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下再走吧。”看了看腕上的时间,离盛夏的天黑还有一个多钟头,看来回家必须搭车走大路了。早知道就别因为一时之气戏弄韩夕阳了。
经此一事,韩夕阳在她心目中的印象总算没有那么差了,这也算是两人的一大收获吧。
一直到了罗家诊所外,周心悦都还觉得脸颊的热度丝毫未曾消散,不敢看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韩夕阳一眼,也就是说,她根本看不到韩夕阳嘴角的得意,也看不到韩夕阳眼里的闪亮。
罗家因着有六位客人,晚饭也就摆在了院坝里,绕过村委会,周心悦一眼变看见了摆在院坝里的桌椅,还有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喝水吃瓜子的几个年轻人。
“你来干什么?”尖利的问话从娇美婉约的应妃儿口中发出,听着还真的有些自损形象。
随着她的问话,桌上几人的谈笑风生停下,看周心悦的眼神难免诧异。
周心悦懒得理会他们,转身熟门熟路进了罗轻松诊所的问诊间,韩夕阳用完好的左手推了推眼镜,飞快扫视了院坝里男男女女的眼神,眉头一蹙,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抿着嘴跟着进了诊间。
“罗医生,这位是我家的客人,麻烦你帮他换换药。”周心悦面上没什么表情的公式化唤了正在给一个村民听诊的罗青松。
罗青松哦了一声后突然睁大了眼睛,质朴的脸庞上现出个尴尬的笑容来。韩夕阳见状抽了抽嘴角:这人,这么大年纪了还没二十岁的周心悦稳重。
或许是心中有愧,罗青松对身前那四十来岁的女人说道:“他王婶,您家离得近,先让他们离得远的看下。”
被称呼王婶的女人也不是没眼色,早听说罗医生的大学生儿子另外交了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和周家二妞退了亲;这时候见周家二妞还上罗家门来。心里的八卦之火真是熊熊燃烧啊,应言坐到了门口候诊椅子上,眼睛则是看了看没什么表情的周心悦、有些尴尬的罗医生,再伸长脖子看了眼院坝里那刚才守在罗奶奶身边那娇滴滴的美人儿往厨房里去了,也不知道待会儿有没有好戏可看?
韩夕阳周身的气派一看就是城里来的有钱人,还属于那种让农村人感觉高不可攀的那种雅痞公子哥,倒是谁也料不到他和周心悦会有什么别的关系。
罗青松一边帮他解开层层纱布,诧异包扎得粗陋之余也不好诟病别的医生。口里轻声咳了咳,转头问候在边上的周心悦道:“心悦,你回来了。那事情解决了吗?”罗晓杰和祝源去县里回来后满脸的不愉,也问不出什么来,祝源倒是有礼的回了句“已经没事了”,多的也没有。
“没事了,多谢罗医生挂心。”周心悦在罗青松后面瘪瘪嘴,倒是韩夕阳看了个清楚,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
“罗医生,韩先生的手怎么样了?要紧吗?会不会影响日常生活?”一连串的问题主要因为她想知道有没有必要将这麻烦人物送回城里去。
生疏的称呼让罗青松心下很是遗憾,但还是打起精神回道:“这位先生的手伤初步处理本来不错的,眼看着就要痊愈了却是又在盛夏时节捂了两天。有点发肿化脓;嗯,今天好像刚受过什么撞击挤压,有再次出血的迹象。但具体来说没什么紧要,我重新上药包扎了就没什么事了。”
说罢,拍了拍韩夕阳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年轻人没吃过苦吧?也不要那么娇气,这伤口只是手背。夏天也只需要包扎住伤口小心别见水就好,影响不了那么大,以后别吊着整只手。”
韩夕阳生怕周心悦察觉什么,支支吾吾应是之余,眼角余光看向周心悦,却是发现她神色没什么变化,想必是和罗青松一样认为他是个吃不了苦受不了痛的纨绔公子吧,也就吁了一口气,放下了心。
就在罗青松包扎好韩夕阳的伤口后,正在叮咛一些注意事项之时,门口像一阵风似的卷进一个人来,正是从应妃儿口中得知周心悦前来的罗晓杰,他进门的第一句话竟然和应妃儿的一模一样,不愧是新晋的男女朋友!
“你来干什么?”
