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宜微的道德底线不会允许她做小三,今天这一见必然是最后一面,她只是来求个死心,却意外的发现了自己不愿承认的事实。

原来所谓的十年深情,不过是他的责任感,和她的习惯使然。

这世上本就有一种人,随遇而安的恋爱、结婚,按部就班的生活、老去,一辈子都不知道,也不会体验爱情。

既平凡,又平淡。

别人以为他们很可悲,但其实,他们或许甘之如饴呢?

爱情,不是必需品,只是偶尔的调剂品。

得之吾幸,不得吾命。

苏宜微踉跄的退后两步,正好撞进丁皓的怀里。丁皓没有责备她,而是冷着脸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沈纪风终于松了口气,说:“丁总来了就好,麻烦您赶紧劝您太太回去吧!不是我不请她上楼,实在是…”

实在是苏宜微太过分了!

丁皓看也不看他,扶着失魂落魄的苏宜微离开了这里。

苏宜微靠在丁皓怀里,心里的悲凉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席卷而来,连带着身体都一阵冷一阵热。情绪起伏太过厉害,她还不知道自己就快要生病了。

等到丁皓开车带她回省城的路上,苏宜微彻底发起烧来。

丁皓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摸宜微的额头,触手滚烫,他原本阴沉的脸更加吓人了。可是对着宜微,他还是放柔了语气,安慰她:“别怕,还有一会儿就到了。”

苏宜微小时候时常发烧,长大之后已经很久没这么难受过了,她缩在椅子上,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声音沙哑的问:“丁皓,如果你没有遇见我,你会娶别人吗?”

“不会,”他的回答好像永远都那么温柔的坚定。

“为什么?”她忽然想到他上辈子的孑然一身。

丁皓顺势回头看她一眼,意味不明的说:“我以为你知道。”

苏宜微呆呆的望着他,头脑昏沉,思维迟钝,喃喃低语:“我怎么会知道…”他上辈子一直单身,是因为没有遇到真正爱的人吗?这辈子偏偏提前遇到了对他“一见钟情”的自己,如果自己没有重生,还是原来的苏宜微,他应该过得很幸福。可是,她这几日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太混账了!

“对不起…”她捏着他的衣角,哽咽着道歉,“我真的很过分…”

丁皓叹气,摸摸她的头:“没事,都过去了,以后不要再这样就好。”

宜微点头:“以后再也不了。”

丁皓笑了笑,把暖气开到最大,让她先睡一觉。

因为雨天路滑,高速上堵了好久,回到省城天都黑了。丁皓先带宜微去了医院,在打吊瓶的时候,丁皓的秘书追了过来,气喘吁吁的问他要不要改签机票,毕竟首都那边的事比较重要。

宜微也劝他先走,自己没事。可是丁皓却果断让秘书退掉了机票,只在电话里指挥那边该怎么应对。

宜微本来就满怀歉意,现在更是羞愧难当,再要劝他,他却贴着她的额头温柔的说:“傻瓜,当然是你比较重要,几十万而已,哪家公司挣不了?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一旁的秘书都快晕倒了,老板,那不是几十万,那是几千万上亿了啊!

算了,您老高兴就好。

秘书决定闭嘴,只在一旁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想太多(一更)

苏宜微这次生病来势汹汹,发烧反反复复三天才好,连她父母都惊动了,着急忙慌的赶过来照顾她。她虽然发着烧,昏昏沉沉的睡着,却还能听到她妈在嘀咕:“…闺女本来脑子就不大灵光,这要是烧傻了可怎么办?”

宜微嘴角一抽,这可真是亲妈,就不能盼着她点儿好。

等到丁皓进房间来看她,她睁开眼睛冲他眨了眨,沙哑着嗓音说:“货已售出,概不退还。”

“嗯?”丁皓不解。

宜微促狭的笑道:“如果我烧傻了,你会不会不要我?”

丁皓笑了起来,摸着她的额头,感觉烧已经退了,就说:“放心,在我这里,你享受终身免费保修待遇。”顿了顿,又说,“你本来就够傻的了,再怎么傻也傻不到哪里去。”

宜微无力的翻了个身,哼了两声,这就是亲妈亲老公啊!

