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天河自是看清了她眼中真切的感动,怔了怔,然后伸手回抱住人,一时间心中颇有些复杂,好一会儿才道:“......小牡丹花,我总是会帮你的。”
这句话,他们来西南时,宋天河亦是说过,可横在他与谢池春之间的却是生疏、厌恶、怀疑以及怨恨。
光阴犹如一去不回的长河,浩浩汤汤的流淌而过,洗尽了无数的恩怨情仇。如今再说这话,他们都已然与当初截然不同。
谢池春眨了眨眼睛,咬着唇点了点头,用力的搂住他,把头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小声的应了一句:“......我知道的,谢谢你。”她眼眶微红,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极用力的拥着人,口中却还是很认真的把话说完了,“等回京后,我们就把婚事告诉父皇,让他亲自赐婚,定下婚期。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你是无意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以后都会好好的。”
世间最难隐瞒的便是深情。他们朝夕相处了将近两年多,谢池春自是明白宋天河所有的纵容下藏着的是什么。她或许曾经在深夜里辗转犹豫了许久,可她到底还是把林皇后的事放下了。
就像是她说的,林皇后之事,错的并不是告发此事的宋天河,她所能做的便是不迁怒,放眼未来,让此事就此随风而逝。
直到此刻,宋天河才真正等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此前所有的等待以及付出,在这一刻都显得无足轻重。任是宋天河这般铁石的心肠此时竟也生出几分罕见的酸楚来,酸楚之中又生出无边的欢喜。他犹豫片刻,终于低着头吻住了谢池春的唇,第一次郑重其事的与她告白:“我爱你,池春。”
谢池春的眼泪簌簌的落下来,没有一点声音,就滑落在唇间。
明明是品尝泪水的一吻,可那一刻,他们两人都觉出来一点儿的甜来。
大约是彼此互白了心迹,谢池春和宋天河去京的一路上都十分的甜蜜,宋天河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古来为美人倾城倾国的昏君会如此多。虽说京中情况紧急,可他们两人却也难得的忙中抽空四处转了转,一路上买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很是做了一些不合身份的“傻事”。直到入了京城,两人方才收敛了一些,谢池春还特意交代了宋天河:“父皇病重不好起身,据说是让皇弟代为郊迎,到时候,你态度好些,可不许给他难看。”
“你的宝贝弟弟,我哪里敢?”宋天河就坐在边上,手里卷着她的一缕发丝,随口便应了一句。
谢池春静了一瞬,笑了笑,轻轻道:“也是你的弟弟啊......”
宋天河垂下眼看她,见她眼睫纤长犹如蝶翼,再无半分不满,颔首轻声应道:“也对。”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么么哒
第129章 番外十四
虽说是同父同母,但是七皇子生得并不怎么像是谢池春。他生来体弱,常有小疾,面色一贯都是略有些惨白,身形瘦削,衣裳单薄,仿佛一阵风便能吹倒一般。
虽说宋天河答应了谢池春要给些面子,可是看着扑倒谢池春跟前,抓着她袖子差点儿要哭出来的七皇子谢景安,宋天河心里头便老大不高兴。最后,还是在谢池春的眼神示意下,这才起身去扶了一把,随口道:“好了,城门外站着也不好,有事里面说罢。”
谢景安倒也没说什么,面上一红,显出几分羞赧来,很快便起了身随着一众人入了内城。皇帝已下了旨,先是对谢池春和宋天河的嘉奖,赐下的金银珍宝数不胜数,只是这些东西无论是谢池春和宋天河都不太放在心上。因皇帝体谅他们长途跋涉,于是便先让他们回府后稍作休息,明日再入宫面圣。
谢池春的端阳公主府乃是早已建好了的,只是她还未住过一日便已随着宋天河送嫁的人马一同去了西南。如今再次回京,皇帝早已令人将这公主府给收拾出来,好叫她能住的安心些——也就是说:到了京城后,宋天河与谢池春也算是各回各家了。
两人一路上亲密的很,如今忽而分开了,宋天河自然是老大不高兴。他回宋府后上下转了一圈,明明是自己的府邸,上下都是照着他的喜好来的,可他却哪里都不喜欢:床榻太软了,枕头太高了,香炉里烧得香也太淡了......总之浑身都不对劲,所以宋天河便也做了件他自己都看不起的事情——他半夜三更,仗着武功好,爬墙去找谢池春了。
不过谢池春也没睡,她屋内的灯还亮着,只是里头除了谢池春之外还多了个人——七皇子谢景安。
这几年,林皇后过世、谢池春去西南、皇帝态度又十分反复,七皇子大约是在京里吃够了苦头,如今见着谢池春这个胞姐兼靠山,不免倍觉委屈,忍不住便抱着人大哭了一场,另又哽咽着诉委屈、说可怜。
谢池春瞧他模样,便又想起他小时候那可怜可爱的模样,想着自己只得这么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不由也软了软心。她还记得谢景安小时候的模样:小小的、软软的,就像是团用雪捏出来的小丸子。那时候,她总是喜欢绕着小弟弟乱跑。毕竟,他们血脉相连,同父同母,再亲近没有。
谢池春微微闭了闭眼,伸手抚了抚谢景安的发顶,颇有几分无奈的叹气道:“天底下的蠢人这么多,怎么就只有你总是被人骗?”
