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天明刚要回答,就听前面售票员大声喊道:“车於(读wu四声)住了,大家伙都下车,帮忙推一把——”直到八十年代,在乡村的公路上,汽车被大雪或是雨后的泥路於住是常事。车上的乘客呼拉的下去,不论大人孩都冒着寒风在外面等着,男人或是有力气的妇女就会自发的去车后面推车。
历天明带头在前面,看着他身子前倾,用尽力气往前推车,郑慧雅站在一旁看的有些失神。这样有血有肉的真人,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她觉得这几天自己就跟做梦似的。
历天明的照顾,包容,让她不知不觉中向他靠近,享受着他给予的温暖,依靠着他给她的心安。可是,她又时时提醒着自己,不要靠近他,不敢靠近他,怕这梦碎了,醒了,她又像前世那样,陷入苦难的泥潭里,苦苦挣扎。
汽车被推出了雪窠子,大家一窝蜂的往前涌去,争先恐后的上了车。历天明伸手招呼她,“发什么呆呢,走了。”
她挤出丝笑容,默不作声的跟在大家的后面上了车。
历天明看出她有心事,刚想问,见她又闭了眼睛,好像要睡觉,就闭了嘴,二人一路无话到了县上。
下了车,历天明看到她脸上的疲惫,想说些啥,又怕太过了吓着她,二人刚缓和的关系倒退回去。这一犹豫,郑慧雅已经走到他面前,“历天明,我回去了这两天谢谢你了。”
“我送你吧,你脸色不太好。”历天明不太放心,就用商量的语气跟她说。
“不用不用。”郑慧雅忙摆手拒绝。
历天明心里有些失望,他觉得从上了车,郑慧雅又像之前似的,把自己隐藏了起来,和他之前的隔膜又回来了。
看着郑慧雅走远的背影,他迟迟没有动弹,直到有个声音招呼他。“大弟,你咋在这儿?我听咱妈说你上大维镇了?这是刚回来?”
历翠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人来人往的什么也没看到,“看啥呢,傻了似的?”
历天明摇了摇头,“没看啥。大姐,你没上班?”
“出来买点东西。”历翠华眼珠一转,拉着历天明往人少的地方站了,悄声问:“大弟,你下午干啥?帮我干点活呗!”
“干啥活?”
“你帮我去水利站给我大姑姐送点东西。”她大姑姐在水利站工作,她小姑子杨丽媛也在那上班。
“行,那我吃完中午饭去你家。”历天明跟大姐说妥了就往家走,并没把这件小事当回事。
郭秀丽见儿子回来,不免又说起相亲的事,“…老程家介绍的没成,你大姐介绍的也不行,你也不能这么待着,我这就去找你老姨,她上回跟我说的那个我觉得条件还行,虽然没工作,可户口是城镇的,人也勤快。长的虽然一般,可这过日子,长的太漂亮不是啥好事,你又常不在家…老大啊,见见吧,听妈的,你眼瞅着都三十了,别人家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历天明听她说起相亲,不免又想到了郑慧雅,他决定,明天去找程志,让他帮忙,把郑慧雅约出来好好谈谈。
他能感觉得到,有时候她跟自己说话很随意,带了些依赖;也有时候,他又觉得她离自己很远…她对自己不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这是他做出的结论。
“这事,过两天再说,我这两天有点事。”他含糊着应了。
“过两天过两天,你就知道拿这话糊弄你妈。再过几天你就该回部队上去了,我不管,我下午去找你老姨,明天你就跟人见面。”郭秀丽生气了,硬梆梆的说道。
