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并不是这么想的,但是为了安慰蒋氏,还是这么说了。

“四婶。就我和继祖俩在家…。朵儿要是找不回来,继祖…还有我,这得落一辈子的埋怨啊。”蒋氏哭道。

“你是个好的,四婶知道。朵儿这事,咋能怪你那。”张氏道。

蒋氏在忙乱中,第一个发现连朵儿不见了,还曾前后院地找了一遍,又去告诉了古氏。是古氏和连花儿并不在意,说连朵儿是故意躲起来,吃饭的时候就会回来。按理说。蒋氏是尽到了她的责任了。

“四婶,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心里…”蒋氏哭个不停。她是一肚子的委屈,一直压在心里,不好说。并不仅仅是因为连朵儿这件事。

本来在镇上住的好好的,她和连继祖带着妞妞,单独住着宽大的房子。可是回到村里。就得跟连守仁、古氏,还有连花儿连朵儿姐两个挤住在一个屋檐下。她忍下了,想着过一段时间也就好了,但是尴尬的事情却接二连三的地发生。

她作为孙子媳妇。表面上是置身事外,但是并不能完全幸免。比如说前阵子古氏带着连花儿和连朵儿姐妹去县城。一住就是十来天。家里正忙着收秋,她也并不熟悉农家院子里的活计,还要照看妞妞。周氏给她这孙子媳妇面子,没有太使唤她干活。但是看着别人忙碌,她并不能像古氏、连花儿和连朵儿那样,安之若素,她觉得不自在。

她明白,古氏能够离开那么久,不怕人说,就是因为有她在家里。这样就算别人问起。古氏也可以说留下了她伺候婆婆。她就是被古氏扔在家里顶缸的。

可古氏不仅仅是她的婆婆,还是她的亲姨妈,她的不满又怎好在别人面前说出来。

还有今天这件事情。虽然是连朵儿用开水烫伤了连花儿,但是她当时就在旁边。还是做大嫂的,古氏和连花儿现在一心是要治好烫伤,还没理会。等这阵子过去了,如果连花儿腿上留了疤,能不埋怨她吗。

蒋氏有苦说不出,因此哭的极为伤心。

“朵儿不见了,惊动了这么多人,奶对我都没好脸色了。”蒋氏哭道。

“好孩子,你奶就是那个脾气,过些日子就好了。”张氏安慰蒋氏。

“大嫂,连朵儿不见了的事,你早就告诉了大伯娘她们。你真心担心连朵儿,咱们都看在眼里。”连蔓儿就道。蒋氏是个精明世故的人,不过在对待她们一家,还有连家的其他人方面,蒋氏倒从没表露出过不好来。而且在张氏危急的时候,蒋氏曾拿了人参片过来。连蔓儿心里对蒋氏还是有些好感的,愿意在这个时候还这份人情。

“这事不能怪大嫂。家里要是谁说大嫂啥,我爹和娘一定会帮大嫂说话。”连蔓儿道。

张氏也立刻意识道,蒋氏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也忙点头。

“月娥,你是好孩子。你放心,咱们别的做不了,一两句话还不能说嘛?”

蒋氏深夜过来,不仅仅是倾诉,就是想让张氏和连守信在需要的时候,替她说两句话。现在张氏痛快地承诺下来,她的心就放宽了一些。同时她也更感觉道,连家几房人口,就属四房的人最通情达理、好相处。

蒋氏又和张氏说了一会话,看夜深了,就回上房去了。

第二天,连蔓儿早早地起来,吃了饭,就将泡好的花生倒进大铁锅里煮。等花生熟了,就用笊篱将花生捞出来,控干水分,装进两个篮子里。这样的花生,水分还是太多,因为没有烘干箱,只能晾晒。

连蔓儿就将梯子搭在房檐上,和小七两个提着篮子上了房。

小七手搭凉棚,四下看了一圈。

“二姐,你看,马车…

第八十章 连花儿回来了

连蔓儿顺着小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辆马车正从青阳镇往三十里营子来。

“是往咱们村来的。”连蔓儿放下手里的篮子,她对那辆马车并不在意。“小七,往南边看看,看咱爹回来了没有?”

