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儿,姨问你正经话呢,你一五一十告儿姨,你娘要真硬不起来,姨豁出一切去,也要给你和柔儿撑腰,别怕!”
哇哇。遇到这样彪悍的小姨,锦曦心里那叫一个感动啊!不过,锦曦可不想啥事都依靠别人。她要靠自己。
“姨,您别担心,我小姑对我们姐妹做的那些,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就算我娘还是改不了那绵软的性子。有我在,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她们欺负到我们头上,借用小姨你的一句话,曦儿可不想做怂蛋!”
一夜无话。
一觉醒转,已是腊月二十三。一大早。孙大虎就驮了梯子,带了毡草过来,跟梁俞忠一道。把孙玉霞家的屋舍,好好休整一番,拆掉烂了的防雨毡草,换上新的。
前面的灶房杂物,后面的猪圈鸡舍。都给修葺了一番。就连茅厕里的污物,这连襟都给挑了个见底。
与此同时。孙氏和孙玉霞也没闲着。找来两根长长的竹杆,把鸡毛掸子绑在顶端,屋里屋外的打扫灰尘,横梁以及一些平时弄不到的死角,都被清理的很干净。
锦曦也没闲着,把家里喝茶用的那些茶壶,茶碗,端到后院的泉水盘,用牙粉里里外外好好刷了个遍。
晌午饭后,院子里无风,日头照在身上暖和的很。
如今在嘎婆这,生活条件得到改善,个人卫生护理也跟在老梁家那会大不同。锦曦锦柔她们,洗澡洗头换亵衣都很频繁。
考虑到回到老梁家,这些事情肯定都不如现在方便,锦曦便跟孙氏提议多烧些热水,她们姐妹要洗澡洗头。孙氏也想到了一处,二话不说去灶房烧了一大锅热水。
锦曦调好热水,领着锦柔,姐妹俩用香胰子在屋里好好的洗了个大澡,末了又把头发给洗了,换了干净的亵衣,浑身都透出清爽来。
这一日的晚饭,是孙玉霞弄的,因为孙氏要忙着收捡明天回去的行礼,屋子里,锦曦锦柔在一旁看着,梁俞忠也在。
这趟回老梁家去过年,除了四口人洗换的衣物,还有给老梁头和谭氏准备的礼品。
给老梁头和谭氏准备,这是晚辈对长辈必备的孝敬。孙氏跟锦曦提过,然后置办什么礼品,都是锦曦一手操持的。
老梁头的兴趣爱好,跟所有庄户人家的老头子差不多,无非就是抽旱烟和喝烧酒两样。锦曦给他从镇上酒坊里打了两斤上好的高粱酒,从孙记铺子里拿了五斤上好的烟丝。
给谭氏准备的礼物是三匹衣料,其中两匹是用来裁剪做外面衣裳的,考虑到谭氏不会亏着幺女,锦曦故意把其中一匹做外裳的料子,选的是颜色喜庆明艳些的。
剩下一匹做亵衣的料子,那就随谭氏去分配了。
除了这些外,锦曦还买了几种干果,点心,糕点,滋补的药材。
梁俞忠和孙氏瞧见锦曦置办的这些,都表示满意,当孙氏主动提出再带一些爆米糖和芝麻花生糖回去时,梁俞忠就显得更加的愉悦了。
看见孙氏把该收拾的东西收拾好,又拿出两床各九斤重的新棉絮出来,也一并打包好,梁俞忠就不解了。
“我说曦儿娘,咱这回自个家去,咱拿屋里啥东西不是现成的?又不是行军打仗,你这咋还捎带床棉絮呢?”
孙氏瞥了眼锦曦:“要问就问你那有主意的闺女,是她让我这么做的。”
梁俞忠就瞅着锦曦,锦曦笑嘻嘻道:“爹,咱睡的那几间屋子,都几个月没住人了,那些被褥啥的,且不说早就又破又薄,指不定都发霉了呢,我这才让娘带两床棉絮以防万一。”
梁俞忠有点不太高兴:“你这孩子,可不得这么见外的!那也是咱的家咱的窝啊,别的你爹我不敢说,在这事上,你爷你奶,那一大家子人,不可能不照拂咱的屋子!你让你娘背这两床棉絮回去,让你爷奶瞧了,脸面上不好看哪!赶紧的。快把棉絮撤了!”