“行行行,妈你别生气,你说见就见。不过,我同学给我介绍了,我答应明天上午去见,要不成了再见老姨说的那姑娘。行不?”历天明也知道自己这岁数不结婚,让母亲着急,忙答应下来。
吃过中午饭,历天明去了历翠华家里。
“大姐,你就让我送这个?”历天明看看手里的冻鸡,有些无语。
“咋的,送这个轻了?”历翠华故意歪曲他的话。
“不是,算了,我去送。”水利站不在县上,在郊外水库边上,走路也得大半个小时。
“这就对了,你姐夫工作忙,我也没时间,你快去吧,跟大姐说过年了,这是你的心意。”历翠华嘱咐道:“虽然这亲事没成,可永青他姑没少跟着操心,咱咋也得表示表示。你去了,嘴甜着点,别跟在家似的,闷嘴葫芦不吱个声…”历天明对于大姐的说法不以为意,可也知道这是她的好意。
历天明拎着冻鸡去了水利站,他脚程快,别人走四十多分钟的路,他二十分钟就到了,只是路上走的急,额上难免出了汗。
“看你,这大冷的天还走的这一头汗。快坐会,丽媛,快去给你历哥倒杯水去。”朱芳给小姑子使了个眼色,“看你,这么客气呢,我是永青的大姑,你是志成的大舅,咱都是一家人…”
第二十一章、想开
张雅兰中午到家,郑慧雅已经做了玉米面粥,蒸了白面和玉米面的馒头,屋子里也烧得暖暖和和的。
张雅兰听说她去了大岭镇,想找活干,少不得埋怨她一顿。埋怨过后,她心里又有些怜悯,“慧雅,你别急,我跟你姐夫说了,他们单位一位大姐,正好认识个小伙子,在木器厂干临时工,虽然工作不是正式的,可家里是城镇户口,有房子,家里只有一个妹妹,没啥负担,我瞅着条件不错,明天就让他们安排见一见…”
“姐,不用了。”郑慧雅笑着打断她的话,“我这两天想明白了,靠谁也不如靠自己。我年纪还小,结婚这事不着急,我姐都二十五六岁才结婚,我刚十七,结这么早婚干嘛呀。”
看着张雅兰惊讶的表情,她把头往她肩上靠了靠,“姐,我知道你心疼我,也谢谢你。不过,我决定了,还是先找份工作做着,结婚的事,等以后再说。”
想上大学的事她没说,表姐还是熟悉她的,一个小学毕业的说要考大学,那不是开玩笑嘛!表姐肯定会以为她好高骛远,想法不切合实际。
张雅兰被她这一靠近,心里更加软了,拍了拍她的背,“好,姐想办法,让你先找个班上着,结婚的事等以后再说。”
“谢谢姐。”
其实,她可以回家那边找她的亲大姐郑慧君帮忙找工作,只是,j市虽然是市,但无论土地面积还是人口,及发达程度都不及宁县。要找工作,宁县还是比家里那头容易些。
中午程志回来,张雅兰在饭桌上就迫不及待的说了找工作的事。
程志有些不以为意,觉得这个表妹想一出是一出,妻子又过于心疼她。不过,这些话不好当着郑慧雅的面说,“那我帮着找找看,不过,不一定能成,现在人家招临时工也都要初中毕业的,这事,难!”
郑慧雅一看张雅兰柳眉倒竖,生怕这二人因为自己的事吵起来,忙接道:“没事,能找着就找,找不着我就回去种地。我看了,种地也没啥不好,只要人勤快,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这话还懂点事。程志点了点头,他因为她头一天不告而别有些想法,听了这话反倒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眼,“这话没错。你放心,你姐发话了,我怎么也得帮你找个合适的活。”
张雅兰见他表态了没问题,表情也缓和了下来,“先找个班上着,挣多挣少先不说,这上着班,找对象就好找。”
话题就又拐到找对象上面。
郑慧雅赶紧说道:“姐,不都说了嘛,找对象的事不急,等过三四年再说这事也不晚。”那时候她不过刚二十出头,也还年轻着呢!
