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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赞偷偷地吐舌头,其实他以前和谈天一个样,都是经常睡到妈妈拿五指山压迫屁股时才拖拖拉拉地起床的。他想到谈天的家境,便叹了口气,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难怪谈天会长歪掉。

陈赞将木桶放进露天井里,将桶压下去,灌满了水,往上一提,囧了,他几乎忘了自己现在只有九岁了,根本提不上一桶满水,还差点一个趔趄被拉进井中。

于碧莲眼疾手快赶紧将他往后拉了一把,水桶脱手而去,浮在了水井里。

一大一小都吓了一跳,于碧莲惊魂甫定,伸手帮陈赞将水桶提上来,一面不忘责备他:“你这个孩子,你不会叫婶子帮忙啊,怎么还提那么一大桶水,万一掉下去怎么办?”说着提上来一桶清凌凌的井水,放在井台上。

陈赞吐了吐舌头:“谢谢碧莲婶子,我忘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这水井是这个时候最常见的露天井,每个村都有好几口,大家公用的,水井都挖在河堤或者山坡下,收集的都是地下水。井不深,一两米的样子,虽然淹不死陈赞,这种天下井洗冷水澡,也是够呛的,并且弄脏了井水还妨碍大家用水。

于碧莲见他认错快,笑了起来:“好了,倒点水出来吧,少提一点,快回家去。”

陈赞没有将桶里的水倒出去,而是拎着那一桶水,小心翼翼地往家里去。于碧莲一脸羡慕地在他身后摇头,陈家的儿子女儿怎么都那么懂事呢,真是人比人该扔啊。

刘双双打开房门,披着凌乱的长发,一手拿着梳子,刚打了半个哈欠,就被提着水的儿子惊住了:“小、小赞?你怎么起这么早,还去打水去了?”这孩子转性了啊,平时怎么叫也不愿意起床,今天怎么比自己还起得早,该不会是昨天摔坏了脑袋吧。

“妈,早啊。”陈赞看着母亲,还颇有些不太适应,仿佛是在看多年前母亲的旧照一样,年轻而漂亮。

刘双双赶紧将手里的梳子往口袋里一放,赶紧接过陈赞手里的水桶:“我来我来。”

挑着水的于碧莲从后面跟上来,远远地跟刘双双打招呼:“双双,你家小赞真懂事啊,这么早就起来帮你提水了。”

刘双双的眼睛笑得成了个月牙,头也不回地说:“这熊孩子,不知道抽什么风了,这么早就起来打水,平时喊都喊不起。”

陈赞微微笑着摇摇头,看看妈妈提着水扭着腰轻快地进屋去了,他知道母亲虽然是在批评他,其实是高兴着呢。这一代的父母,从来都是打击教育孩子的,生怕一表扬孩子就尾巴翘天上去了,骄傲得不知道天高地厚,所以当着面从来不夸孩子。

他从前不理解,总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好,对父母有诸多埋怨,后来他长大之后,才明白这种教育方式。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成年了,性格已经成型,不够自信略显悲观的性格已经无法改变。

他依稀听见妈妈在家里训斥爸爸:“陈昌隆你还好意思赖床,你儿子都起得比你早了,赶紧起来劈柴去!”

陈赞笑了起来,对着屋子大声说:“妈,我去跑步去了。”说着伸了伸腰,扭动了一下关节,撒开脚丫子往外跑去。

刘双双追出门来:“小赞你干什么去?”

陈赞远远地答:“我去跑步,老师说的,坚持锻炼身体好。”这个年代,老师的话就是圣旨,不光是对孩子这样,对家长也是这样。

“早点回来吃早饭,一会儿还要上学呢。”刘双双远远喊道。

“知道了。”

二十年前的乡村,一切都是落后的,但是一切都是原生态的,自然又淳朴,像一幅美丽的水彩画。

黛瓦白墙掩映在红黄绿相间的秋木中,淡青色的炊烟袅袅升起;各种鸟儿在树梢间婉转呼朋引伴;公鸡出了笼子,拍打着翅膀飞到树梢上,伸长了脖子打着鸣;狗吠叫着与同伴争着地盘;孩子们趁未上学牵着牛到水草肥美的沙洲上放牧;大人们扛着锄头、挑着笸箩开始一天的劳作。一个村庄在晨曦中醒来。

陈赞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欢喜得想要放声尖叫,宁愿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哪怕做个永远的九岁孩子都好,他再也不会急着长大了。

他跑过田野,跑过河堤,跑到后山边,在山坡边摘了一串甜丝丝的山葡萄,捡了几颗被夜风吹落的酸枣。路过松林的时候,捡到了几朵肥美的大蘑菇。陈赞笑弯了眼,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人有宝捡。

