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水向东经过卖电子表的那家店,对方叫住他:“你那电子表在哪里进的货,还有没有?那两款红色的和军绿色的运动表最好卖,要是还有,我这里每款再要十个。”
水向东看着老板,说:“就只要这两款吗?别的要不要?”
“别的也要一点,来个三四块就好,这两个要得多一点,你什么时候能够有货?”
水向东说:“要等几天,行吧?”
老板说:“行,你有货了,直接来找我。”
水向东看着包里的游戏机,暑假已经过半了,两百个游戏机卖了一百多个,还剩下六七十个,估计还要点时间才能卖得完。这东西市场还是有限啊,而且非常抗摔打,不容易坏,更新换代太慢,看样子以后是做不了这个生意了。既然电子表好卖,那就卖电子表吧,过几天再去一趟上海。
倪晖则每天早上起来打太极,吃过早饭去田老师那儿练字。夏天太热了,下午一两点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光坐着都忍不住冒汗,倪晖还要冒着暑气坐车赶到老师家去,心浮气躁地开始练字,效果必定也好不了。田老师怕热坏了倪晖,改了上课时间,早上八点到十点半,比之前多半小时。
倪晖的字进步很快,虽然才写了一年多,已经像模像样了。田老师很喜欢这个学生,这孩子性子沉静,悟性也高,是个能成气候的人,故而教得也更用心一些。除了写字说字,田老师还会和倪晖聊一聊跟书法相关的故事,倪晖从这些典故、逸闻趣事中受益匪浅,对书法的热爱和了解也更深了。
上完课,回家吃饭,然后睡午觉,下午便在家里窝着看书、看电视,水向东一般也会带水向阳过来这边,张勇多半也都会在这边,几个人便凑在一起玩。张勇喜欢下军棋,常常会找倪晖下几盘,他不找水向东,因为水向东的水平太高了,张勇常常输棋,还被水向阳鄙视,叫他“手下败将”。
张勇梗着脖子说:“我又没输给你,怎么是你的手下败将了?咱们来杀两盘!”
水向阳连字都认不了几个,当然不会下军棋,他说:“你输给我哥,是我哥哥的手下败将!”
张勇为了找到一些平衡,便拉着倪晖陪他一起下,倪晖当然也跟他不一个水平,但是他不会像水向东那样不留情面,总是会赢三盘输一盘,至少让张勇还找得到一点成就感。张勇其实还是最喜欢和沙汉明下棋:“还是沙子好,他下不过我。”
倪晖斜睨他:“你不怕他叫你一线天?”
张勇红了脸:“我爷爷说了,小眼睛挺好的,小能聚神,你看我的弹弓打得多好,那么远的灰雀,我都能打中。将来我去当兵,保准是个神枪手!”张勇他爸是个职业军人,至今还在青海驻守呢,他母亲随军,为了他的教育,就把他放在爷爷奶奶这里,这也是个留守儿童。张勇最大的理想就是当兵。
倪晖笑起来:“当兵可辛苦了。你不怕?”
“我不怕,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张勇一拍小胸脯,一脸慷慨赴义的模样。
倪晖有些羡慕张勇,小小年纪就定了志向,而且当兵比小时候写《我的理想》作文里那些空洞的科学家、宇航员什么的要实际得多了,他自己就不知道将来做什么,自己要真是个小孩子,还能做做梦,现在见多了,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他只想要一个平安喜乐的人生,没有阴谋、没有欺诈,平凡平淡的一生,这样可以吗?
倪晖问正拿着军棋在手里叠着玩的水向阳:“阳阳,你长大了想要做什么?”
水向阳抬起头,看了一眼倪晖,眨眨眼睛:“做哥哥。”
倪晖笑了起来:“为什么要做哥哥呀?”