下午,程志夫妇上班以后,她穿戴好,在院子里用小锯锯柴禾。就是把木头锯成一段段的,烧火的时候方便。这些木头是入冬以后,程志找人去山上拉的,他只锯了一半,还有一半就堆在了院子里,靠近菜园的地方。
程志家有些偏,往西不远就没什么人烟了,不过也因了这个偏,才能有这么一个菜园,每年春天种了菜,这一夏天,自家产出的菜就够吃了,不用买菜,就能省下不少钱,两口子又都上班,婆婆家还不时的接济,日子过的比一般家庭都好。
郑慧雅在程家住着,总不能白吃饭,她准备等两天,要是没有活儿就回家去。下午她锯了半下午的柴禾,又把锯好的木柴劈成一条条的,最后垛的整整齐齐的。
虽然有头巾,可在寒风中干这么一下午活,她的脸冻的通红,手脚也都冻透了。还好,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把这些活都干完了。
在炉子前烤了会儿手脚,这才觉得暖和过来,她又开始做晚饭。
平时程家吃什么她不知道,她做饭,却是不肯全可着白面来的。晚上,她把中午剩下的馒头热了热,就着剩下的苞米面粥,炒了个白菜,切了点咸芥菜丝拿葱丝和醋拌了。
张雅兰回来的很早,“…正好,碰着他老舅,接他家玩去了,反正明天是星期天,你哥也歇着。”接着又心疼他,“那老些柴禾,你一个人一下午就干完了,得累够呛。就放那呗,让你姐夫有时间慢慢干呗…出来一趟,再累病了,让你大姨知道了该说我了…”
郑慧雅的大姨,就是张雅兰的母亲。她家在宁县郊外下城子村住着,她刚到宁县那天,是先去的大姨家,要不是有大姨疼着,她也不能和表姐走的这么近。
“我没事,这些都是在家干惯了的,我呆着也是呆着,这点活干着也不费事。”
姐妹二人说着话,程志回来了,他脸上带着笑容,神情很愉悦,一看就是有啥好事。
“看你这高兴劲,有啥喜事说出来让我也跟着高兴高兴。”张雅兰就笑着调侃他。
“是有好事,还是大大的好事。”他说着嘴角咧的更大了,瞥一眼正往桌子上端粥的郑慧雅,“这事啊,还跟慧雅有关系。”
张雅兰撇撇嘴,“看你那一脸神秘样,还能是啥好事,不就是找到活了吗?这点小事,就凭俺当家的能耐,还能办不成?”又是贬又是夸的,把个程志忽悠的更高兴了。“这回你可猜错了,不是找着工作了,那事,哪能这么快,那不得去求人啊!是天明…”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故意看了眼郑慧雅。
郑慧雅刚开始也很高兴,有工作了就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可听到他说“天明”,心里一咯噔,难道,历天明还不死心?
果然,张雅兰听到这就急了,忙催道:“你快说吧,卖什么关子啊!是不是历天明同意了?我就说嘛,咱慧雅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可能他不喜欢。”
程志笑道:“那是,你们家的姑娘都好。”这话说的妻子更是心花怒放。
就听他接着道:“快下班的时候,程志去我单位找我,说是觉得慧雅挺不错的,想约她明天见见。我答应了,明天上午十点,在县电影院门前见面。”
第二十二章、表白
无论郑慧雅愿意不愿意,她都不能拂了表姐夫的面子。
当她到了县电影院门前,历天明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了。电影院位于中间地带,人来人往的很多。历天明看到她,立刻就迎了上来,关切的问:“慧雅,你脚好些了吗?昨天忘了告诉你,回家敷敷好了。”
纵然一心想躲着他,可这关心还是让人心里暖暖的。“嗯,没事了,那天的事还得谢谢你。”
“谢啥,也不是外人。”历天明说着岔开话题,“我买了电影票,咱们去看电影。”他拿出买好的电影票,上影的电影是“山花”,“说是谢芳主演的,挺好看的,我估计你也和我似的没看过。”
郑慧雅用围巾围住半拉脸,她没好气的压低声音道:“不是说要谈谈吗?难道你要上电影院里谈?”
历天明挑了挑眉,“我以为你喜欢这电影。”见她眼神不善,站那不动弹,干脆大声朝四周喊:“刚买的电影票,有要的吗?”