孙氏不为所动,看向锦曦,而锦曦,锦柔姐妹俩的表情,摆明了不认同梁俞忠的话。
“爹啊,凡事不防一万,也要防着万一不是?就算咱的屋子爷奶照拂,可我和柔儿那床上的被褥,也早该换了吧?爹难道忍心我们俩一会去就受冻着凉?”
梁俞忠叹了口气,松了口:“好罢。那就带一床。”
“娘,我的头花和头绳不带了,上回小姨给扯的新衣裳和裙子也不带了。”锦柔突然道。
“咋了柔儿?那么好看的衣裳做了不就是穿的么?”孙氏不解。
锦柔低着头。轻声道:“我怕穿回去挨骂。”
孙氏愣了下,和梁俞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做声。只有一旁的锦曦,微微翘着嘴角。长叹一声,道:“哎,没分家就是这样束手束脚的,咱努力赚钱买来的东西,还要顾及这顾及那,偷偷摸摸的使。真是憋屈啊!娘,我的那份也不带了,就拣几件半旧的衣裳带着吧。免得到时候招来别人的嫉妒眼红!”
孙氏看了眼梁俞忠,然后垂下眼皮,默默把俩闺女的新衣裳一股脑儿的撇出来。梁俞忠蹲在一旁,看着这娘三,沉默了下。道:“分家这事,是早晚的。你们再等等。”
这一夜,大家都睡的比较早,但是,锦曦在床上,却破例的翻来覆去,过了好久才终于睡着。还没睡一会,就被孙玉霞叫醒了,该起身出发了。
锦曦起床,这才发现,一大家子人都已经起床了,嘎婆也披着外衣在堂屋里照看锦柔。
堂屋中间的篾竹篮子里,垫着松软的草,上面摆着圆溜溜的鸡蛋。边上,还有一只打了蜡的鸡一只打了蜡的鸭。
“娘,你这是做啥?”孙氏看着那些东西,诧异了。
“这些鸡蛋你们一并带去,柔儿爱喝鸡蛋羹!那鸡鸭,你们不在这,我们也吃不了那么多,带两只给亲家他们尝尝!”
梁俞忠去了外面,不在堂屋,堂屋里就女人和孩子,说话也没啥顾及的。
“嘎婆,那鸡蛋就放这,等我们回来您再给柔儿炖蛋羹。真要带过去啊。恐怕落到柔儿肚子里的,能有三个就不错了!”梁俞忠不在这,锦曦说话也没啥顾及。
孙玉霞站在锦曦身后,双手搭在锦曦肩上,听到锦曦这样说,忍不住咯咯笑了。
“啊?孙老太讶异,摸着锦柔的头:“我的乖乖外甥女,真的只能吃到三个?三个也比没得吃要好,带上吧!”
“娘,曦儿说的是大实话,您还是听我的,把这些全收了,我们给那边准备的礼品已经不少了!”孙氏道。
“不就几十个鸡蛋和两只鸡鸭么,咱家现在吃得起,你们都带上,礼多人不怪嘛,听娘的没错!”孙老太坚持,孙氏无奈,只好带上。
锦曦算是瞧明白了,孙老太这是担心闺女外甥女回老梁家又要受欺负,所以就使劲儿的给东西,希望能通过这些丰厚的东西来为闺女外甥女,换取好一点的待遇。
锦曦能瞧明白,这堂屋里,除了锦柔年少不是太知事,其他有谁又瞧不明白呢?
