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有关系!”顾重阳正色道:“丹田有气,中焦脾胃一样有气。人有精气神,全凭一口气。有个成语叫中气十足,说得是人很有精神,说话有力量。这个中气,就是指人的中焦之气。这个中焦之气,主要靠脾胃提供运转。当脾胃不好,中气自然不足。偶尔一顿不吃饭,就会饿得心发慌,说话无力,就是这个原因。”
“我们的五脏,对应五行,脾属土,是人的后天之本,它把胃中的水谷之精供养给五脏四肢,脾不好,四肢无力精神不振,甚至会导致肌体痿废。由于长期饮食不调,脾得不到供养,自然没有办法把水谷的精华供给给身体。”
顾重阳道:“再说得通俗一些,就好像常年得不到阳光雨露肥水滋养的土地,越来越贫瘠,自然没有办法长出庄稼了。”
她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由不得赵好义不相信。
“顾小姐,我的病你真的可以治好?”
见他流露出求生的意念,顾重阳心头一松,微笑道:“当然可以。我顾重阳从来不说大话,我说可以治好,就一定能治好你。”
“师父,重阳的本事非常大的,再难的症候遇到了她,都一定能解决,你就放心好了。”郝邵阳道:“您现在什么都别想,安心服药养病,等你身体好了,我还等着你跟我一起去陕西呢。”
一席话说得赵好义愧疚之心大起:“少阳,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康复跟你一起去陕西杀敌报国,建功立业。顾小姐,你看,我该吃什么药呢?”
“吃升陷汤加人参。”顾重阳解释道:“升陷汤由生黄芪、知母、柴胡等组成,是升阳举陷、补气升气的经方,人参可以加强益气之力,正对您的症候。”
赵好义听了,也觉得顾重阳这方子开得不错,他是习武之人,多多少少懂点医理,之前是因为自己突然生病全身无力吓坏了,冷静下来之后,理智也恢复了回来。
药服用三天之后,赵好义就可以下床走路了。
顾重阳去给他复诊,正在诊脉,突然从外面传来一个女孩子响亮焦急的声音。
“爹爹!”
随着声音落下,郝邵阳陪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走了进来。
那少女个字高挑,身材健美,走路的时候步子迈得很大,几步就走到赵好义的床边,关切地问道:“爹爹,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你怎么病了还瞒着我,若不是师弟派人告诉我,我怕还蒙在鼓里呢。”
说道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哽咽。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赵好义刚毅的脸上就流露出几分心疼:“你这孩子大惊小怪的,你看看爹爹我什么事情都没有,你哭什么,当着你师弟与顾小姐的面,让他们看了笑话!”
少女抬头看了赵好义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半信半疑道:“爹爹你真的没事?”
赵好义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是你师弟太小心了,怕我有事。若不是他担心我,非要留我下来养病,我如今怕是跟着大军早就离京了。你若是不信,我这就起来,跟你过几招。”
“过几招就不必了,我信爹爹就是了。”少女破涕而笑,接了郝邵阳递过去的帕子,擦了擦眼泪。
她转过头来,对顾重阳笑着说道:“你一定就是少阳师弟天天挂在嘴边的顾小姐吧,我是少阳的师姐,名叫赵梦兰。我担心爹爹,这样横冲直撞闯了进来,让顾小姐看笑话了。多谢顾小姐帮我爹爹治病,请受我一拜。”
赵好义已经四十岁多岁了,郝邵阳又叫她师姐,顾重阳原本以为他的女儿怎么着也得有十七八岁吧,至少也会比郝邵阳年纪大一些。没想到这个赵梦兰比自己大了一两岁的样子,比郝邵阳要小。
