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梁家,这两道环节,又让众人刮目了一把。十里八乡还是头一回瞧见没有嫁妆的新娘子,这还不止,娘家的奶奶和娘这些人,一个都没去新娘子屋里哭嫁,新娘子自始至终都是安安静静的披着盖头袖着手坐在那,半声不出,末了要上轿子的时候,杨氏这才进去给新娘子套上鞋子,然后粱礼胜给把新娘子背到了正门口的花轿子里,鞭炮一放,喇叭唢呐一吹,迎亲的人围着一抬花轿就这样起身走了,梁愈林端了一盆水出来,在轿子起步的时候用力泼了出去,取义: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锦曦抚额,不免在心底唏嘘一句世事无常啊!想当初,梁锦兰是那般的骄傲美丽如开屏的孔雀,因为长着一副得天独厚的美丽容颜,而成为老梁家精心悉养的金丝鸟儿,盼望有一天放飞出去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如今呢,女人一辈子就一次的婚嫁,梁锦兰的待遇竟是如此的荒谬可笑,被众人当做笑话来看,甚至,都剥夺了她穿猩红嫁衣的机会!

花轿还没拐过老梁家门前的那条青石板路面的长巷子,杨氏就板着脸扭身回了屋,谭氏也没多呆,梁愈梅终归是跟梁锦兰好了一场,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花轿,尽管晓得里面坐着的人不是梁锦兰,但梁愈梅还是忍不住眼里都是水光。

门口围观的村人们,议论指点不绝于耳,大家都越发的觉着这老梁家行事如谜了。

照规矩,老梁家这边的所有男丁,都要跟去做‘送娘舅’,梁礼文和梁礼武因为是襁褓中的婴儿,所以这回就没安排他们俩去。临出发前,崔喜雀把梁愈洲叫到了一边,崔喜雀嘴里嘀嘀咕咕了几句,梁愈洲点头如捣蒜,谭氏远远瞧见这二人,脸色沉了沉,碍于众人都在,就没有发作。

锦曦很好奇,悄悄走近几步竖起耳朵听,差一点就要笑了,原来,崔喜雀是在那给梁愈洲交待,不准他晌午宴在杨家贪杯,就如同无数结了婚的女人叮嘱要出去应酬的男人那般。梁愈洲杯盘全收,只有允诺保证的份儿。然后,崔喜雀还伸出手来,给梁愈洲拍了拍后背在墙上蹭来的灰,两人四目相对,一副蜜里调油的恩爱模样。

“娘,四婶在那叮嘱四叔不准他贪杯呢,你怎不去督促下我爹呢?”锦曦笑眯眯跟孙氏轻声道。

孙氏撇头望了眼那边角落里的梁愈洲和崔喜雀,微微一笑,道:“你爹他本就不贪杯。无须我多言。”

“娘,四婶还真是老天爷派来专治我四叔的那个人呢,你瞧瞧。四叔平日里多暴躁的一人啊,这会子我都险些认不得他了!”锦曦抿嘴低笑道。

孙氏也目光带着暖意的看着那边,轻声道:“喜鹊这闺女,人着实不错,你四叔能娶着她做媳妇。是福气呢!就算被管着,你四叔也是乐意的。”

“这就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锦曦道。

孙氏点点头,又道:“不过,我瞧着你奶的脸色刚有点不太好呢!他们俩啊,还是年轻了些,当着你奶的面…这样终归不好。”

孙氏的话含含糊糊。但锦曦还是能听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没错,天底下几乎是没有哪个做娘的,不盼着儿子媳妇恩恩爱爱。可是,人终归是会有私心和控制欲占有欲的。做娘的,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儿子,在自己面前如一头暴躁的牛,可在媳妇儿跟前。却温顺的像只绵羊,这心底的落差替丁是有的。

更何况。像谭氏这样性格的娘,就更是控制欲强烈,纵然她满意崔喜雀这个四媳妇,可也不能容忍崔喜雀在梁愈洲的心中,取代了她这个十月怀胎的娘!

“娘,或许是咱多虑了,我倒瞧着,像四婶那样伶俐的人,是不会做傻事给自个找麻烦的。”锦曦道,崔喜雀既然敢当着谭氏的面这样做,势必就是心中有一定的手段来接招,一个会调教男人的女人,试问又怎么会是个傻女人呢?锦曦突然对这个未来的四婶,充满了期待。

没多大一会儿,村那头老杨家的方向,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炮仗声,不用猜也晓得,那是‘新娘子’的花轿进了杨家的门。

老梁家的亲戚朋友都散去,男丁们也都去了杨家喝喜酒,家里就剩下一拨子还没有来得及吃早饭的女人们。孙氏和金氏在灶房热饭菜,锦曦和崔喜雀在灶房门口的院子里洗碗筷,梁愈梅陪着谭氏坐在饭堂等开饭,那边,杨氏双眼肿的跟山核桃似的,进了饭堂,跟谭氏那央求。

