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公子细细一想,看看白图,再看看轻山公子,又看看雪衣侯,更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意思了。
轻山公子义正言辞的说到,“白侍卫既为女子便不应当按照侍卫出逃的规则治罪,顶多也就算个逃跑侍女。”
镇国侯府对待犯错侍卫十分苛刻,但对待没有武功的侍女杂役却还算宽厚,即便是在契约之内逃跑被抓回也不过是关几日便了事。
自得到消息白图回到了镇国侯府,轻山公子既高兴又担忧,当听说他得到的刑罚是挑断手筋脚筋废除武功时,他虽已想到白图有可能因为血蛊之身而重新续起筋脉,可那是斩断经脉之痛啊!
一想到那一次白图从地牢里受完三十鞭刑出来时那副虚弱惨白的情形,他就心中大呕。
那时他便暗暗发誓,终他一生也不想让他再受苦难。
“白侍卫是女子?”詹总管也愣了一下。
轻山公子继续说到,“是,而且在下已向小白求亲。”
这句话和前一句说白图是女子一样的掷地有声,震惊全场。
当然震惊的还有白图本人,他猛的抬头震惊的看着轻山公子,这又是从哪儿说起呢?
詹总管这下当真有些束手无策了。
白衣锦袍,眉目肃然,宗政明月终是现身,庭前众人跪拜一地。
“起。”宗政明月朱唇轻绽,眉梢冷峻,“轻山公子所言可否属实?”
白图抬眸正对上宗政明月居高临下的目光,那眸光摄人心魄,白图乍一对上便心头一颤,刚准备开口,那丹唇勾起一抹冷笑,“想清楚了,你若真是女子,又被轻山公子求亲那今日本侯不得不给个面子,即可随了他出府。”
宗政明月后面那句“即可随了他出府”这句话说得意味深远,注视他的眸光更带威胁之色。
白图心中当即明了,宗政明月这是□□裸的威胁,他若答是,即可随了轻山公子出府,那他别说救地牢里的阳起,就是见上一面也将比登天还难。
一边是震慑威胁的逼人眸光,一边是轻山公子满眼期待神色,白图终是摇摇头。
宗政明月一脸的释然自得,瞟了一眼惊愕着的轻山公子无声冷笑。
众人惊魂未定中终于面上恢复自若,显然大多并不相信白图是女子,更不相信轻山公子求亲之说。
宗政明月眼光轻瞟白图脖颈之间。
白图垂眸,慢慢解下脖子上的辟邪珠,双手捧到轻山公子面前,“先前在下确实救了公子,但接受辟邪珠这样贵重的礼物确实日夜不安,早想还给公子,今日正好,当着侯爷的面还给轻山公子。”
轻山公子眉目之间情绪复杂难言,呆呆看着那双托着辟邪珠的双手,洁白纤细,晨光中仿若镀上了一层金光,带着朦胧的醉意,而这双手的主人正双眸恳切的望着他,千言万语皆在那一对耀眼黑眸之中。
这是一双冷静,清澈,仿若看穿世情的眼,而此刻这眼眸中隐忍的恳求之意叫他胸口发闷。
他闭上眼,片刻终是伸手接下了那枚辟邪珠。
宗政明月的面容微微一松,眸光转向白图状若随意的说到,“既有人说你是女子,为避清嫌疑,本侯亲自为你验身。”
“避清嫌疑”这四个字叫白图长吁一口气,心中了然,即便是宗政明月知晓了自己的女子身份他也会帮着掩饰的。
也许是为了他是重生之人的身份,也有可能是受当初谷先生临终遗书所托,他现下一时也没来得及想清楚真正的原因,满心只想着这事儿赶紧揭过去翻篇儿,只管将他关在地牢受刑得了…
是以,白图也并未多想,赶紧起身跟在宗政明月身后,进了大厅又步入偏厅。
“出去!”宗政明月沉声命令道,卓公子看看白图笑得高深莫测。
宗政明月眼风微扫,他赶紧加快步履,溜之大吉。
门窗紧闭之下,白图看着宗政明月一步步走近,他瑟瑟退缩,心中忐忑难安,不知宗政明月到底是否知晓自己的真实性别,又说或是他根本还无法确定借此验身呢?
宗政明月凤眼眸光深邃,深深注视着白图,一步步逼紧他到角落,一直抵到墙上,双臂环围,不容他逃避。
白图脑中急转,识时务者为俊杰,两权相害取其轻,他轻抿唇角,讪笑着说到,“侯爷,我…我…确实是女子,只是我一直男装示人…我自己也忘记了…”
宗政明月目光炯炯盯得她一阵心慌。
白图舔舔唇角,继续说到,“侯爷,做男人挺好的,你就当属下就是个男人,上刀山下火海属下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她觉得自己这会儿适时的表忠心十分有必要。
见宗政明月无动于衷又咬咬牙说到,“侯爷若是真将属下当个男人,属下本事更大,真的!”
