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这时正好掀帘子进屋,看到她坐着,便笑问道:“姑娘醒了?”
转头叫小丫鬟提水进来给她洗漱。又笑着说道:“奴婢刚刚遣了个人去咱们那里,将姑娘日常用的面巾,面脂,还有梳篦都拿了过来。姑娘今儿要穿的衣裙奴婢也让人拿了过来。您请起床,奴婢伺候您穿衣。”
许琇宁应了一声,但身子没有动。只问着:“陆,陆少爷在哪里?”
声音很轻,若非墨兰站的近,只怕都会听不见。
墨兰先是一怔,随后望着她红透的脸,也就明白过来。就笑着回话:“陆少爷已经早起去翰林院应卯当差去了,这个点儿他都该到翰林院了。”
又解释着:“昨晚陆少爷回来,看到姑娘您趴在炕桌上睡着了,不忍心叫醒您,就将您抱在他床上歇着了。还让奴婢打地铺也睡在这里,好方便随时伺候您。他自己昨儿晚上是在隔壁的书房歇息的。”
许琇宁愣了一下。一时也说不上来心里到底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原来昨儿晚上陆庭宣并没有抱着她一起睡啊。
勉强定了定神,她这才掀开被子起床。
洗漱完毕之后,原是要回她的绘雅苑的,但想了想,却转身去了间壁的书房。
陆庭宣的书房她去过,记得里面并没有歇卧的地方,只有一张窄窄的软榻。莫非昨晚陆庭宣是在那张软榻上歇的?
陆庭宣虽然看着清瘦,但到底是个男人,一晚上睡在那张软榻上肯定很不舒服。只怕想翻个身都不能。
等进了书房,就看到有个小厮在里面。正在收拾软榻上铺着的锦被。
看来陆庭宣昨夜果然是在这张软榻上睡的。
许琇宁叹了口气,转身出屋。心里想着,往后若陆庭宣再晚归,她可不能再在这里等他等的睡着了。若不然陆庭宣又要再睡软榻。
是以今儿就没有去找陆庭宣练字,只在自己屋里练针线活。
她和陆庭宣的婚期既然已经定了下来,嫁妆肯定就要开始筹备起来。虽然她针线活是做的不怎么样,但是有些东西也肯定是要她亲手完成的。
就好比给陆庭宣做的新衣裳,难道还要旁人来做不成?所以沈氏这些日子便命请来的绣娘好好的教导许琇宁这些事。
今儿早起的时候天就阴着,至半上午的时候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来。随后也一直没有停歇。
许琇宁垂头做了一会儿针线,觉得脖子有些酸,便将手里的衣裳放到炕桌上,想要歇息一会儿。
旁边的雕花窗子开着,能看到院子里的海棠树叶子被雨水洗的发亮。墨绿色的芭蕉叶子上面有一层水光,偶尔有风吹过的时候,叶子轻轻的摇晃着,抖落一串水珠下来。
墨兰站在一旁伺候。见许琇宁坐的离窗子很近,便笑着说道:“姑娘,这风夹着雨吹进来,打在身上凉丝丝的,很容易着凉。不然咱们还是将窗子关上?”
细雨如纱,被风挟着扑在脸上的时候确实是凉凉的。初时还觉得好玩,时候长了,连衣襟前面也会沾上一层湿意。
许琇宁就嗯了一声。
墨兰听了,便要过来关上窗子。但才刚关上一半,却被许琇宁给阻止了。
“你听,”她侧耳细听,面带疑惑,“外面是不是有人在敲院门响?”
第106章 温馨
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窗前的芭蕉叶面上, 头顶的屋瓦上。还起了风, 吹过来的时候, 树叶哗啦啦的响。
墨兰只觉得耳中全都是风声和雨声,哪里听得见什么敲门声?心中也在嘀咕, 这下雨的天, 还会有谁过来呢?应当是风挟着雨带在院门上的声音,姑娘错听成了有人在敲门吧?