很多人的目光刷地瞟向二人,郑慧雅忙低下头头,低声骂了句,“真缺德”一把夺过电影票,也不理他,就往里走。历天明嘴角露出一抹恶作剧得逞的笑意,大步跟在她后面向影院里走去。
电影院大约能坐千余人,里面黑黑的,电影刚刚开始上演。里面坐了约有四分之一的人,这已经不少了。宁县是个大县,土地多,人口多,又有煤矿,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还是不错的。
二人找了座位坐下,这年代大多对号入座,只是上午场电影坐不满,二人就随便挑了个地方。几十年没看到这样的老电影了,郑慧雅看的还是很认真的。当然,她也是为了避免二人尴尬。认真些,连话都不用说,多好。
只是,看着看着,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历天明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有些灼热,有些探究。
看了能有半个多小时,郑慧雅就坐不住了。电影院里极冷,平时活动着不觉得,呆着不动弹,就觉得寒气浸入了身体里,凉气顺着脚底蔓延到腿上,屁股底下的凳子也冰冷的厉害,她不想再受罪,干脆的转头,“历天明,这太冷了,我要先回去了。”
历天明忙道:“你冷了,那咱一块走。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电影院。
寒风一吹,郑慧雅打了个喷嚏,历天明看了,就要把棉大衣脱下来给她披上。“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没事。”郑慧雅觉得很无力,这次见到他,不论什么时候说话做事,他都不避讳旁人,让她有种无力的感觉。
“咱们走走吧,一会儿我请你吃饭。那天,在大岭镇,也没吃好。”历天明提议。
她委婉的拒绝了,“…中午我还得回去做饭,你知道,我姐回去的晚,这现烧火,中午捞不着休息。”
可惜历天明铁了心,一句话就把她堵回去了,“吃饭的事我都跟你姐夫说好了…你没来之前,他们不也这么过的吗?怎么你来这么两天,没你烧火做饭就不行了?这我可得好好问问程志。”
郑慧雅的脸黑了,他要真去问,那她可就把表姐和表姐夫得罪死了。
她只好使劲的用眼睛剜了他几眼,最后不甘不愿的跟着他往大河边走。不过二人离的挺远,一前一后隔了足有二三米,倒也没有异样的目光看向他们。
宁县是个山多水多的县城,县城中间就有两条河经过,一条有八九米宽,平时水很深,但水流和缓,上面漂着很多河草。另一条足有三四百米宽,都叫它北大河。北大河把宁县分为河南和河北,也有人叫南城和北城。
像供销社,医院,电影院之类的商业区和政*府部门等都在北城。
程志家也在北城,不过靠近效外。
历天明带着郑慧雅去的是北大河。
冬天天冷,河水结冰,很多孩子都在冰上玩冰噶,就是冰陀螺,还有的在打出溜滑。不远处还有围出来的大冰场,一眼望去,就像一个动运场、游乐园一样。
玩的人多,二人在那就不显眼,郑慧雅在冰上站定了,也不看他,眼神飘向远处,“你不是有话说,说吧!”
她打定了主意,不管他说什么,只是不同意。
“慧雅,我好几年没回来探亲,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解决亲事的。我跟程志去他家那天,见了你,也不知道咋回事,就觉得好像以前认识你似的。很熟悉的感觉,看你难受,看你昏倒,我这心,生疼生疼的…”
郑慧雅听愣了,难道,他也有这种感觉?
可明明,他没有前世的记忆啊!
