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读书人还是个大孝子呢,锦曦暗想。

“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文绉绉的。我听到最后才算明白,感情郭兄弟你是想搭一段顺风车是吧?”梁愈忠听完,挠了挠脑袋瓜子,憨厚一笑道。

郭海面色微红,微微敛眉,低声道:“在下正是此意,不知诸位当愿不当愿给行个方便?”

搭乘出山的便车,这个不是不可以,只是,看他那鞋面上的白布,显然是还没出七七四十九日的热孝,这个,放在一般人有点讲究的人的眼底,怕是不太能接受大正月的就捎带这样一对母子。不过,灵魂来自现代的锦曦却没有这些忌讳,况且,这条路本就人迹罕至,郭家母子要是久在这逗留,天色一黑下来确实危险。锦曦倒是愿意行个方便,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就是不晓得梁愈忠和孙氏他们…锦曦于是看向梁愈忠和孙氏。

梁愈忠这个男人显然心思比较粗犷,才没那些顾及,孙氏的脸上明显闪动着一抹纠结和矛盾,目光瞥向郭母所在的松树林子,还有西面那渐渐西斜的日头,孙氏最终还是点点头,对郭海道:“郭公子,快些去把你娘给背出来吧!”

这也就是答应了?郭海喜形于色:“几位的大恩大德,郭某没齿难忘,请受郭某一拜!”说罢,郭海拱手,朝孙氏,梁愈忠,锦曦众人弯身行了个大礼。

“哎呀,这读书人就是知礼数,但也磨叽事儿,庆阳啊,你赶紧跟着一块去吧,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你在旁照应着点。”梁愈忠道,蔡庆阳笑了,应了声转身几大步就追上了郭海,一道进了松树林子,不一会儿,蔡庆阳就驮着一个花白头发的农村老妪出来,郭海跟在后面托着她娘,一手挎着一只洗的发白的蓝底碎白花的包袱卷。

锦曦以为自己看错了,这出山去姨母家探亲,母子俩的行礼就一直包袱卷?可是,除了那只包袱卷外,别无其他,看来,还真就这么多行礼了。

“爹,帮我把东西搬去前面牛车上,我去前面跟娘和妹妹他们一块坐。”锦曦道,梁愈忠诶了一声,赶紧把东西往前面那辆牛车上搬。这边,郭海忙地把手里挎着的包袱卷放在地上打开,在里面一通翻找。

锦曦瞟见那包袱卷里,装着的竟然是几本包书,另外有两件单薄的衣裳,还有一只硬的如同石头般还变了形的米粉耙。郭海拿出其中唯一的一件青蓝色外衣抖开,看款式应该是他自己的,然后就要上前去铺在蔡庆阳驱赶的那辆牛车上。

锦曦拦住他,道:“郭公子不必拿衣裳垫,我的垫子留给你娘。”

郭海瞟了眼已经给他们娘俩腾出来的空车上,果真留着一块松软厚实的垫子。郭海感激之余,更是惊诧于这位小姐的聪颖和细心体贴。道:“小姐思虑周全,郭某感激不尽!”说罢,作势又要拜,锦曦暗叹口气,赶紧伸手虚扶住,道:“别折腾了,赶紧扶你娘上车启程吧,再耽搁日头都要落山了。”说罢,锦曦转身,步伐从容的去了前面那辆牛车。

郭海忙着把老母扶上车。然后自己也爬上了牛车,扶着她娘,不禁朝锦曦投来感激的一瞥。郭母脚踝疼痛又受了累,脸色苍白的很,但还是挣扎着要给梁愈忠和锦曦他们道谢。孙氏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客气,于是。两辆牛车一前一后,再次平稳上路。

一路无话。

当牛车在锦曦家大院子前的官道上缓缓停下,梁愈忠和锦曦跳下车,朝后面蔡庆阳这辆牛车走来。

“郭兄弟,官道下面那院子就是我们家,你们要不去我家歇个脚?”梁愈忠问道。

郭家母子朝官道那边那一大排青瓦白墙的大院子望去。不禁在内心感叹今日真是遇着了一位大善人啊!

“多谢恩人今日相助,否则这会子我们母子只怕还滞留在山野中,今日路过未曾准备。就暂不去府上叨唠,他日郭海必定亲自登门拜访,以答谢恩人一家今日相助之恩。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小姐芳名?”郭海朝梁愈忠拱手,道,目光漆黑明亮。虽然脸上还是跟只花脸猫差不多,可那双眼睛却由里到外。透出一股睿智和灵气。

这个书生,他日指不定会有一番成就也说不定呢,那双眼睛里蕴藏的灵气,可不是一般人能随便拥有的。锦曦心内暗想。

“我姓梁,叫梁愈忠,兄弟里排行老三,今年三十有一。”梁愈忠很豪爽的自我介绍道。

“我是我爹娘的大闺女,闺名锦曦,他们都叫我曦丫头。”锦曦淡淡笑道。

郭海点点头,微微一笑,道:“郭某今年刚满十八,那我该喊您一声梁三叔。三叔,此番我和母亲去镇上拜访并投奔我姨母,等我们在镇上落下脚,再择日来拜访三叔和三婶。”

梁愈忠点头,郭海下了车,伸手去扶她娘。母子俩这一程歇息了一番,气色看起来都好一些了,看着郭海把他娘扶起来要下牛车,梁愈忠拦住,道:“郭兄弟,你这是要做啥呢?”

郭海面色微涩,正欲开口,锦曦道:“郭公子,别折腾你娘了,此去镇上还有半个时辰的路途,索性让庆阳哥送你们过去吧!”

