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轻轻嗯了一声,示意他在听,让她继续说。
“那时候咱们云和王朝尚未同他们交战,一日在茶馆中遇到一人,那人身上有着极其好闻的香气,我很喜欢,便问他从哪得来的,那人很高傲的说这香料只有流数国的王族亦或是立了大功的功臣才能拥有。”
沈夜握着她的手点头,“对,流数国的香料很是出名,尤其以一种‘流日’的香料最为珍贵,如你所说,只有皇族或是政绩突出对的大臣才配得到。”
木梚初轻咬下唇,仰眸看他,“那日我在皇后娘娘宫中闻到过这种气味。”
沈夜抚着她肚子的大手一掷,低眸对上她清亮的眸子,“皇后身上?”
“不是。”木梚初摇头,眼中带上一抹不解,“是一名侍卫,我问过皇后娘娘,内宫之中是不能有侍卫的,但那侍卫是从长乐宫出来的,而且胆子很大。”
“奥,对了,他说他叫叶川,我就是在他身上闻到的这股香味,当时一直记不起是什么味道,后来才想起来…”
沈夜眼中闪过一抹幽暗,叶川,叶川,带有流数国皇族香味之人,叶川,眼中精光一闪,原来是你,难怪他哪里也找不到他,原来是躲在长乐宫里。
“紫檀…”沈夜扬声唤了紫檀进来,有温和对木梚初道,“我有些事要去处理,让紫檀陪你,小心身子,听到了吗?”
木梚初笑着点头,“好,你去吧,我等你回来用晚膳。”
沈夜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匆匆离去。
*
浮曲阁位于静安王府的西北角,离着王府的后门只一墙之隔,午后的阳光带着春日独有的微醺,从浮曲阁内匆匆走出一个穿着侍女衣服,挎着篮子的女子,面上还附着一淡蓝色的纱巾。
她这般打扮许是怕遇到旁人,但这带着淡淡绿意的小路上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后院内也是空旷无比,她一路顺畅的离开了后门。
一辆平顶马车见拐角处哒哒的行了过来,女子四处看了看,然后上了马车。
马车在城外的一处林子里停了下来。
尚有些萧条的树木下方背对着一人负手而立,女子下了马车,将脸上的面纱除了去。
那男子悠然回身,漂亮的脸上仿若桃花的细长眉眼微微弯着,“施小姐,别来无恙。”
施落衣缓缓行了一礼,“见过川将军。”
川穹摆摆手,“起来吧,你我何须如此见外。”
“如何?”
“依我的观察,皇上这次与静安王怕是彻底决裂了,没有了静安王的支持,皇上不足为惧。”
川穹扬起好看的眉细细思索着,“你确定?本将军与这云千寻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深知此人的狡猾,莫要到时功亏一篑。”
“与静安王稍微熟识一些的人都知道,静安王最在意的便是他母妃的死,皇上这次这般欺瞒于他,以他的性格,他不对皇上痛下杀手便已是仁慈,我敢保证这一次即便他知道皇上皇位不保,也断然不会出手的,除非,他自己想做皇上。”
川穹摇头,漂亮的脸上满是笑意,“不会,他若想要做皇上,早就做了,定不会等到现在的。”
施落衣见川穹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忙道,“将军不要忘了对我的承诺。”
“当然不会,云千寻是个很好的对手,我是不会让他轻易死的,到时赏给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轻佻的话语斜挑的眉眼竟让他有一种别样的风华。
施落衣舒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阴郁,云千寻,你眼中从来看不到我,我这一次一定让你知道只有我才是最配的上你的人。
“对了,她最近怎么样?”
“将军是说木梚初?”施落衣下意识的皱眉,为什么这样两个出色的男人都会对那样一个女人动心?
川穹眼角懒懒上挑,“不然呢?”