谢景安微微怔了怔,抬头去看谢池春。
谢池春却端正了面色:“祖训有云,立嫡立长。你是嫡皇子,只要父皇一日不开口,你便是最有可能入主东宫的皇子。所以,你不必与人低头,自己要立起来,这才能叫人瞧得起,方才能叫贤臣甘愿辅佐。”
谢景安还要再絮絮叨叨的诉苦,外头的宋天河已是等得不太耐烦,伸手轻轻的用劲力在窗口处扣了扣。
只是轻轻的一点动静,几乎和风刮过时的声音并没有太大区别,但谢池春已随着宋天河学了几年武艺,自是知道这不是风声而是宋天河的“敲门声”。谢池春只得叹了一口气,长话短说的安慰好了弟弟,又问他:“有些晚了,可要我令人替你收拾间客房?”
谢景安这才发觉自己竟是已在公主府呆了这么久,他年轻面薄,连连摆手站起身来:“是我不好,皇姐明日还要去见父皇,是该好好休息才是。”这般说着,他便开口告辞道,“那我就先走了,皇姐好好休息吧。”
谢池春也跟着起身,亲自送了谢景安出了门,这才转身回房,等她关好门转过头时果真便见到刚从窗外跳进来的宋天河。
宋天河倒是没有半点半夜三更跳人姑娘家窗户该有的羞耻心,反倒自然而然的点评起七皇子来:“你这弟弟也不知像了哪个。既不似你父皇也不似你母后......”
有鉴于林皇后的“英雄事迹”,这话题便显得有些敏感了,谢池春瞥了他一眼,眼睫轻轻一扬,宛若明珠一般的眸子里带了几分复杂的意味,缓缓道:“那你说,我是像父皇还是母后?”
宋天河及时收住了嘴,笑了一声:“不说这个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也本是常理......”他顿住声,把唇又凑到谢池春耳边,轻轻的吻了吻她的耳垂,调戏了一回美人,“忽然就这么分开了,想我了没?”
谢池春被他那无赖又流氓的模样逗得一笑,伸手拉住他玄色绣着暗纹的袖子,指腹在细密的暗纹上摩挲过去,微微有一点痒,就像是宋天河抚摸她时的感觉。她轻轻的仰着头看人,眼波流转,不答反问,软软的道:“你呢?”
宋天河被她那目光勾得有些英雄气短,深吸了一口气把人搂到怀里,伸手捋了捋她耳侧的乌发,笑声一点一点的入人耳中,低低的道:“嗯,想得很,想了我大半晚上了.......”他的胸膛跟着笑声轻轻颤动着,声音低沉而悦耳,“你放心,明日里面圣,我便请皇上赐婚。”
谢池春点了点头,垂下羽睫,唇边不由得便扬了起来。
第二日,他们两人一同进宫面圣。
谢池春已有将近两年未曾见过皇帝,先时因着林皇后之事,父女之间颇有些情绪,可如今再见,林皇后都已埋到了土下,看着老父花白的鬓角和憔悴的病容,谢池春眼眶不觉微微有些热,心中又酸又苦,不由得便跪在地上,膝行上前去,轻轻道:“父皇......”