昨天晚上出去寻找连朵儿的人,在后半夜和今天早上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他们都没有找到连朵儿,甚至询问周围村庄、青阳镇上的人,也没有谁曾见过一个连朵儿那样的小姑娘的。

现在大家都吃过了早饭散去了,连守义和两个儿子正在东厢房补觉。可是连守信和连守礼还没回来。他们两个最实在,也不知道找出去了多远。

“没看见咱爹。”小七翘起脚张望了一回,有点失望地道。

站在房顶上,视野开阔了许多,一下子可以望到很远的地方。但是村庄周围有山、有树木,也不一定什么地方都能看到。

“或许爹就在回来的路上了,咱看不到。”连蔓儿就道。

小七就点了点头。

“咱先干活吧。”连蔓儿招呼小七。

姐弟两个将几个盖帘一个挨着一个铺在房顶上,然后将篮子里的花生在盖帘上均匀地摊开,今天的天气很好,暴晒这一天,花生里的水分就能干了,也差不多能达到烘干的效果。

“蔓儿,小七,你俩咋先跑到房上去了?”连枝儿和五郎抬着一桶水从院子外走回来。连枝儿一抬头就看见连蔓儿和小七蹲在房顶上了,她立刻就急了。“不是说等我和五郎回来吗,你们俩,胆子也太大了。”

连守信不在家,水缸里的水没了,连枝儿和五郎就只好去抬水。走之前说好了,等她们回来,她和五郎上房晾花生。是担心连蔓儿和小七年纪小,不放心让她们俩爬那么高。

连蔓儿和小七就都笑。

“咦,马车到咱们家门口了。”连蔓儿听见大门外马车的声音。就站起身去看。刚才的那辆马车正停在连家的大门口。连蔓儿见马车帘子上并没有宋家的标记,心里就有些奇怪。连花儿去宋家的铺子治伤。怎么回来的时候宋家不派马车送那。

“大伯、大伯娘和花儿姐回来了。”连蔓儿就大声向正房喊道。

连继祖和蒋氏忙从屋里出来,迎了出去。连守仁从车里探出头来,被连继祖扶着下了车,接着两个人回身接了连花儿,最后是古氏,由蒋氏扶了下来。

连蔓儿和小七从房顶上下来,看着大房一家进了上房。

“不知道花儿的腿上治的咋样了?”连枝儿小声道。

古氏的脸色不是很好。连花儿则是埋着头,看不见她的脸。这个样子,情形应该是并不好了,起码是并没有达到她们的预期。

“他们还不知道连朵儿丢了那…”连蔓儿想了想就道。她心里很奇怪,古氏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若是以往,他们没有借口还要找出借口来在县城里多住一些日子,怎么这次却急巴巴地赶了回来。三十里营子到锦阳县城,是三十里的路程。连守仁他们现在回来,肯定是天还没亮就从锦阳县城出来了。真是奇怪。

连蔓儿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连守仁和古氏在上房里同时惊叫起来。古氏的声音又惊又怒。原来是他们将连花儿放在西屋后,就到东屋去了,知道了连朵儿丢了的事。

“…三叔和四叔那一伙人还没回来,或许就能把朵儿找回来。”连继祖这样安慰古氏。

“我的命好苦。我可怜的花儿,我可怜的朵儿…”古氏就哭了起来。

连老爷子和周氏都阴沉着脸,蒋氏在旁边默默地抹眼泪,一屋子的人都不说话。

“我这才走了一天不到了,就把我一个好好的闺女给…”古氏哭道。

“哭啥哭,合着是我们把朵儿弄丢了,我们对不起你?”周氏从昨天一直忙到现在,听见古氏话里带刺,就恼了,“老大媳妇,昨个继祖媳妇跟你说了朵儿找不着了,你不当回事,那个时候不去找,不跟我们说一声,你现在还有脸哭?”

古氏听了周氏的话,就变了脸色,将嘴捂住,发出闷闷的哭声,却不再敢说什么了。

“朵儿能去哪那,她一个小孩子。”连守仁坐在那皱着眉。

这时候,就听见大门响,连守信和连守礼带着几个人回来了。

上房里的人听见动静,猜到是他们回来了,就从屋里面走了出来。古氏虽是一双小脚,却走在了最前面。等她看清进来的都是村里的男人,并没有连朵儿的时候,立刻就哭着瘫软在了地上。蒋氏忙去扶古氏,却被古氏一把推开了。蒋氏低了头,还是何氏将古氏从地上拽了起来。