“将军,她怀了静安王的孩子,再过几个月就临盆了。”
川穹冷冷看她一眼,“不过一个孩子,我是不会让她生下来的,即便到时她非要生下来,我帮她养着,这也无妨。”
施落衣闻言,垂下的眸子中的狠厉越发的深。
川穹眯眼警告她,“施落衣,你想要的本将都可以给你,但你若敢伤她一分,我定让你后悔你的所作所为。”
施落衣心中虽有不甘,却还是依言点头,谁叫她现在是在别人的屋檐下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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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曲阁内,短亭曲径,暗香浮动,昏黄的日光将整个院落笼罩在一片柔和之中,。
施落衣自院外进了来,庭院中云淡风轻坐着的人自顾自的饮着茶,轻盈的柳絮打着旋的往下落,仿若大雪纷飞。
他一身白衣,眉目淡然,脸上未带面具,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那淡青色的石桌,虽然清冷却又温和,仿若一副绵延的山水画,让人在其中迷失方向。
施落衣有些失神的站在原地,恍然间还是十多年前的那个春日,他坐在花架下静静的看着书,清风朗月,恍了她的眼眸。
“施小姐,回来了,本王可是等了良久了!”沈夜转着手中的杯盏,头也不抬懒懒开口。
沈夜的话将恍惚的施落衣唤醒,有些慌乱的看他,勉强维持着平日里的柔和,“王爷怎会在此,找落衣可是有什么事情?”
沈夜缓缓抬眸,抚着仿若透明的下巴,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神情莫测。
“这般打扮不会只是为了好玩吧?”
施落衣心中一惊,手下意识的攥紧了衣衫的下摆,“我…”
沈夜淡淡瞥她一眼,“施落衣,本来念着你为皇上怀的那个孩子,有些事本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施落衣脸色一下子变了。
“可是正如你所说,我同皇上已经闹翻了,对你自然也再无收留之说,本想就此打发了你走,你却当本王是傻子,竟然还是三番五次与这川穹暗中来往,怎的,真当本王不知道?”
施落衣脸色苍白踉跄的后退一步跌落在地上,他怎会知道她对川穹说过的话。
“你,你跟踪我?”
沈夜挑眉,并不言语,端起茶盏轻轻啜着。
施落衣呆愣半晌,低低笑出声,知道大势已去,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云千寻,我有今日,全都是因为你…”施落衣抬眸阴狠的看他。
云千寻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因为本王?怎么你投敌叛国倒是本王胁迫你去的了?”
“哈哈,哈哈…”施落衣怒极反笑,“你不知道为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
“这些年,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却从来不正眼看我,这也就算了,我不强求…”
“可你为何眼睁睁看着云莫离糟蹋我,却一声不吭,转身离去,如若不是你的无情,我岂会被赶出施家,怎会沦落至此?”
隐在暗处的傅林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王爷的情债未免也太多了吧?王妃自从怀了孕以后喜怒无常,这要是被她知道了,啧啧,可够王爷喝一壶的了。
沈夜终于抬眸,定睛看向她,眼中却是平淡无波,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糟蹋?”尾音上挑,带着不屑,“那日的情景,你自己心里清楚,何来糟蹋一说?”
施落衣恨恨看他,“云千寻,你明明知道我,我,我要的是你…”
“哼…”沈夜嗤笑,“你与皇上一个心甘,一个情愿,本王不过成人之美,你倒是将责任推脱的干净。”
他冰冷的话语,他绝情的眼眸,让施落衣绝望的阖眸,眼泪簌簌的落。
那一日,她邀他饮酒,本想借着醉酒对他一吐相思之情,但他却带了皇上一同前来。
迷情香已燃起,来不及熄灭,一夜颠鸾倒凤,她心中喜悦异常,这么多年的夙愿终于实现了。
可是事实总是残忍的,那一夜并不是他,而是对她倾慕已久的皇上,皇上许她皇后之位,她心中虽是不愿,却也无法,只能顺从。
岂料,就在她万般无奈准备嫁给云莫离之时,却又生出一桩事端,她怀孕了,本也无妨,左右是云莫离的孩子,可是,五个太医一同会诊,却说这孩子比那日同房早了一个月。
五个太医,言之凿凿,一时之间,她成了人尽可夫的荡妇,不止无法成为皇后,还被赶出了家门。
这些年来,她四处飘荡,心中的愤恨与日俱增,当年的那一幕每每出现在眼前,她叫着云千寻的名字,却被云莫离揽入怀中,他只远远看着,平静淡然,却将她陷入了不堪的境地。
可是那些年,对他的思念却也不曾减少,愤恨与思念夹杂在一起,让她的心都扭曲了。
她要他,她一定要他有一日在她面前求她,所以在遇到川穹以后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的要求,只为有一日她要他后悔。
万幸,皇上知她当年是被冤枉的,对她有所愧疚,顺从了她的请求,住进了静安王府。
可是,所有的一切她都算到了,却没有料到他的精明与无情。
沈夜自怀中掏出一白色瓷瓶扔在她面前,淡淡道,“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生或死,你自己决定吧!”