“回来了就好,”皇帝的手掌轻轻的拂过谢池春的头顶,声音有些低微却显得有些温和,“朕这两年一直在想你呢,就怕撑不到你回来。”
“父皇乃是天子,自有天佑,怎好说这个。”谢池春看着昔日里威仪赫赫的天子成了如今病榻上憔悴消瘦的老人,只觉得酸楚至极,只能低声安慰道。
“那些唬人的话,你也信?”皇帝面上苦笑了一声,断断续续的咳嗽着,胸口剧烈起伏着,好容易方才喘了一口气,挥手让边上捧着痰盂等等器具的内侍退下,这才艰难缓慢的把话说了下去,“你母后做的那些事,并不是你和你弟弟的错,是父皇先前想差了,倒是叫我们池春受委屈了。这回你回来,我们说好了,再不提那些了.......”
谢池春抓着皇帝瘦削的手掌,想起昔日里皇帝抱着她满宫里乱转,想起皇帝手把手教她写字,想起皇帝曾将她抱在膝上细声说话.......
这一瞬,就像是有无形的长针一点一点的戳入她的双眼,痛得厉害,就连眼泪都不由得涌了出来。
皇帝垂头看了看女儿,温声安慰了几句,这才转头去看宋天河。
宋天河难得恭敬的跪在边上,求了一回皇帝:“臣寒门出身,家贫无余财且有素来旷达,而今年过弱冠却也依旧并未婚配。承蒙公主不弃,于西南当庭许婚,还望陛下看在臣一片忠心的份上,赐婚成全。”
只是,谁也没想到,适才还神态温和的皇帝却抬眸扫了宋天河一眼,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的笑了一声:“宋卿正是风华正茂之时,何必急着谈婚事?再者,你和池春才刚回来,朕这个做父亲的还想多留女儿几年呢......”
皇帝的话不轻不重却像是雷霆一击,只淡淡一句便打破了宋天河所有的打算。而且,等他抬头迎上皇帝那不咸不淡的目光时,素来不懂看人眼色的宋天河却忽然明白了过来。
皇帝,记恨他。
林氏之事乃是宋天河捅出来的,虽说于情于理他都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可对皇帝来说,感觉便更复杂了许多——只要一想到林氏曾经打算要与宋天河春风一度;只要一想到宋天河亦是清楚“那事”;只要一想到是宋天河戳破了他所谓帝后恩爱的假象.......皇帝到底还有一二理智,不会像是对待西南王那样想要灭宋天河的口,可真要说他对宋天河全无芥蒂却是谎话。
至少,皇帝不愿把女儿嫁给宋天河。
直到出了皇帝的乾清宫,宋天河仍旧有些心绪复杂,好一会儿才抓着谢池春的肩头,一字一句的道:“他这是不同意?!”
谢池春看了看宫内那些陌生的面孔,心里已有几分计较,还是先伸手把惊怒之中的宋天河给拉回去安慰:“父皇年纪大了,难免有些执拗,我会慢慢劝他的。反正我们还年轻,我才十六岁呢,再等几年也是好的。”
谢池春难得这般温声软语,宋天河到底还是听了一点进去,想了想便道:“罢了,再等两年。”这般想着,宋天河难得的腹诽了几句:就皇帝那模样,还不知能不能活两年呢。
可是,皇帝要是真的驾崩了,谢池春这个做女儿的又得跟着守孝.......
这么一想,宋天河这会儿还真不知道皇帝是该死还是不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么么哒......好困,下次我要调整下作息了.....
第130章 番外十五
宋天河犹豫来犹豫去,倒也没有立刻就下手。
好容易等了一年,就在宋天河再打算催一催皇帝和谢池春的时候,雍王和勇王又闹了起来——大约是瞧着有谢池春和宋天河镇着,七皇子又占了大义,再拖下去便要失尽优势,两王再也等不下去了,索性便收拢起手上的人手,准备起兵逼宫。
听到埋在雍王王府里的奸细递来的消息时,谢池春与宋天河正在下棋。
谢池春执黑,宋天河执白。
宋天河见谢池春听到这消息面色不变,便略抬了抬眉梢:“看你这模样,半点也不惊讶?”