“哥哥很厉害啊。”
张勇捏着水向阳婴儿肥的脸:“你没有弟弟妹妹,永远也做不了哥哥。”
水向阳一本正经地说:“我长大了,就是哥哥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水向东练完字从书房里出来,他上午没时间练字,只能下午练,屋子里热得很,练完字脖子上已经汗津津的了。
张勇嘻嘻笑说:“阳阳说长大了要做哥哥。”
水向东说:“好啊,以后你给他做小弟”
“为什么要我给他做小弟?”张勇炸毛了,非常不满意。
水向东挑眉:“那我们来打一架,谁输了谁给阳阳做小弟。”
张勇看着水向东,怂了,嘴里嚷嚷:“你就知道欺负我。”
倪晖哈哈笑:“张勇你别理他们两兄弟。”
水向东抹着汗说:“东城体育馆里的游泳馆开张了,我们去学游泳去吧。”
“好啊,好啊。”张勇积极响应,“这天热死了,去洗个澡最舒服了。”
水向东含笑看着倪晖:“倪晖你去吗?”
倪晖有点心动,这种天泡在水里当然舒服,只是下午出门,实在是太热了,要脱皮啊:“什么时候去游,太热了吧。”
张勇说:“到水里就不热了,去吧,泥巴。还可以学游泳。”
水向东瞥见倪晖外公从外面进来,赶紧说:“陈爷爷,我听说体育馆的游泳馆开张了,我们想去学游泳。”
外公说:“开张了吗?你们都想去学吗?”
水向东点头:“我想去,阳阳也去。”
张勇举手:“我也要去。”
“随便。”倪晖说。
于是几个人当天下午就去游泳馆报了名,开张优惠大酬宾,月卡是十块钱,如果是一年,则是五十块钱。其实年卡不怎么用得着,还是月卡比较好,等到天凉了,谁还跑去游泳啊。
月卡费全都是大家自己挣的钱,卖知了猴得的。外公看着他们一个个都自己拿钱报名,乐呵呵的,不住点头:“好,好,自己能赚钱花了,不错。”为了保证几个孩子的安全,外公自己也办了卡,这个暑假剩下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家又多了一个活动,就是下午去游泳馆游泳。
倪晖将沙汉明也叫上了,东城体育馆离沙汉明家比较近,一起去正好。沙汉明正好一个人在家无聊,奶奶又不让他到倪晖那儿去,听说可以一起去游泳,简直是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答应了。
水向东本想利用学游泳的机会和倪晖多亲切一下,没想到沙汉明又来了,他一来,倪晖就跟他黏一块儿去了,水向东那个郁闷啊,就差蹲在墙角画圈圈了。到底要怎样,倪晖才肯对自己像沙汉明那样呢,就算是不能像沙汉明那样,起码也要像张勇那样吧。
小孩子喜欢水,可能是天性。他们之前总在家门口的小溪里扑腾,小溪水太浅,游不了泳,张勇甚至还想下池塘去学游泳,被水向东和倪晖严厉制止了,池塘的水不知深浅,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大家有机会上游泳池游泳,那欢喜劲就别提了。
张勇真算得上是个运动天才,头天下午就学会了狗刨,扔了泳圈,欢快地扑腾着。水向东则是天生会游泳的样子,一下水就游得畅快。而倪晖则用泳圈掩饰了两天,这才扔开泳圈。沙汉明虽然喜欢水,但是体质却有点像称砣,怎么也扑腾不起来,只好和水向阳一样,套着泳圈跟着大家混。直到四岁的水向阳都学会了游泳,沙汉明还没学会。他觉得还真够丢人的,但是却还喜欢下水,每天下午都风雨无阻,必来报到。
倪晖喜欢自由泳,每次都要和张勇在泳池里比赛游两个来回,水向东自然也要踊跃跟随。沙汉明则就只能套着泳圈跟着,眼巴巴地瞅着他们玩。只有这个时候,水向东才找得到一点胜利的感觉。
倪晖觉得,沙汉明学不会游泳,主要还是心理作用,害怕呛水,以前在溪里洗澡的时候,和张勇嬉闹不小心摔水里呛过水,所以不敢将头埋进水里去。倪晖便耐心地引导着,外公和张勇也主动积极地保驾护航,终于在暑假结束前几天,沙汉明学会了游泳,扔了泳圈的他显得特别积极,每天都来得早走得晚,想把之前那段落下的时间补上来。
这天下午,天气异常闷热,看样子是要下雨,倪晖心想要下雨了,就不去游泳了吧。结果沙汉明打电话过来:“泥巴,我在游泳馆等你啊。”不由分说就将电话给挂了。
倪晖放下话筒,抹了一把汗,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分明就在酝酿一场大雨,但是沙汉明却坚持要去游泳,估计是刚刚学会游泳,兴头正旺,真是风雨无阻。他只好去收拾东西,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啊。
倪晖收拾好东西,去叫外公:“外公,去游泳吗?”