“说不定是她自己个躲哪了,过两天自己个就回来了。”何氏道。

这话当然安慰不了古氏,只能火上浇油。

“…我们几个一夜不停地找,小安屯儿、大安屯儿都找遍了,哎…”连守信叹气道。他的脸上灰扑扑地,裤脚,鞋面和脚底都是泥,还有沾了好些个草叶,苍耳子。连守礼,还有同去的几个汉子的模样也都差不多。

这样找了一夜还没找到,那么连朵儿不是死了,就是被人拐走了,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可能。

古氏喉咙里咕噜了一声,眼睛一番,就厥了过去。

“扶你娘上那屋先歇着去。”连老爷子忙道。

连守仁、连继祖和蒋氏忙抱扶着古氏去了西屋。

“烧火做饭,”连老爷子就对周氏道,“大家伙累了一夜了,先吃口热乎饭。”

几个汉子都说不用。

“那不行,咋能不吃顿饭那,要是不吃。就是看不起老叔了。”连老爷子就道。

村中人相互帮忙,一般没有要工钱的,但是约定俗成是要管饭。而且饭菜准备的越好,主家和帮忙的人都越有面子。几个汉子谦让了一番,也就没再说什么。都说先回家去洗洗,然后再回来吃饭。

就剩下连家自己的人。连守义也被叫醒,到上房来,自家人商量怎么办。

“爹、娘,不管咋地,也得把朵儿找回来啊。”古氏这时已经醒了过来,就哭着道。

连老爷子阴沉着脸没有说话。村中能帮忙的,昨天都来了。已经找了一夜,谁也不是铁打的,总要休息休息才行,连老爷子很难开这个口。

“我再跟着去找找。”连守信就道。

“我也去。”连守礼道。

“那我也去吧。”连守义看了看左右,也道。

“就你们仨,也不顶啥用。”连守仁灵机一动,看向连守义,“咱村里找不着人,那…那二郎的老舅不是在西村,离着也不远。让他老舅找几个他们村的人。帮着找找。”说道。

连守义和何氏对视了一眼。

“这大秋下的,谁家都忙。”何氏有些为难地道。

“不管咋忙,朵儿的事最大。你兄弟要是不帮忙,我就跟他绝交。”连守义大声道。

“好。好,还是二弟能办事。”连守仁就感激地道。

“大哥,他老舅那我能做主,要说另外从他们村再找别人,咱家和人家又没啥来往,谁家不忙着打粮食啥的,怕请不动啊。”

“那,那可咋办?”连守仁没想到连守义还有这样的转折。

“我出工钱。”古氏道。

吃过了饭,连守信这次连鞋都没有换,又和连守礼一起,带着几个愿意继续帮忙的小伙子出去找连朵儿。连守义兜里揣着古氏给的一吊钱,和何氏带着几个孩子就都去了西村,然后四郎就回来说,何老舅找了多少多少人,已经四下散开去找连朵儿了。

天擦黑的时候,连守信和连守礼先回来了,接着,连守义也回来了,还是没有找到连朵儿。

大家心里都明白,丢了这么久,连朵儿是再也找不到了。

上房西屋,古氏病恹恹地躺在炕上。

蒋氏从外面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捧了一杯热茶递给古氏。

“娘,喝杯茶吧。”

古氏撩起眼皮,一扬手就将蒋氏手里的茶杯打落。茶杯落到地上碎成了几片,同时蒋氏惊叫了一声。茶水是热的,溅到了她的手上,那一块立刻就红了。蒋氏的眼圈也跟着红了。

“喝什么茶,要是朵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用活了。”古氏道。

蒋氏的眼神闪了一下,闷声不吭地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娘,这个院子又没外人来,朵儿要不是自个走的,还能是谁强她走的。是她不懂事,跟大嫂有啥关系,大嫂平时待朵儿多好,大嫂心里也不好受。”连花儿突然开口道。

连花儿自从回来,就一直在炕上呆坐着,这还是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蒋氏有些吃惊,也有些感激。

“娘,是我不好。你要打要骂,我都没有怨言。”蒋氏就哭着道。

古氏看了看连花儿,又看了看蒋氏,长长地叹了口气。

“月娥,我没有怨你。就是我这心里,难受,当着你爷你奶的面,我还得忍着,就是在你们跟前才能露出来。”古氏坐了起来,抹着眼泪道,“以后啊,我就你们俩闺女了。”

西厢房里,连守信一回来,就累的饭都不吃,和衣躺在炕梢睡着了。

张氏、连蔓儿母女几个坐在炕头上,小声说话。

“四嫂。”一个声音在门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