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如何断定我是雪衣侯的人?”

轻山公子淡笑,“太白楼遇袭当日,这面皮是詹管家亲自命人收入府库,能在镇国侯府拿到库里的东西,而不被察觉的只能是侯府内的人。”

白图小声嘟囔道,“说不定我已经被盯上了!”

心中也是祈祷着真如他所说,他偷面皮的行为并未被察觉。

虽是小声嘟囔,但显然轻山公子已听到,不由浅笑出声。

两人本来就隔得极近,他的气息几乎喷薄在他耳后,白图不自然的伸手动了动脖子,手臂刚一抬起,就听他说到,“你手臂受伤了?”

白图差点忘记刚才为了抵制那迷药的效力狠割自己手臂的那一刀。

此刻虽然血早已止住了,但半边袖子都是血,一动空气中就是血腥的味道。

“挨了一刀?”

他满不在乎的解释道。

轻山公子却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帕,“包扎好吧。”

黑暗中他修长洁白的手指摸索着伸向他的手臂…

白图翻胳膊肘一挡,“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咱们还是赶紧想想怎么逃出去吧!”

话还没说完,忽然网兜一动,右边的石板墙打开了…

将计就计

14将计就计

那石板墙竟然是活的,移动开来,虽然仍旧看不到亮光但显然那边是个通道,森森凉风。

而吊着两人的网兜竟像是有人推拉一样,沿着顶上的铁管竟然自动向右缓缓滑动起来…

白图飞快的在脑中回忆这些天观察的红杏山庄周边地形。

山庄建在山腰处,后山地势较低,而且隔着深涧,深涧那边就是桂州始安郡了。

那里就是黎族所在。

电光火石之间白图和轻山公子几乎是同时出声,“深涧,黎族。”

若是在山庄地下挖一条通道,再由铁管牵拉,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们运到深涧对面的桂州始安郡。

那里正是黎族的地盘。

只要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跨越一个郡,即使红杏山庄外面把手的都是褚布的人也于事无补。

这正是机关术的妙处。

的确,此刻红杏山庄已被团团围住,所有人都已被控制住。

火已被扑灭,起火的厢房里抬出两具早已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一具貌似轻山公子,念唐早已在旁边哭成泪人,另一具则是圭木庄主,晨雾夫人带着丫鬟在一边哭天喊地…

褚布焦头烂额,面容沉重…

网兜真如两人所料一直冲出地下,突然的光亮还没适应过来就已经犹如驾鹤腾云一般穿越深涧,又一直滑溜到对岸,直到进入一个悬在崖壁上的暗洞。

到了洞中那网兜上的钢索滑落下来,两人跌倒在地。

两人一模一样的紫衣长袍,滚落下,袍脚纠缠。

轻山公子站起身这才得以看清他的容貌。

正午的日光从崖洞顶带着斑驳光斑的亮美气息洒落在白图隽秀的面庞上,昆仑雪山冰白莲花一样洁净,眸光沉淀入潭,是天山之巅池水一般的圣洁。

白图朝他讪讪一笑,“公子的紫袍叫我穿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轻山公子轻快一笑,温和而亲切。

崖洞出口处是一扇婴孩手腕粗的铁栅栏,即使再深厚的内力也一时半会儿拿这么粗壮的铁栅栏没辙。

不过一会儿,洞外就传来一阵好几人的脚步声。

步伐沉稳有力,光听那声响两人也心知肚明。

这些人都是一顶一的高手。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铁栅栏哄的一声移开,来人前后有八位,都是三四十来岁的矮壮汉子,个个头盘白汗巾,宽阔的面盘,高高的颧骨,宽襟盘扣彩线绣花劲装。

轻山公子笑得讥诮,“还真是高看我轻山公子了,竟然劳烦黎族赫赫有名的护族八黑头一起来。”

轻山公子站在洞中,周边灰暗脏乱,然而他黑发亮丽,与羊脂玉冠交相辉映,即使如此狼狈境地他的姿态依旧华贵优雅。

面上的笑容还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

他一直看着洞口,直到看到一人再入洞中,那人矮个儿长袍,四十来岁,头上也盘着白巾,面容平常,但一双眼睛却幽深如鹰,如枯木一般古隧又如新柳一般转瞬。

轻山公子下巴微微抬起,眼眸星河灿烂,笑得愉悦,“路族长,好久不见了!”

