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正要跟娘说呢,我惦记着鱼塘那边的事情,文鼎哥的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我们打算这两日就出山。”
“娘,你和嘎婆是怎么打算的?是跟我们一道还是再在这里耍几日?”锦曦转身在床边坐了下来,问道。
孙氏显然是被锦柔的事情弄得有些神思恍惚,以至于锦曦问她话,她都没有半点反应。直到锦曦走过来将手轻轻搁在孙氏的肩头。她才恍然过来。
“曦儿,要不,你跟文鼎先回去,我和嘎婆留下来,顺便让柔儿和老三老四也一并留下来。多住些时日,等柔儿她缓过来些,再回去?”孙氏征询着问道。
“娘一面是为柔儿打算,二则,再过个十天半月,是你大嘎公五十八岁的生辰,虽说不是大整数,但我还想留下来给他老人家煮碗长寿面。”孙氏补充道。
锦曦想了想,道:“那也成,横竖家里的菜园子播种事情,有董妈和简家嫂子在,也不需娘操心。”
此事就这样说定了,翌日吃早饭的时候,锦柔以身子乏力为由,没有来堂屋跟大家一起吃饭,孙氏便将锦柔的那份给送去了厢房。
早饭刚吃到一半,阿财便从黒渡鸦庄那边回来了。
“阿财,你小子也舍得回来?喜妹那姑娘答应放你走?”阿贵一瞧见阿财独自一人进了院子,就忍不住嘻嘻打趣着问道。
正在埋头喝粥的锦曦听到阿贵突然这样大声问出了声,差点呛了一下,这个阿贵,她还以为八卦的因子只有女人才具备呢!
“你什么意思?什么放不放的?”阿财被阿贵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劈头冷生生反问回去。
阿贵嘿嘿一笑,见文鼎坐在那里并没有表示出拦截的意思,也没有丝毫不悦,相反还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阿贵便壮着胆子接着问阿财道:“你小子别装蒜了,那喜妹姑娘对你的心意,我们大家伙都看得一清二楚的。”
阿贵冷硬的脸微微僵了下,随即耳根后面有些发红,他扫了眼堂屋里的众人,目光在锦曦身上略顿了下,便随意移开。
“我跟她没什么,你别瞎想。”阿财硬生生道。
阿贵睁大双眼,显然不信。孙老太是老人精,笑眯眯装着给老三老四喂粥。
孙氏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道:“阿财兄弟,还没吃早饭吧?赶紧回屋去洗把脸出来吃饭。”
阿财冲孙氏挤出一丝笑,微微躬身道:“多谢夫人惦念,阿财在那边吃过了过来的,夫人,少主,小姐请慢用,阿财先回屋去净手再来伺候。”
“你赶路也累了,不需要伺候,稍作休息养精蓄锐,我们明日决计要出山回去。”文鼎正颜对阿财道。
“是。”阿财垂眼,转身径直回屋洗脸净手去了。
这边,阿贵朝着阿财僵硬的背影嘿嘿一笑,待到阿财进了屋子,文鼎出了声,叮嘱阿贵道:“这事点到为止,以后别再打趣他了。”
阿贵赶紧点头,锦曦也搁下筷子,对阿贵笑眯眯道:“阿财那家伙虽然看着冷冷硬硬的,骨子里却是个脸皮子薄的。你当着咱们这么多人的面,能问出什么来?等会我亲自去!”
