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那四福金要的书?”星星辉出言请示着费扬古。

“当然要照买,”费扬很肯定的说道,“等会儿你们就去帐上支银子,这些天没事儿的时候,就去搜罗书,捡那些不犯忌讳的,读起来又生动有趣的,多买一些,也不要只拘着一种,就象四福金说的,杂一些,再挑些史书传记放进去,注意别弄太打眼的…当然你们自己也要挑一些,虽然你们看的书,不应该和四福金的一样,但她的意思却是对的,之前我也跟你们说过不要惹事,不要出风头,但不惹事,要稳,并不等于就不需要有才学了,自我致仕以来,你们闲散得也够了,这些日子都把课读捡起来,骑射也都加紧着练,若让我知道谁有懈怠了,咱家可也是有家法的。”

 

第二十章 一颗实心对自己

更新时间2011-12-19 17:55:08 字数:2742

 讷敏并不知道自己拜托了四阿哥一件事,结果却是让家人们紧张并猜测到偏处去了,与兆祥所里四阿哥的那些兄弟们寒暄之后,他们这一天的行程也已经结束了,至于和公主们的互相见礼,那是讷敏明天才要做的,也是不需要四阿哥参加的。

回到东三所的第一件事,当然又是更衣,与之前的清雅截然不同,讷敏这回换上的是一件大红色丝质衫衣,上面用平针、缠针、钉线、平金等针法绣制出金色的双喜字和各色的蝴蝶,彩蝶上下翻飞、两两相对,本就是传统的“喜相逢”纹样,再配上双喜字,更意味着喜上加喜。这次讷敏外面没罩马甲,而是在颈上系了个白色围巾,上面所绣的各色折枝花卉,正可与那些彩蝶交相呼应。卸下吉服冠的两把头上所插的簪子倒是之前用过的,就是在离开家时,额涅亲自为她戴上的双喜如意簪。

四阿哥所穿的常服却依然是蓝色,蓝色虽然是蓝色,但却不是刚才的深蓝,而是亮丽的宝蓝,上面的暗纹是云蝠图案。见讷敏的衣服也换好了,他挥退了屋中的下人,看着她说道,“行了,大哥和三哥已经见过了,连几个弟弟都见了,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讷敏知道自己的这位爷还有一个性情,就是喜欢别人对他至诚以待,所以也不去做那故做不知的样子,盈盈的走到他对面,一边说着,“爷看的没错,我是有一件事儿想问爷,”一边将桌上摆的点心往四阿哥那边送了送,却换来他忍不住的嘴角上扬。

讷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四阿哥应该是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情形,脸上一红,又清咳一声,装成没事人似的接着往下说,“虽然我在家里也学了规矩,但毕竟是初进宫中,有些事情还是不很清楚,却又不好去问别人,只能向爷请教了。”

“什么事儿啊?”四阿哥听完了讷敏的话,面色也开始郑重了。

“爷,”讷敏没答先问着四阿哥,“之前您沐浴的时候,热水送去的很快吧?”

“是啊,怎么了?”四阿哥误会了讷敏的意思,“难道你那边送的慢了?”

“不,我这边也送得很快,”讷敏摇着头说道,“我原以为是东三所里常备着热水呢,后来才听说其实不是,是咱们刚往宁寿宫去之后现准备的,我虽听教养嬷嬷们说了些宫里的定例,却也没讲到细致到这方面,所以想请教爷,在宫中,可有每次请安之后都要沐浴的规矩吗?”

“哪有这样的规矩?”四阿哥直接否认道,“沐浴与否,端看是不是需要,就象咱们今天......”说到这儿,四阿哥的话音突然停了下来。

“咱们今天行朝见礼回来,”讷敏接着四阿哥的话往下说道,“出了一身的汗,下午又要见大哥和三哥他们,因此沐浴整洁自身,是很正常的,可如果这热水是在咱们行朝见礼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会不会有些不妥?”

“当然不妥,”四阿哥的脸也沉下来了,并马上叫进人来吩咐道,“去,到宋氏那里传话,因其擅做主张,罚禁足三个月。”

“爷,这么罚,会不会重了些?”讷敏等到那个下人答应着退下之后,才对四阿哥说道,“这事儿其实不大,纵有些不妥,却也是一番体贴之意,更何况额涅又正不豫......”

四阿哥截住讷敏的话说道,“正因为额涅现在身体不豫,我才罚得这般轻,也省得吵嚷的满处都知道,这事儿看着不大,但咱们去给太后玛玛和汗阿玛、额涅行朝见礼,本是一片恭敬之心,可是这奴才一个自作聪明,说不得别人就会以为,咱们去给请安之前,却是要先想着其间会有什么不舒服,这可是把咱们陷于不敬之地呢。”

“不敬?”讷敏吃了一惊,“有这么严重吗?”

