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守信坚持让赵文才将裤腿卷起来,看见他小腿上烫的红了一片。这样的伤势,会疼上两天,过后也就完全好了。

“老赵大哥,你看这、这是咋整的这是。”连守信松了一口气,却还是说道。

“没事,没事,孩子也是好心,我没事。”赵文才咧着嘴,故作大度地说道,“这不算啥事,老四兄弟,咱还说咱刚才说的那事。老四兄弟。你给我个准信咋样。”

张氏将水杯和水壶都收了起来,没有再给赵文才送茶水的意向。

“这个事啊。”连守信说着话,瞧了张氏和连蔓儿一眼。

“六郎的老舅,我们家可惹不起他。”连蔓儿说了一句。

“可不是。老赵大哥,我们跟你说实话。别的事好说,这事怕不能答应你。…要是我们给作保了,何家老舅那钱,怕你们一辈子都拿不到手。”张氏也跟着说了一句。

这便是将这事情给挑明了。

“咋能。咋能那。”赵文才再厚的脸皮,也有些尴尬了,“老四兄弟,你是个敞亮能担事的人。你给老哥一句话。这还不是为了二郎他们两口子。还有连家的重孙吗。老四兄弟,那可是你嫡亲的侄子和侄孙子啊。…老四兄弟,你们家还差这个钱?”

赵文才显得有些可怜,说到最后,竟然将本意都说了出来。

“老赵大哥,你们要是同意让二郎媳妇回来,这事我能去给你说说。…担保啥的,这我可给你担保不了。”连守信想了想,一字一句地说道。“老何家的事,我管不了。”

虽然赵文才不遗余力地忽悠,打亲情牌,给他戴高帽,但是连守信还是保持了冷静。他看清了这件事的本质。

当初就是何老六混赖,连家不想让家人被抓去县衙,无奈之下。才替何老六把钱给垫上了。连守信也很明白何老六是什么样的为人,让他作保,分明就是让他出钱。连守信不喜何老六的为人,何老六也不是他什么人,连老爷子因为那件事非常气闷,对何老六厌烦透顶,连守信是不会为何老六负担债务的。

“我们跟何家不是一路人,担保不了他的事。”连守信索性将话说的更明白了一些。“老赵大哥,那些钱二郎他爹说要何老六还,那肯定能有法子让他还上,比谁的担保都有用。”

克制何老六,连家有此功力的,也只有连守义一个。

连蔓儿听得暗暗点头。不管怎样,连守信对这件事看的还算明白。同时连蔓儿也有些庆幸,多亏赵文才跟连老爷子他们撕破了脸,要不然,赵文才说动了连老爷子,由连老爷子跟连守信提这件事,只怕连守信就不那么容易拒绝了。

赵文才听连守信这么说,脸色就变得不大好看。

“老四兄弟,你是个厚道人。这不就是个担保的事吗,也就是让秀娥和我们心里宽绰点,并不是要你拿钱啊。”

“娘,我听老赵大叔说是为了二郎哥和秀娥嫂子好,我爹都答应替他说和了,老赵大叔咋还不高兴,一个劲总提钱那?”连蔓儿在旁边,故意压低了声音跟张氏说悄悄话。

只是这屋子狭窄,连蔓儿的声音其实也不是很低,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送到了赵文才的耳朵里。

“老赵大哥,要不,这事你再想想。”连守信见赵文才不说话,就说道。

赵文才心里很不自在。让他想,他还能咋想。让赵秀娥继续留在家里,这不行。可就这么让赵秀娥回来,那笔钱财怕从此就打了水漂。左右他都是吃亏,他还是想将损失降到最低。

连家还有县城宋家那门亲戚,沈家这次来人对连家特别青睐。有这两个关系,不一定哪一天,老连家就能发达起来。赵秀娥肚子里还有孩子,怎么再嫁?就是再嫁,怕也只能找普通的庄稼人了。还不如就守着连家,万一以后发达了,那才是苦尽甘来。

只是那样,这眼前亏就得吃下。

不甘心啊。这连守信不是一个面嫩的呆子吗?他们多卖了他一斤糖,他不是还当好事一样,还生怕他们不肯收钱,即便糖给的不够分量,后来也没听他家谁说个不字。这次咋就没被忽悠住那?

“这事吧,我是没啥说的。 就是吧,这事你们连家做的…,搁谁也咽不下这口气。”赵文才想了想,就对连守信说道,“得了,不看别人,不还得看老四兄弟你的面子吗。我这就回去,再劝劝秀娥和她娘。老四兄弟,你听我的信。”

连蔓儿知道,赵文才这也不过是为了面子好看,说这么一句活动话,其实拿不定主意的人,是他自己个。

赵文才这么说着,就下炕要走。

连守信也跟着下了炕,拿了赵文才提溜来的槽子糕,让赵文才带回去。

“这都送出手的东西了,这咋行那。老四兄弟,你要这样,你就是看不起你老哥我了。”赵文才嘴上说不肯,最后还是将两包槽子糕提溜走了。

两包槽子糕,是钓连守信的担保的。连守信不肯担保,这槽子糕可就白送了。那他不是吃了亏?连守信非要还给他,那可不是他自己要回来的。

送走了赵文才,一家三口回到屋里。

“蔓儿,以后可不准再这样了。”连守信对连蔓儿道。连蔓儿讨厌赵文才,连守信知道。他看出来,连蔓儿是故意用热水烫赵文才的。

“爹,他都那么算计咱,当咱都是泥捏的!”连蔓儿不服气,“那些话,他说出来也不脸红!”