阿贵两眼放光,他和阿财还有阿旺他们,一直就是在一处成长生活训练,彼此间的兄弟情自然深厚,对于兄弟的这些桃 色 韵事,自然也是很关注。
“你呀!”文鼎看了眼一旁已经搁下了碗筷,准备起身的锦曦,无可奈何的摇头一笑,也没阻拦,很大方的由着锦曦去了阿财的屋子。
孙氏和孙老太暗暗交换了个眼神,两个人眼中都流露出暗暗的喜悦,为文鼎和锦曦的这份亲昵默契而感到欣慰。但随即想到那边厢房里还在闹情绪的锦柔,孙老太和孙氏眼底的笑意又都不免带上些苦涩的滋味。
两日后,蔡庆阳赶着马车来了孙家沟,接了文鼎和锦曦出山。文鼎离去前,特意留了银子在孙氏那里,托付她待他离开孙家沟后,将这笔银子送去孙六福家中,以答谢当日他手术危急时,孙六福慷慨以血相助之情。
文鼎留下的那笔银子,虽然对于文鼎的财力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冰山一角,但是,那笔银子到了孙六福和里正的眼中,带给他们的惊宠和激动,却是无以言表的。
因为有了文鼎留下的那笔钱,里正和孙六福父子甚至开始谋划着,是不是可以谋划着将家里的一对孙子,送去山外的长桥镇私塾里启蒙认字,指不定家里的命途就此扭转了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锦曦回到金鸡山村后,很快就投入到了鱼塘的筹备事宜中。崔喜雀因为上回险些滑胎,如今不能再在镇上的千里香铺子做事,每日都在老梁家后院的西厢房卧床养胎。
梁愈洲一方面自然也要在家中伺候,于是,镇上千里香的铺子里,这些时日一直是桃枝在顶着。
“曦儿,前两日你说的那鱼塘主事的人选,我问过了你四叔和二堂哥。”
当天夜里,吃夜饭的时候,梁愈忠在跟锦曦详谈完鱼塘的事情后,顺势提到了这个。
“他们两个怎么说?”锦曦问道。
“两个人都想,可你四叔不止要照料你四婶,还要打理庄稼地,两头兼顾就有些够呛,再摊上鱼塘这边,铁定忙不过来。”
锦曦没有打断梁愈忠,等他说完。
“至于你二堂哥那边,他们两口子琢磨了一番,桃枝决定把田地给租赁出去,让胜小子一门心思的过来做鱼塘主事,至于她自己,则去镇上的千里香铺子顶替你四婶子!”梁愈忠道。
锦曦露出笑容,哎呀呀,这就是当初卯足了劲头撮合表姨和二堂哥亲上加亲的好处啊,这不就来了吗?
虽然两成的分红足够打动人心,但是,表姨也是竭尽全力的在支持自己家的生意和事业啊,还说服胜小子将田地租赁出去。
不过,锦曦觉得自己该琢磨下再往千里香铺子招个人,好把桃枝表姨给替换回来,新婚燕尔的小两口,长期分居可不好。再说,这很快就到阳春三月了,到时候桃花和油菜花一开,指不定大妈金氏又要如往年那样犯病,所以桃枝表姨不能离开金鸡山村。
“爹,那鱼塘主事这职,就交给二堂哥吧。”锦曦很爽快的做了决定。
翌日,锦曦亲自接待了老储,并请教了他许多关于鱼塘养殖方面的问题。在大家的齐心协力下,柳家塘里被倒入了头一批鲜活健康的鱼苗…
这是大家的希望,更是锦曦的希望。
转眼间,鱼苗下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因为有老储这个资深的行家方方面面的指点把关,又有蔡金山鞍前马后的张罗,更有梁礼胜这个兢兢业业的鱼塘主事的以身作则,还有四个伙计的勤恳踏实,锦曦家的鱼塘里的鱼苗长势很好,一切都在照着拟定的计划走。
这期间,锦曦跟文鼎都有要忙碌的事情,彼此间的走动少了很多。419
第四百二十章 老梁头偷摸出门
此时,远在山的那一边的孙家沟里,孙氏平静的带着锦柔,偶尔瞅准了机会,难免温柔劝慰一番。
二月初二龙抬头,也是孙氏的生辰。梁愈忠和蔡庆阳带着鱼肉和一些吃食糕点去了一趟孙家沟,专门为孙氏过生辰,便顺便将她们接出了山。
孙氏回到金鸡山村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跟董妈合计着开春抱鸡崽的事情,经历了去年的鸡瘟防治,孙氏今年打算抱更多的鸡。
三间铺子的生意打理,几十亩水田旱地的春耕播种,家里的鸡鸭猪牛喂养,如今再添上一块鱼塘的养殖,今年的锦曦家,似乎迎来了有史以来,最为忙碌的一年。
虽然忙碌,但是却忙得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头,因为前方有希望,有目标。