宗政明月挑眉,唇角轻扯,看来眼前女子还真是被自己逼急了,顿觉心情更加愉悦,愈发想看她狐狸般狡嵆模样,更想听她海誓山盟的言语…
白图狠狠心说到,“属下穿着男装甚至能想起前世侯爷每一个危难的时刻…”
这就是□□裸的威胁加引诱,以她对前世的记忆。
宗政明月注视着眼前巧笑嫣然的面容,对着那巧舌如簧的红唇俯身就是一吻,不同于上一次的蜻蜓点水,这一次他势在必得。
他温热坚韧的薄唇不离不弃的紧随那一抹娇嫩…
白图惊恐万分,急切的扭头躲避,却耐不住那唇齿见草木清香潮水般的铺头盖脸,那双手也随之拂上了她的腰身渐渐攀移。
白图一声轻呼,那紧追不舍的唇舌便乘机撬开她紧闭的口齿,一探芳泽。
白图真急了,伸手就往眼前那精雕细琢的面容上挠去。
宗政明月已迅速抽身退后,神色自若的看着白图恼羞成怒的模样儿。
他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叫白图看得恨得牙痒痒,双目含怨带愤的盯着他,“你早知我是女子?”
宗政明月抿唇,“怎么,不装了?”
“卑鄙,”白图恨声道。
想想,她还是心有不甘,她自诩自己天衣无缝,无一破绽,于是追问到,“你如何知晓”
他话语轻巧的说到,“觊觎本侯美色的不都是女子吗?”
白图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当下气结,一时竟气怔得无语。
这人真是…
她承认他容貌卓绝不假,她偶尔肖想一下他的美色也不是没有,但他当面说出她觊觎他美色这样的话也太…
白图耳后一热,“侯爷还真不是一般的自恋,谁觊觎你美色了…
这声音在封闭的屋子中飘荡,听在她自己的耳里都有一种底气不足的感觉…
那边宗政明月冲着她笑的意味深长。
许是刚刚两人的对峙,那张玉雕一般的面容上带着嫣红,那双眼流光溢彩,那人面容上不禁带着一层灵动的魅惑光彩。
白图不禁心口一荡,赶紧撇过脸不再看他。
宗政明月得意一笑,神采飞扬。
白图心中暗暗懊恼自己的分神,再看,宗政明月已袍脚飞扬,踏出厅外。
他美目嫣然,俊美无算,天神下凡一般站在廊下对着俯首以待的众人沉声到,“本侯亲自验明正身,白侍卫确实身为女子。”
轻山公子惊愕顿首,其他众人哗然。
正要步出门外的白图全身呆立,脑中轰然,心中顿时呕恨,宗政明月不但说出她是女子的身份,更在众目睽睽之下强调他是亲自验身!
这叫她情何以堪!
可恨,这人,生了如此一副天仙般的容貌心思却是如此的居心叵测!
65 茶艺人品
南宫红衣终于得了空子和美娜多一起溜到镇国侯府。
雪衣侯依旧是以公务繁忙为借口避而不见。
“飞羽,给,这是我亲自给金蟾做的口粮!”美娜多见到门外守立的飞羽屁颠儿的跑上去,捧着一个小竹筒献宝似得递过去。
飞羽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守立的身形依旧岿然不动。
美娜多伸手就想去戳他,被他闪身避过,语气不悦的说到,“还有何事?”
美娜多小嘴一嘟,“怎么,没事就不能和你说话吗?”
飞羽抿抿嘴,也不言语。
“榆木脑袋!”美娜多气呼呼的说到。
稍过一会儿她见飞羽目不斜视的样子倚靠在门边娇声念叨,“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念完凑到飞羽跟前,一双明亮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地盯着他问到,“我念的好不好听?”
飞羽低喝到,“还不快离开,一会儿打扰到侯爷了看不打你板子!”
美娜多又嘟着小嘴,扭着脸啜了一口,“真无趣!榆木脑袋!”
说着当真一溜烟儿跑了。
她前脚刚走,书房内的卓凡小公子便出来了,抬起的脚步忽然一顿,好奇的看看飞羽说到,“你脸怎么这么红?”
飞羽赶紧垂眼低头,“卓公子好走!”
卓凡看了一眼湖边小径,那里一红一缕两道身影远去,顿时心中明了,面上不由揶揄之色,看着飞羽笑到,“本公子观阁下面色红润,眼角带锋,眉目含情,这是走桃花运的征兆啊!”
飞羽大囧。
卓凡哈哈大笑离去。
白图在侍女楼附近见到了她目前最不想见的人,南宫红衣。
听到南宫红衣喊白图的名字,美娜多嘻嘻跑了过来,凑近从上到下,从前到后,仔细的将白图看了一遍,睁着眼睛目露亮光的问到,“你真的是女子?”
白图撇撇嘴,这已经是逢人见到必问她的话了!
她依旧束胸挺背,穿着全黑的侍卫服,梳的是少年马尾发髻,步履坚定。
南宫红衣亦是神情略微复杂的看着她问到,“小白,你真的是女子?”
白图注视着她慢慢说到,“在下是男是女无足轻重!”