这最后一人正是黎族族长。

“想见世子一面不容易啊,有不周到之处还请见谅。”他哈哈一笑,显然微微有些意外洞中还有一人。

轻山公子貌似随意介绍到,“这是雪衣侯派来保护在下的。”

白图有礼揖。

路族长略一点头,却面露嘲讽之色,“保护?怕是监视吧!”

一行人在路族长的带领下出了涯洞,沿着山间小道蜿蜒入大山腹地。

路族长和八黑头一前一后,将轻山公子和白图夹在队伍之中。

周围崇山峻岭,但远远看着右前方就是桂州的始安郡。

只要出了这座大山,两人就能逃出黎族的控制地。

但看看面露精光的路族长,还有身后那随时戒备的八大黑头,两人心中皆明白,只要两人稍有移动,不需要路族长出手,这八大黑头足以将两人止住。

一行人快走了近半个时辰,这才看到在一处山坳中的集散地。

圆形土墙茅草矮屋,成圆形放射状一个个散落在林中。

“今日劳顿,世子先好好休息,晚上老夫再给世子接风洗尘。”

路族长说着瞥了一眼白图,白图十分英毅的直视他。

轻山公子连忙讪笑着说到,“就让他和我一个屋吧。”

白图看得清楚,刚刚路族长那一瞥已是带着杀意。

两人进了矮屋,八黑头其中之一亲自送来饭菜,门口也有人放哨。

两人当下也不便交流。

轻山公子伸手拿箸,准备进食,白图连忙示意止住他。

看白图十分谨慎的拿起筷子在食盒里每样夹起品尝一二,又端起竹杯抿了一小口,稍品片刻,这才点点头。

轻山公子双眸微抬,唇边带笑,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白图有些微愣的看着那竹杯杯口。

他刚才入口的杯口处正是他刚刚抿嘴试毒的那一口位置,杯口处浅浅湿润的印子赫然。

轻山公子顺着白图的目光看向那里,面上不动声色,耳廓却已是烧红半边,轻咳一下道,“真渴了,呵呵。”

说着又拿起竹筷,毫不在意的吃起来。

白图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转身走向另一边食盒,默默吃起来。

屋中只有一床矮塌,轻山公子柔声道,“你去休息吧,我再坐一会儿。”

白图推迟到,“还是公子休息吧。”

“你休息吧,你刚受过伤。”

“还是公子休息吧,晚上还得耗神。”

轻山公子唇边戏谑一笑,“即使如此那在下和兄台一榻休息?”

白图慌忙摆手,跳到门边靠墙的角落里盘腿而坐,闭目养神,再无动静。

轻山公子看着他无声柔笑,合衣上榻躺下。

却始终无法入眠,转头瞥了一眼门口阴影处盘坐而歇的人影,默默想着刚刚两人在匆忙间的低语。

他对自己说,如果黎族长老要他以杀死自己表示和宗政明月的决裂,请他不要有所顾忌,求一杯穿肠□□,但务必请他保护好他的身体。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终是睡着了。

夜幕降临的黎族山林貌似寂静安宁得与世无争。

屋内两人心中却明白,这看似的宁静正是风雨欲来前的压抑。

黎族族长路老,进到屋内,八大黑头分守屋外。

和路长老一同入内的还有一名端着木碟竹杯的女子。

那女子跪在矮几前将木碟轻轻放好,站起身,退在路族长身后,一双眼却是目光灼热的盯着轻山公子。

欢快的道一声,“世子哥哥。”

这女子一身均匀象牙色的肌肤,柔滑关泽,乌黑的秀发向后梳妆,吊了个麻花辫在胸前,头上插着密密麻麻的老银片花饰。

此刻注视着轻山公子的一双美目,顾盼生姿。她身穿黎族特有黑色长短老棉布裙,从胸前一直到裙角绣着一大株的玉兰花,衬得她妖娆又香艳,俏皮又妩媚。

路族长回头看了一眼这女子,面上带着丝傲然,“世子,还记得小女软香吗?”

白图腹诽,这女子的名字起的倒真是绮丽,不过也算是名副其实。

轻山公子淡然轻笑,“不想多年不见,软香妹妹竟出落这般亭亭玉立了。”

那软香姑娘格格娇笑。

路族长轻咳,白图心道,要入正题了。

果然,他开口道,“世子,路某是个山野村夫,不懂读书人的弯弯道道,老夫就开门见山了,此次,请世子前来是商谈复国大计。”

轻山公子眉头轻挑,“哦!复国?在下还真不知路族长如此心念南唐?”

