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图轻颜一笑,点点头。掌柜老大娘顿时面露喜色,“孩子,真的是你啊!这一晃五六年了吧!你又回来了…”

他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曾有个一面之缘却印象深刻的老大娘,心中暗道,当年他和阳起踏上后燕国土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十一二岁的样子,那时候多么欢快激动,如今却早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还记得当年,你们两个孩子那饿的可怜样儿,”老大娘说的满脸笑意,“站在门口想吃面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白图也笑了笑说到,“是啊,那时候我们跋山涉水来到后燕国,确实饿坏了。”

“是啊,是啊,我先还以为你们没钱呢,想着给你们两个孩子吃碗面,没想到吃碗面,你们一出手就是一个金簪子,把我这老婆子惊呆了。”说着她哈哈笑了起来。

白图点点头,确实,那时候他和阳起早就策划了要逃离西蜀皇宫的事,只要有机会就会偷一些金银细软之类的。

“对了,小伙儿,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你们?”白图心中一惊,立即问到,“大娘,你看到他了吗?”

那大娘一愣,“是啊,那个小伙儿昨儿也是这个时刻来的我这里歇脚,我一眼就认出他了,他和你皮肤一样,像个白面书生…”

白图心中大骇。

自他前日和宗政明月到了那哨岗塔楼他就发现塔楼周边外围其实还布了一层暗哨,这些暗哨不同于银甲护卫,而是一些江湖高手,他若不是敛神静心亦不会察觉。

一进入塔楼,银甲护卫便检查所有房间,里外上下都严密布防,但唯有石厅地下室却是一直大门紧闭,而且都无人靠近,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地下室里还有伏兵。

此次哨所塔楼会面,宗政明月想来应该是一箭双雕之举,除了会面,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诱罗生门的人出现。

如果阳起真的是罗生门的人,他昨日又刚好经过这里…

白图想到这里再无心吃面,狼吞虎咽几口即刻起身,想想顿住,又对掌柜老大娘说到,“大娘,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去西蜀国的。”

那大娘点点头。

白图上马原路返回,赶到藏侍卫服的地方又取下衣服穿好,想着哨所塔楼的方向一路奔驰。

亥时悄然过去,子夜即将来临。

远处黑茫茫的山林,海浪一样沉静,周围的旷野仿若是无边的虚妄。

万籁俱寂之间,十来条黑色身影悄然跃出,那些站岗的驻军在悄无声息间被割喉去命,都来不及发出任何的声音,更多的黑影不断涌出,杀戮的血腥在暗夜里飘荡。

无数的黑影已悄然突破哨所塔楼外围和第一层的防护,已逼入第二层护卫,逐渐向塔楼逼近。

就在此刻,忽然之间,塔楼两边裙楼前燃起亮堂的火把,噌的照亮整个场地。

楼前暗处走出整排的刀剑侍卫,磨刀霍霍,整个屋顶上亦皆是趴伏的弓箭手。

那塔楼顶层一袭雪衣随风扬起,犹如天神下地,正是此次布局的雪衣侯。

俯视着院中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唇边挽出一个寒气逼人的冷笑,“果然来了。”

院中的黑衣人在火把亮起的瞬间已经意识到中了圈套,虽眼中有些惧色,但几乎是瞬间便恢复了平静,个个面目中透露着必死一击的坚毅。

飞羽站在雪衣侯的身边说到,“罗生门的果然都是些亡命之徒。”

宗政明月一声冷哼,“飞蛾扑火”。

院中的黑衣侍卫将夜袭的黑衣人团团围在包围圈之内,蟒蛇绞羊一样一点点的蚕食。

包围圈在一点点的缩小,而黑衣人也在一点点的减少。

围在最中心的两个黑衣人背靠背,其中一个说到,“横竖一死,倒不如冲出去兴许还有一条活路。”

背靠的那黑衣人点点头,目光决绝,猛的从腰中抽出一物,噌的一声,如银蛇出洞,又如银辉倾泻,只见那软剑在一片血腥杀戮的暗夜里散发出寒气逼人的杀气。

“赤霄?”飞羽轻声低呼道。

宗政明月握剑的手微动,唇边的笑更为冷峭,“剑器上也算配的上骄阳出鞘了。”

飞羽一听心里明了,连忙说到,“何须侯爷亲自出手,飞羽这就去了结了他。”