“严重不严重,要看怎么论。”四阿哥郑重着说道,“太后玛玛和汗阿玛、额涅可以宽容大度不在意,但咱们却不能也跟着宽容,跟着不在意。”

“是,爷,我记下了,”讷敏的神色也是同样的郑重,并很认真的对四阿哥点着头,“以后在这上面,一定会多加注意的。”

四阿哥见讷敏如此,也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明天你请完安见过姐妹们之后,就把这三所里的事务接过去,该有的规矩也都立起来。”

讷敏自是赶紧答应下来,又对四阿哥说道,“其实按着嬷嬷们的教导,今天这事儿我原是不该跟爷提起的,毕竟是内宅之事,不该拿来烦爷,即使有必须要说的理由,也不必在刚进来的第一天就说,倒显得我不够沉稳,反正以后的时日还长,完全可以徐徐治之。可若是旁的也就罢了,此事却是关系到太后玛玛、汗阿玛和额涅,虽然之前我没爷想得那般深远,却也知道有所不妥,三所是咱们的家,我不能眼见着有纰漏,却还绷着去图以后的徐徐治之,万一在此期间再有同样或是类似的事情发生,那我可就没脸见爷了,所以想来想去,我还是跟爷说起了,现在爷既有话,以后我再不会让爷为这内宅之事烦心了。”

讷敏这话里也存着玄机,她可以尽力不让四阿哥为内宅之事烦心,但有些该让他知道的事,该对他说起的话,却还是要说的。

在前世,讷敏为了不牵扯四阿哥的精力,让他只操心外事就好,不必为内宅之事而再添烦恼,许多事都是自己默默做了,并不告诉他,结果自己不说,却架不住有别人说,还是往偏里说,一次两次的,或许四阿哥不信,但次数多了,自己又不知道,也没加以解释,就难免他心中起了疑猜,当心里存下了偏见,再去看事情,那自然是怎么看怎么都是偏的。

现在重来一世了,讷敏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哪怕是显得自己无能,也要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四阿哥本就是个爱操心的,又喜欢一切事情尽在掌握之中,自己又何必瞒着他?本是觉得自己能处理的事儿,就不要去烦他的,结果却被别人追了空子,倒让自己落了一身的不是,真是何苦来哉?这一世,自己把事情都摆到明处,看那些人还怎么下舌头?

四阿哥听过讷敏的这番话之后,又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对她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我信你。”

四阿哥是在宫中长大的,虽有皇贵妃护着,却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听讷敏说起宋格格的事儿,也想过她是在立威,但却还是处罚了宋格格,一来是因为宋格格确实犯了错,而且这事儿关系也比较要紧,二来是表示对自己嫡福金的支持,三来也是要敲打三所里的奴才们,要认清自己的主子是谁。

只是,四阿哥虽然这般处置了,但对讷敏在刚进来第一天就马上寻了自己这里原有之人的不是,心里也不能说是很舒服的,至少觉得有些丢面子,可等听了讷敏解释过的这一番话后,他也就释然了,并另有了一种欣慰。

四阿哥知道,那些嬷嬷教给讷敏的规矩和处事方法是没错的,在刚嫁过来,还是刚住进宫中的时候,一切都应该要小心谨慎的,即使发现有什么错处,也应该先不张扬,待正式接手府务之后,再寻机处置,讷敏若是按这个做了,就算宋氏或是三所里的其他人又再犯下类似的错误,也不会有任何人能怨到她身上,包括自己在内。

自己福金明明也知道这些的,嬷嬷们既然已经将处事方法告诉她了,那肯定也会让她知道,这么着直接告诉自己,除了会显得她行事过急、不够沉稳之外,还很有可能会招致自己产生不满,看她谈及岳父时的样子,也不是一个不谨慎的人,可为了自己,为了三所这个他们的家,她还是选择说出来了,这说明她确实是以一颗实心在对自己,而自己,当然也不会辜负于她。

第二十一章 这种实心才是最难得的

更新时间2011-12-22 19:16:44 字数:2905

 宋格格犯错被罚的事儿,四阿哥说是说不想吵嚷得满处都知道,可该知道的人,却还是都知道了。

皇贵妃微微一笑,对坐在身边的妹妹说道,“胤禛这孩子,虽说处事还是稍嫌急躁了些,但取其心意,知他将对皇太后和皇上的孝心和恭敬之心看得这么重,我倒是能放心不少了。”

小佟佳氏抿嘴一笑,“四阿哥历来是个实心的孩子,没想到也就罢了,一想到了,自然是要急着处置的,要说这四福金还真是个心细的,也亏得她提醒四阿哥。”

“心细并不是坏事,”皇贵妃又是一笑,“胤禛行事略有急躁,正该有个心细的人在旁边提醒着。说到这个,我还要拜托你,以后你若是看到他们行事间不妥之处,也一定要记得提醒一声。”

“那是自然,”小佟佳氏应了一声之后,又笑着说道,“不过,有姐姐在,想来我也是不会太容易看到四阿哥有不妥之处的。”

皇贵妃还要再说什么,就有人来报说,“主子,皇上过来了。”

皇贵妃本是半躺半坐在床上的,听到这话,忙挣扎着要起身,小佟佳氏忙赶紧过去相扶,而这时候康熙已经进来了,见到皇贵妃这样,也抢步过来扶,“你躺着吧,哪用天天这么折腾呢?这些个虚礼,等你好了之后,再行不迟。”

小佟佳氏在康熙面前并不多话,只小心的将皇贵妃扶着重新坐好,然后才向康熙行了个规规矩矩的请安礼,声音也是端庄沉稳并不妖媚的,“恭请皇上圣安。”

“嗯,”康熙坐在皇贵妃的床边,对虽不熟稔却也是他表妹的小佟佳氏笑了笑,“你来了。”

“奴才是来给皇贵妃请安的,”小佟佳氏恭敬的应了一声,也不多做停留,“皇上来了,奴才就告退了。”

“好,”康熙点点头,“以后也常过来陪你姐姐说说话。”

“是。”小佟佳氏答应着退下去了。

康熙的注意力却已经集中到皇贵妃身上了,“今天觉得怎么样?”