忙碌而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去的很快,直到某一日锦曦在去镇上铺子里的马车上,看到官道两侧一片金灿灿的黄色。
家中,嘎婆,娘,还有董妈她们,都在积极张罗着去油菜花地埂上,拔那种野蒜草回来做三月三的蒜草耙,锦曦才恍然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已经到了农历的三月三。
三月初三在这一带俗称三月节,家家户户时兴做蒜草耙。
锦曦这日也特意从镇上铺子里提早收工,刚刚拐过桃花盛开的照壁,拐进后院的拱形垂花门,就听见院子里面传来妇人们清脆悦耳的说话声和笑声。
大槐树已经开始吐露催芽,树下方的石桌上,摆着篾竹编织的蒸屉,以及揉好的米粉团。
几个妇人站的站,坐的坐。围在石桌旁,一边捏做蒜草耙,一边说说笑笑。
锦曦一眼就扫到院子里到访的,不止金氏和桃枝这对婆媳,还有在家卧床,十天半月都不曾踏出院门半步的崔喜雀竟也在其中。
七个多月身孕的崔喜雀,肚子里就像揣着只西瓜。花色的棉袄被撑得高高凸起。
而金氏。因为有陈医正的跟踪诊治,今年的春天她破天荒的没有犯病,这对老梁家,尤其是大房。无疑是泼天的喜悦。
锦曦过去跟她们众人打过招呼,跟崔喜雀打趣道:“四婶,四叔今个怎么也放心放你出门了呢?前几日我去探望你,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四叔给撵出来了,我四叔如今可心疼你了,都舍不得让你多说话,说是伤神呢!”
锦曦的打趣,让孙氏和桃枝她们都笑了。崔喜雀微微红了脸。
“嗨。别听你四叔瞎掰,前些时日确实有些不稳妥,多亏了大嫂的娘家爹陈大人给我诊断,这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如今好多了。”
“纵然是好多了。也不能掉以轻心。前三后三,都是要格外当心的。等会吃了晌午饭,就赶紧让老四来接你回去歇着。”孙氏叮嘱崔喜雀道。
崔喜雀朝孙氏感激一笑,脆声应了一声,转而又问在一旁已经撸起了袖子,准备帮忙做蒜草耙的锦曦。
“曦丫头,你这几日没去你爷那边看望吧?”她问。
“嗯,这几日忙得实在抽不开身,就没去看他老人家。怎么了?爷那边有啥事吗?”
锦曦口中应着,眼睛却在比照着桃枝捏出来的耙,手指灵巧的效仿着。
“嗨,我就晓得你们大家伙都被蒙在鼓里,这老爷子还真是神出鬼没,打的什么主意哟!”崔喜雀似笑非笑道。
“有件事我也不敢拍定,也就是一个猜测,说出来又怕你们大家伙不信。”她迟疑不决道。
大家闻言都顿下手里的活计,狐疑的看向崔喜雀。
“四婶,这里没有外人,你有啥就直说呗,信不信的得说出来大家议论议论,兜圈子不是浪费功夫嘛。”锦曦嘻嘻一笑,催促道,崔喜雀跟老梁头同处老梁家后院,东西厢房的相对住着。
她本身又是个很精明的女人,东厢房那边的风吹草动恐怕都逃不出她的耳。看她这副故作神秘的样子,肯定又是有了什么不寻常的发现。
崔喜雀调了下坐姿,轻咳了一声,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几分,压低嗓音道:“今日早饭后,我拉开门去上茅厕,刚巧撞见爹也从对面东厢房出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身后面还背着一只鼓鼓涨涨的包袱卷,头上还戴了帽子,一副急匆匆要出门的样子。”
“我跟他打招呼,他就嗯了一声,让我转告大嫂和桃枝,今个晌午饭不用准备他那份,他下昼回来。”
“出门?”孙氏惊诧,金氏和桃枝也被这个消息震惊住了。
“三弟好像这几日就要跟他师父家的闺女成亲了,他岳父家托人捎来了请帖,我听胜小子说的。难不成,爷是背着我们偷偷去县城了?”桃枝猜测道。
“我觉着爹是不会去的,他老人家把脸面看得比性命还打紧,就算是心疼智小子,也会让家里别人去,哪里会亲自过去呢!”孙氏当即摇头否定了桃枝的猜测。
“家里没有远亲啊,爹这一个老人家的,一声不吭的出门,不会有啥差池吧?”金氏担忧起来。
“三弟妹,四弟妹,要不咱们赶紧去跟男人把这事说了,让他们去把爹给追回来?”