宗政明月摇摇头,“本侯亲自会会赤霄。”

此刻两人说话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但对于下面攻防双方来说却是漫长的厮杀。似乎有了奋力一搏的死念,罗生门的黑衣人个个不畏生死,以同归于尽的觉悟缠斗银甲护卫,最里面的几人武功本就更为高强,尤其最核心的那两人,一看就是首领人物。

拿长剑的那人拔地旱葱一般飞跃而起似乎几个起落就要飞到塔楼上,剑光直指顶上那雪衣之人。

即刻塔顶上箭弩齐发,他硬生生在空中斗转避过,飞羽看得似是也有了兴趣,拔剑飞身而下,正面迎击。

那拿软剑的似乎等待的正是此刻,他软剑点地身形如鹞似鹤,竟能一掠三丈来高。

凌空长影般划破塔前的箭阵,犹如逾水逐波而至。月影中,那飘曳翩飞的衣袂浅淡似水,青丝如瀑随影轻扬,仿佛是从月宫中走出的凌波天人。

宗政明月目光微沉,双袖迎风招展,手中骄阳蓄势待发。

软剑由下而上直指雪衣候丹田。

宗政明月一边示意周围护卫停止放箭,一边侧身避过,那软剑一击不中凭着柔韧性迅速反弹,侧锋惯性刺杀,被骄阳外鞘轻巧格挡,但阳起却凭着这一格挡之力安稳落于楼顶平台之上。

底下的黑衣人看到他成功登楼更是备受鼓舞更加疯狂突围…

宗政明月看着眼前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慢慢抽出上古骄阳。

古老的剑鞘上雕饰如星宿运行一般闪出深邃的光芒,那剑身在火光通明中慢慢展现,那光华绽放而出,宛如出水芙蓉一般雍容清冽,又如当空骄阳一般热烈恣意…

50 狼狈逃离

寂静之中,火光之间,白衣广袖和黑衣劲装交斗在一起,上古骄阳和赤霄时不时发出噌鸣之声,在夜空中悠扬回旋,昭示着岁月的流逝。

十来个回合之后,那赤霄剑锋渐被压制,骄阳愈加凌厉。

宗政明月似乎也没了继续过招的兴致,一个回旋撤身之后,左手后展,右手从后滑剑轮行向前,修长伟岸的身形和雍容恣意的剑身浑然一体,像清水漫过河畔一样从容舒缓而又势不可挡,那剑刃就像壁立千丈的断崖一般即将落在对面黑衣人的身上。

这招正是宗政明月的成名剑招之一,长虹贯日。

面对骄阳剑气激射的进攻,赤霄躲避不及,眼见着就要承受这雷霆一击。

突然半空中硬生生,无中生有般的立起一个飘忽的人影。

飘忽的身影寒宫仙子一般,扬起的双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于是另一把银亮的软剑以万钧之势加入到战局,迎击骄阳。

正是白图的赤练。

上古骄阳落下之势已定,再无回旋余地,剑身虽被赤霄和赤练双双缠住,但剑气却如无形锋刃一般令面前两人喷血而出…

骄阳退守回旋,嗡嗡轰鸣不绝于耳。

“走!”白图眼中的决绝,令势在必得的宗政明月心头一蹙,握着骄阳的手便顿了顿。

他微顿的瞬间便是机会。

阳起随即借着赤霄反弹之势后撤。

白图随即也转身,背上似乎有个弓形的凸起,那凸起在他转身的瞬间朝着四面八方放射出手指长短的箭矢。银甲护卫本拉弓举剑,这会儿纷纷格挡流箭,那流箭却在格挡的瞬间变成雾气,众人疑有毒,立即撤身,格挡在宗政明月之前。

就在这稍息的功夫间,白图和阳起已起落到了最外层护卫哪里。

“留活口。”

宗政明月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一切,狭长妖娆的凤眼中带着无以名状的薄怒和不容辩驳的情绪,他绝世仅有的容颜在火光剑光中泛着淡淡的光华。

天边终于有了一丝亮意,上古骄阳又归于剑鞘,仿若远古的暮色无声合拢,天地之间一片静穆。

飞羽单膝叩地禀报,“侯爷,除了那两个黑衣人,其他来袭者皆已击毙。”

“守西南口子的是谁?”宗政明月问到,刚刚那两个黑衣人逃离的正是西南方向。

“长山五鬼。”

宗政明月目光晦暗,那两人,即使受了他长虹贯日的剑气,那长山五鬼也未必是其对手。

飞羽有些欲言又止,宗政明月望着他淡淡说到,“想说什么?”