郭家母子惊喜意外,郭母千恩万谢了一番,娘俩重新坐回去,梁愈忠在那叮嘱蔡庆阳路上慢些平稳些,锦曦则把两包东西交给郭海,道:“此去镇上,还有一段路,这有两包桂花枣泥糕,给你娘垫下肚子吧。”

“不,锦曦小姐…”

“你还是叫我锦曦姑娘,我听着比较舒坦…”锦曦纠正。

郭海敛下眉眼,改口道:“锦曦姑娘,今日你们一家人给予我们母子的帮助实在太多,这两包点心,我们母子心领了。”

郭母也在一旁推辞,锦曦笑了笑,见他们坚持不收,也不再勉强,于是,蔡庆阳载着郭家母子沿着官道缓缓朝着长桥镇的方向驶去了。

这边,梁愈忠和孙氏她们都过来了,望着那远去的牛车,孙氏感叹道:“郭兄弟真是个大孝子啊!用自己的衣裳去给娘垫在屁股下面坐,郭母养出这样的儿子,是她的福气啊!”

梁愈忠赞同孙氏的话,道:“听他说话,还有把包袱里的书,看样子是个读书人,说话文绉绉的,应该是满肚子的学问。”

“诶,她爹,你有没察觉,咱家曦儿今个对那郭家母子,可是难得的好哟,这事要是搁在往常,她那猴儿精的,怕是要算计来算计去呢!”孙氏打趣道,确实,往常锦曦最爱在孙氏他们耳边提醒,让他们别总有事没事去做些老好人的傻事,可今日,锦曦自己却违背了自己一贯的宗旨,也难怪孙氏要打趣。

大家伙都诧异的看向锦曦,锦曦无奈一笑,眯了眯眼,沉吟道:“我比较欣赏那种,有气节和孝道,而且不拘泥死板的寒门学子。我只帮助那些,我觉得值得去帮的人。”

“这里风大,有啥话咱回家再接着说吧!”孙氏道,拢紧了老三老四的小披风,一家人转身沿着官道往自家的大院子门处走去,蔡金山和董妈听到官道上的动静,早迎了出来,董妈过来从锦柔怀里接过老三,蔡金山则接过梁愈忠的牛车,一边跟梁愈忠禀报今日家中发生的事情,有哪些人来拜访过,如何如何。

进了院子,梁愈忠和蔡金山牵着牛车去了侧院,简氏领着文芸文安也接了过来,大家在外院的堂屋坐下烤火,简氏给大家伙挨个的泡热茶暖手,董妈就在那跟孙氏说话,锦曦一边搓手一边听,董妈说的是上昼在池塘边浆洗的时候,听到的村里妇人的私下议论,因为是关于老梁头家的,锦曦就多问了几句。

“董妈,你可听仔细了?那些村妇说的差役当真是去了我爷奶家?”锦曦问董妈。

董妈认真想了下,道:“应该是这样的没错,她们说,那些差役是昨儿夜里吃夜饭的时候过来的,进了村后就跟人打听里正家在那块,村人领着去的里正家,后来有人看见里正带着那几个差役去了老梁家那块。”

“那些妇人可还有议论,是为了何事招来差役么?”锦曦又问,村妇们的消息还真是灵敏啊!

“这个就没太听仔细,他们七嘴八舌的,也说不到个点子上去,我后来就回来了。”董妈如实道,锦曦点点头,不再多问。心里却在想着,那些过来的差役,会不会是跟梁愈驹有关联的?

“小姐,你也别太多虑,真要是老梁家那边有啥大事,也必定会派人过来请老爷和小姐过去商议的。”董妈见锦曦微微蹙眉的样子,道。

锦曦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记得上回跟文鼎合计过,他会派人一直跟踪梁愈驹的动静,不管是关于盗墓斗转明器,还是贩卖茶叶和黑炮仗,一旦证据确凿,就会即刻报官查办。

难不成,是文鼎那边逮住了机会,开始动手了?锦曦暗自猜测着,不一会,梁礼胜从外面风风火火跑进来,进屋还没站稳脚跟,就跟梁愈忠大声道:“三叔,爷让你赶紧过去一趟,有要事商量!”

“啥事啊?”梁愈忠问,刚才从孙氏那也听到点话风,忙问。

“我爹、我爹他、他昨夜被县衙来的差役给押走了!”

“啊?怎么会这样?那些差役可说你爹犯了啥事啊?”梁愈忠惊问。

“他们说,说我爹贩卖茶叶,还卖黑炮仗,年前有人买了我爹贩卖的炮仗,吃年夜饭那会子点燃就出事了,那人当场就炸没了一只眼,去报了官,县太爷给了批条,过来拿人来了!”梁礼胜憋红着脸道,对于自己爹做的那些事情,他真是说不出口!

锦曦微微眯眼,这么说,梁愈驹跟王家村盗墓的勾结,在黑市倒转明器的事还没被捅出来咯?

“啊?”梁愈忠和孙氏大惊失色,他们以前只从锦曦这听说梁愈驹倒卖黑炮仗,却不晓得,他竟然连茶叶也敢私卖?要晓得,那茶叶可是跟盐和酒差不多,得得到官府特殊的准许才可以买卖!还有黑炮仗,从那回老梁头被砸到了手,梁愈忠就跟梁愈驹很严肃的说过这事,自然是被梁愈驹给反过来奚落了一顿,还怪梁愈忠多管闲事。没想到,这回果真还是毁在那炮仗上,出大事了吧?

