们也不来通禀一声,若是体虚不调,也好请张方子调养调养。”说完充满希望地看向孟医正,那神情就是在说,快来反驳我吧,快说不是体虚不调吧。
孟医正笑了笑,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宝郡王,走向楚太妃和楚王妃,躬身禀道:“微臣觉得宝郡王妃这脉象,象是滑脉,但是时日尚短,还不明显,有时,人若是太过操劳,也会有这样的脉象,听说今日府中宴客,之前的琐事都是由郡王妃打理的,所以微臣不能肯定,待十日后再来请脉,便可断定了。”
楚太妃喜洋洋地道:“好好好、待十日后,老身再请孟医正过府诊脉。只是,你看宝郡王妃她现在要如何调养才好?”
孟医正笑道:“有现成的方子,待微臣写下,让府中下人用五碗水煎成一碗,让郡王妃服上两剂就成了。郡王妃的身子极好,不需多服药,平日里多用食补为上。”
君逸之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一面拿指腹轻轻推着晚儿的眉心,想让她的眉头舒展开来,一面问孟医正道:“滑脉是什么意思,郡王妃她怎么到现在还不醒,要不要施针?”
楚太妃笑骂道:“动不动施什么针,该怎么做孟医正自有主张。”
孟医正向楚太妃禀报完,便朝君逸之笑道:“滑脉就是喜脉,郡王妃或许是因为久站…啊呀!”
话未说完,君逸之就猛地跳起来,两只大手跟铁钳似的扣住孟医正的肩膀,睁大流光溢彩的凤目问,“你、你说什么?是喜脉?”
孟医正吸了口凉气,忍着痛道:“还不能断定,待再过十日,微臣再来请脉,就能确定了。”
“好好好,过十日我再去请你。”君逸之乐得有点头晕目眩,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感觉,他忽然发觉孟医正的神情不对,忙松开双手,嘿嘿笑着抚了抚孟医正的肩膀,“不痛吧?没事吧?”
孟医正苦笑着摇了摇头,被初雪引着到桌边开方。君逸之傻傻地朝老祖宗和母妃笑了几声,想好好地抱一抱晚儿,亲一亲晚儿,可是屋里人太多,实在不便,又忽而想到她至今未醒,忙又几步窜到孟医正的身边,抓耳挠腮地看着他开方子,好不容易等孟医正搁下笔,就急猴般地问道:“晚儿她怎么还不醒,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孟医正笑道:“没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怎么不醒?”
“好了,逸之你过来,别妨碍孟医正交待丫鬟煎药。”楚太妃笑斥了一声,招手让孙儿过来,拉着他的手道:“晚儿应当是累了,让她歇一歇。”
随即又想到,午膳时晚儿一直在盯着下人们上菜布菜,恐怕没吃什么,忙又吩咐陈嬷嬷道:“快去吩咐厨房,做些清淡好克化的粥和小菜过来,让人到后头抱厦里升几个红泥小炉,将粥和菜都温着,待郡王妃醒来了,及时给送过来。”
陈嬷嬷亦是喜气洋洋地大声应了,脚步生风地出去办差。
楚太妃又将初云叫过来,问她最近二少夫人有什么不同之处,有没有嗜睡、贪酸、极累之类的状况。初云仔细地想了想,老实地道:“都有些,以往晌午只睡两刻钟,现在要睡上三刻钟,还时常叫不醒。”
楚王妃立时怒道:“她想睡就让她睡,你们硬要叫醒她做什么?”