孙氏动摇了,崔喜雀却吃吃一笑,阻拦道:“千万别,我看爹早上出门时那神秘兮兮的样子,是踮着脚尖走路的,显然,他可不想惊动咱们大家伙。大嫂你千万别好心办坏事,落了爹的埋怨。”
“喜鹊,那依你看,咱爹是要上哪去?”孙氏便追问起坐在那里一副镇定笑容的崔喜雀。
崔喜雀笑了笑,挑眉道:“我听村里人说,如今咱们二哥可是风光了,被他大舅哥赏识,安排去了枫林镇的布庄分铺做二掌柜。呵呵,说不定啊,咱爹是去枫林镇探望掌柜儿子去了。咱还在这瞎操心!”
孙氏前段时日一直在孙家沟,对外面发生的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便是锦曦,也是后来出山回了镇上打理铺子,才从张掌柜和村里的张屠户那里得知的。
孙氏和金氏相顾无言,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老梁头纵然是把二房驱逐出去了,可心里终归还是惦记着的。老爷子要去看二儿子。许是担心他们这些儿孙媳妇们会阻拦,所以便偷摸着去。
“既如此,那咱就暂且别去跟男人们说这事,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孙氏轻叹口气。接着揉团捏耙。
“曦儿,我们这议论叨叨的,你怎么反倒不吱声了?”崔喜雀目光落到锦曦的身上,笑吟吟问道:“这事,你怎么看?”
锦曦抿嘴一笑,看了眼众人,目光在金氏的身上略停了下,便再次转开。
“我跟你们的猜想差不多,爷怕是在家里呆腻歪了。想出去转转呢!”锦曦不以为然道。
崔喜雀似笑非笑。坐在那里摸着自己尖溜溜的肚子,突然对金氏道:“大嫂,老四陪胜小子去了鱼塘,我这有点事要找他,能不能劳烦你帮个忙。去前面看看他们回来了没?”
“诶,好,我这就去瞧瞧。”
金氏憨厚一笑,没有察觉崔喜雀的真正用意,转身便去了前院。但是留下来的人,一个个皆心知肚明。
“曦儿,这下你总该说了吧?”崔喜雀笑吟吟看着锦曦。
锦曦蹙了下眉头,苦笑道:“二伯如今做了二掌柜的,照着他那顺杆子上爬的猴儿精性情,在枫林镇那铁定是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
“我爷即便去枫林镇看望二伯,定然是轻车从简。唯一的可能,我爷怕是偷溜着去探望大伯去了!”锦曦推测道。
“啥?”
“啊?”
孙氏和桃枝几乎异口同声的惊呼出声,崔喜雀也是惊愕的直视着锦曦,追问道:“你是说,你爷去西大坝探监了?”
崔喜雀局促不安的轻拍了下面前的石桌,面色微沉道:“老爷子没搞错吧?大哥可是重刑犯被发配求了西大坝,他还跑去探监?这不是明着跟官衙对着干吗?”
大玥国的刑法有相关规定,对于那些十恶不赦或是重大恶疾的囚犯,发配苦寒或者辛劳之地惩罚,基本上就相当于是丢到了一个生死由命的黑暗角落里去了。
家里人通常是不准许探监的,探监就意味着对这些囚犯的同情,同情这些恶人,那就是跟制裁这些恶人的官衙作对。
所以,当初梁愈驹被判留放西大坝三年的徒刑时,老梁头和谭氏当即都病倒了,已经做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理准备。
“爷做过几十年的刀笔吏,不会知法犯法的,他这趟敢去探监,必然是前面已经求人打点疏通好了的。”锦曦若有所思道。
其他人都不做声,一个个垂头丧气,心里都在忐忑不安。
“前几日我便时常见到爷跟嘎公在一块喝酒聊天,都是说些从前的旧话,保不准,爷是求了嘎公帮忙。”桃枝回忆道。
锦曦眼睛一亮,道:“那就没错了,大妈的性格随陈大人,都是宽厚心善的。即便大伯再如何的罪大恶极,终归是跟大妈是结发的夫妻。陈大人再恨铁不成钢,顾念大妈,他也会想办法去疏通疏通。”
“照这么说,我公公还有望能提早放出来了?”桃枝讶异问道,脸上可没有半点喜悦和激动。
”唉…”崔喜雀长叹一口气,头上顿时飘过一多乌云。孙氏也是神情复杂,锦曦更是眉头大皱,暗叹梁愈驹做人真是失败,这些最亲近的人,都把他当瘟神呢!420