她吸了下鼻子,抱怨说:“这病病的真不是时候,去不成北京了。”她抱怨的是她自己,学什么琼瑶女主啊,下着大雨还跑出去!想到当时那个情景,心里又一揪一揪的痛,干脆闭上眼继续昏睡。

丁皓在她床沿又坐了一会儿,然后才到隔壁继续视频会议,因为那边的工作比较重要又比较着急,他还得分心记挂宜微,怕自己照顾不好她,才叫来了宜微的父母。

原本想等宜微不发烧了就订机票,结果她又出现了感冒症状,打喷嚏流鼻涕,吃了感冒药更是整日瞌睡。

“算了算了,我不去北京了,你自己一个人去吧!”宜微知道自己的身体,不管吃不吃感冒药,总得一个礼拜才能好利索了。可是这一个礼拜对丁皓的团队来说至关重要,如果因为照顾自己,让团队失利,她又得自责许久了。

最后,丁皓把宜微送到了乡下爷爷奶奶身边,并要求她保证不乱跑,这才榻上了去北京的飞机。

宜微一个人,正好可以想清楚一些事。

她的上辈子,她的这辈子。

其实她重生至今不过大半年,却觉得上辈子已经十分遥远。可是再遥远她还是记得与沈纪风第一次见面,是她第一天入职的时候,记忆里十分清晰,什么衣服什么发型,连沈纪风说了句:“你先坐一会儿。”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沈纪风对她一见钟情,只知道这位沈主管对她挺好,挺关照的。后来因一次感冒发烧,沈纪风主动带她去医院,忙前忙后的照顾她,她才动了情。

可是,一见钟情,钟的就是“爱情”吗?

连丁皓都说,所谓的一见钟情,换个说法就是“见色起意”罢了。

不!她怎么能这么说沈纪风呢?沈纪风对她,是实打实的好,就算是因为两人结婚了才有的爱情,那也是爱情!

可是她自己呢?那时候才结束大学时的恋爱不久,又刚刚走出大学,到单位上历练。一个人独自住在宿舍,生病时的情感正是极其脆弱的时候,沈纪风恰好在那时给予了填补,

那么,她真的很爱沈纪风吗?如果很爱,为什么又可以和丁皓…是不是在她骨子里,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她只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呢?

对于沈纪风来说,没有苏宜微,还有黄婧;对于苏宜微来说,没有沈纪风,还有丁皓。可是对于丁皓来说,这辈子只有苏宜微,上辈子…没有就是没有。

这样的苏宜微,对丁皓来说,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对着满目的花红柳绿、蓝天碧水,她竟生出后悔找到沈纪风的念头。

如果没有找到过沈纪风,她在丁皓身边还是傻吃傻玩傻乐呵;可是现在找到了,确定这世间还是有那么个人存在的,她哪里还能心安理得的享受丁皓给她的宠爱啊!

原以为这辈子可以慢慢放下,和丁皓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呢!

她越想脑子越乱,又想揪头发了。

要不是她奶奶喊她吃午饭,她都得走火入魔。搬着小凳子进屋,眼神扫过挂历,才惊叫:“啊,我还有两天就要考试啦!”这心大的,连会计从业资格考试都差点儿给忘了!

这下可没工夫再想东想西的了,赶紧抱来书本狂啃,因这些天脑子乱的,原先记下的东西又快要忘光了,考试若是过不了,那才是笑话。毕竟,她可是从业十几年的老会计了啊!

晚上丁皓打电话回来,听声音他似乎有些疲惫,宜微不让他再挂心,和往常一样说些有的没的,再抱怨几句快考试了结果内容都快忘光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考过。他在那头漫不经心的说:“考不过也没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指着给人算账过活啊?”

宜微知道,他不希望自己给别人打工,最好就整日在他眼皮子底下。便说:“我不给人算账,那你这笔生意可得上点心,若是谈好了,你雇我,我继续当你的移动花瓶。”

丁皓就笑,说自己过几天就回来,问她要不要带什么东西。

宜微立马报了一连串吃得来:“要啊要啊,我要吃驴打滚、豌豆黄、芸豆卷、栗子糕、蜜麻花、驴肉火烧…”

丁皓倒吸一口气,问:“你是在看考试资料还是北京名点啊?”宜微听了哈哈大笑。

等宜微考完了试,感冒好的差不多了,丁皓就回来了。

作为老婆,宜微主动去机场接机。

人潮涌动的机场大厅,苏宜微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鹤立鸡群的男人。

精干的短发,黑色的西装,一丝不苟的领带。他面容冷峻,大步而来,身后跟着他的团队,虽然也是一溜儿西装,但就是没那股气质。

苏宜微的心“噗通、噗通”跳了两下,然后挥了挥手。

丁皓的目光触及,面上的冷峻刹那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温暖欣喜的笑容。他加快了步伐,快到她面前时,几乎是一个箭步跨来,把她抱起紧紧搂住转了个圈。

苏宜微头晕目眩,不知是转了圈圈还是被他搂的太紧。

“微微,我很想你。”丁皓放开她,注视着她的眉眼,低声说了一句。他看到她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忍不住捧起她的脸,轻轻亲吻她的嘴唇。

他如此旁若无人,宜微却羞得面红耳赤,推了推他,说:“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啦!”