施落衣看着地上白的耀眼的瓷瓶,惨然的笑,生便是要听他摆布,死便是一了百了,在他心里,她的命就真的这般贱如蝼蚁吗?
“云千寻,你为何不能仁慈一点,哪怕是骗我的,起码让我死的安心。”
沈夜起身优雅的拂了拂衣袍,不置可否的笑笑,“施小姐,本王从来都不仁慈!”
看着他远去的仿佛不染纤尘的背影,施落衣惨淡的脸上一片哀婉,他不是不仁慈,不是没有情,只是他的仁慈和情意全都给了另一个女人而已。
颓然的跌在一旁,眼前的白瓷瓶刺着她的眼睛生疼,终究是没有勇气去拿起来。
傅林挑着眉自暗处走出来,啧啧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我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施落衣坐在地上半晌没有说话,傅林也不急,架着腿晃晃的坐在那里等着。
终于施落衣抬起有些恍惚的眼眸,“你想让我做什么?”
傅林一拍手,“这就对了嘛,识时务者为俊杰,何苦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呢,是吧?”
“说吧,到底想我做什么?”人为刀俎,她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傅林挑眉,撩袍蹲在她身前,嘿嘿笑着,“也不是多大点事,只不过现在这水已经浑了,就想借施小姐的手搅得更浑一些...”
施落衣茫然的抬眸看他,傅林眯眼笑的狡诈,仿若耳语般的话语随着初春微醺的暖风消散在这浮曲阁中的亭台楼榭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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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午后的天气带上了一抹微醺的气息,站在白石板路的弯桥边上,碧波水池中金色的鲤鱼来回游动着,和煦的微风拂过,扬起她耳旁的发丝划过他的脸颊。
沈夜伸手将发丝挽到她脑后,轻轻抚着她日益大了起来的肚子,嘴角弯弯,“已经七个月了,还有两个多月便生了。”
木梚初腆着肚子,将手中的鱼粮往水中撒去,“你可起好名字了?”
沈夜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撑着她,以防她站着累。
“沈无忧。”
木梚初抬眸看他,沈无忧,她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这是个女孩子家的名字吧?他怎么就这么确定会是个女孩呢?
沈夜看出了她眼中的调侃,低低笑,“一定会是女孩的。”
木梚初低头看了一眼隆起的肚子,“如果是个男孩呢?”
沈夜一愣,明显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半晌,才呐呐道,“不会是男孩的,我确定。”
木梚初无奈轻笑,她都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他哪来的自信说是个女孩?
清风拂动,花香飘散,木梚初轻轻道,“沈夜,你母妃姓沈吗?”
沈夜温和看她,点头,“是,她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女子,父皇赞她贤惠,赐惠妃之名。”
说起他母妃,他脸上冷硬的线条都软化了。
“其实,她一点儿都不喜欢宫中的生活,她向往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所以我为咱们孩子起名叫无忧,希望她一声无忧欢喜,过上我母妃一生都没有过上的日子。”
木梚初握住他的手,眼中带着担忧,沈夜笑看她,“无妨,我已经看开了,母妃早些走了也是好事,不然这一生困在那座牢笼里,她怕是也不快乐吧。”
木梚初偎入他怀中,柔声道,“好,就叫无忧,我们都好好的,等无忧出生了,咱们带她去母妃坟前上香,让母妃安心,好不好?”
“好…”低低的声音随风飘散。
“王爷,王爷…”傅林自远处匆匆跑来。
“王爷,云庆宣已经派人将我家围了个水泄不通,自己带人进宫逼宫去了,我们怎么办?管还是不管?”
木梚初闻言急急抬头看向沈夜,沈夜幽深的眸子微眯,冷笑,“这样的热闹岂能错过!”
木梚初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潜意识里她觉得他对云莫离不会如此无情,但他的表情却又让她觉得他理解错了!
“让人去把沈七叫过来保护王妃,咱们进宫去瞧瞧去!”