没等周心悦答话,韩夕阳起身站在了罗晓杰对面,遮挡了他责问的目光,抿唇低声道:“这和你有关系吗?”这时候,韩夕阳如何不知道周心悦在家说起“罗医生”时的闪烁不定。
周心悦本来对应妃儿的责问心里就有几分不快,再被罗晓杰不由分说的这么一问,那怒火腾腾就冒了出来,正准备反唇相讥之时,身前的光亮却是突然被韩夕阳遮了个严实,护卫的口气也让她心里一暖,这还是第一次有家人之外的人站在身前回护自己,语气还这么坚决。怒火就那么莫名其妙的突然消失无踪,嘴角扬起个自嘲的笑容,往年多少次,她总是站在罗晓杰身前帮他挡去来自四方的种种质疑和目光,现在这样也好,免得自己觉得勉强和他绑成一对。
“我又不是问你!”很明显,罗晓杰也对韩夕阳的出头有些不解,他和祝源去松岭县之时没见过韩夕阳,自然不会知道这人和周心悦有什么渊源。
“罗医生,没事了吧,那我和韩先生就先回去了,不然待会儿没车。”周心悦起身告辞道,连眼角余光也没给罗晓杰一个。“韩夕阳,我们走吧。”
“等等,”罗晓杰伸手拦住准备出门的周心悦,眼神在韩夕阳和她身上转了两圈,“周心悦,他是谁?”
门口的张婶努力将身体往角落缩了缩,眼见院坝里的人和张兰、还有罗家奶奶俱都往诊室靠近,张婶心里可是万分激动:幸好今儿白天家里活儿太多,挪到黄昏来看病,不然哪里找这么好的戏看?
周心悦此时已经站到了韩夕阳身边,不屑的打量了一番像个妒夫般红着俊脸的罗晓杰,他永远都是这样,像个没品的小孩子,“罗晓杰,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看到门口陆续被人围起来,周心悦保持良好风度一一点头招呼,当看到张兰愧疚的低下头之时,心里也是有些黯然,张兰待她是真的好。
罗青松也知道自家儿子这个样子太没风度了,沉声喝道:“晓杰,你在干什么?还不让开,人家韩先生是心悦家农家乐的客人,受了伤来换药的。”
“他怎么不让爸额,周二叔带来,要让周心悦带?”罗晓杰就是觉得这人看周心悦不一样,就算隔着眼镜他也知道那是爱慕。
“我再说一句:罗晓杰,这些和你没半毛钱关系!你还站在门口堵着我干什么?是舍不得吗?那退亲的事情就当没说过,我还是你未婚妻。”周心悦似笑非笑的看着应妃儿变黑的瓜子脸,转眼却遇上张兰猛然抬起的头,对上她希翼的眼神后转开了头,扯了扯韩夕阳的衣袖:“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我刚和他退了亲。”她也不知道怎么会给个不相干的人解释这两句。
“小伙子,男子汉就要有几分肚量!你这是什么态度?死缠烂打吗?也是,像周心悦这么优秀的女孩子谁能够抗拒啊,就是我,也觉得放掉这样一个女朋友简直是莫大的遗憾。”韩夕阳老气横秋的教训了罗晓杰几句,也不想想他不过也才二十五六,无非装扮上显得成熟儒雅而已;几句话半真半假的让罗晓杰的脸色忽白忽青,一时呐呐不知道怎么言语。
高飞和欧胜宏一人一边将罗晓杰拖到了一边,扭着他腰间软肉眼睛眨个不停,罗晓杰这才发现在两个女生陪同下的应妃儿泫然欲滴,配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望之心怜,忙挣脱两个兄弟的掣肘大步走到应妃儿身边:“妃儿,你听我说。”
“不听,你不想放掉她你就说啊。”应妃儿捂着脸,优美的一转身往罗家的楼上跑去,罗晓杰连忙呼唤着追了上去。
周心悦心底在冷笑,应妃儿你要是真心想跑往外面去啊,急匆匆上去进了罗晓杰的房间成什么事?幸好我在罗家没留下什么私人物品,不然还真的心里膈应得慌。
张兰的脸极端的挂不住,人群散开她这才看到诊室门口看的津津有味的王婶,嘴里顿时苦成一片:这女人可是村里乃至镇上出名的“大喇叭”,什么事情经她的耳朵,不到两天就要传遍全村,不到十天一个镇的人都知道了。
告别了假意留客吃饭的张兰和罗青松,周心悦和韩夕阳两人颇有默契的不言不语,在村委会广场处等到车子后回了桑树沟。
139 就要恶心你
“周心悦,你这是干什么?”韩夕阳跟在周心悦的身后,看她在果园里来回穿梭,不时解开拢在猕猴桃上面的土黄色纸袋子查看一番,不时又拿出随身的纸笔记录着什么,专注的样子格外的迷人。
“这是商业机密,为什么要告诉你?”周心悦头也不抬,继续拆开一个袋子,查看猕猴桃的长势,这一台地和上下几台的都不同,特别是施肥方面,每一株都多浇了一桶家粪。
从县城里回来已经两天了,仗着手上的伤口是周心悦造成的,韩夕阳堂而皇之的要求周心悦“照顾”,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和罗月华说的,反正罗月华帮着他挡掉了来自于周世海那方面的阻力,他只需要专心跟着周心悦不让她走丢就好。
昨天一天的“侍候”已经到达了周心悦忍受的极限,今天一早她就包袱款款悄悄上了山,谁知道不过是放了包袱,刚刚走到果园林子便听到韩夕阳熟悉的问候,虽然他的声音低沉醇厚,但要是总问些弱智的问题就难免让人烦躁不安了。
“商业机密啊?我不会外传的。”韩夕阳推了推眼镜,一幅“我给你保密”的嘴脸,也不想想,周心悦最担心的“外人”可不就是曾经居心不良的他吗?