“作死的,你就不能安安分分在家待着么?今儿凌晨才刚从县城回来,这会子新娘子刚出门,你就又去县城,回头村口被人撞上,旁人怎么想?”谭氏的怒声从饭堂里传出,外面刷洗锅碗的锦曦和崔喜雀听得一清二楚,崔喜雀对锦曦眨了眨眼,两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一抹狡黠。两人都不做声,还很有默契的放缓了刷洗的动静,侧耳听着饭堂里面的对话。

“娘,我不放心兰儿啊,昨儿闹腾了一日,要死要活的,后来还是在她饭菜里给下了点睡药,我才能脱身回来一趟。娘啊,就让我回县城去看看她吧,我悄悄的,择那没人的小路去,保准不被村里人瞅见…”杨氏带着哭腔在那央求谭氏,恨不得给杨氏下跪磕头。

“作死的,少跟我这哭哭啼啼,这会子晓得心疼闺女了?早前干啥去了?把个好端端的闺女教导成那副鬼模样,老梁家的脸面都给你们这对不省心的母女给拖累了!”

“娘,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教好兰儿,娘说的都是对的,从今往后我给娘做牛做马,只求求娘,就让我出去一趟吧,兰儿喝了那睡药这会子醒来要是没瞧见我,指不定该怎么着呢…”杨氏那样一个高嗓门,尖酸刻薄的妇人,如今软肋被捏到,如此的做底伏小,哪还有从前半点风采?

崔喜鹊忍不住轻轻摇头,嘀咕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二嫂这回知错,也晚了!”

锦曦抿了抿嘴,算是认同她的看法,饭堂里面,突然传来轰的一声闷响,接着就是梁愈梅吃惊的尖叫,在谭氏的怒骂声中,梁愈梅惊慌的冲出屋门,朝外面洗碗的锦曦和崔喜鹊大叫:“快,快去拉一把,二嫂要寻死!”

锦曦和崔喜鹊对视了一眼,两人赶紧起身冲进了饭堂,隔壁灶房,听到动静的孙氏和金氏也匆忙赶来。

饭堂里,谭氏正拼尽了全力拦腰抱住杨氏,而杨氏,正拼尽了全力要往饭堂里的一根柱子上撞,杨氏又高又瘦,谭氏身型矮小,只及她的肩膀下面,两人拉拉拽拽的,看着似乎很惊险。

锦曦没有去拉,崔喜鹊也没有去拉,两人冲进来后都站在边上看着,好像都被吓坏了不晓得动弹的样子,幸好孙氏和金氏随后进来,把杨氏给拉回了桌子边坐着,然,杨氏的额头上,还是撞出了一个鸡蛋大的包块。

谭氏在一旁又气又后怕,跺着脚骂杨氏,杨氏就趴在桌子边上嚎啕大哭。

崔喜鹊和锦曦一直保持着惊骇的样子远远站在一旁看,孙氏也没多上前,在边上淡淡劝了几句,就金氏在中间转悠,杨氏见谭氏被惊吓到了,索性豁了出去,满地打滚哭嚎起来,谭氏气的脸都白了,最后只得妥协,松口答应了杨氏的要求,杨氏也不再闹腾,一个翻身从地上起来,一阵风似的回屋收拾东西准备抄小道去县城。

杨氏走了,谭氏就坐在桌子边哭骂,锅里的饭菜早就热好了,金氏提了一回,被谭氏一口唾沫啐在脸上。孙氏头痛,不想再待下去了,又惦记着家中的老三老四,早饭也不想在这吃了,跟锦曦交代了几句,转身回了家。

崔喜鹊和锦曦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出来继续洗碗,留了谭氏和梁愈梅在饭堂,当然,还有躺着也中枪的金氏。

“曦儿,你奶这脾气我今个算是领教到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崔喜鹊压低嗓音跟锦曦嘀咕,摇摇头,面有戚色。

锦曦抿嘴一笑,咋了眨眼,打趣道:“那四婶还敢不敢嫁进老梁家来?”

崔喜鹊微怔,随即扬眉一笑,道:“那有啥不敢的,我嫁的是你四叔梁愈洲,又不是你奶!”

锦曦差点就笑了,道:“可即便如此,你们还不得在我奶的眼皮子底下过日子?你不怕?”

崔喜鹊毫不犹豫的摇头,压低嗓音道:“我做好我的本分,自认无愧于心,不让别人揪出我的错处来,别人再要来找我的茬,跟我故意过不去,我也不是块软豆腐好捏的!”