不过还是扬声叫个小丫鬟过去看看。
其实许琇宁刚刚也没有听的很真切,这会儿心里也有些狐疑。
目光望着小丫鬟打着伞跑过去开院门。门开了,外面果真有人。
穿一件墨蓝色的直身,腰间挂了一枚白玉坠儿。撑着一把青绸雨伞,在如纱的细密小雨中缓步走来。
虽然有伞遮挡着, 许琇宁看不到这人的脸,但仅凭着身形还是能一眼认出来是陆庭宣。
心中又惊又喜,忙从炕上站起来, 掀开碧纱橱上的粉色绣枝纸海棠花卉的软绸帘子往外面跑。
陆庭宣这时已经走到廊檐下了。正收了雨伞,在甩上面的雨珠。
不提防许琇宁忽然从屋里跑出来,笑着就往他的怀里扑。
陆庭宣眼中不由的浮上柔和笑意, 单手牢牢的抱住她。
许琇宁在他怀里抬起头,一脸的笑容:“陆哥哥,你怎么来了?”
墨兰也从屋里赶了出来, 一见自家姑娘一点都不避忌的扑到陆庭宣的怀里, 她脸上不禁微红。
忙走过来双手接过陆庭宣的雨伞, 然后使眼色让其他的丫鬟都退下, 留陆庭宣和许琇宁两个人自在说话。
自己随后也退下, 去烧水顿茶。
陆庭宣原本拿雨伞的手一得空闲,便也来环住了许琇宁。
早上他起来要出门的时候曾去卧房里面看了一眼,见许琇宁睡的香甜,低头亲吻了她白净柔嫩的脸颊一下就出门去翰林院了。
一整日心中却总是在记挂着她,等到散值之后便立刻冒雨赶了回来,屋中却不见许琇宁的踪影。
便立刻换下身上被雨打湿的衣裳,撑了把雨伞就来绘雅苑找许琇宁。
刚一过来就抱了满怀的温香软玉,心中实在高兴。
见墨兰等丫鬟都很有眼色的退下了,陆庭宣索性弯腰打横将许琇宁给抱了起来。
许琇宁没想到陆庭宣会忽然抱她,低低的惊呼了一声,一双杏目有些不安的望着他。
陆庭宣轻笑出声,叫她:“抱着我的脖颈。”
许琇宁瞪他一眼。不过还是很听话的伸了双手搂抱住了他的脖颈。
陆庭宣最爱看她这般乖巧的模样,眼中的笑意一时压都压不住。
许琇宁虽然已经开始抽条,身量较去年高了不少。且这一年多在陆庭宣的细心喂养下,身子也好了很多,但依然很轻,抱在手里柔若无骨般。
陆庭宣轻轻松松的就将她抱到卧房里面去了。就放在南窗木炕上坐好。
原本是不想放开她的,就将她抱坐在自己怀里,但是被许琇宁轻斥:“放开我。墨兰待会儿会进来奉茶。”
陆庭宣轻笑。
方才见到他倒是敢立刻就扑到他的怀里去,这会儿怎么晓得害羞起来了?
不过刚刚她肯定是没有料想到他这会儿会过来,惊喜之下,一时没有想太多,现在回过神来,就晓得害羞了。
许琇宁这会儿确实害羞。一张娇丽的脸上满是红晕,怎么都想不明白,刚刚她竟然看到陆庭宣的时候就直接往他的怀里扑了过去。
就不说话,低着头,手指头无意识的勾着炕桌上的绣绷。
是一块大红色的杭绸,看描绘的花样,应该是要绣一枝桃花的。这会儿才刚绣了两朵出来,是很粉嫩的颜色。绣的也很有模有样,比以前要好很多。
陆庭宣看到,就伸手拿了绣绷起来看。然后问许琇宁:“这个是要做什么的?”