历天明看着她眼里泛起泪花,心中动了动,又压下了心底的感情,更加煽情的往下说,“…那时,我就知道,我对你有感觉。可我没想到,你竟然那么反感我,那么看不上我…”
“我也是有自尊的,就想着,你没看上就拉倒吧。可没想到,我们竟然在客车上碰上了。你说,这得多巧啊!”他说着,脸上露出丝笑容,“我看着你好像晕车了…就在那岔道口下了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两条腿,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似的,就跟着下了车,远远的跟着你。直到你崴了脚,我背着你,我的心里很踏实,很宁静。我就知道,我是稀罕你的。”
“我们那么有缘,我怎么能放弃呢…我想跟你结婚,过一辈子。慧雅,我们虽然认识没几天,可我觉得,我们一定上辈子就是夫妻,我就想和你在一起过日子,就想好好对你,让你不再受苦…”
“呜呜呜——”他的话还没说完,郑慧雅已经痛哭出声,捂着脸往前面跑去。
历天明怔了怔,虽说他的话太酸,可这确实是他心里的话。慧雅这反应,也太激烈了吧!看来,她对自己不是没感觉的。而且,她在家里恐怕也压抑的狠了,有个人对自己好一些,就感动的流泪。
历天明想着,脸上泛起一丝喜色,抬手喊道:“慧雅——你别跑,小心着些,这冰上滑,你脚刚好些,别再崴着…”
第二十三章、人工呼吸
郑慧雅心里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会儿悲一会儿苦,听着那些话,让她再也忍住心里的委屈酸楚,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她可怜可悲的前世,她哭她那几十年苦难的日子,她哭她相依为命的女儿宁宁,她哭她刚落地就是个死胎的儿子,她哭她那生下来脑瘫的小儿子…
她的脑袋里浑浑噩噩,只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然后把那些恶梦,阴霾,苦难统统的赶跑。
她根本没注意,她跑的方向,有几个青年正在一个冰窟窿那捞鱼…
到了冬天,常有人在冰面上砸冰窟窿捞鱼。这河水深又宽,里面偶尔会有人捞出来二三斤重的鲤鱼。就是四五斤重的大鱼,也不是没人捞起来过。
几个青年捞鱼,旁边还有几个看热闹的。就有一个岁数大的喊道:“哎,这冰裂开了,大家伙都小心点,往后面退退吧!”冰窟窿砸的大的,有时候四周的冰就会开裂。何况,这冰面上大大小小的冰窟窿可不少,不过都在靠近河中心。像这个几人在外侧砸冰的毕竟是少数。
几个青年捞了几条一扎长的小鱼,也怕冰裂开掉进去,嘻嘻哈哈的就拎着鱼跑了,看热闹的也都慢慢的往后退去。
慧雅跑的方向正是有冰窟窿的方向,她哭的伤心,冰面上又有雪,就没看见脚下的裂缝。
这一跑,脚下用力,裂缝越来越大。之前喊的岁数大的急了,“快回去,前面冰裂了,危险!”
她哭的正伤心,哪里听得到别人喊什么,就是听到了,也想不到这是跟自己说话。就听“咔擦”一声,冰面裂开的更宽更大了,接着,这一片的冰面都塌了,郑慧雅一脚踩空,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慧雅——”历天明追了没几步,就发现前面的冰开裂,忙大声喊道:“停下,危险…”没等他喊完,她已经一脚踩进了开裂的冰水里,扑通了两下,可是冬天穿的大棉袄都是棉花的,沾了水又湿又重,她又不会游泳,挣扎了两下接着人没进河里,再也看不见了。
历天明心里一急,使出部队上训练的劲儿,飞快的冲上前,一边跑一边把外面的大衣脱了甩到冰上,还没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跟着跳下了河。
“有人掉水里了,快来人啊!”这时边上才有人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救命啊,快点,拿根木棍来——”这年代的百姓大部分还是很纯朴的,冰面开裂,大部分人不敢上前,都在远远的围着,可都在七嘴八舌的出着主意。
还有几个人,小心的往前挪动着,想要去帮忙。
有人跑到河边岸上,折了根粗树枝,把树杈折下来,再跑到河面上。“用这个,用这个!”