路族长眸光闪动,“世子,以前我们黎族和南唐皇室再有什么小计较不过是关起门一家人,可如今后燕国当道,南唐百姓苦不堪言无不怀念故国…”

他说得慷慨淋漓,深情并茂。

白图看得心中暗暗赞叹,不愧是一族之长,光论这口才也是够鼓动人心的,他若是个不喑世事的矛头小伙子,此刻听来很真恨不得立时抛头颅洒热血,为光复故国捐躯呢。

轻山公子仿佛无意一般,神色间却是深以为然,缓缓道,“路老有何复国计划?”

那路族长神色间却隐隐带着些孤高桀骜,“世子若真想和老夫共谋复国大业,先听老夫一言。”

“路老请说。”

路长老不回身,伸手一指斜后方,“杀了他。”

正是白图盘腿而坐的位置。

白图像是急切道,“公子可要想清楚,如今前南唐已入后燕国,百姓安居乐业…”

他话还未说完,近处两名护族黑头立时出手,几个回合便制住了他。

他眼神急切,大喊到,“公子扪心自问,这些年侯爷对公子如何,公子难道真的要背信弃义!”

不想那叫软香的女子转身过来,柳眉横竖,就是一巴掌,“闭嘴,再敢说世子哥哥一个不是我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图横着眼珠恶狠狠看着她。

轻山公子眸中闪动,出声道,“路老,算了,他毕竟护卫我多时,几次舍命为在下挡剑…”

他话未说完,路族长一声厉喝,“世子,成大事者妇人之仁可使不得!”

说完双目似怒含威盯着他。

软香走上前温言娇俏道,“世子哥哥,不过是雪衣侯的一个奴才而已,我知你向来仁心宅厚,可你既已决定和后燕国决裂总得做出个样子来给父亲看看啊。”

轻山公子心中暗道,果然不出所料,闭眼叹气,“唉,你也不要怪本公子,你舍命一场死后我必保全你尸身好生安葬。”

白图装着一副又怨又气的样子,最终无奈喝下竹杯里□□。

黎族的秘毒果然不可小觑,入口甘甜,瞬间腹如刀绞,痛彻肺腑。

白图跌坐在墙边,闭眼静默,双手握拳,指头抠破…

闻香软抱

15温香软抱

眼见白图默默忍受剧毒,一声不吭。

路族长淡然道,“不愧是雪衣侯的人,死的也算硬气,是条汉子。”

轻山公子仿若未闻,就那么默默看着暗自忍受毒发之痛的单薄少年,面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不过片刻,白图已经毫无气息。

旁边一个黑头伸指探了下他的鼻息,确定死亡,又对着族长点点头。

“拖出去好生安葬。”

轻山公子出言制止,“放着吧,他于我有恩,我却害他性命,本公子从不负人,今日却有负于他,我要将他尸身带在身边,改日送他回故土。”

说着他从颈中取出一根项链,那项链整根链子是绿色丝线所编,紧致流畅,最主要的是下面吊着的一颗珠子,有鸽子蛋那么大个,通体晶莹剔透,碧绿莹亮。

他走到墙角默默将项链戴到白图脖子上,又将那颗珠子塞到他嘴里含住。

“这是碧邪珠!”路族长说到,有些惋惜不舍。

辟邪珠是前南唐皇室宝物,据说活人能避百毒,死人则尸身不腐,可惜这样的稀世珍宝今日竟用在一个无名小卒身上。

软香含嗔带怒,“世子哥哥当真是仁义,这么好的东西便宜他了,也算没白死!”

轻山公子将白图的“尸体”抱到榻上,安放好,这才坐回路族长对面,淡然沉静的说到,“路老现在放心了吧!”

路族长讪笑道,“老夫对世子从来是信任的。”

所有人退居屋外,两人长谈将近一个时辰。

夏夜的山间月光明亮,竹林光斑洒落疑是地上霜。

路族长离开的时候,软香竟然还在屋外等候。

想必是刚刚已经听到父亲将她许配给轻山公子的话,此刻再见到轻山公子出来欣喜娇喊,“世子哥哥”,竟低头含羞,娇俏无限。

路族长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的笑笑道,“世子今晚就成全她了吧,女大不中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