锦曦眯了眯眼,崔喜鹊外表看起来娇小玲珑的,可这直爽泼辣的性格,跟孙玉霞还真是相像呢,很对锦曦的胃口。

“再说了,只要梁愈洲真心待我,我进了门,行的端坐的正,他自然会维护我的,我男人维护我,谁还敢欺负我去?你说是不?”崔喜鹊又道。

锦曦点头,确实是这个理儿。

“哎呀,瞧瞧我,怎跟你说这些了,你才多大呀,谁了你也不懂,好了好了,咱赶紧把碗筷洗完去灶房扒口饭吧,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崔喜鹊嘟囔道,锦曦笑着点头,两人埋头洗碗不再言语。

就着些剩饭剩菜,两人随便糊弄了下,便离开了老梁家,各自家去。二人出门的时候,正巧瞧见挎了一只包袱卷的杨氏,急匆匆赶在她们二人的前面出了老梁家大门。

锦曦和崔喜鹊没声张,尾随在杨氏后面朝村口那边走去,经过前面一条分叉口时,远远听见那边大树下的石凳子上传来老妪和妇人们的说话声,议论的事情正是关于老梁家和杨家今日大婚的事情。

第一百八十八章 情爱萌芽

杨氏脚步一顿,站在原地竖起耳朵,锦曦和崔喜鹊交换了个眼神,两人躲到旁边一户人家的院墙一角,目光投向前面。

“不晓得两家搞的什么鬼名堂,梁家这边悄无声息就给新娘子给穿戴整齐披了盖头,都不给瞧见模样!”风从大槐树那边吹过来,把树下妇人们的说话声带过来,清晰的很。

“就是啊,我还领着我家正换牙的娃儿去了杨家,原本想着让新娘子给我娃儿摸牙,可谁晓得,从老梁家到杨家,都没见着新娘子的面儿,吃了一块喜糕还是杨家的旁人给的,新娘子都没出来分发喜糕,不像话!”

“杨家说是新娘子身子不舒服,拜天地的时候还是杨峰扶着呢,拜完天地送进洞房,就把看热闹的人给撵出来了,我们都没得见新房去瞧!”

“哎哎哎,你们说,是不是兰丫头脸皮子薄,毕竟都跟杨家小子那个…啥了嘛,这会子就算嫁过去,也不是黄花大闺女,觉着没脸见人呗…”

“怕不真是这样的哦,不晓得老梁家是怎么教养出的人,才刚成年呢,就跟表哥那个了,听说,还是在镇上她梁三叔家的铺子里,当时好多人都亲眼瞅见了呢…”

“杨峰长得可真丑,兰丫头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哎!”

“能怪谁了,只能怪她迫不及待想要男人呗…”

“…”

前面,杨氏的身子明显僵硬起来,原本挎在臂弯处的包袱卷滑到了地上,锦曦蹙了蹙眉,对身畔正一脸窥视还很有兴趣的崔喜鹊低声道:“二娘要发飙了。”

话音还没落,前面不远处,杨氏弯腰脱下自己的鞋子。‘嗷…’的一嗓子,高举着鞋子朝大槐树那边冲去…

老梁家和杨家奇怪的嫁娶,以及杨氏在闺女出嫁当日跟村里几个妇人厮打这两件事请,成为了金鸡山村以及附近几个村子里最热火的饭后谈资。不过,村人的注意力也是极容易被转移的,继梁杨两家婚嫁后的第五日,金鸡山村李长根去县城赶集,在小北楼市集因跟人起了言语上的冲突,继而引发了肢体的碰撞,不止带去售卖的两只老母鸡在混乱中被人抢了。李长根自己也被对方打折了腿。

李长根平日在村里没有结下善缘,偷鸡摸狗,村人都厌恶防备至极。这会子挨了打,自然没人为他出头,何况,李长根挨打的时候,还是喝了个醉醺醺的。连对方是哪里人,长什么模样都没记住,就算村里人给他出头,也是不成的!

最后,是他婆娘黑毛哭着央求娘家哥哥,拉着板车去县城小北楼才把被打折了腿的李长根给拉回了金鸡山村。李大夫给出的诊断是,李长根这回少说得在床上躺上三五个月,但右腿应该是废了的。再不能跟正常人那般行走和干活。

“听大牛回来说,那李长根这几日躺在床上,可是不得消停,黑毛端给他的药碗全给砸了,床上的枕头被子也扯得一条条的。几个孩子都吓得不敢上前…”傍晚锦曦从镇上回到家,内院的槐树下石桌边。孙氏和大牛媳妇坐在那喝茶说话,桃枝在一旁抱着老三玩耍。

“他必定是心里不痛快,挨了打还找不着苦主,只好回来拿老婆孩子泄气,哎,何必呢!”孙氏叹道。

“娘,老四呢?”锦曦进来,先跟大牛媳妇问了好,目光一扫没见着老四,便问。

“在屋里睡着呢!”孙氏道,锦曦去东厢房看了一眼老四,出到院子里,坐到孙氏身旁喝茶,大牛媳妇还在跟孙氏说话。

“李长根那样的泼皮无赖,从前大家碍着一个村的,总是惹不起就躲,这回真是应了那句话,恶人还需恶人磨!”大牛媳妇撇撇嘴道:“说起来,这回李长根也算是栽了个大跟头,大牛去瞧过了,回来说那边人下手还真是狠哪,大牛不止折了一条腿,那脸打的跟猪头似的,身上还有好多处暗伤。”。

“哎,李长根也真是的,不就卖两只老母鸡嘛,拿去镇上的市集卖了多省事?还大老远的跑去县城!”孙氏道。

大牛媳妇挤了下眉眼,道:“曦儿娘,这你就不晓得了,李长根两口子是出奇的懒,他们家又没养鸡,哪里来的老母鸡卖?那两只鸡啊,怕是从村东头佟家鸡窝里偷来的,佟家老太太昨日寻了一整日的鸡,说是给闺女坐月子留了两只大芦花鸡,一夜功夫就不见了,你说,这两只芦花鸡除了李长根,还能有谁偷了去?”