对着天翻了翻白眼,周心悦再次问道:“韩夕阳,你就这么闲吗?不回去管理你的公司?”
“不用,别说我的手受着伤,就是没受伤也没我什么事。”若是此时有熟悉韩夕阳的人在,非得遍地找眼镜不可,韩夕阳虽说总是挂着温文的微笑,但绝对不是现在这种无赖模样。
对他这种不负责任的回答,周心悦在心里暗暗鄙视: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吃饱了没事干!
“心悦,需要我帮忙吗?尽管说。”得,这人的称呼直接省去了姓氏。其实他还想让周心悦直接叫他“夕阳”的,可是又怕周心悦气恼,想了想还是决定缓缓再说。
“你给我帮忙?”周心悦怀疑的眼神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一身雅痞装束,戴着无框眼镜的诚恳男人。撇撇嘴:“我怕弄脏你的衣服没钱赔。”
“没事,这衣服穿了很久,本来就打算丢掉的。”说着,韩夕阳用那只完好的左手开始给右手臂挽着衣袖,完了右手却是怎么也挽不上左手臂的袖子,抬头对站在高处的周心悦憨憨一笑,“呵呵。我这个样子会不会越帮越忙啊?”
不知怎的,这种讨好中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容让周心悦瞬间心软,嘴角狠狠抽了抽,勾了勾手指:“上来。”
“哦。”韩夕阳忍住嘴角的翘起,终于知道罗月华说的“装可怜”威力有多强大了,三步两步踩着黄褐色的泥土攀上了周心悦所在的果树旁。
周心悦无语的盯着他脚上一看就造价不菲的手工皮鞋,若是她重生前的记忆没出错的话,这种标记的鞋子还是舶来品。国内根本就有钱也没地方买!这次不仅仅是嘴角抽,就连额际、太阳穴也跟着抽痛起来。
“我能帮你做什么?”韩夕阳继续讨好的说道,镜片遮住了得意的眼神。
周心悦猜测大概是城里少爷没见过山地。没接触过劳作,这在城里来度假的人身上也算是常见,叹了口气,既然有人要帮忙,那免费的劳工不要白不要,今儿的任务还颇重,有人分劳也不错。念及此,伸手帮着韩夕阳将他的两只袖子往上拉,露出麦色的健康肤色,“如果你下次想要来山上消遣。记得问我妈找一件工作衣,要是不嫌弃的话还有胶鞋可以替换。”
其实她是要借着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说来也怪,以往和男性接触也不是没有,和罗晓杰都差点果裎相见了,可白斩鸡似的皮肤和面前这种区别于白皙和古铜之间的麦色肌肤却是让她有一霎那失神。
韩夕阳的观察力何其敏锐。一下子捕捉到了她的失神,心里一喜面上倒是丝毫不显,只装作没看见;周心悦虽然大大咧咧,但恼羞成怒起来怕是威力惊人吧!