丁皓笑了笑,摸摸她的头,牵着她的手一起出去。

待二人回到家,苏宜微第一件事竟然是问他要带回来的北京名点,丁皓满腹相思衷肠都被她堵在了喉咙口,无奈的抚额:“不是让我有什么话回来说的吗?”

“你说你的,我听着,边吃边听。”宜微已经不客气的拿出一盒糕点拆开,从里面捡了一块豌豆黄吃。

丁皓彻底无语了,只好说:“我先去洗澡。”

宜微点点头,吃完一块豌豆黄,就把他带回来的东西都拿出来,分门别类的放好。除了她要吃的糕点,还有果脯和桃花姬,这些份量可以给好几家人了。估摸着,这里面应该也有带给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的。

正数份数,丁皓在卫生间叫她:“老婆,把我洗澡毛巾拿给我。”

“你也真是的,洗澡也不拿毛巾。”宜微一边说一边找出毛巾递过去,手刚伸进去,就被他抓住了手腕,接着一股大力将她拉了进去。她还来不及惊呼,人已被丁皓圈在了怀里。

“我觉得边吃边听不太好,还是边做边听吧!”他咬着她的耳垂轻声低笑,唇齿游弋,把她所有的呓语都吞进了腹中。

爱情(二更)

有些事,虽然都不说,但不代表心里不去想。

宜微再和丁皓一起去公司时,就听说沈纪平已经打了辞职报告,人事经理没有批,好像是知道老板和老板娘曾去沈家拜访,以为沈纪平和老板有什么关系,所以等到丁皓回来,请丁皓亲自批示。

丁皓看到辞职报告皱了皱眉头,没有立即批示,宜微知道了,主动去找沈纪平。

“为什么要辞职,现在公司正是用人之际…”

沈纪平看了她一眼,不屑的说:“我们家虽然穷,但是做人的道理我父母都教的很好。有些事是要避嫌的,如果决定了,就不要拖泥带水。”

他的意有所指宜微怎么会不明白?当初她单独找沈纪风的事,就算沈纪风不说,也还是会让沈纪平和自己保持距离的。也许是当时在沈家,她的意图太过明显了,沈纪平必然已经觉察到了什么。

所以,他的眼神才会如此鄙视。

苏宜微心底有些愤怒,难道他以为,他在这里工作,她会利用他接近沈纪风吗?她苏宜微没这么掉价!这辈子毕竟和上辈子不一样,沈纪风和她都已经结婚了,况且沈纪风还和她说过那番话,她没那么不要脸上杆子贴着!

她转身就走,还没走到办公室,人事部经理就拿着丁皓签署的文件出来了。

“批了?”

“批了。”

宜微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样也好,快刀斩乱麻,不用粘粘糊糊的。虽然沈纪平对她的态度不好,但这个做法却无可厚非,也让宜微下定了决心——有些话,必须和丁皓说清楚。

下午,丁皓带宜微回老家,把带回来的糕点送给宜微的父母和爷爷奶奶。才几天没回来,宜微骤然发现,家乡田野里的油菜花都开了。金黄色连成一片,微风拂过,仿佛一层层金黄的浪花。

站在田埂上,宜微深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到处都是菜花的香味。她眯起眼,望了望远方,用手捋顺被风吹乱的发丝,随后才回过头,面向丁皓,柔声说道:“丁皓,我有话对你说。”

丁皓静静的看着她,等她开口。

阳光懒洋洋的洒在他身上,宜微面前的他,仿佛被镀了一层金光。这样的男人,放在哪里都很惹眼,被她遇见是她的福气,可是…

苏宜微没有勇气直视他的眼睛,只盯着他衬衣的第二颗纽扣,缓缓说道:“之前,我和你说我是重生而来的,并不是骗你。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我对沈纪风,在你们看来,大概就是偶尔的心猿意马,但那不是!在上辈子,我和他是真真切切的夫妻!不过,现在说这个已经没用了,因为这辈子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和他算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丁皓皱起眉头,忍着没有插嘴,依旧冷静的听她说:“我和他之间就告一段落,我不会再纠结上辈子的事了,毕竟再怎么纠结,我也回不去。可是,我和你之间,还是…还是…”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形容,“和你相爱的是另一个苏宜微,不是我,你明白吗?你们以前的种种过往,我都不曾参与,所以、所以我现在不爱你,我不爱你…”