“给我吧,我过去。”说话的也是个军人,看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剑眉星目,长的颇为帅气。他接过树枝,小心的往前移动着,等走到冰面开裂的地方,干脆趴了下来,又往前匍匐了五六米,这才把树枝伸到了水下,大声喊道:“抓着树枝,我拉你们上来。”
水下,郑慧雅已经呛了水晕了过去,没有知觉的人格外的重。历天明屏住呼吸,一只手吃力的夹着郑慧雅,一只手往水面游动。看到水面上伸下来的树枝,那只手就毫不犹豫的抓了上去。
岸上的军人小伙子叫李永军,他也是回家探亲的,遇到这事当然要帮忙救人。他感觉到手中的树枝往下一沉,就知道水下的人抓住了枝枝,他双手用力,往上使劲拽。
只是他一个人,下面是两个人,还是沾了水全身湿透的两个人,那重量可想而之。这一用力,人没拉下来,他趴着的冰面“咔咔”的声响,又裂开了大缝。
这寒风下,他急的竟然出了一脑门的汗。不甘心也没办法,他只好小心的往后退,正好这时,有人拿了一大捆草绳过来,他干脆一面系到了自己的腰上,一面又抛下水。
水中,历天明抓着树枝,听到冰裂的声音就知道坏了。没有树枝没关系,可若四周的冰都开裂,不能承受他们的重量,他就没有着力点往上爬。
他松开树枝,抱着郑慧雅游上水面,狠狠的唤了口气,再看郑慧雅,脸色已经紫青,嘴唇也不是个色,他辩了下方向,干脆朝着反方向游去。
这边没有人,没有经过过多踩踏,冰面厚实安全些。
冰面上,李永军栓好绳子,看到历天明向着反方向游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干脆挥手,朝着人群大声喊,“都往后退,这冰踩着人多,说不准就塌了。”
看热闹也不能搭进去自己的命。就是被人救上来,这寒冬腊月的也得折腾进半条命进去。人群就呼拉的退后一大截。
李永军也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历天明游到另一侧,一只胳膊压上去,试了试冰的重量,冲着李永军摆了摆手,“不用这绳子,我看这冰层厚度没问题,你帮我把人拉上去。”
他说着,双手把人抱着往上举了举。李永军忙抱住人,使劲的往上拉,把郑慧雅拉了上来,放到冰面上,正要返回伸手去拉他,历天明已经双手支撑着跳上冰面。
“慧雅——”他一上来,连滚带爬地到了她身边,先伸手试了试她的鼻息,心里只觉有一双手紧紧攥住他的心脏,让他呼吸不了,那种感觉感像马上就要失去她似的,让他的心从所未有的慌乱。“慧雅,你醒醒,你别吓我——”他一边叫,一边双手交错着不停的摁压她的胸部,摁了一会儿,郑慧雅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的脸色越发败坏起来。李永军看他焦急慌乱的神色,摇了摇头,“怕是不行了。”
历天明历声吼道:“胡说,她分明还好好的,谁说不行了。”她和他还没结婚生子,过一辈子呢,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他干脆松开手不再摁压,而是抱着她的头,低头吻了上去。
“哎,这人疯了,这时候还去亲那女的。”
“你懂啥,这才不是亲呢,这是救人呢,听说叫啥呼吸。”
另有人接道:“人工呼吸。”
“对,对,就是人工呼吸。”
第二十四章、医院
李永军看他好像疯了一样,犹豫了下,上前几步蹲下,像历天明刚才那样,接着摁压她的心脏。
一个摁压,一个人工呼吸,在二人的配合下,终于起了作用。郑慧雅的心跳明显复苏了。
眼看她要醒了,历天明喜极而泣,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眼圈里流下一滴泪。“慧雅,慧雅,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虽然只有一滴泪,却让刚刚醒来的郑慧雅心里触动很深。这滴泪,让她在心底里记了一辈子,直到白发苍苍,二人说起以前的事,还心有余悸。
郑慧雅轻轻推了他一下,只来得及将头偏过去,一低头,将肚子里的水都吐了出来。
历天明也顾不上裤子上被她吐满了水,拍着她的背,带了些后怕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吐出水来就好了。”
有人看人救回来了,就劝郑慧雅,“姑娘啊,有啥事想不开也不能投河啊…”你说就说吧,还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历天明,让二人很是无语。
还有人把之前他脱的大衣拿过来,“快给这姑娘批上吧,看这冻的,脸上没个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