“好了,你顺着这株猕猴桃往左边去,注意看看有缺口的叶子背后,七星瓢虫和毛毛虫一般就待在那儿;前些日子淋了药,现在就要查看效果怎么样?若是看到有残留的就给我逮下来踩死在泥里做肥料。”说完,周心悦沿着右边开始逐株清理,眼角余光倒是没忘了跟在韩夕阳身后,因为她的话根本没说完:捉虫是真,但有工具的啊,两根筷子似的竹枝,一手一只配合着拨开枝叶,当看到虫子之后两根竹枝合在一处就是筷子,夹了虫子扔在地上踩烂也好,用石头砸碎了也罢,总之可以不用直接接触的。
韩夕阳没做过农活,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能帮着周心悦做事已经是跃跃欲试,不能和她一道虽然有点遗憾,但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的;当下雄心万丈的奔着一株已然硕果累累的果树就去。
韩夕阳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对于周心悦使唤他的事感到心甘情愿,他只知道在县城见识了她的强势、她的娇憨可爱后就越发想要了解她为何如此极端两面;跟着内心的渴望来到了桑树沟,在桑树下等到她回家才知道自己就是喜欢她在身边的感觉,让他不会彷徨,像是找到了生活中或不可缺的目标;前天晚上在罗家,见到有人对她出言不逊,单单只是看到她杏眸中的失落便觉得整颗心都在跟着疼痛,毫不犹豫的就站在她身前,想要帮她遮挡外来的风雨。
这些复杂心思就连他自己也还没摸清楚缘由,只知道今早从罗月华口中听说她竟然“逃”了,整个人就像是没了主心骨,丢了什么东西似的,急忙追出来看到她的身影才觉得心安,情不自禁的就想让她忘记前日的不开心,真正的欢笑起来。
周心悦眼见着韩夕阳有些心不在焉的用手扒拉着猕猴桃树上宽大的枝叶,有些担心,七星瓢虫也就罢了,万一他要是摸上毛毛虫怎么办?蛰在手上又麻又痒,还要发红发肿,到最后还不是又要自己端茶递水,想想都不划算。
“喂!”周心悦从地上背篓里拿出两根竹竿和一双手套,快步追上左边的韩夕阳,“你等下。”
“什么?”韩夕阳不解的回头,正看到周心悦快步跑进,略圆润的脸庞发红,额际的汗水在阳光下晶晶亮,看到她越来越近,韩夕阳竟然有一种屏息静气的感觉涌上,心跳却是越来越快,快到他束手无措,但也让他了悟,记在心里的暗恋原来不是个遥远的奢望,是如此的真实!
“这个给你。”周心悦塞了东西给韩夕阳,“算了,我教你怎么找虫子吧,你右手戴不了手套,待会儿要注意着点,若是遇到毛毛虫之类的千万别碰到皮肤上去。”
说着,周心悦拿了竹枝细细在猕猴桃枝叶之间找起了侥幸从农药底下逃生的害虫,不一会儿就发现了一直足有食指粗细的暗红色毛毛虫,细长的密密茸毛覆盖,让人几乎分不清头尾,周心悦唤了韩夕阳来看,接着夹子精准的夹住毛毛虫身体的中间,将它从枝叶上夹到地上,这才抬头对韩夕阳道:“看吧,这样抓的,现在直接踩死就行了。”
韩夕阳下意识退了一步,那软软蠕蠕在地上蠕动的毛茸茸生物看上去恶心丑陋,要近距离抓住,还要用脚踩死它???
周心悦眯着眼睛微微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壮男韩夕阳同学,那样子恶劣的就像是抓住老鼠的猫咪,准备好好戏耍一番。
韩夕阳也发现她不怀好意的奸笑,虽然悦于又看到她的一面,但这一面针对的是自己就有些不妙了,他再次退后半步,直觉警戒道:“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要帮我做事情吗?我在教你捉虫灭虫啊!你不会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到吧?那就回山下去。”周心悦无良的兴灾乐祸,心里一个吓走他的主意慢慢成形,说真的,要是恶言恶语赶走他未免太没有风度了,若是他自动走的,那就不怪谁了,谁叫他这么没品,没买到自己做酒的秘方竟然试图偷师学艺,可惜这招自己早就使用过了。