他想想说到,“侯爷,那后面赶来的黑衣人穿着我们的侍卫服,看身形像是白侍卫。”

宗政明月面上波澜不惊,却全身冷意偏飞,他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之势,“若那长山五鬼连两个受重伤的人都拿不住也不用回来见本侯了。”

忽然一袭彩衣沿着楼道飞奔而出。

是一豆蔻女子,这女子一身衣裙铺红叠翠,人未站稳便娇中带俏,俏中带躁的喊到,“侯爷,血蛊现身了。”

一抬脸,这女子一张面容明艳娇丽,尤其一双眼睛,勾人心魂。

正是西族接替族长卡鲁巴的妹妹美娜多。

她站在雪衣侯面前,一脸纯真喜悦的单纯模样,捧着一个小罩盅献宝似得说到,“侯爷,真的,血蛊现身了,你听金蝉啼鸣了…”说着,踮起脚尖,作势要将那罩盅捧至雪衣侯的耳边。

“放肆。”飞羽一身沉喝,将他格挡开来。

她也并不在意,嫣然一笑的问到,“刚刚是不是有人流血了?”

宗政明月并未出声,那目光幽远,仿佛是看着眼前人,又仿若是透过晨曦望向更远的地方。

飞羽平静的说到,“今晚流血的人太多了!”

美娜多孩子一般天真无邪的笑了笑,又说到,“我不是说下面那些人,我是说这塔顶上流血的人。”

飞羽依旧平静的说到,“你的虫子靠谱吗?”

那美娜多当即美目怒对,“说了,它是金蟾,不是虫子,你个白痴!”

“你…”飞羽气结,还真是第一次有人敢当面骂他白痴的。

宗政明月摆摆手,“本侯乏了,稍后再议。”

说着转身下塔顶,飞羽赶紧跟上,美娜多亦赶紧追随,似还要说些什么,飞羽扫视过来,她即刻噘着小嘴一副委屈不敢做声的模样。

天光大亮的时候,哨所里才收拾完毕,罗生门黑衣刺客的尸体堆积如山,门口驻军的尸体亦是一字排开,长长一列。

“按战死烈士安葬,抚恤家属。”

宗政明月说到。

飞羽点点头应下,虽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的命运但看到这些军士的尸体依旧觉得悲壮。

为了剿灭罗生门,后燕国付出了多少的代价,只可恨那个头目被溜掉了。

他心里一直在想救罗生门首领的那个人,穿着黑衣侍卫服,蒙着面巾,但那身形怎么看怎么像是前日无故出走的白侍卫。

但要说他和罗生门是一伙儿的,他又有些不信,毕竟他并未伤及任何一个护卫性命,就连最后射出的箭矢叫他们认为是带着毒气,其实也不过是一般的雾气罢了。

但那赤练软剑他也是亲眼所见,白侍卫从腰间抽出的,去年那把软剑还杀死了府上的地牢主管鬼鲛。

飞羽想着不由偷偷去看雪衣侯的神色,侯爷未做推断他不好下结论,更何况,那人和侯爷近距离过招了。

宗政明月看着他目光沉静,唇畔勾靥出遥遥不可及的飘忽,“飞羽可是心中有疑问?”

飞羽答到,“是,属下有些不明。”

“说来。”

飞羽亦不是扭捏之辈,于是直接出声问到,“侯爷当时本可以将那两人拿住,为何却将他们放跑呢?”

宗政明月缓缓说到,“罗生门的人都是死士,即使活捉了,也不会得到什么,还不如放他们一马。”

“侯爷是想追踪出罗生门的总部。”飞羽说到,略一思索还是忍不住问到,“救走黑衣人的可是白侍卫?”

宗政明月却并未做声,良久才淡淡说到,“是不是已不重要,但赤霄赤练本为一体,它们的主人自是有渊源。”

飞羽赶紧说到,“侯爷,白侍卫应该不会是罗生门的人,否则也不会对我们的人手下留情,那箭矢里的并非毒气…”

宗政明月摆摆手,“传令下去刚刚的事谁也不许再提。”

飞羽暗道,刚刚的事指的应该是那个可能是白侍卫的人救走罗生门头目的事吧!