“不管咋说,咱家不兴这个。”连守信语气缓和了一些。

连蔓儿偷偷撇了撇嘴。

“得了,蔓儿那不也是不小心的吗。”张氏护着连蔓儿,“我也是那句话,让咱担保,不就是让咱给他掏钱吗?亏他说的出口,咱要答应了,以后人赵秀娥就得找咱来,咱搁得住她闹一场还是骂一顿,咱给她掏钱,咱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我这不是没答应吗。”连守信也不说连蔓儿了。

“爹,这要是我爷我奶这么提,那你答应不?”连蔓儿问。

“就不能有这样的事。你爷你奶不糊涂,不可能说这样的话。”连守信道。

“那就好。”连蔓儿就没有再往下说。

大家的心情都平复了一些,张氏的同情心就冒出头来。

“…听说二郎媳妇病了一场,好在肚子里的孩子还在。说起来,这事,她也是挺憋屈的…”

“娘,咱可说好了的。那些事,咱一点都不能掺和。”连蔓儿忙道。是非对错先不说,关键是事情的当事人,都是些难缠的角色。连守信和张氏跟他们比起来,就是羔羊与狼群的区别。连守信和张氏要是参与了,不仅不会有人感激,反而会被人借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们不是万能的,所以对于超出能力之外的人和事,只能避而远之。

“我回家去一趟,把这事跟老爷子说说,也让家里有点准备。”连守信站起身道。

“嗯,是该说说。”连蔓儿点头,是该先打一针预防针。

连守信装了一车的粪,没直接往地里送,而是绕道进村往老宅来,连蔓儿也跟着坐在车沿上回来了。

不想,有人还赶在了他们的前头。

来的人是镇上一位老者,也在外面做过买卖,在连老爷子做掌柜的时候,相互认识的。他似乎来了有一会了,看见连守信来了,说了两句客气话,就告辞走了。

“老赵家请的来人。”将人送走后,连老爷子对连守信道。

来人是三十里营子这边的土语,大概的意思就是说客。庄户人家发生纠纷,或者遇到大事要解决,有的时候就要请一位、甚至几位能言善道,而且有些身份地位的人从中协调、说和。

“爹,来人是咋说的?”连守信忙问。赵文才刚从他那走也没多大工夫,这来人就到了连家。赵文才这是打算干啥?

“爷,刚才秀娥嫂子她爹找我爹了。”不等连老爷子回答,连蔓儿抢着说道。

第二百六十九章 连蔓儿的反击

“哦?”连老爷子听了连蔓儿这句话,有些吃惊地看向连守信,“赵文才他找你干啥?”

“说了二郎媳妇的事…”连守信答道。

“爷,秀娥嫂子她爹跟我爹说了一大堆咱家人的坏话,听的我和娘都气的不行。他看我爹老实巴交的,还非得让我爹也顺着他说,好像我爹不也跟着说几句,他就不答应似的。”连蔓儿有些气鼓鼓地道。

连老爷子没说什么话,脸色似乎也没有变化。毕竟年纪和阅历在那里,连老爷子大多数时候还是很有涵养的。不过,连蔓儿可以断定,连老爷子听见这样的话,心里肯定是不会高兴的。

“蔓儿,你说这些干啥?”连守信不想让连蔓儿说这些。他是真正厚道的人,觉得这么做,有些像传闲话,会让赵文才和连老爷子更加生分。

连蔓儿却并不这么想。她没有胡乱编排赵文才什么,而且是赵文才算计她们在先,对赵文才讲究什么厚道,那才是可笑的事情。

“爹,这也没有外人,在我爷跟前怕啥的。”连蔓儿就道,不过也没继续细说赵文才说连家人的那些坏话,“他还跟我爹说,想让秀娥嫂子回咱家来了。我爹就说这是好事,可他还跟我爹提条件,说啥非让我爹给何老六的借据做担保。”

“有这回事?”连老爷子问连守信。

“嗯,赵文才是这么说的。”连守信道,“但是我没答应他。”

“哦…”连老爷子收回目光,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

“爹,我跟你老说实话。何老六是啥样人,我可不敢跟他交啥事。我给他保不着,我也保不了他。”连守信老老实实地道。

“六郎他老舅太赖了,那天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把他都给绑上了。我看他一点都不害怕。他就是不给钱,还逼着我爷给他出钱。”连蔓儿回忆道。