就在韩夕阳心里暗道不妙之际,周心悦已经用竹枝将毛毛虫挑到了地上一块拳头大的平整石块上放着,或许毛毛虫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开始在石块上四处移动,试图逃开;周心悦不慌不忙的用一根竹枝压住它的身体,口里尽职解说着:“这时候可以用竹枝直接把毛毛虫的身体分作两段,也可以用脚尖踩上去,左右移动,碾死它。”
配合着口中的解说,周心悦强忍恶心,伸脚踩上毛毛虫,一阵汁液四溅,毛毛虫在她脚上的胶鞋下被踩得死得不能再死;暗暗收回脚在泥地上用力揉搓几遍,想要蹭掉上面沾上的虫尸。
“心悦,这样就行了吗?其实很简单的。”韩夕阳虽然也恶心,但看到周心悦的表情和动作,他又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
“韩夕阳,我说过不要在我面前假笑!”周心悦丢下竹枝转身就走,是啊,其实她平时处理毛毛虫的方式才不是这么恶心,都是被他的表情骗到的,哼哼,惯会装模作样的“上等人”。
做个圈套套住你
“周心悦,你这是在干什么?”又是韩夕阳带着惊奇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周心悦已经真的真的不想回应他了,于是丢了一个白眼,继续拿着吹火筒对着柴灶孔使劲吹。
山上几天没住人,柴火有些湿润,烧着烧着就会灭掉,需要不停的吹风;若是想要吃口热饭、喝口热茶,周心悦就得一面顾着锅里,一面顾着柴火。
这里是建在果园里简易的三间木质结构屋子,在旁的山里人看来简陋粗鄙,但在周心悦眼里这种带着野趣的山间度假小屋可算得上洞天福地。
依着山崖而建的三间屋子以木头和竹子为主,纯原木地板就铺在离地高约一米的木头桩子上,即隔绝了山地的潮湿,又避开了某些讨厌的小型野物;从地里走上六级台阶便是一间深四米,宽四米的方正堂屋,用来堆砌地里备用的农具肥料等物,但这些东西都只能占据一个角落。在堂屋里摆着一张红漆八仙桌,闲着可以围着桌子吃饭聊天喝茶。
堂屋左手边木门进去是周心悦的“香闺”,里面有原木的架子床、梳妆台、衣橱、书桌;这里算是她的私人领地,被她用血液混合的酒曲就放在这间屋里,所以,平日里就算是周世海或者别的谁帮忙守果园都只能在堂屋草草搭个地铺,绝对不会踏足她的领地。
堂屋的右手边没有安装木门,里面是厨房,简易的柴灶上面安着洁白的瓷砖,竹枝撑开的窗口外面随时都有竹筒接来的水流,下面放着一个随时满溢的大水缸。这里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但凡做饭的器具一应俱全,周心悦是拥有二次生命的人,亏待别人也不会亏待了自己,自然是处处都按照怎么舒服怎么布置。
她和韩夕阳此时就在厨房里。盛夏的太阳无情而毒辣,十点左右在果园里穿行就热得满头大汗,人家韩夕阳都闷头不响的帮着她清理了不少漏网的害虫,她也做不出让人家累晕的事情来。只好阴沉着脸带他来了林间小屋。
韩夕阳一路上不停的问,周心悦一直冷着脸不理会他,他也不怄气,倒是有越挫越勇的精神。
看着周心悦鼓起腮帮子用力的吹了半晌也没什么效果,站在一旁看了大概的韩夕阳毫不犹豫的蹲到她身边,动作笨拙的接过吹火筒,本来还想帮她拭去绯红脸颊上的晶莹汗珠。却是不知道想到什么,临时收了回来,硬生生把注意力从她火红的俏脸上转到手中的吹火筒。
丰润的唇凑上吹火筒的一端,心跳突然加快,因为他想到,这个位置不正是周心悦刚才才碰过的吗?隐约的,上面还沾着一丝润泽,这么一想。韩夕阳的眼睛亮了又亮,吹起风来格外的用力。
“噗,咳咳咳”用力过度的结果就是灶中的青烟从吹火筒中返了回来。呛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只得取了眼镜在灶下蹲着猛咳。好在火在他的大力鼓吹下燃了起来。
正咳得惊天动地之时,面前出现了一只装着清水的青花瓷碗,“喏,喝口水吧。”周心悦的话虽还是冷冷淡淡,韩夕阳却是毫不在意,端着碗就是一大口,清冽甘甜的山泉水顿时让他心神一清,重新将眼睛戴好,顺势坐在灶下的小板凳上。高大的男人缩成一团,看上去就具有喜感。
“周心悦,你平日里在这里待的时间很长吗?”韩夕阳注意到她在厨房里动作很熟练,拿着抹布细细擦过铺了瓷砖的橱柜、灶面,再回头看看身后码得高高的柴火堆,这些东西他还从未见过。不禁很好奇,这样的地方能做出什么吃的吗?