“是啊,储位之事毕竟拖得太长了,是我让人劝动三皇兄的。”谢池春白腻如玉的长指捏着黑玉棋子,垂下头端详着棋局,抿了抿唇,淡淡的道,“既然父皇决心难下,我便帮他下。”
宋天河抬眸看她,似有几分思量,不由一笑:“我还以为你与你家父皇,一哭解恩仇,如今已是父慈女孝。”
“我自也是想要孝顺父皇的。”谢池春没理会宋天河那略带了打量的目光,伸手落下棋子,方才迎上他的目光,徐徐道,“只是,时不待人。”
她已十七岁了,五官渐渐褪去稚气,显得越发清艳明丽,姿容迫人,此时抬眸看来,一如春江水,化去多少铁石。
宋天河伸手握住她按在棋盘上的那双手,慢慢的收拢起来:“嗯,你自己想好了便是。”只是他提亲的事估计又得拖一拖——皇帝倘死了儿子,自是更加的心情不好,更不可能会同意宋天河要赐婚的要求。
谢池春自是明白他的心思,用指尖在他掌心挠了挠,眨了眨眼睛安慰他,轻声道:“我就在这儿,又不会长翅膀飞了,放心好了。”
可宋天河仍旧是不大高兴,懒懒道:“在这儿又有什么用?亲不到抱不到,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对面的谢池春已经站起很来,俯身吻在了他唇上。
两人挺直的鼻尖彼此摩挲着,温热的鼻息扑到干燥的肌肤上,宋天河的不满也跟着蒸腾而去。
好一会儿,谢池春方才稍稍松开些喘口气,纤长乌黑的眼睫向上一扬,抬眸看着宋天河:“嗯,现在呢?”她眸光流转,顾盼之间自有一番动人神态,“好点了么?”
宋天河死皮赖脸的道:“还要抱。”
谢池春低头一笑,起身到他跟前,伸手抱住他,轻声道:“都说老小孩,父皇年纪大了,难免糊涂,你莫要与他计较。再等几年就好了,父皇他总不能管我一辈子......”
宋天河只得叹气,垂头吻住她水润的红唇,轻轻咬了咬,算是主动结束了这番对话。
两王逼宫之事确是一步步依着谢池春原本的筹划进行中,直到谢池春持剑亲手杀了二王,那滚热的鲜血几乎洒了一地。
皇帝一气之下病得更重了。这会儿宋天河可再没有犹豫了,一心一意盼着皇帝赶紧归西算了。偏皇帝虽缠绵病榻,一副马上就要死了的模样,却还是撑着没死,反倒是快要把宋天河给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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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也没旁的选择,皇帝还是硬撑着着病体立了七皇子为太子,拉着新鲜出炉的太子的手很是感慨了一番父子之情。
宋天河见他精神尚好,便又抽了空重提赐婚的事:“此前臣曾与陛下提过赐婚之事,不知陛下......”
话还未说完,皇帝便靠在榻上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好一会儿才冷笑着道:“此事,宋卿也不必再提了......”他一双眸子又冷又黑,紧紧的盯着宋天河,“只要朕在一日,便不可能把女儿赐婚于你。你若要等,便等朕过世之后再与新帝说这事罢。”
宋天河这辈子一贯的心气高,这般连着两次低头求赐婚已算是压了好大的火气,眼见着皇帝直截了当的拒绝,自是生了暗恼。偏谢池春此时又不在边上,也没个人从中劝和,还是宋天河强自忍了下来,径自起身告辞。他出了殿门,外头冷风一吹,太阳穴突突的疼着,心里头的那点儿暗恼便又生出几分平白的怨气来——皇帝未免也太不讲道理了。
到了晚上,宋天河便又熟门熟路的爬墙去了公主府,怂恿谢池春与他一起私奔得了:“既然储位已定,留在京城也是无趣,要么咱们干脆去西南抓齐天乐吧。正好也能在西南把婚给成了,也不必管那些个人。”
谢池春被宋天河语气逗得一笑,倚在他怀里,伸手揪了揪他的乌发,轻声道:“父皇又怎么惹你了?”