“啊?”孙氏惊呼:“难怪要跑那么远去县城倒卖,敢情是怕被人撞见了啊!”

“可不就是嘛,佟家那老太太可是出了名的会骂人,那手里可是有一本骂书的,李长根家两口子这下子有的受了!”大牛媳妇道,孙氏直摇头,对这些人的行为,实在是不能理解。

两个人又说了些别的话,话题转的很快,锦曦安静的喝着茶,目光偷偷瞟向一旁抱着老三正来回踱步的桃枝,桃枝看似对这边的谈话漫不经心,但锦曦留意到她方才在听到李长根被殴打的消息时,脸上明显闪过震惊,但随即听到李长根会在床上躺好几个月才能下地,桃枝眼底露出一丝松缓,好像歇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似的。

锦曦垂下眼,盖住眼底的欣慰,能让桃枝表姨从李长根的恐怖阴影中走出来,锦曦不介意让自己的双手沾惹上黑暗。这一段实力的朝夕相处,桃枝的善良和勤恳早已被锦曦家的每一个人所认同,大家都把桃枝当做了自家人,这段时日的观察,锦曦越发的肯定桃枝表姨是个与世无争的善良人,又命途多舛,这样一个可怜的善良人,怎么能让她生活在李长根那种无赖的阴影下呢?

李长根惹到了锦曦想要守护的人。那他就必须付出几倍的代价,锦曦就是大牛媳妇口里的那个恶人,谁敢来侵犯她要守护的人,就等着被磨吧!

大牛媳妇坐了一会就家去了,老三被桃枝抱在怀里晃得睡着了,桃枝把孩子送回摇篮里睡下,让孙氏进来看着,见外面日头虽落山了,但天色还没黑,桃枝便拿了老三和老四换下的尿布。打算去池塘边洗了。

“表姨,明儿再去洗吧,家里还有干爽的尿布呢!”锦曦道。

“没事。天色还早,我去洗了好晾干。这尿布啊,多多益善呢,指不定那俩小家伙一会子就又尿了!”桃枝微微笑着道,从小在山里长大的。自然不怕天黑,主要是李长根如今不能下地了,去池塘那条路她就不怕了。两孩子尿布脏了,她自然要随手洗出来,好备用,怎么能拖?

锦曦目光一亮。自从那日看到桃枝表姨坐在灶门口抹泪开始,这几日她一直是心神恍惚的,垂着头默默干活。话也说得少了,又像从前不爱笑了,今日,她终于又笑了,而且。还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成,那表姨去洗尿布。我去灶房准备晚饭!”锦曦开心道。

“嗯,好啊,回头那肉给我留着,等我洗完回来给大家做个手撕白条尝尝味儿!”桃枝道,转身步伐轻快的出了内院,锦曦也转身去了灶房。

桃枝端着木盆,步伐轻快的出了锦曦家的大院子,此时,日头已经沉到了西边的山头下面,天空中遍布鱼鳞状的晚霞,微风拂来,丝丝凉意。李长根家的棉花地里,那些棉花杆子还没有拔掉,桃枝深吸口气,大步从那田埂上经过,在心里告诉自己,恶有恶报,李长根再不能出来祸害人了!

桃枝听到官道那边传来村人说话的声响:

“唷,这不梁家胜小子么?这天色都要黑了咋还没收工哪?”

“哦,是叔啊,一会子就家去。”

桃枝步伐慢下来,扭头朝声音传来的那边看去,桃枝微微诧异。隔着一条官道,官道那边的地势要高一些,梁礼胜又在老梁家的那块油菜地里忙活,桃枝四目一瞧,官道对面那一片的农田里,就梁礼胜一人还没收工。

这人还真是个能吃苦耐劳的,桃枝在心里感叹着,收回目光朝池塘那边而去。

官道这边的油菜地里,梁礼胜虽然手里的锄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地头忙活着,然目光却是偷偷投向官道这边的池塘边,落在那个正浣洗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穿着很朴实的蓝底白色碎花的单薄衣袄,蹲在石头上,手里的棒槌轻轻捶打,削肩窄背细腰,一头乌亮的黑发在脑后一侧挽了个髻,用一根古朴的木簪子固住,余下的发绞了一条马尾,从后颈脖绕过,垂到胸前。夜风吹拂起她的刘海,他看到她不时停下手里的动作,将刘海轻掠到耳后,风声簌簌,水声潺潺,那女子的背影却是如此静好柔美,梁礼胜看的入了迷,手下的锄头每个方寸,等到他回过神来,才懊恼的发觉脚下好几颗油菜全给葬送了。

瞧见池塘边的女子正要起身,梁礼胜赶紧扛起锄头,上了官道,朝金鸡山村而去。

桃枝步伐轻快,走到一半遇到迎面而来的梁礼胜,见他憋红着脸目光有些躲闪的看向这边,桃枝心情大好,很主动的跟梁礼胜打了招呼。

“胜小子,这么晚收工哪?”