外公额头上顶着块湿毛巾,打了个喷嚏:“我感冒了,今天就不去了。一会儿要下大雨,还是别去了吧,晖晖。”
倪晖说:“但是沙子他已经去了,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啊。外公你在家养病吧,我自己去,我会小心的。”
外公想了想说:“那你们在浅水区玩一玩,别去深水区,注意安全。有什么问题,赶紧求救救生员,懂吗?”
倪晖点点头:“知道。”
倪晖走的时候,水向东还没有来,他担心沙汉明一个人先去了,就没等水向东,自己提着袋子去了。
天上乌云滚滚,狂风四起,塑料袋像断线的气球一样在空中翻腾漂移着,不知道在哪里落脚。倪晖皱着眉头,看着车窗外的场景,心想沙汉明还真够执着的,这种天也要坚持来游泳。
到了游泳馆,发现来游泳的人果然不多,只有寥寥数人,沙汉明已经在水里扑腾了。倪晖换上泳裤下水,沙汉明扑到他身边:“泥巴,你来啦,他们呢?”
倪晖说:“我外公病啦,他来不了了。我没叫水向东和张勇,不知道他们来不来。”
沙汉明说:“那我们去比赛吧。”他刚刚学会自由泳,劲头十足,每天都巴不得在水里泡着。
倪晖说:“还是别去深水区了,在浅水区游一下得了。”
“没关系,我都会游泳了,浅水区游不起来。”沙汉明说着就往深水区去了。
倪晖只好跟上去,泳池里人很少,倒是比平时畅快得多。倪晖游了一阵,发现看守游泳池的那个大爷还在水边坐着看着他们,便放了心。紧跟着沙汉明,一起游起来,游得畅快了,倪晖也放松了警惕,没去注意坐在场子边的那个大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
沙汉明游完泳,又要学踩水,倪晖便在一旁教他。正玩得高兴,沙汉明的小腿突然抽筋,猛地往下一沉,咕咚一下呛了一口水,倪晖发现不对劲,赶紧过去拉他,结果被慌乱的沙汉明抱住了脖子,倪晖拼命往水边游,但是沙汉明比他重,拉着他直往水下沉去。
倪晖开口呼救,但是嘴一张开,“救”字刚发出来,水就咕咚咕咚往嘴里灌了,呛得再也发不出声来。倪晖大脑一片清明,用力拍打着水面,倾盆大雨突然而至,水哗哗地浇在水面上,他弄出的那点动静根本引不起人多大的注意,他心里有点绝望,谁看见了,快来救他们一把啊,他可不想重活了这一辈子,陪沙汉明在这里送了小命啊。
水向东急忙冲过雨帘跑进游泳馆,一边大声喊叫:“倪晖,倪…”一抬头便看见水面上倪晖正在作垂死的挣扎,他心头猛地一跳,急忙大声呼救,“救命啊!有人溺水了!”一边叫一边往水边冲,衣服凉鞋什么都没来得及脱,噗通一下钻进水里,拼命朝正在挣扎的倪晖冲过去。
水里寥寥的几个人这才发现不对劲来,也朝这边游了过来。
在大家的帮助下,终于将倪晖和沙汉明全都捞了上来,两个人都气息微弱。水向东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倪晖,倪晖,你快醒醒啊!”