初云忙解释道:“回王妃的话,因为今日办宴,许多事都要二少夫人处置,管事嬷嬷们过来请示,奴婢们不敢不叫醒二少夫人,…而且,到了下晌,上午办好的差事,二少夫人也要禀报给王妃您知晓呐。”
楚王妃老脸一红,这都是因为她想揽权又不想管事,将事儿都分派给晚儿去办,又要晚儿及时详细地一条一条禀报给她,好让她随时掌握最新动态
楚太妃淡淡地瞟了儿媳妇一眼,没有就此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吩咐初云道:“从今日起,不要再叫二少夫人起来了,她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早晨亦是一样,早晚请安看她的身子来,若是不舒服,就不必来了。”说着拍了拍孙儿的手道:“要当父亲的人了,可要疼着媳妇一点。”
“孙儿知道了。”君逸之十分听话,因为他现在还处在傻笑和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状态,旁人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虽然孟医正说还不能确定,但是一家人都信心十足地肯定,晚儿一定是有喜了,这可是楚王府中的第一个曾孙,自然金贵得不得了。就连平常总觉得晚儿不够资格当自己媳妇的楚王妃,都看她顺眼了许多,跟着楚太妃的身后,又吩咐了初云一大串,末了觉得一个小丫头片子不顶事,又将蔡嬷嬷和赵妈妈唤了过来,重复叮嘱了几遍。
楚王府的人在这厢房里欢乐够了,才想起来太后和陛下还被她们撂在偏厅里呢,还有一桩凶案要解决,忙又呼啦啦地去了偏厅,先向太后和陛下请罪。
太后和陛下已经从孟医正的嘴里听说了,自然不会怪罪,还要恭喜一番,当场赏赐了许多绸缎和名贵药材、补品,楚王爷也是乐得两眼弯弯,只是苦主东昌侯夫人和贺五小姐还在场,他不方便乐出声来而已。
君逸之原是想在厢房里陪着晚儿的,忽然一想,若是自己不在,还不知道贺五那个女人会怎么编排晚儿,于是决定去偏厅,叫来从安、平安守在厢房外,又让几个丫鬟好生服侍着,有事立即让从安或平安过来通知自己,这才放心离开。
进了偏厅,正听到君之勉道,“虽说当时无旁人在场,可是就由此来推断宝郡王妃有可疑,也略为荒唐了一点。她毕竟是高贵的郡王妃,就算是善妒,指婚的懿旨一日没下,贺七小姐就一日不是宝郡王的侧妃,她实在没理由在自己的家中,对贺七小姐下手,这不是摆明了是她干的么?就算她想杀人,她当时也不过就是与自己的丫鬟两个人而已,贺七小姐身边也有丫鬟,不也是两个人么?不可能一下子将人杀死,而不闹出一点动静吧?”
东昌侯夫人呛声道:“当时那么大的客院里,只有我家七儿和她们主仆四个人,客人们和下人们都在春晖院这边,隔得有多远,不用我说了,就是吵得天翻地覆,也不会有人听见的吧?”
兰夫人却接着这话道:“贺夫人,我瞧着宝郡王妃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若说她刻意寻着时机铲除情敌,我也不相信。不过呢,不刻意杀人,不见得不会失手杀人。今日上午在这正厅外发生的事儿,咱们都是瞧在眼里的,虽然死者为大,可我还是要说一声,这事是贺七小姐的不是,所以宝郡王妃的心中,恐怕会有意见,也肯定十分生气。或许她原本只是想去教导贺七小姐几句,可是贺七小姐不服,两人由争吵到推搡,一时失手,也是有可能的
君逸之冷笑道:“说得好象舅祖母亲眼所见似的。”
兰夫人正说得唾沫横飞,冷不丁被君逸之挖苦了一下,不自禁地打了个嗝,声响之大,令兰夫人顿时羞红了一张老脸。
君逸之不再理兰夫人,朝上位的太后和陛下施了一礼,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问父王审得如何了。
君之勉代为答道:“可以确定贺七小姐是因额角撞在桌角上,失血过多而亡,只是,自吴嬷嬷劝了贺七小姐,离开之后,就只有弟妹与贺七小姐接触过。虽然我们都相信此事与弟妹无关,但是一般审案之时,遇到这样的情形,都得请弟妹想办法证实一下自己才好。”
绕来绕去,就是要俞筱晚自己拿出证据,证明与自己无关。至少要有人证明她离开的时候,贺七小姐还是活蹦乱跳的。
君逸之蹙了蹙眉,这个要求的确是不过分,就是到了公堂之上,也是这样审问的,必须排除一切疑点。可是当时并没有人,若不然,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以晚儿的武功,断不会让人在自己眼前杀人的。可是现在,连晚儿会武功的事都必须要瞒着,否则还不等于是坐实了这个罪名。
他抬眸看了君之勉一眼,堂兄明明知道晚儿会武功,还这样帮衬着,不知能帮衬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