“嗯…啊!”梁礼胜吭哧着,半垂着头,脚步慢下来,一副想要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憋样。

桃枝对这个沉默寡言,但却对她有过相救大恩的晚辈后生感觉很好,接着道:“勤快些好,咱侍弄庄稼的人,偷懒可是有现世报的呢!”

梁礼胜点点头,看着桃枝,不做声。

桃枝想到自己这几日,不管是早上,还是上昼,抑或是下昼,不管她什么时候出来池塘这边洗衣裳,都能遇着梁礼胜在官道那边的油菜地里忙活,而这一带的农村人家的汉子们,农闲的时候都会去外面做点小工来贴补家用。桃枝不禁问道:“我见你这一连好几日都在那边忙活,怕是那几块油菜地都被侍弄的差不多了吧?如今快到下冬天了,你爷没让你出去做点小工?”

桃枝微笑着问道,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微微眯着的,露出一颗小虎牙,给人温和可亲的邻家大姐姐的感觉,梁礼胜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对自己这样亲和的笑过,顿时,目光都直了,心里却是暖烘烘的。

“嗯,过几日后面鲍家村有人盖房子,叫了我和四叔过去做瓦工,早去晚归。一日管两顿饭菜还有六十文工钱。”梁礼胜道。

“哦,那待遇不错呢,那你可得好好做。屋场活计累,你年轻可也得保重身子。天色不早了,你赶紧进村去吧1”出于对相救,还又保密的这份感激,桃枝关心道。见梁礼胜愣愣的,没啥反应,桃枝不由觉着这人呆呆的样子还蛮有趣的,不免低笑了下,转身离开了。

梁礼胜心里震惊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这个一直清清冷冷的桃枝竟然跟他说这些关心的话,老天,他从小到大。且不说每次去别人家帮人盖屋子做力气活,哪怕就是他病了起不来床,也没有谁对他说过这样关心的话。谭氏那是跟他不冷不热的,金氏也就那样,有娘等于没娘。

当他终于回过神来时。桃枝早已走远了,梁礼胜挠了挠后脑勺,扛起锄头步伐生风的朝村口而去。已经是十月的中旬,夜风吹在身上带着一些沁骨的凉意,梁礼胜浑然不觉,相反,心里像是燃烧着一只火炉子,暖的脸膛都发红。

翌日上昼,孙大虎赶着马车,梁愈忠和锦曦坐着牛车,三人在锦曦家门口的管道边汇合,恰巧遇着梁愈洲和梁礼胜两人从村子口出来,一个手里拿着绳索,另一个拿着柴刀和竹筢。

看到坐在牛车上的锦曦,梁礼胜朝锦曦投来一个笑意,那笑意里,带着一些感激和敬佩的意味,锦曦平静的点点头。

双方打过招呼后得知,梁愈忠他们这一行是要回趟孙家沟,又到了跟茶香轩供茶叶的日子,顺便接孙老太和锦柔回来。

梁愈忠如果没记错,老梁家这一季的棉花杆子和芝麻杆子,还有麦杆子都多的堆放不下呢,老梁家后院,还有他们原来住的那西厢房三间屋子里,如今全部都用来堆放柴禾了。

“老四,你们俩这是要去山上砍柴?爹吩咐的?”梁愈忠问,怎么还要去山上砍柴?

梁愈洲嘿嘿一笑,被问及此,黝黑的脸膛上浮出一抹暗红色,有点不好意思道:“是我自个要去砍柴的,这柴是要砍了回头路拉去镇上卖钱的。胜小子恰好今日没事,说去帮我!”

“砍柴卖钱?”梁愈忠问,梁礼胜笑了笑,接过话茬道:“四叔腊月要成亲,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听这话,梁愈洲是想要去挣点小外快来充实手头了,锦曦想,没错,光指望着谭氏拨付的那一点,到时候梁愈洲婚前带着崔喜鹊去镇上扯衣裳,都会紧巴巴的。

“我们正好要回孙家沟,你们去后山刚好顺路一段,你们上来坐一段吧?”孙大虎热情相邀,梁愈洲和梁礼胜也不假客套,两人上了车。梁愈洲上了孙大虎的车,梁礼胜和锦曦坐在一块,两辆车启程下了官道,顺着小路朝后面的山间缓缓而去。

梁愈忠一边赶车一边跟前面的梁愈洲和孙大虎说话,牛车后面的座上,梁礼胜用只有锦曦和他自己二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而谨慎的问道:“曦儿,李长根那事…是你做的吧?”