“嗯,在山上做事情再回家去吃饭,一来一回耽搁很多时间的。”周心悦接过韩夕阳喝完的冷水碗洗过放好,透过大开的后窗看看天色,洗了手后自己也喝了小半碗冷水降降温,一般情况下,山泉水偶尔喝一次还好,若是常吃还是烧开之后放冷最好。
“你不觉得这里的生活很苦吗?”韩夕阳刚刚问过这一句话就想苦笑,十七岁就能说出“不喜欢你们有钱人家里那种勾心斗角,利益来去!”这样话的人想必不会觉得这样的生活苦。不用和谁勾心斗角,不用整天防着谁。
“苦,你多在这里住几天你就知道苦不苦了。”周心悦倒是乐在其中,每天睡到自然醒,在温暖舒适的床铺上看着朝阳升起;在绿色的果园里散散步,做点简单的农活;太阳大了就回到木屋喝上几杯清水或是果汁,躺在竹制的摇椅上享受人生;喜欢吃什么菜,合着口味做点;夕阳西下,看着残阳落入地平线;晚上在虫鸣鸟叫中酣然入睡。觉得颓废了就去大姐周心彤家玩玩,感受感受城里人的热闹喧嚣。这样的日子对她这个二十一岁女孩儿来说是很单调,但她是真的喜欢。
殊不知,韩夕阳镜片之后的眼神闪过一道灼人的狡黠,勾起唇摆出惊喜万分的架势:“真的,那我可要在这里多住几天试试了!”
周心悦愕然盯着这个兴高采烈的大男人!对,就是“大男人”,难道对二十一岁的她来说,二十六岁的韩夕阳当然算是大男人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要在这里住上几天,好好体验下你所说的苦不苦。”韩夕阳“无辜”的强调着。他知道,周心悦打包了不少东西,应该是打算龟缩在山里好几天的,他的时间有限,可是不愿意和她相隔甚远的墨迹着。
“不行!你回农家乐去。”周心悦皱起略粗的眉,这样粗眉毛的女孩子一般个性都有些强,以自我为中心,耐心也通常不怎么好。
“这里不是属于你们农家乐范围吗?”韩夕阳看准了果园林子外挂着的那块“海月农家乐果园”牌子;“罗阿姨可是说过,只要是农家乐里,随便客人怎么玩!‘顾客至上、宾至如归’八字方针是谁定的来着?哎,真是可惜,我就是喜欢这个木屋子的别具风味,其他地方还真的不想住。哎,听说你们桑树沟成立了个什么投诉部,不喜欢的东西都可以去投诉的。”
皮痒的样子让周心悦的手痒,但她也知道,现在农家乐正在联合搞一个客人满意调查,一月之后谁家的满意度最高,谁家就可以当选桑树沟农家乐总负责人;这个负责人位置周心悦是打算让自家人稳上去,免得以后受人掣肘。她更是知道,手残提出这个满意调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仗着经验丰富起步早,自然能够顺理成章坐上这头把交椅,但为了服众,她还是让周世海联合孙家人成立了这个“投诉办”,没想到第一个受制约的竟然是自己!
咬着牙齿,周心悦一字一句的狠狠说道:“行!那你住这里吧,喜欢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回家住总行了吧!”
“嗯,行!”韩夕阳打算一会儿就找个角落给秦叔打电话,说什么也要想办法让海月住满客人。“但是”
他的“但是”立马让周心悦犹如炸毛的猫,举着手中铮亮的水瓢,周心悦的眼里冒着火光:“‘但是’什么?”
韩夕阳作势缩缩脖子,镜片很好的伪装了她眼神里的笑意;“但是,我总要吃饭喝水。”看周心悦杏眼一瞪,又想要说什么之际赶紧补充道:“我会加钱的。”
周心悦一幅“这还差不多”的表情,“不要说那么庸俗好不好!让每一个客人宾至如归是我们海月的宗旨。”心里噼里啪啦的摇起了小算盘,这次县城里的惊吓和舟车劳顿就以免费活广告抵消;他想偷自己的秘方,自己让他频繁受伤,这两样野可以互相抵消;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纯生意上的往来,自然要把他当做衣食父母来看待,且是锦衣玉食的衣食父母!
这时候,周心悦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异样!照例说农家乐的客人想要来果园里体验生活,想要在木屋休憩几天,想要得到最好的享受,想要请到最佳的玩乐向导,这些要求全都无可厚非,也是农家乐主人应当尽的职责。然而自己这几天是怎么回事?韩夕阳明明就作为自家再普通不过的客人之一,自己为什么要对人家指手画脚,对人家冷言冷语,对人家不假辞色?
她自认从来都是有错就改的好孩子,自然不会回避错误,“有错即改”,不正是她一向的体现吗?当下深呼吸两口气,脸上摆出面对客人时职业性的微笑:“韩先生,对不起,是我态度不怎么好!不过您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一定让您在海月农家乐有一种宾至如归的体验!让您拥有一个完美的山村度假游!”