其实不用她说,当时连老爷子和连守信都在场,至今也都记忆犹新。

“老四,你不答应的对。”连老爷子吐出一口烟,想起这件事他的火也很大。要不是何老六,连守义怎么会偷学连守信酿酒,结果酿出这么大的祸事来。要不是何老六滚刀肉、耍赖。连家填了镇上的房子,就能免了灾,又哪里会需要动赵秀娥的嫁妆。

他一时没有把住,结果被赵家那些人闹腾的。多少年的好名声都毁了,更别说到老到老,还被连累的被年轻的小媳妇骂到祖宗八代。

“咱不能再给他老何家做冤大头。”连老爷子狠狠地将烟袋锅在炕沿上磕了磕。

“对。”连蔓儿重重地点头。

“老四,后来赵文才他咋说的?”连老爷子平复了一下情绪,问连守信道。

“我没答应他这事,我看他心里不大高兴。也不说让二郎媳妇回来的事了,说是要回家再商量商量。”连守信道,“他来的时候,还给我提溜两包槽子糕。这不年不节的。我也吃不着他的东西,他走的时候,我又让他拿回去了。”

“你做的对,咱不是那没身份、没代价的人。”连老爷子似乎对连守信的做法很是欣慰,“…老赵家,那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家。这门亲,做的太急了。哎…”

“爷。还有件事。年前的时候,二郎哥上我家,跟我爹和娘说,让我们照顾点秀娥嫂子娘家的生意。要买啥东西,就上老赵家那个富达杂货铺去买。我们买年货,上他家买白糖。我爹要买一斤。他非要卖给我们二斤。还说啥不要钱,一斤白糖不是小钱,我爹能占他的便宜吗。我们把钱都给他们了。回家来。我娘说白糖金贵,家里留一斤,另外一斤留着送礼啥的。…送礼的东西我娘都精心着,想在那一斤里面再添点。就手就用称称了称,一斤白糖,他差不多就少给了我们一两。”

“还有这事!”在旁边做活计的周氏抬起头来。问道。

“嗯。”连守信点了点头,“年前的事,那时候二郎才刚成亲,这事我就没让说,说出来挺不好看的,二郎和二郎媳妇脸上也过不去。…要是别的铺子,少这些,肯定得回去找。”

“就你们老实头,少那些分量,咋不回去找他?”周氏怒道,“你给他留啥脸,老赵家那一窝是要脸的。他要脸他也不缺斤少两,办这么断子绝孙的缺德事。”

连守信没说话,要是别的铺子,在伙计给称的时候,他们会在一边看称,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后来我们就不敢去他家买东西了,秀娥嫂子有一次还和我娘说,好像挺不满意的。我娘还顾着二郎哥的面子,没说这事。”连蔓儿说到这,也有些真生气了。“爷,你说,秀娥嫂子她爹找我爹做啥担保,是不是看我爹好欺负,又想拿我们当冤大头?”

“赵文才不是个东西,以后你们谁也不用搭理他。”连老爷子道。

“那我爹心里还不舒坦那,”连蔓儿故意叹气道,“秀娥嫂子她爹可能说了,句句话都说是为了老连家好。好像我爹不给他做担保,秀娥嫂子不回来,就是我爹的错,就是我爹不孝敬爷和奶你们似的。”

“听他放那骡子屁。”周氏大骂,“老四,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他再上门,你就把他打出去。别让他再糊弄你。”

周氏这样,连守信能说什么,只能点头应承。

“爷、奶,这事我记住了。就是我爹有时候忘了,我会给我爹提醒。”连蔓儿高高兴兴地道。

“爹,那老赵家请的来人,是咋说的?”连守信问连老爷子。

“还不是那些话,说是同意让二郎媳妇回来,就是得找个人给担保。就是担保何老六借的那钱。”连老爷子道。

“爷,那他说没说想让谁担保?”连蔓儿问。

“来人说的有点含糊,”连老爷子想了想道,“听你们刚才说的话,我看他们还是打的是你的主意。”

这最后一句话,是冲着连守信说的。

“爱回来不回来,她也把这一大家子都折腾的够呛了。我这辈子,还没谁敢骂过我。不回来,家里都清净。”周氏道。

“还是该让她回来。”连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周氏,就将转过身子面向连守信,压低了声音,“二郎媳妇不贤良,可这事咱也做的不经讲究。为这事,这些天,我整宿整宿都睡不着…”

为什么不分家那?连蔓儿很想说。如果分家,这就是连守义那一房自己的事,赵秀娥要骂,她去骂连守义,去骂何老六,怎么会骂到周氏和连老爷子身上。而且分家了,连守义知道背后没了依仗,也会多一点责任感来,不至于一出事就想推卸责任、开溜吧。

“爹,你打算咋办,给来人准信了没?”连守信关切地问。

“我还没给他准信。”连老爷子似乎有些踌躇,“哎,这事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这就找人给老赵家送信去,二郎媳妇要回来,这边就去接。担保的事…”

又说到了担保的事,连蔓儿和连守信都看着连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