宋天河脸色微微一板,好一会儿才接口道:“他说要等他死了,我才能娶你。”
谢池春闻言一怔,转头去看宋天河的面色,似是琢磨他这话是真的还是玩笑。她见宋天河面色不变,便又轻声道:“天河,我已问过太医了,真的就只有几年了。我只这么一个父亲,你就让我好好的送他一程,好么?”
怀中的心上人仰头看过来,眸光盈盈,言语恳切,宋天河方才硬起的心又跟着软了软,头一回生出一点后悔来:“早知今日,当初我就.......”当初我就不该亲自去说林皇后的事,无事还惹一身骚!
谢池春只好把头埋在他怀里,伸手在他背后轻轻的抚着,默默的抚慰他。
宋天河咬咬牙便又忍了,反正也就几年,闭闭眼就过去了。偏老皇帝却实不客气,看着病歪歪的,可还真是祸害遗千年,一年活过一年,居然又活了几年,一直到昭明二十年,整整四年叫他看着眼前的肉不能咬、看着怀里的美人不能娶,简直生生的就把宋天河有限的耐心都给耗光了。
宋天河原就不是坐地等死之人,他素是个心黑手辣的,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出了脾气,不愿再忍。他杀了那么多人,手起刀落从不心软,现下想着要杀个皇帝,决心一下,还真是半点犹豫都没有。
只是,既然他下了决心要杀皇帝,便也想好了最坏的结局:此事不被发现自然是好,可倘若此事被发现了,谢池春自是要与他决裂。与其此生两人再不相好,不若直接把命赔她,死回现代算了,能叫她记上一辈子也是够了。只是谢池春对着亲人总有一二分的心软,日后说不得要遇上什么难关,所以那玉扳指自是要早早的安排好。
宋天河原先看中的乃是安乐公主,毕竟她与谢池春乃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又是公主之尊,自然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只是安乐公主那时候正与林家公子谈情说爱,宋天河私心略有些重便又越过安乐公主反倒看中了那位晋阳王府的郡主。
他活了这么长时间,自是看得懂那位郡主看着陆平川的目光。想了想,他便特意挑了极巧的时候,去怂恿那位泪眼朦胧的小郡主:“你想要让他也尝一尝你现在的感觉吗?让他也知道什么真心被辜负、求而不得的痛苦?”
小郡主紧紧的咬住唇不说话,可眼里的泪水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流,只能仰着头去看宋天河。因她那双眼睛颇似谢池春,宋天河瞧着竟还有几分可怜模样。
所以,宋天河便将那从玉扳指上取下的珍珠塞到小郡主的手里,认认真真的嘱咐她:“此乃引魂之物,在他心爱之人死后,倘若你于三月三日当日赴死,他心爱之人的魂魄便会在你身上归来。”他说到这,抬眸看着小郡主,心中不知怎的竟有几分复杂,“晚春,到时候他就会知道什么你此刻的心情了。”
若真有那日,他大约已是死回现代了,谢池春也死了一回,也不知世事该是如何的变化。
小郡主闻言自是吃了一惊,犹豫片刻便仿佛下了决心,用力抓着掌心的那颗珍珠,就像是抓着她平生唯一的一点执念。宋天河只看一眼便知道,这位郡主必是不会叫他失望。
当然,这些不过是他提前的准备罢了,宋天河还真不觉得自己杀个皇帝还能出什么意外。反正皇帝成日病着,就是立时死了也没什么可怀疑的。
宋天河暗中令人在皇帝的酒水里掺了无色无味的剧毒,随即便又派人去公主府请谢池春来。
等皇帝死了就好。宋天河靠在临窗的榻边一面等着谢池春来一面这般想着——只要皇帝死了,谢池春再守孝一年,过不了多久就能娶妻生子,生个一儿一女,那便再没有什么可烦忧的了。
只是,宋天河到底还是没有等倒谢池春来而是等到了谢池春派来接他入宫的宦官。
只看了来人神色一眼,宋天河就明白了:他平生最是好赌,嘴里叫着倒霉可还怎么赌输过几回,只有这次他赌上一切,偏偏就撞了霉运。