…………………………………
孙大虎架着马车,将梁俞忠一家四口,送出了孙家沟,一直送到官道边,马车才停靠下来。
“大姐,姐夫,真要在这下车?要不我把东西给送家门口去?省得你们大包小包的难挪。”孙大虎问。
梁俞忠刚想开口招呼孙大虎进去歇会子,被孙氏抢在前面截住话。
“就几步路,东西不多,我们自个就成,今个就不招呼你进去喝茶了,大虎你还是赶紧去镇上吧,玉宝和二虎还等着你的马车哪!”孙氏道。
“诶,那好,那回头有啥事再捎个口信,我就先过去了!”孙大虎道。
“好,好,你路上当心啊!”
第一百零二章识穿杨氏的小心思
马车走远,尘土飞扬的官道边,梁俞忠一家四口或站或蹲。
锦柔紧紧扯着孙氏的衣裳角,茫茫然打量着四周。孙氏两手都挎着大大的包袱卷,梁俞忠拿的东西更多,肩上扛着一床被褥,脚底边还搁着一篮子鸡蛋和两只打了蜡的肥壮鸡鸭。
锦曦蹲在一旁,刚刚在马车里一路睡的天昏地暗,这会子打着呵欠扫了眼四下,才发现不远处那一片起伏的青瓦白墙,已经是金鸡山村了。
“曦儿娘,都到咱这屋门口了,你咋也不招呼大虎进去喝口茶呢?这哪说得过去?”梁俞忠低声跟孙氏嘀咕。
孙氏白了他一眼:“他爹,你忘了玉宝那回去你家大宅子的事了?我亲弟弟可是连一口热茶都没喝上,还挨了你娘好一顿骂走的。我还敢带我娘家人去你家那大宅子?”
梁俞忠哑口无言,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孙氏也没理他,俯身给锦曦锦柔两姐妹整理衣裳和头发。
“曦儿娘,你那日洗那么多衣裳扭到了手腕,这几个包袱卷让我来拿!”梁俞忠过来讨好,孙氏也舍不得让他背那么多东西,没给他包袱卷,也没怎么理睬他。
锦曦和锦柔对视了一眼,自己这老娘虽然看似温柔绵软,但真正要下定决心硬起来,老爹还是很忌惮的。
“走吧,闺女们,咱回家过大年咯!”孙氏不搭理梁俞忠,他就来讨好两闺女。
“爹,柔儿饿了!”
“爹也有些饿了,不碍事,咱很快就到家了。这会子正是做晌午饭的时候,咱脚步再快些,赶在米下锅前到,好让你奶准备咱几个的口粮!”梁愈忠道,几人都觉着有理,加快了步伐朝前面的金鸡山村而去。
“梁老三,带妻儿回家过年啦?”
“诶,陈伯,出来牵牛喝水哪?”
“嘿,那不梁老三一家子嘛?回家过年来啦?”
“诶。金大哥,担水烧饭哪?”
“哪里啊,这不要过年了么。孩子娘要大清洗,我这不就被打发来担水了么!”
梁愈忠跟这些人有说有笑。
“曦儿娘,你可算回来了,上回你教我的那花样子,回头得了空。我还得上你那去跟你讨教呢!”一条小河从村子里贯穿而过,河边淘米洗菜的婶娘跟孙氏交情不错,瞧见这一家四口大包小包的归来,甩着手里的水上前搭讪。
“她婶,我给你带了绣花样子来,这回的是我跟我娘家妹子讨得。又好看又好绣。回头你要没功夫,我就让曦儿给你送过去!”
“诶,那敢情好。回头等你收拾好,我再去找你说话!”
“…”
进了村,遇到不少同村的人,一路打着招呼很快就拐到了老梁家前面的那条青石板铺就的长巷子。
梁愈忠脚步生风,走得特起劲。身后的娘三就显得有点拖拖拉拉的了。
快到老梁家大门口时,梁愈忠因为归心似箭。没留意脚下,踩到了一块狗屎。
“这谁家的狗!”梁愈忠好心情打了个折扣,走到一旁去蹭掉鞋上的污物,跟孙氏道:“曦儿娘,你先带俩闺女进屋吧,这儿风大!”
“等你一道再进。”孙氏道。
“曦儿爷奶好几个月没见着她们俩,怕是也想的急了,你就带着她们先进屋去,我这就来!啊!”