大厅里卡鲁巴带着美娜多正在等候,宗政明月刚进门时似乎哥哥正在教训妹妹,那美娜多并不害怕,反倒一副调皮可爱的模样。

见侯爷进来了,卡鲁巴赶紧拉着美娜多叩拜行礼。

卡鲁巴说到,“还请侯爷恕罪,小妹美娜多从小长于山野,不懂礼数,刚刚冲撞了侯爷。”

他说的是刚刚美娜多不听银甲护卫指示,随意闯入塔楼楼顶的事。

美娜多低着头噘着嘴一副低头认错的小模样。

宗政明月看了看她,面色缓和,慢慢说到,“无妨,令妹性情天真烂漫。”

他这话一出,美娜多即刻抬头,看看侯爷又看看哥哥卡鲁巴,最后冲着站立在一边的飞羽做了个鬼脸,飞羽忙撇过头不去看他。

卡鲁巴轻喝到,“侯爷宽仁,休得无礼。”

他虽口中呵斥神情却是满脸的宠溺之色。

接着卡鲁巴又说到,“侯爷,小妹顽劣,日后还要劳烦侯爷多多管束。”

宗政明月点点头,“侯府女眷甚少,本侯想让令妹拜南宫夫人为干母不知意下如何?那南宫夫人膝下只有一女,名为南宫红衣,若是令妹去了云中郡也算有个玩伴儿。”

飞羽在一旁心中不禁暗暗感叹还是侯爷英明,这个蛮族女子确实需要□□,交给南宫夫人再合适不过,再加上一个南宫大小姐,那有得瞧了,这样想着看向美娜多的目光中不禁带上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神色。

卡鲁巴问到,“那位南宫夫人可是陛下亲赐一品夫人的那位?”

宗政明月点点头。

卡鲁巴欣喜到,“多谢侯爷,”又对妹妹说到,“还不赶紧叩谢侯爷大恩。”

美娜多并不知晓什么南宫夫人,只知道哥哥将她送给雪衣侯,现在侯爷又将她送给南宫夫人。

卡鲁巴原本的意图,除了献金蟾以示忠心,心底还寄了一丝希望侯爷能收了他的妹妹置于后院。

他其实也知道以西族的势力,美娜多想作为雪衣侯的侧妃都是不可能的,但中原的繁华他有幸见识过一次便铭记于心。

他心中合计,就算是让美娜多作为侯爷的一个侍妾也比跟着他在深山老林里茹毛饮血强上万倍。

但雪衣侯如此说,他虽心中有些失望,但一想到妹妹能做那位南宫夫人的干女儿,以后挑个家世好的做正室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才又心生欢喜,更加感恩。

美娜多说到,“侯爷,我要是不在侯府,那金蟾找血蛊的事谁来做?”

“无妨,你的金蟾如今只需报警,本侯已命人定制了金银罩盅,专司鸣警,如若有蛊者靠近必会轰鸣,你只需将那金蟾喂食之法交会他即可。”

宗政明月示意他身后的飞羽。

美娜多一见是他,斜着眼睛,洋洋得意的说到,“那他得拜我为师才行!”

分道扬镳

51分道扬镳

长山五鬼在岭南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为人处事有些呆愣,但武艺却是一流的。

本来昨夜是个瓮中捉鳖的活儿,他们这些江湖人只管守住这捉鳖的口袋,哪知道还真有鳖逃出来,还偏偏从他们的手上,已经追踪了整整一天,却毛也看不到一根。

这会儿老三赤发鬼一脸的郁闷,“可真够晦气的。”

老二短发鬼好气又好笑的说到,“可不是,偏偏从咱们守的口子溜了,这荒郊野岭的,咱们上哪儿找去。”

老大青毛鬼低声呵斥到,“少啰嗦,赶紧找人,受了侯爷一剑绝对是重伤,跑不远,要是没找到人,咱们五鬼的名声可就臭了,也没脸回去见侯爷了。”

几人赶紧拉网式搜索。

此刻的白图和阳起正窝缩在一个狐狸洞里。狭小的洞穴刺鼻难闻,但也正好掩盖了他们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