皇贵妃微笑着说道,“挺好的。”

康熙薄责着皇贵妃,“朕什么时候问你,你都说挺好的。”

“本来就是挺好的,难道皇上想听我说不好吗?”皇贵妃的笑容加深了些,“再说,有脉案在,我就是想瞒皇上也是瞒不过去的。”

“你知道就好,”康熙伸手将皇贵妃腿上本来盖得好好的被子又重新掖了掖,“记着,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给朕知道。”

“皇上这么说,那我还真就有些不舒服了,”皇贵妃稍微收敛些笑容,对康熙说道,“我的不舒服,就在于皇上太不爱惜自身了,这大热的天儿,您怎么好在这个时候就过来了,万一过了暑气,岂不是让人着急?”

“你顾着自己吧,朕的身子好得很,一点儿热又算得了什么?”康熙说到这儿,看了一眼跟着自己过来的梁九功,等梁九功心领神会的示意着屋中的下人都跟着他退了出去之后,才又问皇贵妃道,“胤禛那儿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皇贵妃看着康熙笑着,“若皇上指的是有人自作主张,提前吩咐热水的事儿,那我是知道了。”

“自作主张的事儿另说,”康熙皱了皱眉,“你说胤禛的福金是怎么回事儿?我本来还觉得她有些过于稳重了,结果她就做出这样的事儿。”

“她做什么了?”皇贵妃睨了康熙一眼,“难不成皇上认为,以后给您请安之前,很应该把可能会遭遇的困难先想好吗?有可能会出汗,就事先吩咐沐浴的热水,有可能会摔倒,就提前备好跌打的伤药?”

“你啊,总是会跟我胡缠,那是一回事儿吗?”康熙摇摇头,又接着说道,“宋氏所为是有不妥,但这种事儿,以前也未见得没有,别人谁都没想到不敬上去,她却想到了,若真是心存恭敬也罢了,若只为打压宋氏而借此生事,那朕可就为胤禛选错人了。”

皇贵妃也摇了摇头,“皇上这话,我却不是很赞同,我不知道以前别处有没有这种事儿,但我敢以性命作赌,若皇上那儿不是全天候备着热水的话,肯定是不会有这种事儿的。”

康熙瞪了皇贵妃一眼,“混说什么呢?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值当你拿性命来作赌?以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了。”

“皇上那儿就不会有这种事儿,我当然不怕这么说,”皇贵妃继续往下说道,“我这里自也是敢保的,至于宫中其他地方,至少我也是没听说有过的,结果偏胤禛处就有了,还是在他福金进门第一天有的,这是胤禛福金心细发现了不妥,胤禛又已经做了处置,若是等我知道了,肯定不会只禁足了事,别的不管什么,我都可以宽和,但凡与孩子名声有涉的,我却是绝不能容。”

“其实皇上的意思我明白,”说到这儿,皇贵妃看了看康熙,缓和了些语气接着说道,“我也不认为宋氏真是心存不敬,更不觉得她是仗着自己先进的东三所就想去要胤禛福金的强,她是您赐的,在这上面自是信得过的,依我看,十之八九,她是想在胤禛面前显示自己够体贴,同时也巴结一下自己未来的主母,本来这样的心思也没什么不对,只可惜她行出的事儿却是错的,胤禛是男子,对内宅之事不会太去注意,准备热水的事儿乍看起来又不起眼,说不得很容易就会被忽略过去,可是他忽略了,别人却未见得会忽略,他自己查觉了、处置了,总比将来被人提起、于名声上有损要来得好。”

“朕的儿子,谁敢妄议?”康熙一瞪眼,又对皇贵妃摇摇头,“你啊,就是爱想的多。”

“真是我想的多吗?”皇贵妃微微一笑,却不再就此多说,而是欠起身来,伸手轻抚着康熙的脸庞,“自皇上亲政,擒鳌拜、剿三藩、收台湾、拒沙俄,使天下安定,民生稳健,种种功业,足可称千古明君,胤禛纵使不能为您争光,却也不能成为您丰功伟业中的不足或是遗憾,我知道他身上的缺点很多,心性太直、行事过急,但在忠孝之心上却是绝不会有差的,这一点,我也敢用性命来担保。”

“才说过不许,你又来了,”康熙握着皇贵妃的手,瞪着她说道,“胤禛自是好的,这点我跟你一样清楚,”又缓和些语气说道,“那个宋氏,虽是朕赐的,却也是容不得她任意胡为的,只是你现今身子尚未完全康复,想来胤禛未对她施以重罚,也是与此有关,你且领着孩子的这份心意,等身子养好了,又有什么处置不得的。”

“她是胤禛的人,”皇贵妃笑了笑,“是该由胤禛福金做主的。”

康熙笑着看看皇贵妃,“你对胤禛的福金真这么满意?”