旁边一个大人说:“你让开,溺水了,快给他做人工呼吸。”
水向东被提醒了,跪下去,捏住倪晖的鼻子,掰开他的嘴巴,就凑了过去,倪晖在他第三次亲过来的时候睁开了眼,他咳了一声,吐出一些清水来,第一句话就是:“沙子呢?”
沙汉明的情况比倪晖的严重,旁边有人在给沙汉明做人工呼吸,还有人在给他挤压胸口,忙活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沙汉明嘤了一声,吐出不少清水来,水向东说:“他没事了。”
倪晖终于松了口气,还好没出事,要不然自己该怎么向沙汉明的父母交代,都是他叫了他来学游泳的。
水向东抬头看着帮忙的人说:“叔叔,谢谢你们救了我的朋友们,麻烦你们送我的朋友去医院吧。”
“他已经醒了,应该不用了吧。”负责救生的大爷惊魂甫定,犹豫着说,他才走开一会儿,去上个厕所,便遇上了溺水的事,幸亏没有出大事,想想都觉得后怕。
水向东坚决地说:“不行,要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万一出了问题,你们游泳馆负责吗?”他最怕的就是万一有溺水后遗症呢,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可就耽误不起。
在水向东的坚持下,人们最后还是将倪晖和沙汉明送到了附近的医院,在医院观察了两个小时,确信完全没有问题之后,这才出院。
第33章 成长故事
外面的大雨已经下了两个小时了,好不容易才停下来,天都快黑了。水向东和倪晖将沙汉明送回家。
家里人正等得焦心不已,家里人并不知道沙汉明跑去游泳了,直到刚接到倪晖外公的电话,才知道孩子跑去游泳了,正准备要去找他,看见他们回来,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沙汉明看天气不好,怕说去游泳家里不让去,便偷偷跑去了,没想到还差点出了事。
三个孩子跟大人们说明了情况,把沙汉明父母和奶奶可吓得不轻。沙父更是火冒三丈:“你这孩子,简直是有点无法无天了,出门都不跟家里人说的,你万一在外头出了事,我去哪里找你!”说着就要伸手来抽他,被奶奶拦住了,奶奶舍不得孙子,抱住沙汉明上下打量了许久:“你别打他,他都差点没命了,你还这么凶干什么!明明,你没有事吧?你们这几个孩子,出事了怎么不通知我们呢?”
沙汉明缩着脖子低着头,父亲还从来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对不起,奶奶,对不起,爸爸妈妈,让你们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泥巴和向东救了我。”
水向东赶紧说:“对不起,叔叔阿姨,我忘了给你们打电话了。我已经带沙子去医院检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以后没有大人,我们再也不会去游泳了。”
沙汉明也赶紧说:“对,我以后再也不自己去游泳了。”
沙奶奶抹着眼泪:“明明,以后可千万不能再去游泳了,你这样让奶奶多担心啊,你都要吓死奶奶了。”
倪晖低着头说:“对不起奶奶、叔叔阿姨,我不该叫沙子去学游泳的。”他想想就觉得后怕,沙家就这么个宝贝疙瘩,万一出了事,可就不得了了。
沙汉明父母还算是比较明理的,虽然气得不轻,但这事也怪不到倪晖头上,毕竟他也只是个孩子,而且还救了沙汉明的命:“倪晖,这件事就算了,以后还是要多注意点,危险的事情千万不能再去做了。”
倪晖点头:“我知道了,叔叔。”
沙父说:“好了,你们也该回去了,家里大人都着急了,你要不先打个电话回去报一声平安?你外公已经打电话来问过了。”
“好。”
倪晖知道外公外婆肯定急死了,天都黑了还没回去。他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刚一响外婆就接了起来:“喂,是晖晖吗?晖晖,你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你外公都出去找你们了。”
倪晖说:“是我,外婆,我们有点事耽搁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真的没事?”外婆不相信地追问。
倪晖再三保证:“是真的没事了,放心啦。”
“那你们快回来,等你们吃饭了。”外婆说。
倪晖“嗯”了一声,他听见那边水向阳在哭,好像是吵着要哥哥。
倪晖和水向东告别沙汉明一家出来,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还有点心有余悸。倪晖沉默地走着,快要到九月了,雨一下,天气就一阵凉似一阵,夜风一吹,倪晖打了个寒战。水向东发现了,赶紧追上来,伸手拉住倪晖的手:“倪晖,你冷吗?”