说了这句话,她自己都觉得残忍,低下头,喃喃自语:“我原来以为日久年深,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可是,我现在不确定了…培养出来的感情,到底是爱情,还是维系夫妻间的亲情呢?这样对你,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她说完,头也不敢抬,仿佛是一只受训的绵羊,等待着猎人的审判。

许久,丁皓才开口:“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你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她到底想要什么?明明自己不爱他,却还要占据他的爱人、他的妻子的位置,这对他不公平,长久以往,如果他赋予她的爱得不到回应,那她只有——离开他。

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丁皓忽然冷笑了一下:“苏宜微,我对你诸多纵容,换来的却是你要离开我吗?”

“对不起…”她的头垂得更低,只要想到她要离开他,心就跟刀扎似的痛,眼泪也控制不住的涌到了眼眶里。

下颚忽然一痛,丁皓两指捏着迫使她抬起头来,原本满面寒霜,可是看到她眼中含泪,神色一顿,眼底的怒意和冰冷渐渐褪去,但那语调还是冷冷的:“我有没有说过,不要把现实和虚幻混为一谈?苏宜微,我们已经签订了婚姻契约,你觉得,是你单方面想要离开就可以的吗?”

“我分得清现实和虚幻!是你不相信我而已!这不是虚幻,现实就是我不爱你!”她又急了,彼此相爱和彼此不爱都好办,问题就出在单方面的付出和爱,对另一个人来说,那就是负担。

丁皓却不理会她的焦急,危险的眯起双眸,淡淡说道:“我不想听你说什么上辈子,我宁可相信,你只是,不记得从前了。”

不记得…也可以这么说吧?

丁皓抬起手,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和唇畔,不带一丝温度的慢慢说道:“没关系,你不记得了,我就带你一起重温,让你重新想起,重新…爱上我。”

宜微讶然的望着他,他毫无表情的脸和意味不明的眸子正好落到她的视线里。直觉告诉她,他在意的不是什么她是重生的,她和别人结过婚,她不记得他了,她忘了过去…这些,他都可以不去理会,可她不该说,她不爱他了。

微凉的指尖描绘着她丰润的唇形,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没关系,没关系,你会爱我,再一次。”

宜微有些怕他这幅样子,摇头说道:“不需要重温,我不可能想得起来的。”她又不是真的失忆,而是重生啊!如果能想起过去,那她就该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没试过怎么知道呢?”他轻轻的说,不为所动。

宜微心中酸楚,又自觉有愧,咬了咬牙,说:“就算你非得带我重温过去,但是我…我始终无法想起,也永远无法爱上你呢?”

丁皓身体微僵,手指悬在半空中,一点一点,用力的压下心中的惊痛,唇畔慢慢绽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说道:“那也不要紧,你不爱我,我爱你就够了。”

宜微震惊的无以复加:“爱情不是单方面的付出,这样对你不公平!”

丁皓似乎是惨淡的一笑:“爱情本就没有公平可言,所以,我不需要公平,我只想要你在我身边。”

我不要公平,我只要你。

我希望你能爱我,但若不爱,我仍会爱你。

苏宜微心头巨震,凝视着眼前这个明明可以高高在上,却因爱情而卑微入尘的男人。

被他爱着必然是幸福的,她对不起他。

重温

一次倒春寒,一场春雨,盛放的油菜花全都零落成泥碾作尘了。

春雨过后,天气渐渐变热。宜微换下羊绒大衣,穿上薄呢子短斗篷,照她妈的说法:“清明冻死鬼。”清明节还没到,所以有些厚衣服还没有完全收起来。

还是男人省事,丁皓的衣柜里清一色的黑西装白衬衫,天冷就在外面加羽羽绒服或大衣,天热外套一脱袖子一挽就可以了。难怪他的事业如此成功,如果女人把穿衣打扮的时间花在事业上,恐怕福布斯五百强里得有一大半是女性!

之前的北京之行相当顺利,丁皓直接拿预付款买了一套古董家具,然后就和在香港拍得的那幅画一样,藏进了地下保险库。宜微知道他这人是没什么艺术细胞的,收藏这些无非是等着坐地升值。可是,他是怎么知道这些在将来会有巨大的升值空间呢?

也许,这就是商人敏锐的嗅觉?

只是有些奇怪,别人都炒地炒楼,他却炒古董。

宜微觉得丁皓很特别,特别的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