太阳从山的那一头探出头来,陈赞直起身,将酸枣核吐出来,用手压着满口袋的蘑菇,撒开脚丫子往回跑,得回去吃饭上学了。

他回到家的时候,发现谈天已经在他家门口了。

“小赞,你头还痛不痛?”谈天关切地问他。

陈赞瞟了他一眼:“没事了。你来我家干什么?”他一面说,一面将蘑菇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篮子里。

“你这么早去捡菌了啊?有这么多啊,都是绿豆菌。”谈天丝毫不介意陈赞的冷漠,他小心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鸡蛋,“小赞,你昨天撞到头出血了,我从家里拿了个鸡蛋给你补一补。”

陈赞瞪圆了眼睛看着那个鸡蛋:“你从家里偷的吧?”因为谈卫民好赌,谈天的家境在村里算得上数一数二,是倒数,他家的鸡蛋都是要留着换油盐的,哪里还有多余的鸡蛋来补身体。

谈天小声地嘘了一声:“别说大声了,是我背着我妈拿出来的,她不会知道的。”

陈赞叹了口气:“不用了,谈天,你将鸡蛋放回去吧,你家鸡下了多少蛋,你妈妈都是有数的,少了肯定会找你麻烦的。我妈妈昨晚上已经给我煮了两个鸡蛋了。”

谈天手心里握着那枚青皮的鸡蛋,脸上的表情有些受伤,他顶着被他妈骂的风险给陈赞送鸡蛋,但是陈赞却不要他的:“小赞,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陈赞摇着头:“我说了不怪你就不怪你,你干嘛还老这样啊,赶紧将鸡蛋放回去吧,不然我跟你妈说你昨天把我从树上推下去了。”

谈天到底还是怕打,拿着蛋赶紧回去了。

陈赞将蘑菇都掏出来,去洗了手,想刷牙,发现没有自己的牙刷,他皱皱眉头,该去买个牙刷来刷牙了。他用清水漱了口,洗了脸,拿起碗盛饭。

妈妈在院子里剁猪草煮猪食,爸爸已经出门去了。通常是他先吃饭,然后去上学。

陈赞夹了一块用豆瓣酱蒸的豆腐泡,蹲在堂屋门槛上开始吃饭。

谈天又跑回来了,站在陈赞身边等他吃饭。陈赞不理会他。

谈天想了想又问:“小赞你刚才做什么去了?还没告诉我呢。”

“我去跑步去了。”

“哈?”谈天吃了一惊,“跑什么步?”

陈赞将嘴里满口的饭咽下去:“就是跑步,锻炼身体。”

谈天觉得很稀奇,跑步还用特意去跑吗,他们哪天不跑呢,快迟到了要跑着去学校,下课了放学了撒丫子跑去玩耍,还用专门跑吗?

陈赞白了他一眼:“说了你也不懂。”

陈赞前辈子勉强只长到170公分,而谈天这个变态却长到了178公分,据他自己说,还是因为长身体的时候没吃饱饭影响了身高,否则一定会超过180。陈赞决定以勤补拙,锻炼好身体,还要想办法赚钱补充营养,自己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一定要长高。

谈天凑过来:“那你明天还跑吗?”

“跑。”陈赞下了决定,一定要将跑步进行到底。

谈天像个哈巴狗一样摇晃着讨好的尾巴:“那小赞我明天和你一起跑吧。”

陈赞上下打量了一下谈天,有些轻蔑地说:“你起得来吗?”

谈天挺直了胸脯:“我肯定起得来。”

陈赞没当回事,以为谈天只是在说玩笑话:“你要是起得来,那你就跟着我跑吧。”

第4章 新来的插班生

吃完饭,将妈妈给他准备好的饭碗装进口袋里,饭碗里是生米,放在学校食堂里蒸熟,到中午了自己去拿,菜蔬另带,午饭就在学校解决了。

陈赞每每想起小时候在食堂里蒸饭的经历就觉得有趣,常常有人认不清自己的碗,与别人的混着拿了,没想到如今还会有这样的经历,简直是太好了。

陈赞看了一下,装菜的搪瓷杯子里有一个荷包蛋,那是妈妈特意给他煎的。谈天看了看陈赞的菜,咽了咽口水。

陈赞装作没看到,谈天家里穷,一年到头都是吃咸菜就白饭,难得见荤腥。却也怪,这家伙偏偏还长了那么高,这就叫人比人气死人,吃那么多饭都光长身子不长脑子吧。陈赞恨恨地想。其实谈天的脑子也不坏,他的数学成绩一向比自己好,要不是后来走了歪路,也应该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陈赞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他真不想理会谈天,但是现在这个谈天除了一股傻气,并没有戾气,他还没长歪。