韩夕阳很想回她一句“收好你的假笑”,好在他不像周心悦这么“爽朗”,她的这个样子不是正好能利用一二吗?他倒是真的很想试试她的底线在哪里?这个女孩儿,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也越来越觉着想要看懂她,较量,才刚刚开始!
140 木屋午餐
周心悦后悔了,后悔怎么会答应这个看似温文儒雅、稳重大气,实则孩子气重、什么都好奇的纨绔贵公子住在山上的小木屋!
瞧现在,他端了木凳守在灶边,等着直接将美食吞吃入腹,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想要吞吃的目标是锅里的蒜苗炒腊肉还是灶背后挥汗如雨、挥铲如飞的周心悦。
“这个时节怎么还有这玩意儿?”腊肉对在桑树沟住了几天的人来说并不陌生,但他之前真的从未吃过如此宗的烟熏肉,自然的木香混合着猪肉的油香,怎么闻都能勾起人的食欲。听说腊肉是寒冬时期做的,怎么放到这盛夏还不发臭?
“这儿的天气好呗,温度不高;腊肉上面的盐分和常年的烟熏自然也是一种保存方法。”小木屋灶上也吊了一个偌大的吊篮,里面放着腊肉、熏鸡、豆腐干之类的,刚才拿腊肉的时候,周心悦还恍惚记起N年前的某一天,她从吊篮上掉下,还是罗晓杰“英雄救美”搂着她来着,一时间心情又开始晴转多云;毫不客气的命令道:“把盘子递给我。”
韩夕阳屁颠屁颠的跑到碗柜处随便拿了个碗递上。
周心悦瞟了一眼,很是无语,在心里翻翻白眼,认命的自己回头重新找了一个比韩夕阳手中大碗小两个号的普通小碗将锅里的腊肉铲韩夕阳维持递碗的动作,好像有些受伤害:“为什么不用我拿的?”
“你那个是盛汤的待会儿用。”将就锅里剩下的猪油,周心悦在锅里加了豆瓣酱,切了一个茄子下锅烧着,眼看着韩夕阳还是那副固执等待的样子,只好接了过来,从另一口锅里盛了黄瓜汤;“喏,和肉一起端到桌上,茄子出锅了咱们就吃中饭!先说好,山上的伙食没家里好你要是嫌弃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笑话,韩夕阳怎么会嫌弃,一把接过两只碗,飞速去了堂屋放好,像个乖学生似的站到灶台边:“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你说吃饭要用什么东西?”周心悦眼一撇,唇一嘟,看韩夕阳看来风情无限,傻傻回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心悦,你很热吗?”
“屁话,你在灶台后面站着试试!要是你不在山上吃饭我今天中午就将就囫囵吃点。”她可是准备将就做一碗素面的,说到这儿,忍不住拉了袖子在额际狠狠抹了一道汗。
这一抹,用力稍微大了点,泛着绯红的额头出现了一丝深红。她身上穿着一件浅蓝色长袖衬衣,专门用来夏天劳作时穿的,以免晒伤,衬衣袖子上有一颗纽扣,就是这颗纽扣在她尚算细嫩的额际滑下了一道红丝,其实过后就会慢慢消散这样的小擦挂对她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但对常常和一群爱美女士接触的韩夕阳来说,这样的伤痕可算得上惊天动地,至少若是他认识的那些个女人就会哭天抢地;见周心悦状若未觉得继续挥铲炒菜他不禁急了:“心悦,你到边上休息一会儿,我来帮你炒菜。”
“你会吗?”这点周心悦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他不会,惊讶在前,倒是一时没注意他亲昵的称呼。
“不会不能学吗?要是我来一趟桑树沟回去就学会做饭了,指不定我妈怎么高兴呢!”韩夕阳二话不说,反正袖子是挽好的接过周心悦手中对他来说有些袖珍的锅铲在锅里就是一阵胡乱扒拉。
铁铲和铁锅之间相交的划拉声很刺耳,周心悦回神之后顾不上和他继续理论忙跳着脚训道:“你慢一点,锅里那是茄子不是你的生死仇人,不用你花那么大的力道!还有,烧菜的时候不用来回翻炒,偶尔反着铲子轻轻推下就行了;哎哎,你怎么搞的,都推到锅外面去了”
不管是周心悦怎么叫嚣,韩夕阳最终还是成功的烧好了茄子,顺便炒了一份野油菜,虽然卖相难看了点,好歹还是端上了桌子。
软糯的黄瓜清汤、勾人食欲的蒜苗炒腊肉、酱油放得稍稍多点的红烧茄条、绿油油的野油菜;四份碗装的菜肴摆在堂屋桌上,用冰凉泉水洗了手脸的韩夕阳浑身舒坦,正端坐一方等待周心悦的加入。
“你要喝点酒吗?”周心悦拿了筷子和饭碗走近,礼貌的问了句。
“当然要喝!天气这么大,喝点水果酒也好。”韩夕阳平时品尝的无一不是好酒,但此时厚颜想求水果酒一饮的模样是那么真诚。
周心悦从堂屋角落的一个巨大酒坛里舀了一碗碧色猕猴桃酒放到桌上,突然想起那天在松岭县斗酒的事情来,忙用手盖在酒碗上,好奇问道:“你告诉我,秦叔做宣传的‘桃花开满地,什么意思?不然不给你恫喝。”
韩夕阳扯了扯嘴角,习惯性推推眼镜,用筷子在碗沿敲响:“心悦,还有二十多天,你就等不及了吗?再说了,你会告诉我你这里面的配方吗?”