“嗯,没错,是我做的。”锦曦稳稳扶着车把,点头道,就像在回答一个极其寻常的问题般,反倒让梁礼胜更惊诧了。

“怎么了,二哥,你吓到了?”锦曦侧过脸,看了眼梁礼胜惊讶的合不拢嘴的样子,淡淡一笑,问道:“还是,你觉着我做的不对?不该给那人渣一个教训?”

桃枝那日从池塘边洗衣回来,情绪就变了,锦曦和孙氏心内诧异却又询问不出,正无计可施之际,梁礼胜过来送棒槌,说是桃枝落在池塘边的,他下地经过恰巧看到,就干脆送过来。

锦曦送梁礼胜出门的时候,用了一点法子终于从梁礼胜那里套问出导致桃枝情绪突变的事由。这才得知是李长根…

梁礼胜艰难的吞下口水,道:“不,我不怕,我就是想求证一下,当真是你做的!做的好,曦儿,你真是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锦曦眯了眯眼,淡淡一笑。

“曦儿,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一个女孩儿家,手无缚鸡之力的…”

“二哥真是迂腐。有些事情何必要自己亲自动手呢?对李长根那种人渣,我若亲自动手,还怕脏了我的手。”

“那。你是怎么做到的?能告诉二哥不?”梁礼胜道,脸上充满了敬佩,只觉眼前这个从前一直娴静乖巧的堂妹,其实跟所有的乡下女孩子不一样。

锦曦笑了笑,用手指比划了一个手势。漫不经心道:“这没什么难的,有句话叫‘有钱好办事!’”

不管是在哪个时空哪个世界,只要钱给的到位,还怕找不到人去收拾李长根么?而且那些人收人钱财为人消灾,做的干净利落,就连李长根也被蒙蔽误以为自己当真是因为老母鸡的价格跟人产生了纠葛。实则,对方根本就是怀着目的过来寻事的呢!

“曦儿,你真厉害。是二哥我迂腐了。这几日我一直在懊恼,那日在棉花地里,我要干脆心狠一些,下他两只臂膀就好了,如今你给收拾了。真是解气啊!”梁礼胜感慨道,顿了下。又对锦曦问道:“那,你桃枝表姨还不晓得李长根是被你给收拾了吧?”

锦曦摇头,道:“这种事,我不想让她晓得,以免她困扰。还有我爹娘那,也都别说。就你我晓得便可!”

“曦儿,你放心,二哥有分寸,这事都出得你口,入得我耳。还有棉花地那事,我答应了她不往外说,可还是跟你那说了,真觉着对不住她…”

“二哥你别懊悔,棉花地那事是我逼你说的,再说,你也是晓得我会为桃枝表姨讨回公道,才松口的,是为了她好。这些事,就当是咱两的小秘密,咱谁都不要再提,好不?”

梁礼胜重重点头,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欣喜之色。

锦曦眨了眨眼睛,想到一事,突然凑近他,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锦曦不说这个还好,这一说,梁礼胜整张俊脸都红透了,从脸膛一直红到脖颈后面,活像一只刚出蒸锅的河虾!

“没有的事,曦儿,你别捉弄二哥!”梁礼胜窘迫的埋下头,道。

锦曦莞尔一笑,道:“我这几日都在忙着筹备县城那铺子的事儿,哪有功夫捉弄你?倒是二哥你也真是的,你要真稀罕人家,就大胆的去跟她说呀,天天就那么不远不近的望着人去池塘洗衣裳,远远那么看着,你做护花使者,可你的心意不亲口传递到,人家那可不一定懂啊!这不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嘛!”

梁礼胜没想到自己这几日的一些小动作全被锦曦给瞅见了,而且,还当着面说破了,真是窘的恨不得钻了地缝,口里也结巴起来:“我、我哪有…再说,她、她那么好,又和我隔着辈分,我、我哪里敢…”

锦曦抚额,难道喜欢一个人,去跟她表明心迹,有这么难吗?就算对方不一定会接受,但至少自己这边的心意得传达到才能甘心吧?顾虑这么多,还把辈分也扯进来了…

不过,锦曦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男女之事,也是纸上谈兵,事实上,有两世经历的她,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雏儿。

“曦儿,跟你二哥说啥呢,说的这么热乎,我都喊你们两声了也没应。有啥话回来再接着说,他们倒地儿了!”梁愈忠的笑声传过来,牛车缓缓停靠,梁愈洲已经下了车正跟孙大虎说话,梁礼胜如蒙大赦,在锦曦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下,以最快的速度跳下了牛车…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祥的女人