“那是我儿媳妇,我当然满意了,”皇贵妃笑笑说道,“我知道皇上看不上她这次的处事,觉得过急了,也不够沉稳,又觉得她挑出宋氏的错处,内里说不定还存着争宠啊、阴谋啊什么的,但皇上您可别忘了她现在的年纪,那还是个孩子呢,哪里就会存着那么多的弯弯绕了?至于不够沉稳、处事过急,我倒觉得这是好事,她年纪虽轻,但进宫前家里必是教过规矩的,内务府也会派去教养嬷嬷,‘初来乍到,不要马上生事,且等以后慢慢看过,再徐徐治之’,这样的教导和提醒,肯定是有的,其中的原因和可能产生的后果,她必也是知道的,可是她却依旧选择把这件事直接跟胤禛说了,说明在她的心里,把胤禛的名声看得比自己重,也说明她对胤禛是实心相对的。”

“相较于那些慢慢教着就能改过来的缺点,这种实心才是最难得的,”皇贵妃反过来握住了康熙的手,“胤禛也是个实心的孩子,再个实心的人在一处,在这事儿上又能看出他福金是个心细的,可以时时提醒着胤禛,我自是再满意不过了,更要感谢皇上指了个这么好的人给他呢。”说着抽回手来,握在腰间给康熙行了个礼。

“你觉得好就行,”康熙又再将皇贵妃的握回到手中,“说了这么多,累了吧?要不要歇一歇。”

“我不累,”皇贵妃摇了摇头,“我觉得精神正好,皇上若尚有闲暇,我倒是想与您一处到外面走走呢。”

“也好,”康熙点了点头,“御医也说,你偶而去外面呆一呆也是有好处的,但不能累着了,走就罢了,让他们抬肩舆进来吧。”

第二十二章 不要去求‘周全’

更新时间2011-12-24 8:03:59 字数:3257

 讷敏并不知道康熙与皇贵妃谈了些什么,但在对宋氏吩咐热水一事的处理上,她却是考量过这两个人会有什么反应的,鉴于前世对他们的了解,讷敏知道康熙会对此有些不豫,但她还是选择这么做了,因为她目前最先要争取的,是皇贵妃的好感。

康熙这个人,狠起来的时候能断情,但平常的时候也重情,还很长情,元后崩世经年,他对太子的抚育、栽培和宠爱,世人都有目共睹,即使发现了太子有种种的不妥,也是一直容忍到了不能再忍的时候才发作,而在他的三任皇后中,最得他心的还不是元后,而是现今的皇贵妃,讷敏只要得了她的喜欢,相信康熙也是会受一定影响的,就算他不受影响,皇贵妃也一定有办法让他受影响的。

讷敏此举虽然是利用了皇贵妃,却也是为了让她能有所牵挂,据说有牵挂的人,就不会轻易的离去,而能让皇贵妃牵挂的,只怕也就是四阿哥了,她虽然只是四阿哥的养母,但却胜似那个生母多多,如果讷敏处处表现完美,事事处置周全,难免她会认为四阿哥身边已经有人照顾了,于是自己就可以安心离去了,而前世的她,也真就是在讷敏嫁过来不到一个月就崩了。

且不说皇贵妃的太早离世、会不会让自己落个“福气不够”的名声,只说她的存在对四阿哥有多么重要,讷敏就觉得在这一世自己应该试着去做做努力,即使努力之后还是不行,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让皇贵妃不能了无牵挂,是她努力的第一步,也是她为自己在皇贵妃那里争得好感的计划之一。

在前世,因为弘晖的早早夭折,讷敏没能尝到做婆婆的滋味,但她却是有妯娌的,而且还不少,由她们身上,讷敏对婆婆的心理多少倒是能了解一些,虽然做母亲的都想给儿子最好的,但一个本身就很完美的儿媳妇,和经她调教之后才变得完美的儿媳妇,在婆婆心里的地位却是不一样的,至少后者会让她有成就感。

当然,这种不完美也是有底线的,一个婆婆对儿媳妇的标准,首要的就是能实心实意的对自己儿子好,再来是能实心实意的孝敬自己,不会抢走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地位,还有,注意别张扬太过,八面玲珑、精明过甚之类的性情,并不是婆婆对自己儿媳妇的期许,不说皇贵妃现今的身份和地位,只说四阿哥本身的学识和能力,都是用不着讷敏去上窜下跳、四处张罗不休的。

而讷敏刚进宫第一天就生出的热水事件,却是并不完全符合这些标准的,虽然皇贵妃会为了四阿哥而在康熙面前替讷敏说好话,但她的心里却未必会喜欢,说不得也会怀疑自己这个媳妇是在利用四阿哥立威,讷敏知道这一点,可并不担心,她不是宋氏,她是能每天给皇贵妃请安的,又要时时在她身边侍疾,解释的机会很多,表现的机会也很多,既可以很快打消皇贵妃的怀疑,又可以借此来承认自己的不足,并请求皇贵妃对自己进行谆谆教导。