“小赞我帮你背书包,你的头还没好。”谈天自告奋勇将陈赞的书包抢过来,挂在自己的右肩上。

陈赞也不跟他争:“那你就帮我背吧。”

一路上都是上学的孩子,大家都挎着军绿色的斜挎书包,三五成群地边聊边走。学校在隔壁村子,上学有两里多路,都是镶嵌着青石板的土路,从村口一直延伸到学校,路面平整得很。晴天很好走,下雨天青石板四周的泥土就被踩得稀烂,到处都是泥水,经常是泥一脚水一脚的。

路上好几个同学都跑过来一起同行,问谈天为什么帮陈赞背书包,谈天自然不敢说实话,他怕同学向老师告状,就说是陈赞生病了,自己主动帮他背的。

陈赞也不反对,他不至于跟几个孩子较真。男人在一起最爱干的事就是吹牛,小男人也不例外。

陈赞听着几个小屁孩吹嘘自己懂得多,家里谁谁谁有多厉害,争辩飞毛腿导弹和火箭谁快谁慢,原子弹和氢弹谁比谁威力更强,飞机和航空母舰谁更厉害,不禁弯起嘴笑起来,原来自己当年也是这么长大的。

也明白了为什么一早出门,上课却总会迟到,因为有一半时间都停在路上争结论、开小差去了。

陈赞看看日头,天色似乎不早了,紧走了几步,谈天没有跟上来,他站住了:“谈天,赶紧走吧,要迟到了。”

谈天正在和几个同学讨论孙悟空和克塞谁更厉害,争得面红耳赤,听见陈赞叫他,从几个人中挣出来,赶紧追上陈赞:“小赞,你说,孙悟空是不是比克塞厉害多了?”

陈赞翻个白眼:“孙悟空当然比克塞厉害,小鬼子哪里比得上我们中国人。”

谈天笑嘻嘻的跟身后的同学炫耀:“我也这么说的。”

克塞是最近流行的《恐龙特急克塞号》里的主角,谈天没看过,自然不会觉得克塞比孙悟空厉害。可是其他们那些同学看过,克塞正是他们的最新偶像,都能让时间停止,还有谁会比克塞更厉害,孙悟空自然也不例外。

陈赞一看那些人纷纷拉着谈天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连忙喊一声:“打铃了,迟到了。”说完撒腿就跑。

几个人连忙拔腿就往学校跑,迟到要被罚扫地的,扫地的话,放学就没功夫出去玩了。

陈赞记得母校是一九九五年才翻修的,所以现在的学校还是原来那些土坯房,房子破破烂烂的,地面坑坑洼洼的,黑板都是缺了角的,课桌也是破破烂烂的,一坐上去便吱呀作响,条件非常艰苦。

陈赞几乎都忘记自己在哪个教室上课了,那五间教室他全都去读过,幸好有谈天在前头带路,进了左边第二间教室。

陈赞站在门口看了一下,又忘记坐哪儿了。谈天将陈赞的书包放在自己位子前面那个座位上,喊他:“小赞快点,老师马上要来了。”

陈赞想了起来,他坐在陈赞前头那一排呢。

下晨读课之后,陈赞和谈天将米饭盒子送到食堂的蒸笼里,负责做饭的胖师傅正拿着水瓢给每个饭盒加水,看见他们进来,努力板起脸说:“下次再这个时候送来,就不给你们蒸饭了。”

陈赞笑嘻嘻的:“谢谢胖师傅。”

胖师傅扬起水瓢奋力朝他俩泼水,被他俩灵巧地躲过,胖师傅佯怒道:“下次还叫我胖师傅,我非抓住你们两个臭小子扒皮不可!”

两人一边躲一边跑,陈赞脚下拌蒜,一下子撞在谈天身上,谈天没提防,身体往前一扑,一下子撞到了一个正进食堂的人身上。

对方手里的搪瓷碗被撞得脱手而去,在地上响起“哐当”的一声脆响,白花花的米撒了一地。把陈赞和谈天吓了一跳。谈天连忙将在地上仍在滴溜溜打转的搪瓷碗捡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陈赞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她穿着白色的毛衣,套一条红黑格子背带裙,头上扎着两个粉红色的绸子蝴蝶结,大眼睛里泪水转动着,看起来极其可怜。

陈赞唬了一跳,眼前的可不是缩小版的沈小羽,但是谈天看起来并不认识她。是了,沈小羽是他们班转学过来的同学,好像就是四年级时转来的,难道就是今天?