孙氏无奈,只得带着锦曦锦柔进了老梁家的大门。
老梁家的屋舍结构,是典型的徽派建筑,堂屋特长,两边是厢房,连接前后的,是一口天井。
娘三踏进堂屋,光线暗淡的深幽堂屋里,看不见一只人影。锦曦一路瞧来,留意到老梁家这屋里的门框横梁,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娘三个绕过天井,来到里堂屋,里堂屋开着一扇侧门,直通后院。
锦曦脚步故意慢了几步,扫了眼老梁家供奉祖宗的牌位,神龛,以及那张大大的八仙桌,视线所及之处,无不蒙尘。锦曦就诧异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小跑两步上前扯住孙氏。
“咋了曦儿?”
锦曦扫了眼堂屋那些灰扑扑的家具摆设,压低嗓音跟孙氏道:“娘,你的手腕扭伤了还没恢复完全,这回奶要是还像往年那般,把打扫这块全甩给你,你可不能全应下,好歹也要找大娘二娘她们一道!”
老梁家的屋舍,跟孙玉霞家的可不一样,屋前屋后加起来可要大得多,孙氏每年都是一个人打扫,累的跟骡马似的,那手,那腰,大半月都好不了。
孙氏愣了下,随即明白锦曦的担心,轻轻捏了捏锦曦的鼻子,道:“放心吧,娘心里有数!走吧,咱赶紧去后院给你爷奶问安。”
老梁家的规矩,儿孙们从外面办事或是探亲访友归来,雷打不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后院东厢房,给老梁头和谭氏问安。谁要是敢先去自个屋里,或是别人屋里转一圈,那被谭氏晓得了,可是会被定为忤逆不孝的。
不过锦曦私下里猜测,谭氏之所以定下这样的规矩,八成是防范有人私吞东西。喏,就好比现在,孙氏挎着俩包袱卷和一篮子鸡蛋,就得这样去东厢房。
“娘,咱还是在这里等一下爹。”锦曦提醒。
孙氏瞥了眼深幽堂屋的大门口,皱眉道:“你爹弄个鞋子,咋这么久呢?”
“谁在那边说话呐?嘀嘀咕咕的,不是那无法无天的毛贼吧?”孙氏的话音才落,侧门后面的院子里,一道尖锐的女声突然响起,随即噔噔的脚步声朝这边而来,走得很快。
孙氏清了清嗓子,走到侧门口,朝侧门那边急匆匆而来的人轻声道:“二嫂,是我们。”
“哎呦喂,瞧我这眼花的,还真是三弟妹呀?你们啥时候回来的?”杨氏说着话也来到堂屋,锦曦和锦柔同声喊了她一声二娘,她点点头。
目光在娘三身上打了个转,发现这娘三离开两三个月,回来这身上的衣裳,跟也还是半成新的。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孙氏挎着的那俩包袱卷还有那一篮子鸡蛋上,眼神发出狼一样的光。
“怎就你们娘三?三弟呢?”杨氏笑容满面的问,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说话时,身子没有要让开的意思,相反,屁股一侧,竟然把侧门给掩上了。
“刚刚才到呢,正要到后院去给爹娘问安。他爹在门口弄鞋子上的泥,待会就来。”孙氏像往常一样,平静道。
“哦,是嘛!瞧你们这大包袱小包袱的,一路上辛苦了吧?来,这篮子瞧着就沉,二嫂我来帮你挎!”杨氏说道,伸手就要来接孙氏挎着的篮子。
“不重不重,这都到家了,就不劳烦二嫂了!”孙氏陪着笑,身子往后躲,杨氏就上前来夺,薄薄的嘴里碎碎着数落起孙氏来:“三弟妹你这出去两个月,咋一回来就跟二嫂我见外起来了呢?这多不好啊!”
孙氏一脸难色,就连锦柔都晓得,这篮子要是落在杨氏的手里,依她雁过拔毛的作风,当着你的面都能拿几只鸡蛋去。
锦曦见孙氏拿着那么多东西,有些招架不住,忙地窜出来,挡在杨氏和孙氏的中间,对杨氏笑嘻嘻道:“二娘,你就别难为我娘了,要是被人晓得我娘这做弟妹的,刚一回家就让做嫂嫂的挎篮子,人家铁定得说我娘没长幼,被人戳脊梁骨哪!”