“我看着你挺好的,”皇贵妃听了讷敏的请求之后,笑着说道,“虽因年纪尚小,难免有些阅历不足,但世人都是有缺点的,我也不例外,这次的事儿,你也是出于维护胤禛的名声所想,虽操之急切了些,却也不能说是错。”

“额涅这话是在替我遮掩呢,”讷敏有些惭愧的微低着头,“其实在家里,我也是学过处事之法的,可是当事情真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我才发现,所学只是所学,事情的发生却是会有变化的,而一有了这个变化,我就不如该如何了,想来想去之后做出的决定,却依旧有着这样或是那样的不妥之处,更让我羞愧的是,一直到现在,我还是没能想出一个周全的法子来。”

“你这话算是说着了,”皇贵妃笑着点点头,“这世间的事儿,本就是不容易‘周全’的,你顾到了这边,就顾不到那边,顾得了大多数,也依旧会有人不满意,所以咱们不要去求‘周全’,‘求全则毁’,咱们只求“无愧”就好。”

讷敏肃手恭敬的听着皇贵妃的话,又郑重的应道,“额涅的教诲,我记下了。”

“我知道,”皇贵妃又对讷敏笑笑,“你刚进宫中,本来就怕被挑出错来,却偏遇到这样的事儿,因此才会这般多想,其实用不着,宫里虽然规矩大,但也不用战战兢兢成这个样子,你只要守着规矩,按章按例办事,就不会有大问题。当然,有些事也不能完全的硬按规矩,咱们虽不求周全,但也不能完全的不懂变通之道。”

讷敏自又是恭敬的应了。

“你是胤禛的福金,”皇贵妃继续笑着说道,“按说这些事儿我是应该带着你,慢慢的教给你知道的,只是我这身子骨......”

“额涅,”讷敏忙打断皇贵妃的话,“您的身子骨好着呢,我们爷早上请安时,才问过御医,说您只是病情初愈,又赶上苦夏,这才显得较常人羸弱些,等到秋风一起,就会神清气爽、全然无碍了,到时候咱们正好一处过重阳,听我们爷和御医说,您这儿的菊花酒最好,到时候额涅可一定得多赏媳妇几杯尝尝。”

“好,”皇贵妃也不再做哀伤之叹,而是笑着一口应承道,“只要你们喜欢喝,我这菊花酒是尽有的,但有一条,喝醉了可是不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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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的婚假只有三天,三天过后,他就又要接着去学习了,讷敏的生活也进入到规律之中,每天一大早起来,先陪着四阿哥用完早膳,等他去上学之后,再将东三所这一天的事务交待下去,然后稍事歇息一下,就整装开始去各处请安,所谓各处,其实也就是两处,先去的是皇太后的宁寿宫,然后就是皇贵妃的承乾宫,至于德妃的永和宫,因四阿哥现时的抚养权不在那儿,行朝见礼也就罢了,请安却是不用去的,不过,若是在皇太后那里遇到了,礼数自也是不能缺的。

而等到了承乾宫之后,讷敏就停了下来,她过来并不只是要请安,还要给皇贵妃侍疾,当然并不用她真去烧水熬药做体力活,只需陪着皇贵妃说话解闷就好,讷敏会说些外面的事情以及自己家里和自己小时候的趣事,皇贵妃则会讲些四阿哥和宫中的事儿,还有她要教讷敏的东西,虽然她现在因病不能处置宫务,但却并不影响她结合着宫中的一些事情来做分析,她还让讷敏分别以不同的立场上,来拟定各种应对方法,然后再由她来做优劣之评。

前世的讷敏并没有提出让皇贵妃教自己处事之法的请求,前世的讷敏在皇贵妃面前极力的表现着自己的沉稳,务必要让自己做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皇贵妃也曾试着点拨几句,但当时讷敏一来是年纪小,二来是被所学的规矩和进宫的紧张弄得有些一根筋了,因此并没能领略皇贵妃话中的深意,几次下来,皇贵妃自然也就放弃了。

而这一世的讷敏当然不会这样,这一世她主动向皇贵妃请教,在被教习的过程中,也主动的犯点儿小冲动、小不冷静或是小不知灵活变通什么的,除了要符合她现时的年龄和阅历,还因为纠错、改正、解惑,本就是教习中的乐趣,而皇贵妃在纠错、改正和解惑的时候,又会引申出很多的话来,讷敏记下来在心底里细品着,也能咀嚼出许多的味道。

在为皇贵妃侍疾的时候,讷敏也曾经遇到过康熙,这倒没什么奇怪的,据说康熙是每天都要过来的,只是并不定时,所以有时遇不到,有时就能遇到,遇着了,见过礼,避开去也就是了。

康熙在听说皇贵妃现下正亲自教导讷敏处事之法时,却不由得皱皱眉,“你现今的身子正弱,哪能在这上面再耗心思?这胤禛福金也实在是不省事。”

“皇上且少寻些我儿媳妇的不是吧,”皇贵妃斜睨了康熙一眼,在私底下,她是不介意展露些风情的,“我并没有耗什么心思,我正乐呵着呢,您可别横插一杠子扫兴。”

康熙见皇贵妃这个样子,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伸手轻掐了她嫩腮一把以示薄惩之后,又有些疑惑的说道,“看来,你是真喜欢胤禛的福金。”

“她是挺好的,”皇贵妃的笑容里带着满意之色,“对胤禛实心,对我也是孝顺有加,这些日子陪着我说话,逗得我开心不少,学起东西来也快,”说到这儿,皇贵妃抿了抿嘴,“还很有些小聪明。”

“哦,”康熙挑了挑眉,“这话是怎么说的?”