胖师傅在后面幸灾乐祸地哈哈笑:“你们两个臭小子,叫你们跑,闯祸了吧,撞洒了人家的米,看你们怎么赔给人家。”

谈天傻眼了。

陈赞从谈天手里拿过碗,对沈小羽说:“对不起啊,我赔给你。”将碗拿到厨房冲洗了一下,将自己饭盒里的米到进搪瓷碗里,递给了沈小羽。

谈天拉住他:“小赞,你把米给了她,你中午吃什么啊?”

陈赞瞪他:“不吃了。走吧,回去上课了。”说完朝教室跑去。

谈天追上去:“小赞,中午我分饭给你吃。”谈天是个饭桶,饭量特别大,一顿能比别人多吃一半,今天居然肯将自己的饭分给陈赞吃,实在是很难得了。

陈赞说了句什么谈天没有听清楚,因为预备铃响了,掩去了他的声音。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铃声响过之后,一群猴孩子等来了一个陌生的女老师,老师穿着深紫色长袖旗袍,踩着略尖的半高跟皮鞋,头发烫卷了,看起来极其时髦,将一干没见过世面的学生看得睁圆了眼睛。

女老师用略带本地口音的普通话说:“同学们,你们原来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陈老师因病休假。从今天开始,我担任大家的语文老师。我姓林,大家以后就叫我林老师。以后在课堂上请大家说普通话。若是谁在课堂上讲家乡话,我们就让他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唱歌跳舞都行。”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学生全都唬住了,他们从来都是只说家乡话,读书也是,谁也没有开口讲过普通话啊。

林老师微微一笑:“没说过不要紧,学一学就知道了。说得好不好不要紧,关键是要敢说。好,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说着去门口领进来一个女孩,就是陈赞已经见过的沈小羽。

林老师给大家介绍:“这位同学叫沈小羽,她是从镇小学转学来的,以后大家要好好相处,互相友爱。”

沈小羽还是那身白毛衣格子裙,脚上穿着一双圆头的小皮鞋,她的穿着打扮就像是仙鹤掉进了鸡窝里,将一众野孩子全都镇住了。

陈赞清晰地记得当年沈小羽给自己带来的震撼,这个女孩就像是电视里的小演员一样,那么时髦漂亮,比谁都好看。

沈小羽一来,便吸引了全班所有男生的目光,甚至是全校男生的目光。他还记得,谈天第二天就为沈小羽和五年级的男生打了一架。

陈赞回头去偷眼打量谈天,只见谈天趴在桌上,将头埋在臂弯里,没敢朝讲台上看。可见是怕被沈小羽认出来,向老师告状。

偏生林老师将沈小羽安排在最后一排,和谈天同桌。

陈赞推了谈天一把:“谈天,起来了。”

“干嘛,小赞?”谈天不情愿地抬起头来,看见了站在自己旁边的沈小羽,吓了一跳。

陈赞低声说:“老师让她坐在你旁边,你让人家进去。”

“哦。”谈天赶紧站起来,将沈小羽让进去。

沈小羽感激地对陈赞笑一笑,走进去,大大方方地用普通话对谈天说:“谢谢!”

谈天一下子面红耳赤,呆在原地。

陈赞转过头去,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出息!”他打定主意,这辈子一定要和谈天、沈小羽这两个人保持距离,爱咋咋地,这辈子绝对不搀和他们的事了。

第5章 有饭一起吃

因为沈小羽坐在自己旁边,谈天一直都处于紧张状态,他都忘了问陈赞中午怎么吃饭了。

到中午放学的时候,大家一窝蜂跑去食堂找自己的饭碗。陈赞拿上自己的饭碗,准备回家去。想了想,将自己的菜拿出来:“谈天,这个给你吃吧。”

谈天才想起来陈赞没饭吃的事来:“小赞,你给我这个干嘛?走,我的饭分给你吃。”

陈赞摇摇头:“不用了,我回家吃去。”

“那你来得及吗?你爸妈说不定不在家,没人给你做饭。”谈天急忙说,“我们分着吃一点算了呗。”

做饭倒是难不住陈赞,上辈子沈小羽怕油烟不爱做饭,他则练就了一手好厨艺。他斜睨谈天:“我吃了你的饭,你不怕饿?”

谈天摇摇头:“没关系,少吃一点饿不死的。走吧,别回去了,我们去食堂。”

陈赞点点头:“好吧,一起吃。”早上那事谈天也是有责任的,吃他点饭也没什么。

谈天赶紧笑嘻嘻地跑去食堂拿饭去了,不多久同学们都陆陆续续地端着自己的饭回来了。谈天个子高,腿长,比别人跑得快,虽然去得迟,回来却不比人晚。

他将自己的饭用筷子拨出一半给陈赞:“小赞你够吃吗?”