“曦儿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二嫂,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你要对我照拂,咱往后日子长着呢!”孙氏道。
锦曦在心里对孙氏暗赞一声,孙氏这话说的好。既断绝了杨氏打鸡蛋的念头,还给以后分担家务找了个契机。
杨氏瞧见这娘三的态度,心知自己半途拦截东西的打算是要落空了,讪讪缩回手,轻哼了一声,刚才那热情的笑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甩手:“好心当做驴肝肺,那你自个拎着吧,我去跟娘报信去!”
侧门摔开,杨氏风风火火去了后院,这边的娘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出了一口长气,还好梁愈忠这时候已经跨进了屋子,正朝这边而来。
后院,杨氏特有的尖声响起:“爹,娘,老三几口子回来咯!”
东厢房的门吱嘎一声,谭氏从里面出来,站在院子中间,踮着脚朝前面的侧门处瞅着,孙氏挎着大包袱小包袱,还挎着一篮子鸡蛋正拐进来,身后跟着俩闺女。
锦曦从孙氏身后,瞧见谭氏那踮着脚一副盼望的模样,心下一愣,莫非距离和时间真能产生美?这谭氏当真出来接了?虽然只是在这小院子里接。
孙氏心里或许也跟锦曦一样的想法,陪着笑,一副贤淑恭敬的媳妇样子,锦曦锦柔也都脸上挂着笑,朝谭氏这边走来。
“娘,我们回来了。”
“奶,我们回家了。”
娘三小心翼翼的跟谭氏打招呼,谭氏目光在娘三身上走了一圈,又扫了眼孙氏挎着的东西,‘嗯嗯’着算是回应了一声。眼皮子一撩,又朝娘三身后望去。
娘三后面,她的三儿子梁愈忠终于又拎又驮的过来了,谭氏脸色瞬间就不好看。
孙氏娘三面面相觑,都不晓得这才刚回来,大包小包的往家里提东西,哪里又招惹到谭氏了?
“娘,儿子回来了!”好长时日没回到这生养之地,此刻梁愈忠心情特好,那一声娘,叫的甭提有多带劲。
第一百零三章老梁家的规矩
显然,谭氏对三儿子那声带劲的喊声,没给予任何回应,梁俞忠被弄了个一头雾水。
就在这时,谭氏身后的东厢房里,老梁头端着旱烟杆子从里面出来,瞧见这院子里肩扛手提的一家子,老梁头倒是布满笑容.
“老三,是你们回来了?我掰着日子算,估摸着也就这两日了!”老梁头道。
“今个二十四,接祖的大日子,是老梁家的子孙今个还不回来,那像什么话!”谭氏没好气道。
“你说你个老婆子,话都不会好好说,孩子们不回来,你又日日碎碎念,这会子回来了,又没个好话。哎!”