“她啊,”皇贵妃又是一乐,“为能从我这儿多学些东西,有时候会故意说错,好引我多讲一些道理呢,她当我没看出来,可是每每得我多言几句之话,她那眼底里发出的亮光,我又岂有看不到的?不过,我也只当没看到,就让我们彼此间都图一乐吧。”

“没想到你在宫中,倒是得了教习之乐了,”康熙摇了摇头,“只是你教归教,可不许累着了。”

“不会,”皇贵妃笑着说道,“这几日有她陪着,我还觉精神了不少呢。”

 

第二十三章 两重考验

更新时间2011-12-26 11:52:16 字数:3314

 讷敏虽然决定试着做做努力,但却没敢抱太大的期望,毕竟她对医术之道并不怎么了解,所能做的也只是在为皇贵妃侍疾的时候多精心一些,饮食进退方面多留意些,多陪她说笑闲话,又从书中寻些或有趣或精彩的段落向她请教、与她共赏,并适时明示暗示一些四阿哥尚需要她扶持照顾的若干理由,以让她能心有挂牵。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七月、八月、九月…最后连康熙二十八年一整年都过去了,皇贵妃的身子虽不能称之为康健,但比起讷敏刚进宫那会儿却也是有了些起色,而这种有别于前世的命运改变,也让讷敏心中的期望增强了不少,可同时她又知道,在进入到康熙二十九年之后,皇贵妃的身子还有两重考验要经历。

康熙二十九年的前半年是没什么的,皇贵妃的病情还是在持续的稳定中,从而让康熙放心的做出决定,御驾亲征噶尔丹。

此时候,朝中上下是群情激昂、信心满满,都觉得此一去必将大胜而归,纷纷托人找关系,以期能加入其中,好争得一分军功,四阿哥也只叹自己年纪尚小,不得随军为汗阿玛效力,讷敏却自是知道,这一次的亲征,最后是以康熙生病不得不回銮而告终的,当然她还知道,康熙本人是不会有事的,他的皇朝还要持续三十多年呢。

可是皇贵妃却不知道,于是当康熙病在出征路上的消息传来之后,她就因担忧而伤神、因伤神而使本来已经稳定的病情又起了反复,身子也随之虚弱了起来。经过讷敏和四阿哥再三的劝慰,再加上康熙听说了皇贵妃的情形之后,也时常与她通着信,皇贵妃先是知道了康熙的病已经不很要紧了,等到他回銮之后,又看到他确实已经无碍,一颗心也放了下来,病情这才得以缓解。

“你这是怎么了?”四阿哥看着讷敏在人前还好,私下里眉宇间却总似有些郁色不展,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缘由,就干脆直接问她,“额涅的身子不是已经有起色了吗?你还在担心什么?”

“爷看出来了?”讷敏摸摸自己的脸,没先回答他的话,却急着问道,“我表现的很明显吗?可有别人也看到了?”

“没有,别人应该没看出来,”四阿哥摇摇头,“你掩饰得还算不错,不过,若再这样下去,就不一定了。”

“别人没看出来就好,”讷敏小小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微皱起眉,对四阿哥说道,“爷看得没错,我是有所担心,我也不是想瞒爷,可是我这担心到底是为着什么,我自己却也不知道,因此也就不知道该怎么跟爷说才好。”

“这话是怎么说的?”四阿哥没听明白讷敏的话,“什么叫你担心,却不知道为什么担心?”

“我就是不知道啊,”讷敏紧皱着眉,一脸苦恼的说道,“就象爷说的,汗阿玛平安回来了,额涅的身子也有所好转了,我本不该再有什么担心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就是有些不安宁,就好象将要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似的。”

“能有什么事?”四阿哥不以为然的说道,“你可能是被额涅之前的病吓到了,这才想太多了。”

“也许吧。”讷敏对四阿哥勉强一笑。

讷敏没办法说自己的担心是其来有自的,身为女子,她也不好打听战场上的事儿,而在此之前,她更想不出理由去让皇贵妃阻止佟国纲上战场,因为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谁也不会相信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现在,如果佟国纲的命运没象皇贵妃一样有所改变的话,那他应该是在康熙回銮的途中就已经阵亡了,之所以消息被秘而不宣,前世应该是为了怕影响士气,现今则还要再加上一条,怕皇贵妃的身子受不住。

讷敏本来还指望着皇贵妃的坚强意志能够挺过这两次考验,可是当第一次考验,也就是康熙亲征途中生病的事件发生之后,她就不确定了,皇贵妃的意志自然不是弱到不堪一击,可是她的身子却不行,她之前的病可是实打实的,是本来会在康熙二十八年的七月份就崩世的,现今能逐渐有所稳定,是各种各样的因素集合在一起造成的,但还存在体内的病因,以及之前被损及不轻的元气,都禁不起过强的心思波动,第一次康熙的生病,已经让她的身子又损及了一些,等到佟国纲阵亡的消息公布开来,讷敏就不知道皇贵妃是不是还能坚持过来了。