梁愈忠是又气又怒又急,赶紧跟着梁礼胜进了村,锦曦换了一双棉鞋,也追在后面去了老梁家。

第二百一十章 伤天害理

锦曦在池塘边追上梁愈忠和粱礼胜,三人一道进了村子,一路朝老梁家那条巷子疾步而去,沿路遇到三三两两互相串门的村民,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追着这三人,还有人在后面窃窃私语的低声议论着,显然,昨夜县衙的差役来金鸡山村把梁愈驹押走的事情,村里人都知晓了。

梁愈忠和粱礼胜闷着头往前大步而去,后面有熟悉的媳妇们拉住锦曦低声打听,锦曦干笑了笑,随口敷衍了过去,赶紧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两人。

拐进老梁家大门前的那条青石板铺就的长巷子,一路的邻舍们家里门前,都还保留着年前和正月燃放炮仗后的红色碎壳,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敞开着,小孩子们在门口玩耍,大人们在堂屋围着桌子嗑瓜子拉家常,又或者男人们围成一桌在那抹竹牌,总之,大家伙都沉浸在大正月的浓烈节日气氛中。唯独老梁家,大门紧紧闭着,门前虽也还残存着炮仗壳,可那股子清冷萧瑟甚至抑郁的气氛,是那么的明显,跟这左邻右舍的气氛格格不入。

梁愈忠三人径直穿过前面光线黯淡的里外堂屋,穿过侧门来到后面的内院,刚一踏进侧门,梁礼青就从东厢房里冲出来,朝侧门这边跑来,身后的东厢房里,随即传来椅子拉开的声响,老梁头焦灼的询问声也随即响起:“青小子,是不是你二伯和四叔回来啦?”

“爷,不是的,是二哥和三叔他们!”梁礼青朝东厢房大声回道,东厢房里瞬间就没了动静。

“二叔和四叔今日一早就被爷打发去了县城衙门那探听事情。”粱礼胜跟梁愈忠和锦曦小声解惑,梁愈忠点点头,抬步进了东厢房。

东厢房里。窗户也没开,想必老梁头闷在这屋子里抽了好一会的旱烟,一推开门,迎面扑来一股刺鼻的烟味,呛得锦曦往后退了两步,连咳了几声。

崔喜鹊从后面轻拍了拍锦曦的背,递过来一块帕子,道:“不碍事吧?”

锦曦摆摆手,道:“不碍,呛了下。我自个带了帕子。”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帕子来,轻拭了下唇角。对崔喜鹊笑了笑,两人携手进了东厢房。

东厢房里,谭氏半靠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垮着脸。眼眶周围一片红肿,显然是哭过了的样子。梁愈梅在床里侧,紧紧依偎着谭氏,眼神中还残存着一些怯意,许是被昨夜的事情给吓到了,锦曦暗想。杨氏坐在床脚床沿边上。怀里搂着梁礼柏,娘俩的脖子不时朝外伸,杨氏的双腿还在不停的变幻着姿势。脸上和心底的焦急一览无余。

金氏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垂着手低着头,挨着墙壁站着,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的衣裳透出一股子油烟味。身上的衣裳还沾着地上的灰土。地上有两把小凳子,崔喜鹊拉着锦曦在那小凳子上坐着。

老梁头坐在靠窗的桌子边。正在猛抽旱烟,瞧见梁愈忠进来,如溺水者逮住一根飘过的浮板,赶紧拔出旱烟指着旁边那把椅子让梁愈忠坐,赶紧把昨夜的事跟梁愈忠说了一遍。锦曦侧耳听着,再经过一些脑补,还原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梁愈驹是赶在年夜饭前风风火火回村子的,说是这一趟出去,又做了一桩大买卖,在县城开古董铺子的铺面也选好了,就等着过完元宵开张。年夜饭后,梁愈驹还给老梁头老两口,梁愈梅,还有梁礼青和梁礼柏他们都给封了红包,一大家子欢欢喜喜的。正月初二的夜里,一家人正准备开夜饭,里正领着四个差役模样的人进了老梁家,二话不说,进门亮出逮捕令,铁链子拷了梁愈驹拷上就走。

至于缘由,梁礼胜在锦曦家时已说了,说是梁愈驹私贩茶叶和黑炮仗,顾客买了黑炮仗燃放时出了事,炸掉了一只眼睛,如今那苦主家属一纸诉状把梁愈驹给告了。县太爷有令,派人过来拘捕梁愈驹。可是,这会子从老梁头口里说出来时,有个小小的细节地方有改动。

“老三啊,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唉,你大哥这回是运气不好,铁定是跟他合伙做炮仗买卖的合伙人出了事,人家苦主上告,那人怕自个一人承担,就把你大哥也给扯了进去,唉,你说说看,这人心咋忒坏呢?”老梁头悲叹道。

梁愈忠也听出了区别,看了眼一旁站着的梁礼胜,梁礼胜愣了下,看了眼老梁头,道:“三叔,怕是我当时跟你那没说仔细。”

梁愈忠不语,锦曦微微敛眉,不晓得到底是梁礼胜没说仔细,还是老梁头再变相的维护梁愈驹的行为,小小一个细节,梁愈驹就由主犯变成了从犯,这性质是不一样的。

“老三啊,爹把你找过来,就是想跟你合计下你大哥这事啊。你们是亲兄弟,手足情,平常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你们小打小闹,可这会子遇到大事,爹可由不得你抽身,你得帮爹分担!”老梁头对梁愈忠正色道,床上的谭氏一直不吭声,垂着眼安静的反常。

“爹,你老别太焦急了,咱现在且不去追究大哥是不是被合伙人给扯进去的,你且告儿我们大家伙,那差役说的事,也就是贩卖茶叶和黑炮仗那事,大哥到底有没有做过?这才是关键!”梁愈忠问,锦曦和崔喜鹊,还有梁礼胜皆点头,目光齐齐看向老梁头。

“作甚呢?不去想法子救你们大哥,倒先在这给审问起你爹来了?”一直安静的反常的谭氏突然发怒道,两鬓的头发轰的一下炸开,有种老猫发怒的撕厉感!把梁愈忠几人吓了一跳。

老梁头瞪了眼谭氏,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尴尬,道:“马无夜草不肥,做买卖的人,谁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半点错事没做呢?老三啊,爹今个找你过来,是想要帮着想想法子。早些把你大哥给弄出来!”