第四百二十一章 多出来的花圈
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就在梁愈忠兄弟们快要将锦曦家门前的那条官道,给望穿的时候,老梁头终于踏着暮色回来了。
大家伙照着先前约定好的,都只是朝老梁头那里奔迎过去,却没有谁开口询问老梁头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
看到儿子媳妇们一个个如此,倒让老梁头这一路上反复琢磨的应对话语,都无用武之地了。
同时,看到梁愈忠他们一个个毫不造作的担忧情绪,老梁头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想坦白吧,挣扎了几番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日子就这样平静而忙碌的往前走,金黄色的油菜花落了,蚕豆花儿开了,田埂地坝上放眼望去,紫白交相呼应的花瓣在春天温暖的风里摇曳。
锦曦家鱼塘的鱼苗在疯狂的长大,孙氏抱的小鸡仔一个个像毛茸茸的小黄球,在母鸡的带领下,霸占了侧院的天下,在果树下面的草丛中追逐觅食。
当村里后面的山上,遍布映山红的时候,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清明节。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清明节的时候,这一带大大小小的铺子都要暂停歇业一日,就连县衙老爷也是如此。
清明节的早上,天空就开始飘起细细的雨丝,一根根如牛毛纷纷洒洒,落在地面的青石板上,留下一片淡淡的水印。
“曦儿,你妥帖了没?你爹他们东西都准备好了。正在堂屋等你呢!”
早饭后,孙氏急急忙叩响了锦曦的屋门,催促道。
“娘,这就好了,你帮我拿一顶斗笠。”锦曦应道,手里提着小水壶,正均匀的将水洒在面前大瓶里面插着的一把妖娆杏花上。
这把杏花,是昨日文鼎送来的,他是来跟她辞行。云州那边他祖父,从年前到现在。已经派了不下七波人马过来催促。文鼎都未能成行。
这回清明节,文鼎却打算回一趟云州。
“曦儿,你且耐心等我些时日,少则五日。多则十日。等我这趟回来。我就来你家下聘!”
这是昨日他离去前,拉着自己的手,铮铮许诺的。
锦曦唇角微微翘起。望着窗外雨丝拂过青翠的竹叶,不知道他如今车马到了哪里?此去云州,可是有上千里之遥啊!
“曦儿,斗笠找到了。”孙氏的声音再次从门外响起的时候,锦曦已经换了鞋子走了出来。
“你大堂哥先前也从县城赶来了,这会子你爹陪着正在前面堂屋说话呢。”孙氏一边给锦曦戴斗笠,边道。
听到粱礼辉过来的消息,锦曦很高兴,赶紧快步去了前面的堂屋。
好长时日不见的粱礼辉,神情间似乎消瘦了些,但是精气神看起来不错,锦曦过去的时候,梁愈忠正在询问粱礼辉关于今年秋闱科考的事情。
从粱礼辉的款款而答来看,他似乎对今年的秋闱考试,准备充分,跟往些年那种忐忑避讳的心态相比,如今的他颇有一种胜券在握的信心。
梁愈忠不禁满意的笑了,锦曦笑盈盈过来,后面跟着孙氏。
锦曦跟粱礼辉微微欠身施了一礼,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下,道:“读书果然是正事,耽误不得,但大哥的身子也不容马虎。我见大哥这趟回来,消瘦不少呢!”
“是啊,确实瘦了两圈。礼辉啊,这趟回来做清明,得在家里住一宿吧?”孙氏问道。
粱礼辉早在孙氏进来的时候,就站起了身,听到这话忙恭敬回道:“是打算吃过晌午饭就回县城去。”
“家里还有一只乌骨老母鸡,回头你回县城的时候捎带上,那老母鸡汤可滋补了,尤其是对你这样熬夜读书的。”孙氏大方道。
“娘,你要真想给大哥补身子,等会不如将那鸡直接送去给桃枝表姨,让她拾掇了晌午就给炖上,带去县城这都麻烦?”