她微微有些吃惊。赵梦兰已经双手抱拳,深深地拜下去。
顾重阳还是头一回跟这样的江湖儿女打交道,她赶紧上前托住了赵梦兰的胳膊,道:“赵姑娘不必客气,给赵大叔治病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快起来。”
赵梦兰也没有勉强,她站起来,对着顾重阳微微点了点头,就退到赵好义的床边站着。
顾重阳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她,赵梦兰浓眉大眼,肤色微黑,身材矫健,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还不止。不管是外貌还是说话走路的姿态,都跟顾重阳从前见到的娇滴滴的闺秀大相庭径。她恐怕是有功夫在身的。
对于这样的女孩子,顾重阳打心眼里是羡慕佩服的。英姿飒爽,行动磊落,又不用受世家大族的规矩束缚,行侠仗义,快意恩仇,赵梦兰的生活跟她截然不同。
她有心想问问赵梦兰习武的事情,可又怕交浅言深,惹人家不高兴,就将心里的好奇压下,老老实实地给赵好义诊脉,开方子。
诊完之后,郝邵阳送顾重阳出门,赵梦兰就留在内室陪赵好义。
临走的时候,顾重阳感觉身后有一道特别凌厉的视线一直紧紧地跟着自己,让她感觉如芒在背。
室内只有两个人,不是赵好义,就是赵梦兰。
她没有回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郝邵阳出了门。
因为赵好义病了,郝邵阳比大军晚出发了半个月,而边关已经传来开战的消息。
郝邵阳不放心赵梦兰一个人在沧州没有人照顾,就留了她在京城,并让顾重阳照顾她。
“重阳,在我的心里,师父跟师姐就跟我的家人是一样的。师姐是姐姐,也是妹妹,她性格直爽,有一说一,跟你一样是个没有心机的女孩子,你们一定能谈得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照顾她,毕竟京城你比较熟。”
这是郝邵阳第一次用拜托的语气跟她说话,顾重阳自然连连答应。
等他们出发十几天之后,顾家姐妹就接到大皇子府发来的请柬。
是三小姐顾重芝发来的,三月二十五,是她的生辰。
去年三月她进宫选秀,被大皇子看上,被选为大皇子侧妃。大皇子正妃两年前难产死了,正妃之位一直没有补上。除了顾重芝之外,大皇子还有一位侧妃,是大皇子小时候就服侍的丫鬟,年岁比较大,出身也很卑微,对顾重芝完全没有威胁。
顾重芝长相娇美,性格柔顺,善隐忍又懂得感恩,能脱离顾家,脱离嫡母二夫人费氏的折磨她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哪怕是去服侍已经六十岁的皇帝她都心甘情愿,没想到竟然是大皇子,这让她十分欣喜。虽然大皇子在十几岁的时候从马上摔下来,又被马踩了一脚,废了一条腿,与皇位无望,但这正好符合她对平静生活的期望。
她所求的,就是有一个安身之所,进入大皇子府之后,她低调隐忍不争不抢,时间久了,大皇子越来越喜欢她。最重要的是,她如今还怀了五个月多的身孕,大皇子恨不能将她捧在手掌心里知道她的生辰在三月二十五,大皇子决定大操大办给她庆生。
顾重阳就派了丹心问赵梦兰去不去。这些日子,她经常去看赵梦兰,也会请赵梦兰到顾家来玩,可赵梦兰对她淡淡的,并不十分热情。
顾重阳心里隐隐约约有点猜测,但并不确定。她是个言而有信之人,既然答应了郝邵阳会照顾赵梦兰,就一定说到做到。
丹心回来了,说赵梦兰答应跟她一起去大皇子府。顾重阳又让人给她准备衣裳,到了三月二十五那天又早早的派人去接赵梦兰来顾家。
赵梦兰穿着华丽的衣裳,浓眉大眼,很是漂亮。
背着人的时候,英大夫人就小声道:“这个赵姑娘,这么漂亮,跟郝邵阳又这么熟,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了。你最好留点心,别跟她走那么近,免得别被人抢了夫婿还不知道。”