梁愈忠三人这一趟进孙家沟,足足呆了三日,三日后,牛车和马车满载而归。马车里坐着孙老太和锦曦锦柔姐妹,这一趟带了好多过冬的衣裳,还有琴丫姑母捎给琴丫的棉袄棉裤。

梁愈忠驱赶着的牛车上,装载着炒制好的茶叶,有绿茶,红茶,黑茶…除此外,梁愈忠的脚底边还有一只篾竹箩筐,里面是几只绑了翅膀的老母鸡,一路的咯咯乱叫。

经过锦曦家门口的官道,两辆车拐进了大院,孙大虎把孙老太从马车厢里给搀扶下来,又把那些过冬的衣物给送进锦曦家的大院子里,那边,梁愈忠也正从牛车上往下卸那装鸡的箩筐,衣物鸡筐和孙老太祖孙三人都下来了,这对连襟连茶水都没有喝一口,就催赶着牛车和马车回了镇上。梁愈忠是赶着要把茶叶送去茶香轩交货,孙大虎是出来三日,不放心孙玉霞和千里香,孙老太和锦曦自然明白,也就都随他们去了。

听到说话声和车轮子声,桃枝早已从内院迎接了出来,锦曦端起装鸡的箩筐,桃枝双手各拎起地上的衣物包袱卷,锦柔扶着孙老太,一行人说说笑笑着进了内院…

锦曦留意到,孙老太这一趟带回这么多换洗的冬衣,孙氏嘴上不说,心里甭提有多开心了。人都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一旦入了夫家的门,就再不能如从前做姑娘那般随意,娘家就是娘家,得区分开来,回娘家那得夫妇分床而睡,而娘家的爹妈过来闺女女婿这做客,最多也就是象征性的吃两顿饭。再客气一些的女婿会挽留丈母娘歇两晚。

孙氏以前也是这样的想法,觉着出嫁了就得严格区分开来,可是,孙氏和孙老太母女情深,这种强迫性的区分只会让孙氏心里愧疚难安。

后来,是锦曦好多次跟她说话,谈论到这些,是锦曦的思想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孙氏,让她明白,赡养和孝敬父母。是不分男女的,其中,这父母。并不单指公公婆婆,更包括女方自己的爹娘。

试问,一个人如果对生育和抚养了自己的爹娘都不孝敬,又怎么能指望她去孝敬她丈夫的爹妈呢?而且,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孙氏的爹早就不在人世了,就孙老太在,要孝敬得抓紧功夫,别计较太多别人的看法,没有人会嘲笑别人孝敬娘老子的。

于是乎。孙氏和梁愈忠左右一合计,决定顺应自己的本心,极力邀请孙老太来自家崭新的大院子里居住。好让孙氏补偿前面十多年没有尽到的孝心。孙老太起初是有顾虑的,顾虑老梁家那边,但随着老三老四的诞生,看着梁愈忠起早摸黑,看着孙氏忙里忙外。老太太也不再坚持了。

这趟回孙家沟带回这么多冬衣,也就代表着孙氏常日在孙老太那说的话凑效了。孙老太愿意接受孙氏和梁愈忠的一番好意,决计在孙氏这常住一段时日了,陪着孙氏,一起照顾俩小外孙。

“嘎婆,你这趟出来,可就要等到年根下,才能回孙家沟了,你老不会念生吧?”在孙老太屋里帮忙整理衣物的时候,锦曦笑着打趣孙老太。

孙老太笑得脸上皱纹一条条,道:“你娘,你小姨,你舅舅,还有你们大家伙的,都在我这眼皮子底下,我老婆子日日跟你们在一块共享天伦,不晓得有多乐呵着呢!”

锦曦笑了,她明白孙老太要表达的意思,那就是,儿女们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嘎婆,我记得我娘和小姨以前总劝你过来我家常住些时日,你总推辞,说这不合规矩,还说你若是住时候长了,我爷奶那有看法,别人也会道论,怎地,这趟回了一趟孙家沟,你老的想法怎地就换了呢?曦儿很想晓得是谁开导了你!”

被问及此,孙老太叹了一口气,扶着床沿边坐下,花白的头发无不显露出她真的是个垂暮的老人。

“哎,这趟回去吊丧啊,看到村里那些跟我差不多年纪一起过来的人,如今都走的走,病的病,我就在想啊,这人的一生,可真是短,眨巴下眼皮子的功夫就到了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做啥事瞻前顾后,要身前身后名什么的,其实都是虚的,只有活着的时候就拼了命的去好好的活,自在的活,才算是真的赚到了。”孙老太道,拉过锦曦的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慈爱道:“嘎婆再过两年就六十了,嘎婆不晓得还能在这世上过多久,能多看着你们一眼,能多跟你们多待一会儿,嘎婆都是赚到了。什么别人的看法,我统统不管,我只要跟我的孩子们在一块就成!”