倪晖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水向东抬手探向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吧。”他们从水里出来的时候,一直光着身子,直到送到医院之后,水向东才跑回游泳馆将他们寄放的东西拿回来,将衣服给换上去。
倪晖头往后仰了一下,躲开他的手:“没事,就是风吹得有点凉快。”
水向东长叹了口气,仿佛终于有什么东西被放踏实了似的:“我今天就觉得很不对劲,还没下车心就跳得非常快,好像猜到你会出事一样,还好,幸亏我来得及时。”
倪晖想到当时那一幕,自己在水里上下沉浮着挣扎,突然听见一声天籁般的呼唤,水向东在叫自己的名字,那一瞬间他便觉得自己得救了。他轻吐了口气:“谢谢你,水向东。”
这是水向东第一次听见倪晖叫自己的名字,以前他从来不叫自己的名字,只是说“你”,或者“诶”,这次虽然是连名带姓一起叫的,也说明是一种进步了吧。
水向东想到这里,便偷偷乐了起来,又想起在游泳池边给他做人工呼吸的事,不由得扭头去看倪晖的嘴,倪晖正好也扭过头来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倪晖赶紧扭过头去。他正好也想到水向东给自己做人工呼吸的事了,当时情况混乱,没有去追究,现在冷静下来一想,真是无比烦躁,卧槽,老子的初吻就这么没了,应该说是这辈子的初吻,真是冤啊。
水向东嘴角勾了起来,他看着站台就在路边,便站住了,倪晖兀自埋头继续往前走,水向东叫他:“倪晖,站台在这儿。”
倪晖抬头一看,然后站住了,沉默地走过来,水向东说:“你别自责了,会出现这样的意外,谁也不知道,幸亏大家都没有事。”
倪晖点点头,还是没出声。车来了,两人上车,只有后排还有两个并排的空座,水向东让倪晖坐进去,自己坐在外面。倪晖扭头沉默地看窗外的风景,水向东也扭头看窗外的风景,以及沉默的倪晖。这是一个不平静的暴风雨夜,水向东心里却有点感激这场暴风雨,让他和倪晖的距离拉近了一点。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外公还没回来,外婆知道事情的经过,吓得心脏病差点都出来了,搂着倪晖不断地检查,倪晖说:“外婆,我没事,是沙子溺水了,我就呛了两口。”
“你们这些孩子,没有大人,怎么能够去游泳呢?这多危险啊,以后不许去了。”外婆斩钉截铁地说。
“嗯,我以后再也不去了。”倪晖也没打算再去了,反正都天凉了,也要开学了,谁还跑去游泳啊。
外婆叹了口气说:“来吃饭吧。”
那边水向阳抱着哥哥的腰,一个劲地撒娇,这孩子没了父母,哥哥就是他的爹妈,所有的依靠,到了晚上,一定要跟哥哥睡的。水向东去上海进货时,会将他放在倪晖外婆这儿,到了晚上,他也是要闹腾的,倪晖要是在家,他就会跟着倪晖一起睡,仿佛从倪晖身上能够感受到哥哥同样的气息和安全感。
水向东说:“阳阳又哭鼻子了吧,羞羞脸,马上就要上学了,是大孩子了,看不到哥哥就哭,小朋友们都会笑话的哦。”
水向东用脑袋顶了一下哥哥的肚子,不好意思地咯咯笑了两声,眼睫毛上还是湿漉漉的。
“不等外公了吗?”倪晖问正在盛饭的外婆。
外婆说:“我们先吃吧,阳阳也饿了。外公晚点回来吃。”