“爱说不说。”话虽这样说,周心悦还是松开了手掌,经过一上午的磨合,她算是知道了,这所谓的彬彬佳公子中看不中用,完全是个无赖,还是个有钱的无赖。
“这是你对待客人的态度么?”韩夕阳发觉自己怎么这么有恶劣的倾向呢?难道是过去的二十几年过得太压抑的缘故?怎么越发喜欢看着眼前这张略略圆润的俏脸变色呢?她一生气,略厚的唇就会微微嘟起,杏眼微眯,带着十足的性感;她一高兴,眉眼弯弯,嘴角微翘,让人忍不住跟着想要开心微笑
“你想要什么态度?尊敬的客人!”周心悦故意说得公式化,身子微微前倾。
一阵醇香就那么突兀的吸入韩夕阳鼻端,他现在可以肯定,这股香味不是手边的这碗酒发出的,而是周心悦身上的;这两三天,他在靠近她的时候总会若有似无的闻到这个味道,还以为是错觉。此时这么浓烈?“心悦,你喝酒了?”韩夕阳将身体后仰一点点,没察觉自己的声音沙哑了几分。
“没有啊!”周心悦皱了皱眉,“我只会在每天晚上喝上半杯果酒。”说完,她坐回身体,端了饭碗开始吃饭,也没继续纠结在“客人”的身份上,反正说了当韩夕阳只是普通客人之后用不了十句话她就会被撩拨得忘记初衷。
韩夕阳悄悄在她让开点之后松了一口气,若是周心悦再继续这么靠近下去,他非得醉了不可,这份“醉”不单单是她身上的醇香,更多的是她充满快乐、生机勃勃的眸子让人迷醉其中,心生向往。
喝着小酒,吃着小菜,看着小美人,外面烈日炎炎,小木屋中坐着却是凉意阵阵、清风袭来还带着醉人果香;韩夕阳正在肆意享受这些的时候却被不速之客给搅合了。
韩夕阳眼神不善的盯着走上台阶的任涛,同样的,任涛也抿紧薄唇盯着这个来意不善的纨绔公子,两人四目透过韩夕阳的眼镜在空中厮杀比拼,正难分难解之际,周心悦端着酒碗站到了中央。
举着酒碗对任涛笑道:“任涛哥,现在天气正热,你还是喝点水果酒吧,有什么事情咱们边吃边说。”这个时候任涛肯定还没吃午饭,这点毋庸置疑,因为酿酒作坊里没有厨房。
酿酒作坊就在果园下山后没多远,那儿有电话,一般任涛来山上找人,要么就是酒厂的事情,要么就是家里打了电话。
任涛没拒绝周心悦的邀请,顺势坐在了韩夕阳的对面,周心悦只得将自己的饭碗移到下首,这么一坐正好在两人的中间。
“任先生倒是会掐着时间来,正好赶上中午饭。”韩夕阳酸溜溜的说道。
周心悦对某些事情的反应时很迟钝的,闻言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歧义,笑着介绍道:“韩夕阳,这位才是咱们桑树沟酿酒作坊的主事人,他叫任涛,你直接叫他名字就好,哪里需要那么客气的。”转头对任涛道:“任涛哥,韩夕阳是咱们海月的客人,不过你也别太客气了,直呼名字就好。”
“嗯。”任涛永远惜字如金,只是用冷冰冰的眼神“冻”韩夕阳,转向周心悦的时候倒是一眼的暖意;“小宝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