南宫红衣双目幽怨的说到,“怎么无足轻重?你都和他同居一室了!”
白图扶额哀叹,“南宫小姐还请慎言!在下不过是彻夜护卫而已,同居一室实不敢当!”
美娜多媚眼如丝,“想爬上侯爷卧榻的女人听说可以从这云中郡排到燕京了,我就不信你不动心?否则一个女子何以长年累月女扮男装打打杀杀呢?”
美娜多如此一说南宫红衣目光更加幽怨了!
白图面上一声冷笑,“这位小姐,如此说来你也是爱慕侯爷大军中的一员了?”
美娜多怒目圆睁,“你…”
白图看向南宫红衣,“南宫小姐,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是每个人都如你一般对侯爷痴情爱慕!”
南宫红衣叹了口气,看着白图,有些讪讪的说到,“小白,算了,我们不说这些了,其实你是男是女并不重要,若你真是以女子的身份得了侯爷的喜欢我也死心了,总比那些狐媚货色爬上侯爷的床。”
白图刚要出声,就听美娜多得意的说到,“姐姐,这你就放心了,别有用心的人想怕上侯爷的的床绝非易事。”
见南宫红衣和白图都看着她,待她细说,美娜多神色更为得意,“我的金蟾就在侯爷的床头放着,若是有蛊毒的有心人靠近必会示警,即使是没有蛊毒的女人接近它就会跳起来射她一脸毒液叫她生不如死。”
白图一愣,她还真不知道金蟾除了能辨认中蛊者示警,还有这样的防身作用。
好在南宫红衣已然开口问出,“哦,那金蟾不是辨认中蛊者的吗?还有这作用?”
美娜多点点头,神秘一笑,“这是我为姐姐多加的功能?怎么样,姐姐谢谢我吧!”
南宫红衣羞怯娇笑。
想想又说到,“真想去看看那金蟾!”
美娜多耸耸肩,“别说你了,就是我现在也看不着了,在侯爷床头摆着呢,听飞羽说,他也见不到了,那金蟾连喂食都是侯爷亲自喂,谁也见不着了。”
詹总管若是连雪衣侯的用意都还看不出来那他还真是白活了一把年纪。
仅仅因为白图是女子身份不但免去了挑断手筋脚筋的责罚,而且将她作为了侯爷的贴身侍女,依旧住在侍女楼里。
宗政明月端坐在案前看奏章,不时放下手中卷福,瞟了一眼右前方站立的身影。
即使是揭开了她女子的身份,她依旧是原本的衣着打扮,神情动作,仿佛他还真是冤枉了她似得。
挺直的背脊,默然的神色。
宗政明月起身走到她身前,双眸注视着说到,“没有去地牢受刑罚,你是不是很失望?”
白图看着眼前这张脸,心里恨得牙痒痒,他果然知道自己想借着受挑断手筋脚筋的刑罚接近地牢的目的。
她眸光一闪,撇撇嘴,玩世不恭的说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宗政明月面色一沉,眼眸寒光闪动,“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他剁碎了喂狗!一个罗生门的刺客值得你这样吗?”
看着眼前这张俊脸怒气勃发的神情,她刚刚还存了挑衅的心思,却忽然在下一秒提不起劲儿来。
“他的身份也不仅仅是罗生门刺客那么简单!”宗政明月忽然淡淡的说到。
白图却并未放在心上,她心中筹划着,若是宗政明月看破她接近地牢的心思,那么她肯定没那么容易得手,不如先干点儿别的。
比如那金蟾,她必须要灭。
那只金蟾对于她来说就是随时会爆发,揭穿她身份的存在。
可宗政明月再不传她去居安苑伺候,她毫无机会接近那金蟾。
宗政明月从议事厅回到书房就看到书房外间小几上一个翠绿的食盒里面摆放着红艳艳的桑葚。
那食盒熟悉得很。
他皱眉进了书房,就问白图,“外间的食盒是哪儿来的?”
白图讪笑道,“南宫小姐送来给侯爷尝尝的,说都是她一个个亲手摘的。”
“扔出去!”
宗政明月阴着脸喝道。
白图脚下一滞。
他双目如炬的盯着他,“什么时候你成了南宫府的人了?”
白图低着眼呐呐道,“南宫小姐的一片心意…”
宗政明月走到她面前,“那本侯的心意呢?”
白图面上一热,赶紧闪身出了外间,端起那食盒毫不犹豫的啪的一声,丢到外面,惊得守门的护卫一颤。
院外躲在蔷薇花下的南宫红衣看着滚落一地桑葚,和碎成几块的食盒,双目殷红,无声的两行清泪。
这样的结局虽在意料之中,可到来的这一刻,她心中的痛分毫未少,一颗心再一次碎成渣。
扭头她就奔了回去。
白图望着远门外蔷薇小径上那离去的红色身影无奈一叹。
回到书房,她冷冷瞥了一眼宗政明月,“她哭着跑走了,现在侯爷满意了吧!”
宗政明月点点头,“长痛不如短痛,你这是为她好。”
白图嗤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