真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想说,虽然宋天河天天叫倒霉,他前面还真是运气MAX,只不过最关键的地方真的倒霉了。
大家晚安,么么么~我今天终于可以早点睡了,感恩O(∩_∩)O~
另外,蟹蟹穿到古代看一看扔的手榴弹,爱你么么哒(*^__^*)
第131章 番外十六
宋天河心里有了底,倒也没再计较传旨的宦官的言行,入内换了一身衣服后便随人一同入宫去见谢池春。
谢池春在凤仪宫,这座林皇后住过的宫殿自林皇后过世之后便被封了起来,无论是谢池春还是皇帝都不大喜欢听人提起又或者去那里。可那到底是谢池春自小长大的地方,是她亲手送走母亲的地方,当她下定决心的时候,到底还是选了那里。
宋天河一路过去,心里渐渐也跟着定了许多,他抬眸看过去,正好能看见站在窗边的谢池春。
谢池春大约才刚从皇帝,哦不,应该叫先帝殿中出来,她脸色白得就像是清晨浮在湖面上的薄雾,仿佛只要伸手轻轻那么一拂,便会悄悄的散开来。
然而,她整个人看上去却坚硬如铁石。
她那就定定的站在临窗的地方,纤长白皙的素手轻轻的按在朱红色的雕花窗栏上,目光淡淡的看着宋天河一步步的走入殿中。
宋天河不疾不徐的抬步入了内殿,迎上谢池春那沉沉的目光,不觉露出微微笑容来:这才是他所爱的人啊,她温柔的时候比春水还要的柔软温暖,她冷酷的时候却比铁石还要的坚硬、还要的不可动摇,多么矛盾的美——正如他期盼谢池春对自己柔情蜜意,可是看着她铁石心肠、冷酷无情的时候又觉得心跳如鼓,多么矛盾的爱。
谢池春看着宋天河来,见他神态,忽而一笑:“师父还记得吗?你以前叫我骑术武艺的时候,常常亲自送我回凤仪宫。有时候,母后就站在窗边看着我们.......”
宋天河其实不大喜欢听谢池春提起林皇后,可如今却又想起谢池春小时候的模样,便不禁笑起来:“你那时候只有这么点大.......”他用手比划了一下,颇有些怀恋,“我一只手就能抱住。我记得第一回见着你的时候,我便想着........”
“想什么?”谢池春仿若无事一般的笑起来,柔声追问道。
宋天河也不藏着,坦白道:“我那时候想的是‘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可真是一朵小小的白牡丹花,要是只开给我一个人看,那便最好不过了!”
谢池春含笑抬眸看他,问道:“得偿所愿的感觉,怎么样?”
宋天河摸摸下巴,挑了挑眉:“很好,很想再养几朵小的......”
谢池春笑得眉眼弯弯,似是乐不可支,接着又道:“那师父可知道我第一回见着你的时候想什么?”
这般一说,宋天河还真有些好奇,不禁问道:“想什么?”
谢池春侧头想了想,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第一回见你其实不是在宫里,是你回京的那一天。我和齐天乐一同出宫去看热闹,只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你.......”她顿了顿,似是回忆起了当初,语声轻柔和缓,“那时候,我方知道时间竟有如此男儿,心里便想:‘大丈夫当如是也’,也不知何人能把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她没等宋天河应声,反倒是十分沉静的接着说下去:“后来宫里那回,还没见面呢,你就先叫我们在大太阳底下站了半天,我都气死了。再后来.......那时候,谁会知道以后呢,”她伸出左手握紧了宋天河的右手,缓缓的道,“母后的事,不是你的错,我也尽量让自己不迁怒、不多想。可是父皇的事,我既然看见了,那便不能当做没看见。天河,你说你爱我,那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等我几年呢?”
宋天河闭了闭眼,没应声,
谢池春适才还带着笑的面容渐渐冷了下来,她一手握着宋天河的手,一手按在桌案上的那一壶药茶上面,忽而又开口问道:“这是你送去给父皇的?”