这也就是变相承认了梁愈驹确实在外面做那些违法的买卖,梁愈忠,梁礼胜,还有崔喜鹊的心,都跟着往下一沉,锦曦眯了眯眼,没多大的震惊。

梁愈忠铁青着脸坐在那,闷声不吭,他骨子里就是个善良正直的庄户人,即便从商。那也是跟着打打下手,生意场上那些尔虞我诈的手段和心机,是半点没学会。骨子里依旧是奉公守法的很。这会子从老梁头口中亲耳确定自己的大哥竟然是这样一个连奸商都算不上的违法乱纪的商人,梁愈忠是又悲痛又愤怒,只能不吭声。

老梁头却急了,对梁愈忠正色道:“老三,你别跟爹这绷着个脸。爹晓得你瞧不顺你大哥那些手段,可就算你大哥十恶不赦,那也还是你大哥!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可不能抽身不管!”

“爹,那你要我怎么管?儿子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不。还只能算个半商,又不是那手眼通天的官家贵人,我怎么管?”梁愈忠痛声道。

“你们在县城开了火锅铺子。那来来往往的顾客里,总有一两个能跟县衙那搭的上话的吧?再不济,曦丫头不是跟茗山阁方掌柜家那外甥文鼎交情不错吗?你们去找找方掌柜,再这样一层层人上托人,塔上叠塔的。铁定能通到县太爷那的啊…”老梁头给梁愈忠支招,锦曦翘了翘嘴角。敢情老梁头都把自己的处世之学给拿出来了。

“爷,你说的这也忒麻烦了,礼辉哥的岳父不就是周县丞嘛?县丞大人那可是县衙的二把手,跟大伯又是嫡亲的儿女亲家,直接去跟那招呼一声不就得了嘛!”锦曦道。

梁愈忠点点头,道:“曦儿说的没错,上回年前有些宵小之徒去我们那火锅铺子里闹事,礼辉就从中帮了忙!”

老梁头皱紧眉头,道:“礼辉那…哎,老三啊,爹就实话跟你说了吧,礼辉那的路子,咱老梁家谁都能走,就唯独他老子走不通!”

梁愈忠再次沉默下来,锦曦也是蹙着眉头,这叫什么呢,这就叫山不转水转,梁愈驹以前霸占梁礼辉的未婚妻的时候,眼里心里可没那个长子的,嘿嘿,这回得仰仗梁礼辉了,就是不晓得梁礼辉愿不愿意伸手。

“老三啊,这话爹暂且说在你心中,若是礼辉那能管上,固然最好,若是不成,咱家如今就你出息最大,铺子都开到了县城,这事你可要给担起来,不管咋样,都不能让你大哥给吃上官司!”老梁头再次跟梁愈忠郑重又郑重道。

“爹,我不是那样不顾兄弟手足情分的人,也不是那种明明有力却故意不使,一来是我实在没那能力,二来,我实话跟爹说了吧,大哥这回做的事情,若是换做我是那被炸的苦主,我也不会轻易就算了的!”梁愈忠也很郑重道。

“老三,你…”老梁头震惊的看着梁愈忠,梁愈忠面对着老父的目光,瞳孔微微收缩了下,道:“我还是那句话,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下的错事,承担上责任,爹和娘不能再这样纵容着大哥错下去!”

谭氏无声却愤怒的看着梁愈忠,已经不愿意开口责骂了,冷冷瞥了一眼就转过脸去,只丢下一句:“当我没生你!”

老梁头垂下眼皮,把烟筒塞进嘴巴里,看不到眼底的变化,但额头的青筋全冒出来了。锦曦暗暗摇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有时候这做父母的,当过度宠溺一个孩子时,那眼睛总是容易被蒙上,明明那孩子恶心多端,一回比一回变本加厉,可是做父母的却还是每次都会给那孩子找诸多借口来为孩子澄清漂白,哎!

“爹啊,你这是干啥呢?热脸去贴人冷屁股?没那必要啊!这父子哪有隔夜仇的,礼辉那条路子铁定能走的通,到时候只要县丞大人一句话,且不比那些没权的商人说话管用不是?”杨氏突然插腔道,她心里妒忌三房人如今的殷实,可又争夺不来,瞧见老梁头在那根梁愈忠好言相商,心里很不痛快,便道。说完伸长着脖子朝外张望,老梁头点点头。他是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不管哪一条路子,都要走,老三这也不能落下。老梁头正要开口再把梁愈忠这给稳住,一直蹲守在屋外的梁礼青突然拔脚跑了几步,随即兴奋的朝这边的东厢房大喊:“爷,奶,二叔和四叔家来了!”

老梁头霍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箭步朝屋门口冲去,梁愈忠跟在后面。杨氏也跟着站起身追上去,床上的谭氏坐直了身板,眼中亮起一丝星火望向拉开的屋门处。金氏缩着脖子站在那,崔喜鹊和锦曦并排坐着,等着外面的人进来。

外面喧哗着进来,锦曦看到老梁头和杨氏簇拥着风尘仆仆的梁愈林和梁愈洲进来,谭氏坐在床上迭声问:“可打听出啥情况来没?你们大哥啥时候能放回来?”老梁头和杨氏都巴巴的看着他们俩。老梁头急切的问:“你们去找礼辉了没?这事他怎么说?”