亲昵的拍拍木梚初的发顶,“乖乖的在府里等我,等我把这一切都解决完了,我就带你回金陵!”
木梚初只觉心里异常慌乱,拽着他的衣袖,“去年我用梅花上雪水酿成的酒已经能启封了,我等你回来…”
沈夜抚上她的脸,低低笑,“好…”
木梚初目送着沈夜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只觉心中慌乱异常。
“王妃,没事的,莫要想多了。”紫檀轻声安慰。
木梚初走到一旁的塌上坐了下来,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希望如此吧!
*
成阳宫里,云莫离懒懒的靠在座塌上,冷冷盯着眼前一身银色将袍的云庆宣。
云庆宣撩袍上前,手中长剑指向云莫离,阴郁的眼睛轻蔑的看他,“云莫离,当年便是你从中作梗才让我与这皇位失之交臂,今个儿该是你还给我的时候了。”
云莫离冷然的眼睛转了一圈,整个宫内都被云庆宣带来的人团团围住,他的侍卫都已经被云庆宣斩杀殆尽。
“皇后呢?我要见皇后。”云莫离淡淡瞥了云庆宣一眼。
“哼…”云庆宣嗤笑,“你倒是个情种,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想着女人!”
云莫离别过头去,默然不语。
云庆宣手中的长剑划过他的脖颈,留下一丝红痕,“写诏书,不然我杀了你。”
云莫离轻笑,优雅的将架在脖子上的剑拨开,神色从然,若无其事,“我要见皇后!”
云庆宣脸上浮现出一股怒意,握着剑柄的手上青筋爆出,阴狠道,“云莫离,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王爷莫要动怒,大家都是明理之人,总是打打杀杀多不好?”一人自殿外分开众侍卫走了进来,身前扯着一个女子,正是柳青芜。
云莫离倏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急急唤道,“青芜…”
云庆宣的剑往他肩膀上压了压,低喝,“别想耍花样!”
柳青芜脸色有些苍白,但还算是镇定,看到云莫离脖子上的伤口,冷厉的看向云庆宣,“你放开皇上!”
“他们有没有伤害你,青芜?”云莫离担心的看她。
柳青芜眼角带泪,轻轻摇头。
云莫离舒了一口气,才有心思看向来人,“果然是你,川穹!”
川穹挑眉淡笑,微微弯腰,“流数国川穹见过皇上!”
“川穹,你还跟他啰嗦什么,快将那女人给他,让他写诏书!”
川穹慵懒的笑,并未动作,云莫离眼睛微眯,冷笑,“云庆宣,你怕是被人耍了吧!”
云庆宣并未有什么大的表情,阴郁的眼睛看向川穹,“你想做什么?”
“王爷想做什么,本将自是也想做什么!”随着川穹话音的落下,殿内突然涌进一群黑衣人,将云庆宣的侍卫全都制服。
几个带刀侍卫忙将云庆宣护在中间,云庆宣冷眼扫了一圈,半晌才狠厉开口,“果然,施落衣没有骗我,你真的心怀异心,亏得我也没有听你的,将兵力全都转到城门处,川穹,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云庆宣扬起自信的笑容,施落衣告诉他川穹并非真心跟他合作,他还不信,不过做事留一手总没错,果然这川穹是心怀鬼胎。
云庆宣话刚落,殿外急匆匆跑进一人,“王爷,王爷,不好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只军队正在宫外,快要冲进来两人,我们顶不住了…”
云庆宣的笑容僵在脸上,不敢置信的看向川穹,“你,你…”
川穹漂亮的脸上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王爷不相信施落衣,本将又怎么会信她?”
“来人,将庆宣王爷给本将拿下!”
护着云庆宣的侍卫被川穹的人只几下便全部斩杀,大势已去,云庆宣颓然的跌落在一旁,“好,好,好一个川穹,本王不会放过你的…”
川穹不理会云庆宣的言语,将身前的柳青芜往前推了一步,仿若桃花的细长眉眼微微弯着,“皇上,有一句老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云莫离的脸阴郁了下来,“你想让我做什么?”
川穹愉快的笑了起来,笑的得意而放肆,“皇上,我流数国的军队驻扎在三百里外的青县,下旨让他们打开城门吧!”
“你妄想!”云莫离袖袍一甩,眉间带上了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