他们正吃着饭,电话响了,倪晖跑过去接起来,是外公打回来的:“外公,我已经到家了,在吃饭了,你快回来吧。”
外公的声音有些疲惫:“好,马上就回来了,你们先吃吧。”
倪晖心里有些歉疚,外公还病着呢,到处去找自己,肯定很心急吧。
外公回来后,自然又少不了一顿教训,倪晖和水向东都乖乖地低头受教育、认真认错。
带孩子是件不容易的事,出了这个意外,外公和外婆对孩子的看管又更严格些了,倪晖自然是尽量配合,消除老人们的疑虑和担忧。作为一个成年人,规避这些危险还是很容易的。
开学之后,倪晖就上二年级了。沙汉明见到倪晖,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泥巴,上次让你担心了。”
倪晖搂着他的肩说:“没事,以后咱们小心点就行了。你爸后来打你了没?”
沙汉明低着头,有些不大高兴地说:“没有打我,但是我爸为了让我放学后别乱跑,给我报了个兴趣班,让我去少年宫学小提琴。”
倪晖笑起来:“挺好啊,以后就可以变成一个艺术家啦。”
“我不喜欢,拉得好难听,耳朵都要聋了。无聊得要死。”沙汉明无力地仰头看天。
倪晖拍他的肩:“刚开始都是这样的啊,等你以后学会了,拉出来就是优美的音乐了,多好听啊,特有气质。”
沙汉明看着好友:“气质?”
倪晖想了想,突然说:“你看,就是黄老师那样的,非常优雅。”他指着一个从校园里走过的穿白色裙子的女老师,黄老师三十来岁了,但是气质非常出众,涵养也很好,从来不大声斥骂学生,见谁都是笑眯眯的,也非常令学生信服,深得学校师生们的喜爱。
沙汉明想了想:“可是,黄老师她是女的啊。”
倪晖笑着说:“你是男孩子,当然跟女的不一样,男孩子有男孩子的气质嘛。去学吧,很帅的。”倪晖也很期待沙汉明身着礼服,在聚光灯下优雅地拉动着琴弦,多么安静的美男子,想起来就觉得很美好。
沙汉明说:“那泥巴你跟我一块去吧。我一个人好无聊。”沙汉明想叫个同伴去,自己一个人在那边,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很寂寞。
倪晖说:“我要上书法课啊,去不了。要不你去问问张勇,他有时间,没准会去。”水向东为生计奔波,估计没什么时间上兴趣班。
“你说一线天啊?他会不会去啊?”沙汉明挠挠后脑勺。
倪晖憋着笑说:“我帮你回去问问。不过你要是真想让他去,可就千万不能再叫他一线天了。”
张爷爷听说了沙汉明和倪晖游泳溺水的事,也想给自家这个小猢狲系一道绳子,便带他去少年宫学特长。倪晖便鼓动张勇去学小提琴,给沙汉明做伴,但是张勇摇了摇头,他不喜欢那种吱吱呀呀的声音,跟磨牙一样,太刺耳了。但是张爷爷要求张勇必须得选一样,张勇转了一圈,最后居然选了围棋班。张爷爷觉得这样也好,张勇性子太跳脱,学围棋磨一磨他的心志,就不会那么皮。
水向东其实很羡慕他们都能上点兴趣班什么的,自己则没有那个好命,拼命赚钱养活自己和弟弟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去陶冶情操。生存是第一要素,解决这个问题,才能够去考虑生存之外的各种追求。因此他只能把写毛笔字当成自己的业余爱好,也好,这一点起码和倪晖还有共同语言,除此之外,就只能多看点书,充实一下自己的内心了。幸好,倪晖外公这边都能为自己提供这些所需,而且是免费不花钱的。