梁愈洲为难的看了眼屋里的人,锦曦和崔喜鹊交换了个眼神,看梁愈洲这副模样,这一趟打探回来的情况铁定不太好。不过,不好就不好呗,丝毫不影响锦曦的心情。相反,还说不出的畅快呢,像梁愈驹那样的人。要是能落到好,那就太没天理了。不过,心里想归心里,锦曦面上还是要保持着担忧。

梁愈林从杨氏手里猛灌了一口茶,抹了把嘴角的水渍道:“爹。娘,咱甭折腾了。大哥这趟没得救了,别说是找礼辉,就是找了天皇老子来,大哥也得吃牢饭…哎哟,娘,你吐口水往边上去,我崭新的衣裳被你喷一身哪!”梁愈林话没说完,就哇哇叫着跳到了一边,因为谭氏一大口唾沫全招呼在他身上,锦曦和崔喜鹊很有默契的同时扭过脸去,真是怪恶心的。

“小兔崽子,你满嘴喷粪,啥叫你大哥没得救?啊?你这作死的!”谭氏气骂,抄起后腰垫着的枕头又朝梁愈林那边砸去,被梁愈林一把接住,道:“我的个老娘诶,你心里不爽快,可别拿我发火呀,大哥如今算是真栽了,往后我就是家里的长头,你要把我也给咒死了,将来百年后孝子摔盆可就只剩俩了!”

谭氏气的脸都白了,使劲拍打着床沿,扬言要下去掐死梁愈林,被梁愈梅拉住。锦曦看着谭氏那怒发冲冠的样子,尤其是半坐在床上挣扎着要下地又下不去的样子,脑海里突然就窜出一个有名的人物——裘千尺来,忍不住嘴角翘了下。

“好了,都给我消停些,也不瞅瞅这会子是啥节骨眼上!”老梁头等了这么久,还没问出正事,心里急得痒痒挠呢,一声怒吼顿时震住所有。指着梁愈林道:“赶紧说,情况到底咋样?”

梁愈林瞥了眼谭氏的方向,余悸未消,道:“我们去到县城,那衙门口朝南开,哪是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能随随便便进去打探消息的?就,就直奔礼辉那去了。出事的是他老子爹,让他去打听也是应该。可谁想,周县丞家那看门的下人,眼睛长在头当顶,我们都自报家门说是周家姑爷的亲叔叔,可人家就是不去通传,还好后来礼辉媳妇出来了,上回在客栈那侄媳妇见过我,还认得我是二叔呢,不止教训了那看门的下人,还接待了我和老四!”

老梁头先是听到周家看门的以貌取人,很是不悦,后来听说礼辉媳妇亲自接待了老二和老四,脸上又破出一抹满意之色,道:“那接着呢?”

“接着?接着我们就见到了礼辉,把这情况跟他说了。礼辉一听大哥出了事,嘴上虽说着不想管,可内里还是顾着这份血脉亲的,他媳妇在一旁劝着,后来礼辉就出去了一趟,老四傻非要跟去,我就没跟,都走累死了,好不容易进了周家,怎么着也得吃顿晌午饭再走吧?边吃边等消息多好?嘿嘿,还真别说,那周家的厨子就是本领大,那菜哟…”

“闭嘴吧你,眼皮子浅的,就只顾着吃吃吃,把正事都给丢了,没出息!”老梁头怒道,训了几句梁愈林,转身去问梁愈洲:“老四,你来说,接下来咋样?”

“我跟着礼辉又折回去了县衙门口,我留在门口等,是他进去问的。他出来的时候,大哥伙同人私贩茶叶和黑炮仗,黑炮仗的苦主不止那炸了眼睛的一家,还有其他好几家,如今都告到了县太爷那,不幸中的万幸是好在那些炮仗并未造成人命案。毕竟那些苦主也都是些平头老百姓,后面没大靠山,就算闹到衙门那,也最多是想要些赔偿,只要咱家有诚意,炮仗这事也不是没有回旋之地!”

老梁头听到有回旋之地,无非就是破财消灾,下意识松了一口气。谭氏道:“只要能救出老大,砸锅卖铁!”

“那方才二伯的那句话,又是个啥意思呢?”锦曦坐在那,不解的提出这么一问,老梁头望向梁愈林,道:“是啊,这又从何说起?”

“爹,老四的话还没说完呢,我来说。礼辉跟咱说了,他去县衙里面问,这才晓得,大哥他这回犯的事可不止茶叶和炮仗两件,他还跟别人一道去挖人家祖坟哪,挖出来的那些个明器就拿去黑市上卖,年前大哥出去的那趟说是谈大买卖,实则是去出去做那事去了。”梁愈林砸吧着嘴巴道。

“啊?”老梁头大惊失色,谭氏也是震惊的睁大眼看着梁愈林一张一合的嘴唇。

“年前大哥他们出去干的那一票,挖的是枫林镇那梁家过世的老太爷的坟,从那墓里面盗出来好些值钱的陪葬品,梁家那是跟庆安府城,还有县令都是亲戚的,在黑道上也有人,诺,顺藤摸瓜这不就给找到了大哥头上吗?大哥这下犯下的伤天害理的大事,挖人祖坟啊,得罪的又是枫林镇的梁家,那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么?哎哟,他要想回来怕真是难咯!”梁愈林道,瞟见谭氏手腕上露出的那只金镯子,眼睛一亮,道:“娘,指不定你手腕上戴的那镯子,就是大哥挖出来的陪葬品哪!”