从皇贵妃的日常闲谈中可以得知,她对这位伯父的感情还是挺深的,佟国纲的性情虽然有些浑不吝,但对这个侄女却是极好,他自己没女儿,就把皇贵妃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疼宠之至,逮着什么适合女孩的、甭管是吃的用的玩的,都会忙不迭的赶紧送过来,时不时的还会接她到自己的府里住些日子,佟国维这个正经的阿玛若对她有所训导,只要是被佟国纲见着了,不只是要拦着不许,还会反过来教训佟国维几句。

佟国纲本来是不喜欢皇贵妃入宫的,说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奶奶,不管嫁到哪家去,都是要被恭着敬着的,有个什么事儿,家里人也能给她撑腰,再有不好的,自己就是打上门去,也没人敢说什么,又何苦进到宫里去,受那些个多如牛毛的规矩束缚,还要与那一大堆女人置气?只是这个事儿,不是由他说了算了,也不是由佟国维说了算的,又听皇贵妃说她自己愿意,佟国纲这才做罢了,但也还是找机会对康熙施以威胁,诸如不许他欺负皇贵妃,不许他纵容别人欺负皇贵妃,要让皇贵妃与家人能常见面等等。

没错儿,佟国纲是威胁了康熙,他对康熙是时常有些“犯上”的,所以才说他是个浑不吝的,嚣张、跋扈、蛮横的皇亲国戚和朝臣不是没有,但是能嚣张、跋扈、蛮横到皇上头上的却只他一个,偏康熙对这个舅舅却就是能纵容,而皇贵妃在进宫之后,这个伯父也真是没少加以关心,虽然很多时候都没关心到点儿上,甚至还有些胡搅蛮缠,让康熙和皇贵妃都有些哭笑不得,但对他的心意,皇贵妃还是很感动的。

前世皇贵妃并不太与四阿哥提及娘家之事,也不很让他们之间有什么接触,这或许是因为她看索明两党相争得厉害,不想佟佳氏家族也去掺上一脚,也或许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身子不好,离世之后,四阿哥想必还要回到德妃的身边,若他与自己娘家过于亲近,难免会招德妃不喜,可是这一世经过讷敏的从中搅和,让皇贵妃意识到自己离世之后,德妃未见得会很痛快的接受四阿哥,即使接受了,也未见得会对他好,至少跟被她如珠如宝待之的十四阿哥是决计不能比的,这就让皇贵妃的做法有了些改变。

皇贵妃的改变并不大,她依旧没让四阿哥与佟佳氏家族有什么过多或亲密的接触,但却会在日常闲话中,带出一些自己在娘家的事儿,让四阿哥对佟佳氏的一些主要人员能有所了解,也因此四阿哥在得知佟国纲阵亡的消息之后,回到东三所就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这时噶尔丹战役那边取得胜利的消息已经在宫中传开了,再看到四阿哥这个神情,讷敏心下自然明白佟国纲的命运还是和前世一样了,但还是出言询问道,“爷,怎么了?”

四阿哥先挥手让屋中的下人们退下,然后才长叹了一声说道,“大舅爷阵亡了。”

“什么?怎么会?”讷敏做出不可置信状,“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出这种事?”

“我也觉得不可能,”四阿哥皱着眉、沉着脸,“可是偏就出了。”

“这真是太出乎人预料了,先前听说咱们打了胜仗,额涅还正高兴着呢,”讷敏声音由惊讶转成担忧,“这若是听了这个消息......”

“汗阿玛吩咐了,先不要告诉额涅。”四阿哥嘱咐着讷敏,“这些日子你多陪着额涅些,注意不要让她身边的人说走了嘴。”

“嗯,我会的。”讷敏点了点头,“只是瞒毕竟只能瞒住一时,额涅总有知道的一天,咱们还是得好好想想到时候要如何安慰她,额涅的身子可是再禁不起损耗了。”

“我如何不知道这个呢?”四阿哥的眉皱得更紧了,“现在也只能瞒得一时是一时了,其实大舅爷是在八月初一的时候就已经阵亡了,是汗阿玛将消息一直封闭着不让人知道,难怪之前你说总觉得心里不安,好象有什么事儿要发生,我还说你想太多呢,没想到却是应了这个事儿了。”

“觉得又如何,到底也改变不了什么,”讷敏郁郁的说道,“我现在只担心额涅,想想她跟咱们说的大舅爷对她种种的好…唉!”叹息一声之后,讷敏又问四阿哥道,“大舅爷的后事…..”