许琇宁闻言,一张脸滴血似的红。
探过身子,劈手就将绣绷抢回来,然后一把塞到自己身后。目光也不敢看陆庭宣,言语支吾:“这个,你,你不用知道。”
陆庭宣是何等聪明的人,一见她这个模样,便晓得这肯定是要做私密的东西用的。
再略一思忖,心中便已明了。身子凑近来,贴着许琇宁的耳旁轻声的笑着问:“是做肚兜用的?嗯?”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原本不用靠的这样近的跟她说话的。但是这样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声音再压低些,便觉得是件极有情、趣的事。
特别是最后的那一个嗯字,尾音上扬,荡荡悠悠的自耳中一路到许琇宁心里。便如一支蓬松的羽毛,悄悄的搔过她心尖,酥痒难当。
许琇宁忍不住他这样的撩拨,身子往一旁侧过去,想要离陆庭宣软一些。
却被陆庭宣眼疾手快的伸臂圈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张口便含住了她莹白小巧的耳垂,在唇齿间轻轻的吸吮着。
许琇宁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软了,竟是一丝力气都没有,想要动一下都难。只能鼻中无意识的轻哼出声,以示抗议。
她的嗓音原就软糯,这会儿带了轻微的鼻音,就越发的娇软甜美起来,听在陆庭宣耳中,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今儿原就想了她一整天,现在她就在自己身边,还这般的娇媚诱人,陆庭宣如何抵挡得住?双臂略一用力,便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正面对着他。
许琇宁尚且还来不及惊呼,就已经被陆庭宣扣住后脑勺往他那里压过去。随后唇上一阵温热,是陆庭宣低头亲了下来。
墨兰这时就站在明间,手里捧着朱漆描金的茶盘,里面放着两盏茶。
隔着一道垂下来的单薄门帘,她隐约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想了想,最后到底还是没有进去,红着脸,捧着茶盘转身出屋。还叫在廊檐下伺候的小丫鬟将两扇槅子门都关上,低声的吩咐她,不得陆少爷和姑娘传唤,不要入内。
小丫鬟恭声的应下了,她这才捧着茶盘到旁侧的茶水间内。
许琇宁也不晓得自己到底被陆庭宣亲吻了多长时间。只晓得等到陆庭宣放开她的时候,她双唇和舌尖上都隐隐的有刺痛的感觉。
心里又是羞又是气,就瞪着陆庭宣,说他:“你属狗的啊?”
脸颊上面还满是晕红,一双杏目水润润的。双唇也嫣红色,略有些肿。
陆庭宣不说话,只轻笑。然后抬手轻柔的摩挲着她的双唇。
许琇宁生起气来,张口便咬住了他的中指。牙尖还泄愤似的轻磨着他的指尖。
她压根儿就不晓得这样意味着什么,陆庭宣却晓得。目光幽深下来,声音也哑了几分。
“到底谁才是小狗,嗯?”
竟然敢说她是小狗!
原是想要狠狠的咬他一下的,但到底舍不得。最后就只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就松开了他的手。
陆庭宣能看到她口中一小截嫣红的舌尖,心中一荡,忍不住的就低下头想再去亲她。
却被许琇宁眼疾手快的给抬手一把握住了他的下半张脸,用力的将他往后推。一面还目光很警觉的望着他。
都已经亲的她唇舌作痛了,还要亲?可不能再让他得逞了。
见她这个模样,陆庭宣忍不住的莞尔。不过也不再强迫她,只伸手揽她入怀,柔声的跟她说话。
窗外细雨如织,雨声淅沥。分明是个恼人的下雨天,但这会儿他们两个人相拥在一起,静听着对方说话,便觉得心中生暖,极是温馨。
小雨绵密,断断续续的下了好些天,总不见有放晴的时候。便也没有注意到墙角的荼蘼花已然悄悄的开放,又悄悄的凋谢。
忽一日艳阳高照,便觉身上的春衫累赘,竟是要穿轻薄的夏衫了。
谨言在忙着找寻放折扇的匣子。
虽然天气渐热,但陆庭宣去翰林院的时候身上依然要穿着官服。官服虽然是用上好的绸子做的,但总归还是热的。只能袖中袖一把折扇,闲暇的时候拿出来扇两下。