十月份的时候,城南市场竣工开业,水向东收到了自己预购的铺面,位置很好,面积也挺宽,他不准备自己开店,他自己看不过来,如果请人看店,别人看他一个小孩子,多半会坑他,所以干脆租出去,每个月收一点固定的租子,省得操心。
新市场开业,市场为了吸引投资,头两年是免税、免管理费的。水向东的店子出租得很顺利,他采取了一年一租的形式,方便到时候加租金,因为他知道1994年货币就开始大幅贬值,到时候一切都在涨价,他的租金要是不涨价,那就太亏了。而且新市场缺乏客源,刚开始的租金肯定上不去,而只要短短一两年时间,城南市场就发展起来了,做生意的赚得盆满钵满,他这个房东不能就只分得那么点微薄的房租。
陈丽萍把自家店铺出租的事交给了自己父亲管理,倪晖想到自己名下也有两个铺面在那边,想到城南市场的发展,以后就算是收房租,也足够生活的了,钱不在多,够花就行。
这一年,水向阳也上了学,在向前小学的学前班,他还不是班里最小的孩子,学前班的老师女儿三岁半,没人给她带孩子,她就将小女儿带到了教室里,和其他孩子一起管教。水向阳就有了一个同龄的小伙伴,在学校就不显得那么难熬。
外公外婆不用再帮着看孩子,每天只需要负责做做饭,给孩子洗洗衣服就好,连作业都不用检查,因为外孙的学习成绩从来都是班上甚至全校第一名,不用他们操心学习,也是挺省心的。
水向东送弟弟到学前班的目的,就是想让老师帮忙看管,并没期望他能够学多少东西,到时候学不到东西,继续再上个学前班就行,没想到水向阳的接受能力很不错,看样子是可以直接上小学了。
这一年再没发生什么大事,倪晖以为母亲那边会听得到她和章泰清的消息,但是并没有,公司搬了家,生意蒸蒸日上。这几年的外贸进出口业务利润丰厚,是最好赚钱的几年,倪晖也不打算干预什么,等到2000年以后,他年纪也大些了,再跟母亲沟通,试着慢慢转型好了。
暑假的时候,张勇的父母回来探亲,倪晖第一次见到张勇的爸爸,张叔叔和张勇长得非常像,都有一双小而聚光的眼睛,非常有神,带着大盖帽,穿着笔挺的军装,英姿飒爽,比张勇要好看,有味道。倪晖想着张勇以后长大了,模样应该能够像他爸这样子靠拢,以后找女朋友就不愁了。
学了一年围棋的张勇突然说不想学了,他要去学跆拳道,因为少年宫多了一个新兴的兴趣班,就是跆拳道。张勇本来就逞勇好斗,看见人家在练功房里哼哼哈哈地吆喝,心痒难耐,做一个武林高手,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
当时他爸正好就在家,听说儿子要去学跆拳道,便去少年宫看了,觉得与军中的擒拿格斗术相比也不过尔尔,不过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游戏罢了,便没有松口。
但是张勇非要去学,连围棋班都不肯去了,把张爷爷和张叔叔都气得吹胡子瞪眼。
倪晖就一语惊醒梦中人:“为什么不两个一起学呢?”
于是乎,张勇就报了两个兴趣班,上午学跆拳道,下午学围棋,这下好了,几乎所有的游戏时间彻底被取消了,只有每天傍晚才有时间跑到倪晖家来,和大家共聚,一起去洗澡、抓知了猴。
张勇觉得自己很苦逼:“为什么我这么命苦,要学这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