陈赞用筷子弄出一块放回谈天碗里:“我有这点够了。”

谈天将饭拨回去给陈赞:“你吃你吃,我一会儿问谈阳要点去。”谈天兄弟三人,大弟谈阳也在这学校上二年级了,小弟谈伟还在本村上学前班。

陈赞不再坚持,看了一眼谈天碗里的蒸咸萝卜,将自己的荷包蛋分成两半,给谈天夹了一半。

谈天受宠若惊,几乎感动得热泪盈眶:“谢谢小赞。”他已经很久没吃上鸡蛋了,除了过生日那天妈妈给他煮了两个鸡蛋,不过那都是暑假的事了。

陈赞低下头吃饭:“吃吧。”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未免也太可怜了,不过这还算是好的,等他妈出去之后,他们兄弟连咸菜都未必吃得上。他清晰地记得有一回去他家,看见他们兄弟三人用咸菜坛子里的盐水就饭。

谈天将半个鸡蛋吃得小心翼翼的,仿佛在品味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吃到一半,突然对陈赞说:“诶,你说那个女的怎么没回来吃饭?”

“谁?”陈赞头也不抬地问。

“就是今天来的那个。”他们这个年纪,正是懂得男女有别的时候,又隐隐知道了些男女好感之事,所以谈论异性都有些闪闪躲躲的。

陈赞明白过来:“你说沈小羽啊,她应该和她妈一起吃饭去了吧。”

谈天吃到一半的鸡蛋黄挂在牙齿上,摇摇欲坠,煞是可笑,他咽下鸡蛋:“你认识她妈妈?”

陈赞头也不抬:“林老师不就是她妈?”

谈天的眼睛瞪圆了,这是秘辛啊。“小赞你怎么知道?这是真的吗?”

陈赞也愣住了,对啊,林老师并没有说沈小羽是她女儿,自己会知道,那是因为上辈子知道。他想了一下:“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听见数学老师说的。”

谈天不疑有他,只是对这个秘辛十分感兴趣,沈小羽居然是林老师的女儿,难怪普通话说得那么好。

陈赞瞥了一眼谈天,没有再说什么。

放学的时候一群小屁孩的话题不再是各种国家大事,而是新来的林老师和沈小羽。

“沈小羽长得真好看,比英红还好看。”桂小泉吸溜着鼻涕说,英红是五年级的一个女生,她还是学校的大队长,以漂亮闻名。

“就是,以后学校的大队长说不定就是沈小羽了。”张超高兴地说。

谈天不以为意地撇撇嘴:“那可不一定,当大队长又不是只看样子,还要看学习成绩,说不定沈小羽的学习很差呢。小赞你说是吧?”

陈赞有些意外地看着谈天,他记得以前谈天是十分拥护沈小羽的啊,如今怎么感觉有股敌意?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别的不好说,沈小羽的学习成绩其实是一顶一的好,小学时如此,就算是后来上了中学,也是名列前茅的。

张超不以为然:“反正星期六就是期中考试了,考了就知道了。”

陈赞回到家中,迅速做完了作业,然后提着篮子去打猪草。家里养了两头猪,他们家过年和姐弟俩的学费,都指着这两头猪呢。

出了村子,在一口水塘边上遇上正在锄草的老支书,这时候支书并不十分老,五十多岁的样子,不过一直都在村里做支书,威望比较高,所以大家都习惯叫他老支书,五十多岁时如此,到了七十多岁还是如此。

“三伯好。”陈赞打招呼道,他们村叫陈家岙,以陈姓为主,村里姓陈的多半都是本家,老支书排行第三,大家都叫他三叔或三伯,辈分小的便叫三叔公、三爷爷之类的。

“呀,小赞这孩子真懂事,居然还帮着你爸妈打猪草。”老支书这不是嘴上客套,而是实实在在意外了一把,一般村里帮家里做家事的,只有闺女,儿子多半都是“耍仔”,只会玩闹,极少有会做家务的、肯做家务的。

陈赞羞涩地笑了一下,看见村里的刘二良迎面过来了,远远地就掏出了纸烟,一脸笑模样:“三叔,来抽支烟。”

“哟,还是过滤嘴的,我尝尝鲜。”老支书接过烟,刘二良划了根火柴帮忙点上了。

陈赞看那烟,其实就是普通的香烟,价钱也不过块把钱一包,后来这烟都不生产了,不过因为它包装好,有一截黄色的过滤嘴,才显得档次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