提到枫林镇的梁家,梁愈忠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这屋里的人除了崔喜鹊外,都晓得枫林镇梁家。因为那会子,梁愈驹和梁愈林兄弟就是背着梁愈忠和老梁头他们,偷偷跟枫林镇梁家谈好了关于买卖锦曦的事宜。

“哟,那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咱老梁家跟枫林镇的梁家那可不陌生,二伯追随大伯为了把我的事儿,那也是跟那边人打过两回交道的呢!这回不如就还让二伯给跑一趟,跟那边说道说道合计合计呗!”锦曦坐在那,似笑非笑道,目光中带着淡淡的讽刺。

梁愈林面色尴尬,想训斥锦曦,但瞥见梁愈忠已经比锅底还要黑的脸,被吓住了,老梁头他们脸色也都很不好看。崔喜鹊对这茬还真不晓得,轻碰了下锦曦,问道:“曦儿,这话怎么说?”

锦曦笑了下,声音足够让屋子里每一个人都能听到,道:“托大伯二伯的福,我前年病的要死那会子,差一点被送去做了那梁家老太爷的干孙女呢!”锦曦道。

那梁家老太爷,就是这趟梁愈驹他们盗的那墓,崔喜鹊自然晓得前年秋天锦曦重病的事情,一个病的要死的小丫头送去给一个将要入土,如今已经入了土的老头子做干孙女,这意味着什么!

“真是作孽!”崔喜鹊忍不住把心中的话给说了出来,老梁头脸色一沉,谭氏气的猛地抬眼厉目射向崔喜鹊,崔喜鹊挺直了腰杆,毫不畏惧。

“枫林镇的梁家最是难缠,大哥这回去挖了他们家老太爷的坟,据说梁家人生气的还不是那些被盗的殉葬品呢!”梁愈洲道。

第二百一十一章 树倒猢狲散

“那些有钱有权的官宦之后,才不缺钱呢,大伯他们既然是去盗墓,那铁定是破了墓室里面的风水,那才是那些大户之家最介意的。”锦曦淡淡道。听文鼎说过,祖坟的风水跟子孙后代的运势是紧密联系在一块的,梁愈驹勾搭的王家村那些盗墓者,从前作案的墓,要么就是年数太久的古墓要么是孤墓,都在深山老林里,盗了就盗了也无人去追究,这回就不一样了,营生不好做只好换地方盗新墓,诺,惹出麻烦来了吧?

“枫林镇的梁家这回放出话来,那是誓不罢休啊,大哥这回可真是没得救了,礼辉也是没辙,恰巧他岳父有公差去了庆安府城还没回来,说让咱家来再等等看。”梁愈林道。

老梁头沉默的听着,心已经跌落到了谷底。

“呀!”梁愈梅突然一声惊叫,她的手正伏在杨氏的手腕上,赶紧尖叫这弹开,往床里面躲,一脸惊恐。谭氏瞥了眼自己手上的镯子,也像见了鬼似的,忙地撸管下来塞到枕头底下。

“怪不得大哥这两回回来,整个人都变得财大气粗的呢,感情是在挖人家祖坟倒卖明器呢,哎呀妈呀,那他开的那古董铺子,不就是用来洗黑钱的嘛?完了完了,咱家还都入伙了,这下子官府那要是查究下来,咱家可也脱不了干系呀,爹,这事你和娘得早些想个法子呀…”杨氏突然道。

梁愈林连连点头,对自己当初眼红那银子入了伙,上了梁愈驹的贼船而懊恼不已。

“盗墓…盗墓…老大糊涂呀,好歹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怎就跟那帮盗墓贼给混到一块去了呢?亏得我教导他那么些年…”老梁头喃喃自语,转身朝着自己的凳子走去,一瞬间。那脊背陡然就佝偻了下去。

“砰!”的一声,老梁头踢到了桌子角,整个身子一歪,摔得趴在桌上,头在桌面磕出重重一声响动。

“爹!”

“爷!”

“老头子!”

梁愈忠第一个冲过去从后面扶住老梁头,梁愈洲和锦曦崔喜鹊梁礼胜他们都围了过来,只见老梁头脸色发青,喉咙的地方发出一种奇怪的咕噜咕噜声,咳的撕心裂肺脸膛涨得跟猪肝色似的,根本就没法子呼气。到最后整个人都咳得差点休克了。屋子里的人,顿时都慌了,像炸开了一锅粥!

“爹。爷这是老病又犯了,赶紧把爷抬床上去,二哥,你快去把李大夫请过来呀!”锦曦大声道,老梁头因为喜欢抽旱烟喝烧酒。支气管有些问题,天气暖和的时候倒没什么,一到天冷些就会加重,年前锦曦一家可没少给老梁头买药,锦曦去两趟县城,得了梁愈忠的嘱托。也都给老梁头买了缓解咽喉不适的药来,可算是控制住了一些,可这会子上火和焦急。彻底的触发了。

“胜小子,快去请李大夫过来!”梁愈忠边急道,边和梁愈洲一道把老梁头抬起来往床那边去,谭氏和梁愈梅早从床上跳下来,帮着把老梁头放平在床上。

“爹。赶紧把爷喉咙下面那衣领口松一松,好呼气。”锦曦又道。梁愈忠忙地照做,老梁头的咳嗽较之先前的剧烈稍稍缓和了一点。

“爹,你怎么样了?啊?”梁愈忠和梁愈洲围在床前,两人脸上一片惶急,老梁头这会子剧烈咳嗽稍稍停歇了,嘴巴张合着,眼神有些涣散,脸上怪异的猪肝色还没有褪去。谭氏急得直跳脚,哭道:“老头子啊,这节骨眼上,你可别再有啥事啊,老大还等着你去搭救呢,你要再有个啥事,叫我老婆子可怎么活哟…”