“哪个碎碎念了?我给他们操心作甚?他们在孙家沟享福着哪,你瞧那肩扛手提的,不晓得过的有多好,要我操个屁心!”谭氏道。
梁俞忠和孙氏都愣住了,锦曦目光骨溜溜的转,孙家在镇上开铺子的事,既然梁俞驹晓得了,那老梁家的人势必也都晓得,谭氏铁定觉着梁俞忠一家子如今都搭上了孙家的船过好日子去了,所以心里不舒坦。
“爹,娘,这些东西都是咱拿回来孝敬你们二老的,那篮子鸡蛋和鸡鸭,还是曦儿嘎婆家自己弄的,山里的口味可地道了!”梁俞忠出声道。
听到这些东西都是归自己,谭氏的脸色才稍稍好转了一点点,但那也仅仅是对梁愈忠,她看孙氏的目光,依旧是带着强烈的不满。
“听你们大哥说,曦儿嘎婆家如今发达了?铺子都开到镇上去啦?大家都是亲戚,好歹他们发达了,还没忘记咱这。多少给捎带了这么些东西来。不过,他们在镇上都有铺子里,这些玩意啥的,那也是九牛一毛吧?”谭氏问,语气酸溜溜的。
锦曦他们听着特别的不爽,但是这个问题,该轮到孙氏回答:“谈不上啥发达不发达的,跟我大伯家那边,找人借钱合伙盘了个小铺子,铺面也不咋好。藏在一条巷子里,卖点杂货啥的,混个温饱就是了。”孙氏淡淡道。没在谭氏那酸溜溜的计较上费口舌。
谭氏撂下眼皮子,神情明显是不屑的,虽然家里清贫,但做人的傲骨谭氏还是不缺的。老梁头不吭声,沉默的盯着梁愈忠。瞧不出心里在想些啥。
而边上的杨氏,那神情摆明着是是不信孙氏的话的。
抢道:“哎呦喂,我说三弟妹,你也真是的,当着咱自家人的面说话还这么藏着掖着!我哥的成衣铺子就在镇上,他都晓得如今咱长桥镇的人。买胰子啥的都去青桥巷子的孙记,那胰子可是咱一般人用不上的,你还说你娘家那铺子只赚个温饱。忽悠谁呢?”
“二嫂,曦儿娘说的是实话,那铺子是我几个小舅子开的,啥情况我还能不了解?你可别听信外面人眼红造谣!”梁愈忠帮孙氏道。
杨氏哼了一声:“老三,你们俩口子可真不地道。就自个跟着闷头发财,也不顾着咱老梁家这一大家子。”
“二娘要我爹娘咋样顾?是拿孙氏的钱来顾还是咋地?二娘的哥哥在镇上开那么多年的成衣铺子还买了宅子。咋不见二娘拿娘家的钱来顾?”锦曦最不爽杨氏,从孙氏身后站出来,跟杨氏辩驳:“咱爷常教导我们,咱老梁家是安定梁氏之后,咱老梁家人不靠天不靠地,啥事都要靠自己。走在外面腰杆要直,人穷志不能短,二娘说出这样的话来,不是存心给咱老梁家抹黑吗?”
“诶,你这混丫头片子,几月不见,越发的牙尖嘴利起来,我哪句话有那意思?”
“二娘哪句话没那意思?”锦曦毫不退让。
“诶呀,真是翻天了,才见面就顶撞我做长辈的,三弟妹,你管不管?”杨氏被锦曦的话,顶的面红耳赤,嚷嚷起来。
孙氏冷冷瞥了一眼杨氏,道:“要想别人不道破,自个先就别存那样的坏心思!”
“嘿,好啊你个孙氏,一进门就合起伙来给我下套子啊…”杨氏又要嚷嚷起来,被谭氏一记目光给瞪的把声音活生生吞下了喉。
“闭嘴吧你,还嫌丢脸不够?”谭氏骂。
杨氏缩着脑袋一脸不甘心。
老梁头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轻咳了两声,道:“还是我这孙女记性好,记得我说过的话,没错,我一贯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亲家们再有,那也是别人的,咱不羡慕不嫉妒,咱要靠自个的双手,顶天立地。老二家的,往后你那些小心思,就别说出来丢人现眼,抹煞了咱老梁家的做派!”
“爹的教导,咱都一直谨遵着呢,爹,儿子用看茶园挣的银子,给您打了几斤酒,回头晌午饭,咱爷俩好好喝几盅?”
“诶,好,那是当然。”两父子这一打岔,把刚才的不愉快给盖过去了。
杨氏在经历了短暂的愤怒后,又开始目光如炬的打量着梁俞忠手里,那一对打了蜡的肥鸡鸭。自打上回为梁俞驹凑银子,老梁家基本上家禽家畜抛售一空,留了一对公母鸡,公鸡用来打鸣报晓,母鸡每日下一只蛋,那是谭氏为她的幺女梁俞梅准备的,家里谁都不能碰。
杨氏馋鸡馋蛋馋的慌了,就带着俩孩子溜去娘家那逼她老娘杀只鸡打个牙祭啥的,终究不过瘾,这会子见到那满篮子圆溜溜的鸡蛋,差点就要流出口水来。
“你看啥看?瞧那哈喇子都流脖子里了,丢脸不?”谭氏瞪着一旁伸长这脖子的杨氏,呵斥:“还不麻溜儿的去灶房跟你大嫂吱一声,晌午饭一下子多出四张嘴来,米缸又要见底了!”