“仗打完了,大舅爷的灵榇也已经往回运了,”四阿哥对讷敏说道,“汗阿玛派了和顺公主的额附尚之隆和内大臣一等公坡尔盆带着侍卫去迎了,等灵榇将至京城时,我打算向汗阿玛请旨,前去相迎。”

“这是应该的,”讷敏点了点头,“他不只是咱们舅爷,还是外伯公呢,爷多尽些心也是应当的。家里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额涅的。”

讷敏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其实真是没什么底,前一世,皇贵妃是在佟国纲阵亡之前就崩世了,这一世因着命运的改变,使得她要直接面对这个噩耗,饶是讷敏重活过一世,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她平安的度过这一关,只能是求老天爷保佑了。

第二十四章 憋屈的大将军

更新时间2011-12-26 23:49:39 字数:3236

 表面上看来,康熙在亲征的半路上生病以致于不得不回銮,和佟国纲的阵亡是两码事,但其实两者之间却是有因果关系的。

这次出征,康熙所选定的指挥阵营,堪称是豪华之极,王公、国戚、重臣、骁将,啊,对了,还有皇子,几乎可以说是各个领域的重量级人物全都汇集在此了,但豪华是豪华了,重量也够重量,可这些要紧的大人物们,之间却是互有别扭、貌合神离、很难配合到一处的,不过康熙对此并不担心,因为他是要“御驾亲征”的,他很自信,有自己压在那儿,这些人是不敢放肆太过的。

康熙的自信是有道理的,只是他却忘了一句话,那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又或者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康熙是想了这个,又考虑了那个,却偏偏没想到自己会病在半路上,开始他还强忍着,后来病情却是变得严重了,这才听从了臣子们的请愿,提前打道回府,留下了这一班各方势力繁杂的精英们让裕亲王福全头疼不已。

福全是个老实人,其实就即便他不是个老实人,这一班“帝国肱骨”们也不是他能节制得了的,更何况他也确实是个老实人,于是这场战,他这个抚远大将军打得就很有些悲摧了,身边的声音太多,掣肘的人也太多,明珠和大阿哥与索额图不对付,又想着要拉拢佟佳氏一族,佟国纲和佟国维兄弟俩虽然暂时还没有搀和皇子相争之中的意思,但佟国纲和索额图之间却也有些别扭。

康熙二十八年,佟国纲与索额图一道被康熙派去与俄国签订了《尼布楚条约》,旨意上使团人员的排列顺序先是“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索额图”,然后才是“内大臣、一等公、督统、舅舅佟国纲”,这让一向骄横惯了的佟国纲很不满,不管不顾的在各方面都显出比索额图更尊贵一等的派头,其余使团人员及沿途所遇的蒙古王公们对他也确实比对索额图更恭敬些。

索额图也知道佟国纲是性子上来、连康熙的面子也不给的主儿,自己现在虽权倾朝野,可若跟他顶起牛来,只怕还是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面儿上的态度也是一派谦恭,但心里的郁闷却是存下了,这次出征,又眼见着明珠和大阿哥卯着劲儿拉拢佟佳氏哥俩儿,这不满就又添了一层,于是借着职务之便就难免下了些绊子。

索额图这边下了绊子,大阿哥又素来与福全不相和协,对福全的将令置若罔闻或是迳自行事的情况那是常有,又有朋春选错了地方撂脚,于是一场本来是牛刀杀鸡、大材小用、诸多精英围捕一只草原狼的必胜之战,等真正打起来的时候,却显得玄玄乎乎,布置好的战局也弄得七零八落,如果左翼再顶不上去的话,只怕是军心就要散了。

佟国纲平时犯混归犯混,但在要劲儿的时候,也是真能顶得上,他不只是叫队伍往上冲,自己还身先士卒,结果很不幸的被鸟枪击中,壮烈阵亡。带领火器营的佟国维看到兄长中弹而亡,自然是激愤至极,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硬拼,而是先巧妙地由山腰绕到敌后,然后身冒矢石,冲入敌阵,而这时候其余各处的兵力也跟上来了,这才算是将敌众击溃了。

本来是想带着自家的班底精英们去耀武扬威一番的,结果却因病不能参与,决定回銮让太子和三阿哥来接,结果两个儿子却均是没有一点忧戚之意见于词色,而一场板上钉钉的胜利,却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还赔进去了一个舅舅,康熙的郁闷懊恼就别提了,只是为怕影响士气,也怕皇贵妃知道了受不了,康熙下死令封住了消息,又将本来是想让他经些事、见些世面、并立些军功,结果他却在那里碍事的大阿哥召了回来,谕旨中的措词也没客气,直接说“胤禔听信小人谗间之言,与抚远大将军和硕裕亲王福全不相和协,妄生事端,私行陈奏。留驻军前,必致偾事。著撤回京。”

撤回了大阿哥,前线的乱局虽有所收敛,却依旧不太消停,至少佟国维对索额图的意见就大了去了,明珠也借机跟着煽火,索额图在佟国纲阵亡的时候,也觉得事情闹大了,一时有些惊慌,但随后就缓过来了,反正那场仗许多环节都出问题了,谁也不可能有凭据说,佟国纲的阵亡就一定是自己所为造成的。

在各方势力的纠结中,这场仗总算是打完了,结果是胜了没错儿,也摧毁了噶尔丹的势力,但可惜的是,没能置噶尔丹于死地,反而让他大摇大摆的跑了,这让康熙的恼恨又添了一层,放虎归山,纵使这虎的元气已伤,到底也是后患,将来少不得还要为此耗费人力、物力、财力,再想到皇贵妃听说佟国纲阵亡消息之后,又不知身子会坏成什么样子,康熙心里就没太有好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