“爹啊,你可别有个啥三长两短哪,你是这家的一家之主,你要是倒下去了,官府过来查事,老二可要给搭进去了,爹呀,你老可千万挺住呀!”杨氏也在一旁用手帕捂着面长声哀嚎起来。

锦曦和崔喜鹊对视了一眼,老梁头以梁记的名义入伙了梁愈驹的古董铺子,梁愈林是如今梁记的挂名掌柜,杨氏这是在担心老梁头一经倒下,官府那边查办起古董铺子的事情来,过来拿梁愈林问罪。

“二嫂,你就顾着你自个那点私利,也不瞧瞧咱爹如今这副样子!爹这是旧病复发,瞧你哭的,那叫个啥话呀…”梁愈洲很不满的朝杨氏道。

杨氏才不顾这些,依旧捂着脸站在床边哭,梁愈林缩着肩膀站在杨氏身后,也不往床边来看老梁头,跟梁愈忠和梁愈洲兄弟那为老梁头担忧的神情想比,梁愈林满脸都是在担忧自己。

锦曦目光从他们几个身上重新转回老梁头那,老梁头靠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虽然不能说话,但视线好像也跟锦曦一样,刚刚从床前的三个儿子上身收回来。

“啊…啊啊…”突然,老梁头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奇怪的声音,抬手指着床前的一干人,又‘啊啊…’了几声。

“老头子作甚这般说话哪?”谭氏惊讶的看着老梁头,道。

锦曦微微蹙眉,老梁头该不会是中风了吧?可他脸上的五官都没有发生位移和变形,不太像呀,何况,他的手脚都还能动,难不成,是先前咳嗽的太猛,把声带给弄坏了?正这样暗自猜测的时候,老梁头开始拍打起床沿,朝床前的大家伙又是挥手又是‘啊啊’的叫,这手势和眼神,怎么看好像是赶人的意思啊?

“爹,你要说啥?”梁愈洲急的满头是汗的问。老梁头又是‘啊啊…’了几声,发现自己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急得用双手去抠自己的喉咙,整个人开始狂躁起来,两脚还使劲的踢被子,梁愈忠把他的双手按住,谭氏和梁愈梅抱住他的双腿,老梁头的力气突然变得很大,一脚把谭氏给踹倒在地。崔喜鹊和锦曦赶紧上去把谭氏给扶了起来,谭氏又哭又骂,屋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幸好这时候,梁礼胜终于带着李大夫推门进屋,众人如同寻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都朝李大夫那围了上去。李大夫先是扫了眼床上暴躁不安的老梁头,又扫了眼这一屋哭哭闹闹的人,眉头皱在一起,道:“留一两个人下来,其他人都出去吧。梁老哥这情况,需清静!”

李大夫话音才落,杨氏便拉着梁愈林还有梁礼柏有一个逃出了屋子。金氏磨磨蹭蹭着被梁礼胜和梁礼青给拉了出去,梁愈忠和梁愈洲对视了一眼,兄弟两个决定都留下来,但老梁头朝梁愈忠摆摆手,示意留下梁愈洲。梁愈忠只得带着锦曦出了东屋。

老梁头的目光瞧向谭氏,意思应该是想要谭氏也留下来,但很不好意思,谭氏心里正在为老梁头先前的那一踹生闷气呢,看也不看老梁头一眼,扶着后腰对梁愈梅道:“梅儿。去你那屋拿那药酒帮娘推两下,痛死个人了…”谭氏嘟囔着也出了屋子,崔喜鹊跟梁愈洲做了个手势。道:“我去外面等着,你跟这好生伺候着爹啊!”说完,大家伙都出来了。

东厢房外面的院子里,除了梁愈林一家三口,其他人都在。谁都没有做声。都沉默的站着,眼看着天色将黑。大家伙都移去了饭堂坐着等,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还不见李大夫从东厢房出来,这时外面董妈来了,说是夫人让过来瞧瞧情况。梁愈忠便决定自己留下来继续等情况,打发董妈和锦曦先家去了。

锦曦和孙氏这一等,就等到快要上床歇息的时候,其间又让蔡庆阳进村去瞧了一回,回来说是老爷让夫人和小姐都莫等,那边事情还没处理妥当。如此,锦曦和孙氏只好各自睡去,这一夜,梁愈忠都没再回来,等到锦曦再次见到梁愈忠时,是在翌日早饭的时候,梁愈忠回来了,眼睛里全是血丝,一脸倦色,下巴上的胡茬都冒出来好长一截,显然一夜没合眼的样子。

“爹那边如今是啥情况?”孙氏给梁愈忠端来早饭,急问,昨夜锦曦回来后,孙氏追问老梁家那边的情况,锦曦自然瞒不过去,便把梁愈驹犯下的那些事给说了,孙氏震惊的!

“那样来路的钱,本身就不干净,还亏阴德,幸好小儿庙的事还没动土,要不那些夭折的孩子们,可不得被连累了,冤孽啊!”这是孙氏最后给出的评价。

锦曦拉了把椅子在梁愈忠对面坐了,等着梁愈忠的答复。

“李大夫说,曦儿爷还是老毛病,许是这回受的刺激比以往都要重,那病自然就比以往要来的迅猛些!这回开的药里面加了好几种新的药材,喝法也不一样,头三日都要一次熬煮,夜里躺下后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喝一回,娘的后腰发了痛不能伺候,梅儿不顶事,大嫂靠不住,昨夜是我和胜小子伺候的。”梁愈忠道。

“瞧你这满眼血丝的,今夜里你呆家里歇着,我去顶替你伺候爹喝药!”孙氏道。

“娘,你可不能去,老三老四夜里离不开你。”锦曦立刻道:“爹,你今夜也不必去,二伯二娘他们也能伺候啊!”