如果言语可以成为刀剑,那么谢池春此时便是拔剑出鞘。
宋天河睁开眼,欣赏着她这冷淡的模样,点点头又摇摇头:“我送的茶酒多了去了,也记不得了。不过你要说是下了药的那一壶,大约便是我送的吧。”他缓缓的走到谢池春边上,温声问了一句,“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谢池春看着他,纤长的黛眉犹如远山,眸光盈盈。那一瞬间,宋天河几乎以为她会哭出来,可她没有。她只是极慢极慢的点了点头,亲手把那壶没喝完的药茶端到宋天河面前,一字一句的问他:“我死,还是你死?”
宋天河不由得笑起来,他生得眉目寻常,远不及齐天乐或是谢池春,可这一笑见却是神采夺人。他定定的看了谢池春一眼,答非所问的应道:“我爱你,池春。”
所以,他接过了那壶药茶,亲自倒了一杯来,慢慢的喝了下去。
残阳如血,透过窗棂照在窗边的案几上、照在宋天河握着杯盏的宽大手掌上,好似斑斑的血痕,一点有又一点。宋天河犹如品尝琼浆一般的喝完掺了毒的药酒,看着手心那一捧如血的残阳,忽而一笑:“大约是报应吧......”他自语着道,“我杀了那么多人,从不将旁人的性命看在眼里,所以,该有此报。”
话声落下,他手中的青玉杯盏被随手丢弃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的玉瓷,映着那冷冷的光。
谢池春眼里那盈盈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她看着宋天河,仿佛再忍不住,上前抱住他,哽咽着反驳他道:“可你将我的性命看在眼里了。”
“傻瓜......”宋天河伸手将她耳侧滑落下来的乌发捋到了耳后,指尖触到她耳边柔软的肌肤,笑声微微有些沙哑,“我爱你,自是会把你的性命看得比我更加重要。可,天下只有一个谢池春。”
是啊,天下只有一个谢池春,所以哪怕是谢池春那些至亲好友,他也从不曾看在眼里。
谢池春的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又热又烫,刺人皮肤。她咬着唇,缓缓的道:“天下,也只有一个宋天河。”
宋天河有些想笑,牵动唇角,露出笑容。他想要伸手去擦她面上的泪水,但手伸到一般却又缩了回来,面色淡定,含笑着道:“池春,我这一生怕是再不会像爱你一样爱一个人。”现在想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爱上一个人了。
宋天河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淌入肺腑之间,看着在他面前哭得双眼模糊的谢池春,心里忽然又有些心疼和不忍,几乎想把现代还有还魂的事告诉她。然而,腹中的疼痛到底还是让宋天河稍稍清醒了一点,他想了想,还是接着把话说完,“可是每每对着你,关键时候我总是会做错事,到头来总是会伤害到你。我害你失去母亲、失去父亲,不得不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到最后。可是,池春,我总是希望你能幸福,总是希望你能有个新的开始......”
王府的郡主,大概会比宫里头的公主更轻松些.......她以后,也许还能再遇见爱她的人,还能再爱上旁人,再给那人生一对儿女.......
虽然宋天河想到这里总有几分不甘和不乐,但心里却也不禁这般希望着:上天保佑,一定要让她得到幸福才好。
他就那样静静的注视着谢池春,一直至死都是不错眼的看着,直到最后失去了视线,眼前一黑,宋天河才觉出几分罕见的惶恐来——他不会真的死了吧?
自然,他没有死。又或者说,那位老道士没说谎,他一睁眼便又回了现代,他正独自躺在床上,还抱着一条丝绸被子。
落地窗外冷风凛凛,屋内却因空调的缘故暖的犹如春日。
宋天河怔了怔,从床上起来,也不介意那条被子就这么滑落到地上,反倒是伸手先抓了手机来看。他也算是有好多年没用过手机了,初时还有些生疏,过了一会儿方才渐渐熟悉起来。他先用指纹解了锁,看了时间:2016年12月31日 00:00。
隔了好多年的记忆现在想起来实在有些太过久远,以至于宋天河重又翻出微信里的留言慢慢看了看,小堂弟正问他元旦是否要回宋家老宅,说到一半见他断了线,又是语音又是视频,最后干脆发了一句“不会穿越了吧?”
宋天河失笑,回了一句:“刚穿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