“我这就去!”杨氏道,扭身还没走开两步,又折回来,跟谭氏讨好道:“娘,咱爹和三弟晌午要喝几盅,要不晌午饭咱加道烧鸡?”瞧见谭氏脸色又开始阴下来,杨氏赶忙改口:“呃…要不,炒碗鸡蛋也不错啊?愈梅爱吃蛋呢!”
“你个败家娘们,偷懒卖坏死馋嘴还赖上愈梅,再跟这磨叽,晌午饭别指望!”
“不添就不添嘛,干啥把火气都撒我身上呢,真是的!”杨氏小声嘀咕着,扭身去了灶房。这边,谭氏瞪了眼孙氏,板下脸转身也回了东厢房。
“哎,你咋一个人跑了呢?把孩子们撂这算个啥嘛?也不招呼孩子们进屋歇口气?”老梁头很不高兴,朝谭氏背影喊。
“去山旮旯里转一圈回来还金贵了?回自个家还要人招呼?我就不招呼,爱咋地咋地!”声音传来的时候,人已经摔门进了东厢房,梁愈忠又是一头的雾水,这欢天喜地的回来,大包小包的礼品,咋还是讨不到好呢?梁愈忠目中的神采暗淡了几分,站在那耷拉着脑袋。
“哎,你娘就是这脾气,婆婆嘴豆腐心。她瞧你们回来,这心里是高兴着呢,那啥,老三啊,你们把东西安顿好,就回自个屋歇口气,洗把脸,喝口茶,一会子咱就开饭了,啊。”
老梁头出来打圆场,又逗了下锦曦锦柔,感叹道:“她嘎婆那照顾的好啊,这俩孙女这一趟回来,都长了个头了!”
孙氏笑了笑,吩咐梁愈忠:“他爹,咱把礼品都送去娘那屋吧,回头再回自个屋歇着。”
“你带着孩子先回屋去,这些东西我来拿就成!”
孙氏迟疑了下,点点头,只留了一家四口的衣物包袱卷,便带着锦曦锦柔去了西厢房。
“娘,包袱卷我来拿,你抱棉絮呗!”锦曦扯住孙氏,示意她把梁愈忠肩上的棉絮接过来,孙氏立马意会,接过棉絮就去了西厢房,毫不停留。
这边,正待转身的老梁头瞧见这一幕就诧异了,指着西厢房问梁愈忠:“老三,这是咋回事?咋回自个家还带着被褥呢?你们那屋啥东西都是现成的,咋还从你岳母那带被子回来?被人瞧见,得笑话咱老梁家!”
“爹,您别多心,这新棉絮是咱老早就想给孩子们床上添床,恰好她嘎婆家今年打了几床,就匀了一床给咱,正好给俩闺女盖上。”
晓得棉絮不是梁愈忠他们自个掏腰包买的,而是孙家免费给的,老梁头也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背着手回了东厢房,留下梁愈忠在那搬礼品。
西厢房里,孙氏娘三个刚一进屋,瞧见这满屋的景况,都愣在了原地。
门一推开,扑鼻就是一阵霉味,小窗户紧闭着,光线灰暗。锦曦首先走过去,支起窗户。
光线照进来,照见屋里少的可怜的几件家具,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土巴地潮潮湿湿的,有的地方还结了一层白色绒毛状的东西。
还好床上的帐子已经取下,和被褥一起被孙氏离开前,折叠好收到了一旁的箱子里。不过,箱子盖却是半开着,里面的被单拖了一角出来,显然,他们不在的时候,这屋子被人翻过。空空的床上,那些叠着的稻草,乱糟糟的,一看也是被人翻动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