粱礼辉素来不擅长这些妇人间热情的招呼,只是很感激的站在一旁搓着手,不知该说什么好。
因为细雨蒙蒙,孙氏便把年幼的老三老四留在家中。锦柔是自己不愿意去,于是,跟着梁愈忠去的人自然只有锦曦。
老梁家后院,梁愈洲和梁礼胜他们都等候在那,梁愈忠带着粱礼辉和锦曦走进那间熟悉的东厢房时,屋里的气氛很是沉闷。
尤其是老梁头,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只旱烟竿子,愁眉苦脸的喷一口烟圈叹一口气。
锦曦目光在屋里环扫过一圈,看到墙角堆放着的那些扫墓祭拜的物品,当下就明白了为何气氛如此的低沉压抑。
因为今年是谭氏过世的头一个清明,照着这一带的风俗,外嫁的闺女家是要扎花圈去谭氏的坟头烧的。
可是,谭氏唯一的闺女梁愈梅却至今下落不明,与之有婚约的张大强家,在等了半年后,也跟老梁家解除了婚约。
等不来闺女家的花圈,外嫁的孙女就要揽起这个责任,可是,老梁家迄今为止外嫁的孙女就是梁锦兰了。
二房都被老梁头给驱逐出了老梁家的家谱,梁锦兰就更不可能会来给谭氏扫墓。
“这样的情形,你们娘在地上,毫无颜面!不成气候,让外人耻笑啊!”老梁头抬起眼,扫了一眼面前的众人,长吁短叹道。
梁愈忠他们一个个都垂着头,锦曦虽然是从新社会过来的,从来不信奉这样的讲究,但是,入乡随俗,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就好比封建时代养儿送终,缺了灵堂前那个摔盆端灵牌的男丁,大家都会觉得不成事。
锦曦也沉默了,于是,大家就在这样的沉默中,动身去了村后面的山上。为了尽可能的避免被村人撞见,以致于询问起闺女扎花圈的事情,老梁头甚至闷着头带着大家伙,不惜从别的山路上绕道而行,往谭氏的墓前而去。
锦曦心里暗暗可怜老梁头的好面子,你这会子绕道上山,可是谭氏的坟墓周围,还布着村里其他人家的先祖坟墓呢,你躲得了一时躲不开一世。等会别人家过来扫墓,不还是要撞见要询问?
唉,锦曦暗暗摇头,故意落后两步。
粱礼辉和锦曦似乎很有默契,他也落后两步。
“是不是湖海那边有消息了?”锦曦压低声问道,湖海那边的消息,自然是关于梁愈梅的。
粱礼辉微微皱眉,道:“过年那段时日忙着帮我岳父处理县衙的事情,就耽误了些功夫去查探。等到前段时日好不容易腾出手来,没想到湖海那边的线索断了,这也是我许久没有给你捎信的原因。”
锦曦微微颚首,又接着追问道:“关于寻找梅儿姑姑这件事,大哥你暂且放一放,还有四个月不到就要科考,你专心筹备考试。找人这事,我来接手。”
“曦儿,你湖海那边有人脉?”粱礼辉问道。
茗山阁在湖海县是有分楼的,酒楼里面一般龙蛇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帮忙打听个人,应该还是行的。
以前没有想过借用这股力量,是因为没有想清楚自己和文鼎之间的关系定位。如今,一切都明确的,那么,这一切将来都会是他们共有的产业,锦曦自然要用上大心思。
锦曦笑了笑道:“我会尽力而为,除非她离开了湖海县。”
粱礼辉点点头,沉吟了下正要再开口,突然,前面传来梁礼青夸张的惊呼声。
“爷,叔,你们快看,奶的坟前摆着一张大花圈哪!”
“啥?”走在老梁头身后正背手弓腰爬山的老梁头,听到前面青小子这一声喊,震住了。
“四弟,莫浑说,是你看花了眼!”梁礼胜第一反应就是喝叱梁礼青,摆在那里的事实,不可能有人会来送花圈的!
“我没有眼花,是真的,你们瞧!”梁礼青大喊,跳着脚指着前面郁郁葱葱的松树缝隙里。
众人都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梁愈洲当即大呼道:“青小子没看错,娘的坟前好像真有一只花圈!”
于是,大家伙也不多言,三步并两步的往谭氏的坟墓前奔去,下过雨后的山间小路,湿漉滑腻,老梁头好几次差点摔跤,幸好梁愈忠一直跟在他身侧,及时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