“嘎婆,你早这样想就对了嘛,这世上,再没任何事,能够压得过跟自己的儿女一起住来的光明正大。你是我嘎婆,你生养了我娘,没有我娘就没有我曦儿,曦儿以前跟你说过,会接你出山凹,曦儿现在再跟你老许诺,在不久的将来,应该很快,曦儿还要接你去县城,让你过上城里老太太的日子,看看那山外面的世界是个啥样!”锦曦反手握住孙老太的手,轻声却极其认真的道。

孙老太的手很大,手掌厚重而粗糙,手背上的皮肤如枯萎的老树皮一般,褶皱极深,掌心的纹路也很深,指腹处老茧层层叠叠,这样的一双手,不用想是知道是经历了很漫长的一段劳作岁月,做了很多的粗糙活计才锻造出来的。

锦曦再看自己的手,又白又软,皮肤光滑,指甲处泛出淡淡的粉色,一看就是正当青春年少,而且,好保养的不错。

“好,好,嘎婆相信曦儿说的出,就能办得到,嘎婆如今都跟着享福了,嘎婆会好好过,等着跟我的曦儿去县城见世面…”孙老太激动道。眼眶中泛出水光,锦曦心里暖呼呼的,鼻子却一酸,弯腰抱住孙老太,把脸搁在她的肩上轻轻蹭了下,感谢老天爷,赐给她如此慈爱体贴的外祖母1

原本,锦曦家的侧院鸡棚里,新鸡棚筑好后,为了图个吉利。春柱家的和大牛家的,分别抱了一只打鸣儿的鸡公和一只下蛋的母鸡过来。孙老太这趟从孙家沟回来,又把孙家寄养在琴丫姑母家的那三只老母鸡给带了过来。一只都没剩。琴丫姑母听说了孙氏养娃的消息,因为没空出山,便托了孙老太给孙氏捎来两只大母鸡炖汤。

如此一来,锦曦家的侧院鸡棚里,便有了一只大公鸡和六只大母鸡。孙老太提议留着公鸡打鸣儿。母鸡留一只下来明春孵小鸡,其他五只母鸡全宰了炖汤给孙氏催奶,可孙氏不同意。

孙氏舍不得吃,想把这些母鸡全留下来,等到明春全部孵小鸡,因为她听锦曦有一回提及过。扯远的大鸡棚里,到时候要养很多很多的鸡,锦曦要另辟一条买卖生财的路子。就从这鸡身上来。

最后,经过几方缠磨,孙氏只得答应就宰杀一只老母鸡来催奶,其他的都留着。

灶房里,桃枝正埋头把土豆切成细细的丝儿。下面灶里,架着硬柴火。锦曦站在锅台边,正端着一碗炖枣吃的津津有味。“嗯,这种野枣滋味真不错,炖出的汤汁酸酸甜甜的,真好喝!”锦曦赞不绝口,道。

桃枝抽空抬眼瞟了眼锦曦,面露微笑,道:“就晓得你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才专门给你留着呢,那里还有一葫芦瓢,都是个赶个的大,回头明儿去镇上,给带些去,给你小姨和琴丫她们打打牙祭,可别忘了!”

“她们要晓得明儿有野酸枣打牙祭,铁定得高兴死了,忘不了。”锦曦抹了把嘴,道:“我记得,这个时候,别人家的家枣都下市了,这野酸枣得去山里,还要运气好才能碰的着!表姨,这野酸枣是打哪来的呀?”

桃枝动作丝毫不减,随口道:“哦,这野酸枣啊,是胜小子给送来的。”

锦曦嘴角一翘,问道:“我二哥几时送来的?他怎么会有这种野酸枣呢?”

“三日前吧,你们动身回孙家沟的那日下昼,他说是去后面山上砍柴,看到了一棵酸枣树,就给打了些下来,顺便给送些来给大家伙尝尝鲜儿。”桃枝继续道,脸上没有半点异常,手里动作不减。

“哦,原来是我二哥送来的呀,”锦曦道:“我二哥以往可没这般灵活劲儿呢,这会子怎么变得这么有心了,去山里砍柴见着了新鲜货儿还惦记着咱这边,表姨,你说是不是?”目光钉在桃枝的侧脸上,一边说一边留意她面部的表情变化。

“可不就是嘛,胜小子人好,心眼也不赖。”桃枝顺着锦曦的话往下说,刀下圆溜溜的土豆眨眼功夫就被切成片儿再被切成一扎扎细丝儿,显然,她没有听出锦曦话里头的意思来。

“我二哥人勤快,长得也端正,心思粗中有细,也懂得体贴人,又是瓦工有门手艺傍生,往后要是哪个女人嫁给他做媳妇,那日子肯定不差。表姨,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嗯,你说的都对,胜小子着实不赖,谁嫁给他那是福气!”桃枝道,把切好的土豆丝往锅里推,然后抄起锅铲子噼啪炒作一气,口里叫着:“曦儿往边去,仔细油化溅出烫着了你!”

锦曦往后退了两步,心叹,这两个人,男的吞吐不敢表露心迹,女的呢,虽说嫁过两回,可还是个后知后觉的。锦曦决定再暗示的明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