这挑选折扇也是个技术活儿。少爷现在毕竟是做官的人了,是肯定要脸面的。这折扇肯定不能差,要被人笑话。但太名贵的肯定也不行,旁人照样会说道。
所以最后谨言挑选了一把老棕竹扇骨,扇面上一面画着山水,一面写着字的折扇出来,双手呈给陆庭宣,询问今儿用这柄折扇如何。
陆庭宣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认出来扇面上的画和字都是去年他画下来写下来的,便接过来袖在袖中,抬脚出门去翰林院。
一上午的埋头案牍,午膳过后短暂的休憩时间,屋里的众人都纷纷的打开自己带来的扇子摇起来,一面彼此说话。
翰林院里的人都是经过科考进来的,年数多数不轻。陆庭宣现年尚且不到二十岁,这个年纪就能考中状元,不说本朝开国以来没有过,就是历朝历代都少见的。所以翰林院里的人年纪多较他年长。
但是陆庭宣从来不恃才傲物,为人还懂得变通,是以翰林院里的人都喜爱他的谦逊温和,也都愿意跟他说话聊天。
这会儿众人围坐在一起,看陆庭宣手中折扇扇面上的画和字清奇,便询问他这是哪位大家的手笔。
与此相对应的,是凌恒孤零零的坐在案后,并无一个人跟他搭话。
他手中拿的是一把洒金川扇。竟是象牙做的扇骨,极名贵。连喝水的茶盏都是家中带来的上好官窑瓷器。
凌家也算是几代官宦之家了。凌父凌母生养了凌恒下来,凤凰蛋似的一直捧在手掌心里面长大,吃穿用哪一样都是最精美最好的。
第107章 折扇
譬如这把象牙骨的洒金川扇, 再有这喝水的茶盏, 在凌恒眼中不算得什么,只是最简单最常见不过的物件,但是落在其他同僚, 特别是这班子穷翰林的眼中, 依然有卖弄炫耀之嫌。
再加上凌恒原就是个视自己如金玉,视别人为俗物的性子, 言语间偶尔难免会有恃才傲物之意。时日长了, 大家便渐渐的不喜跟他搭话起来。
现在受到冷落的凌恒抬眼望着处在人群之中与人笑谈的陆庭宣,鼻中不屑的轻哼了一声。随后转头望着窗外。
正看到有个人缓步走过来。
穿一件淡蓝色的轻衫夏衣。相貌虽然生的普通,但行走间步伐不疾不徐, 气度出众。
凌恒认出来这位是四皇子夏和昶。
说起这位四皇子,生母只是个宫女出身。母凭子贵, 因着生下位皇子来, 被封了个贵人。
但可惜娘家无权无势,半点儿依仗不上,所以这位贵人在宫中依然规行蹈矩,极守本分。
至于四皇子,今上一总有九位皇子。排行在他前面的,大皇子虽然不是皇后所出,但占了个长,二皇子三皇子则都是皇后所出, 占了个嫡。底下几位弟弟虽然年岁较他小, 但家世都好过他, 皆有依仗。所以无论如何看,皇位将来也轮不到这位四皇子来坐。
这位四皇子脾气秉性也柔和,对人全然无一点皇子的架子,所以旁人心中也不畏惧他。
于是这会儿夏和昶进得屋来,众人参见过,掌院学士便询问起他所为何来。
夏和昶笑说午间觉得困倦,便出来随便走走。
一面问起方才在屋外听得里面很热闹,众人都在说什么事的话来。
就有一人指着陆庭宣笑着回道:“方才我们看到陆修撰手中拿的折扇,扇面上的画和字着实清奇出众,正在询问他是出自哪一位大家的手笔。不想却是陆修撰自己所画所写。我们称奇,要了过来看。随后都托了陆修撰,空闲的时候也给我们几个或画或写一幅扇面。不想惊动了殿下,恕罪恕罪。”
说着,对夏和昶拱手致歉,被夏和昶笑着伸手扶起。
然后夏和昶转头望着陆庭宣,目光上下打量着。
知道他是今科的状元,琼林宴上远远的看到过,但总不曾细看。现在仔细一打量,便觉对方风采斐然。难得的是年纪轻轻高中状元,神色间竟无半分骄矜,反倒极为的沉稳。
心中就生了几分好感。
陆庭宣已经上前大礼参见。
上辈子同夏和昶做了十几年的君臣,彼此间也还算和睦。后来他托病要退隐,夏和昶携了他手,直送至京城三十里外。
这份圣恩他还是记在心间的。所以现在一见到夏和昶,便礼数甚是周到的上前拜见,言辞间也很恭敬。
夏和昶见了,心中对陆庭宣的好感越发的深了几分。
“陆修撰不必多礼。”
弯腰躬身亲自双手扶他起来,夏和昶面上笑的温和,“早先便听说陆修撰的大名,说你不但文采出众,相貌也极出众,今日一见,果真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