梁愈忠点点头,道:“今夜咱两都不必去,早上回来时,我跟老四他们合计了下,爹这三日夜里床前离不开人,今夜轮到老四和喜鹊,明夜是二哥二嫂。”

孙氏点点头:“这样轮着来最好不过了,爹那老毛病犯了得饮食清淡,侧院的鸡棚里还养着两只鸽子,等会我就给收拾了,加点枸杞什么的,炖得烂烂的给爹那送去。还有娘的后腰,昨儿从孙家沟回来,正好带了些麦麸,等会我就给炒热了做成一个小靠枕,给娘送去。”

梁愈放下筷子看向孙氏,对她的孝顺和体贴心里极感动,道:“你想的真周全,心意到了就成,可那鸽子是大岳丈抓来给你催奶的,野生的鸽子难寻啊!”

老三老四两张嘴叼奶,头一个月还成,第二个月勉强够,等到如今第三个月,明显就供不应求了,老四食量不及老三,稍微好一点。老三就可怜了,一百文铜钱还没数完的功夫,就饿得哇哇大哭,可把一家人给急的,孙氏更是心疼的直掉泪。董妈和简氏日日变着法子的给孙氏做催奶的吃食,这野鸽子还没来得及吃呢,这孙氏就要给老梁头那孝敬了去,锦曦心里一万个不舍呀!

“娘,那野鸽子难寻,对催奶有效。可对爷那老毛病吃的,指不定还就不妥了呢!”锦曦道:“爷那是支气管炎,野鸽子是发物。嘎婆她们不常说,上了年纪身上有老病根的人,都忌惮吃老鸡公,野鸽子也差不多,到时候没吃好。还吃出问题来了就不美了。”

“啊?这样啊…”孙氏犯难了,梁愈忠也是点点头,表示赞同锦曦的说法,确实如此。

“娘,这会子爷正在用药,咱就先别给他炖什么滋补的汤水。回头等爷身子大好了些,让爹去镇上多买些好菜和卤味家来,接爷奶过来吃顿饭。不也成吗?”锦曦帮孙氏出主意道。

梁愈忠点点头,道:“曦儿娘,我看就照曦儿说的这么办,回头那麦麸枕头做好了,我给捎带过去。这两日你就别过去了,就跟家来带老三老四吧!”其实梁愈忠是想说。老梁家那边这几日必定是继续混乱成一团,谭氏是见谁都不顺眼,很不适宜孙氏过去。

锦曦拍了拍孙氏的手背,朝她点点头,孙氏笑了笑,既如此,就这般吧!

今日还是正月初四,正是大正月走亲访友大拜年的时候,本来梁愈忠和锦曦是打算初四上昼去镇上给方掌柜,福伯,茶香轩的严掌柜,以及长桥镇上几个交情不错的人家拜个年不留饭,但因为昨夜一宿没合眼,梁愈忠的精神状态很不佳,锦曦便决定初六去镇上开张的时候再把糕和糖酒送去那几位人家,今日就暂且由锦曦一人去给张掌柜还有留守铺子里的几位伙计拜年顺便慰问一番。

于是,早饭后孙氏便催着梁愈忠回屋补觉去了,锦曦收拾好东西,坐上蔡庆阳赶的车,动身去了镇上。

张掌柜家的媳妇今年终于答应把孙子过来孙记杂货铺子陪张掌柜过年了,锦曦到的时候,张掌柜正抱着那将近三岁的孩子在门廊下看灯笼耍,爷孙俩眼角眉梢都是笑。

锦曦除了把准备好的礼品给张掌柜和阿旺他们送上,有家里过年炸的各色肉丸子和菜丸子鱼块,给他们加餐,另外每人都有一套新衣裳一双新鞋子,那是孙氏和简氏她们一针一线做的,除此外,还给了每个人压岁的红包。张掌柜和阿旺几个伙计接过那沉甸甸的衣物和吃食还有银钱,心里欢喜又感激,做事越发的卖力了。

锦曦抱着张掌柜家的小孙子逗弄,还额外给他封了压岁红包,见那小孩拽着锦曦手腕上的那串菩提子耍,好像很喜欢的样子,锦曦便要褪下那菩提子,被张掌柜拦住。

“小姐,使不得使不得呀,你给他又是压岁钱又是铺子里的吃食玩耍物,已经足够的重了。这菩提子不是一般的菩提子,是小姐的嘎婆去庙里给求来的护身之用,万万不能给了他耍呀!”张掌柜道。

锦曦莞尔一笑,摇摇头,把菩提手链给怀里的小孩缠绕在胖乎乎的小手上,道:“这有什么,说来说去不还是一串玩物嘛,只要小哥儿喜欢,我送他又何妨!”话说完,手链也缠绕好了,锦曦捏住他的小手摆了摆,道:“小哥儿戴的真好看,喜欢不?”

“喜欢!”小孩脆生生道。

“那姐姐送给你了,戴着耍去吧!”

小孩高兴的咯咯的笑,举着手围着桌子欢快的绕着圈子跑。张掌柜在一旁看着,嘴里叮嘱着‘小心些,仔细脚下。’之类的话,眼角眉梢全是止不住的笑意和喜色。

锦曦站起身跟张掌柜站在一排,看着那孩子欢快的样子,道:“一个孩子顶十个大人,小哥这一来,铺子里可真热闹。我爹吃年夜饭的时候,还说到了掌柜你,即便阿旺他们都在,可还是担心你冷清,这下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