顾重阳相信郝邵阳不是那种人,他亲口答应过她绝不会纳妾。可这种事情,毕竟不好对别人说,顾重阳就含含糊糊地答应着:“英大伯母,我知道了。我跟她走近一点也没关系的,毕竟眼下郝邵阳人又不在这里。”
“你呀!”英大夫人叹息道:“女子若是失去了丈夫的宠爱,以后在内宅拿还有你的地位?真不知道你是因为对自己的容貌太自信了,还是心太宽。”
其实都不是,一来,她是相信郝邵阳;二来,她也觉得如果男人真有那种心思,自己堵是堵不住的,没了赵姑娘,还会有王姑娘,李姑娘。前一世,一个柴惜月就让她焦头烂额,困顿不已了,这一世,她再也不要为了男人花光自己所有的时间与精力了。
若郝邵阳真的对别的女子又意,大不了一拍两散!她再不会跟前世那样傻了。
崔老夫人的想法却跟英大夫人完全不同:“这种事情堵是堵不住的,与其去堵,不如想着该怎么拿捏那个赵姑娘。重阳已经跟郝邵阳订婚了,就是他没过门的妻子,他们成亲之前,郝邵阳恐怕是不会弄出什么幺蛾子,否则我第一个就不答应。等成亲之后,重阳要抓紧时间生个儿子,然后紧紧攥住内宅大权,那赵姑娘若是听话还好,若是不听话,你再抬几个比她还要年轻漂亮的姑娘服侍郝邵阳,让她们打擂台,你只消讨好临江侯老夫人,养好儿子,坐山观虎斗就行了。”
伯祖母可真厉害!
前一世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说过,若上一世自己听到这种话,一定会对伯祖母佩服的五体投地吧。她也一定会按照伯祖母说的这样去对付柴惜月,绝不会输的那样狼狈。
可是今生她不这样想了。别人对她好,她自然会对人家好;别人负了她,她绝不会死耗着不撒手,哪怕那个人是郝邵阳也是一样。后来,大夫人一语成谶,顾重阳放手的时候的确十分干脆。当然,这是后话了。
顾家姐妹包括姚真真都一起去了大皇子府。
姚真真现在已经不叫姚真真了,而是改名为顾重珍。她比顾重阳大,排名却在顾重阳之下,府里的也不称呼她“五小姐”,而是珍小姐,也算是特立独行了。
三月仲春,桃花烂漫,绿柳婀娜,顾重芝在大皇子府后花园招待宾客。
顾重芝满脸笑容气色非常好,她穿着宽大的锦袍,小腹高高隆起,五个多月的身孕,已经显怀。怀孕不仅没让她容貌变丑,反而容光泛发,肌肤莹润,双目多情。
顾家姐妹中,她最亲近的就是顾重阳。
一见到顾重阳,她就上前抓着她的手,神色有些激动:“四妹妹,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她心里是感激顾重阳的,除了感激,还有几分姐妹的真情意。除了顾重阳给她温暖,顾家其他人给她的全是冷漠与算计。就是后来大夫人对她好,也不过是利用她,算计她而已。当时她在大夫人郝氏身边,不得不与顾重阳疏远,如今得了自由,她再也不用看顾家任何一个人的眼色了。
顾重阳也很感慨,三姐姐比原来胖了,也比原来漂亮了很多,眉眼都张开了,脸上也没有原来的怯懦之色。不过短短一年没有见面,她的变化可真大。
“我也想着三姐姐,只是皇子府邸,等闲人不能进来。”顾重阳反握了她的手,轻声道:“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等小外甥生下来,怕是要更上一层楼呢。”
顾重芝眼里闪过一丝讶然,没想到顾重阳竟然一语中的,说到了点子上。
大皇子的确有意扶她为正,只苦于她出身低微,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只要她这一胎诞下男婴,大皇子正妃之位就非她莫属了。不过相较于正妃之位,她更在乎腹中孩子是否康健。
她捏了捏顾重阳的手道:“待会我再跟你说。”
顾重阳也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眼下并不是说话的时机,她微微一笑,退到了一旁。
这一幕落在顾家姐妹与其他人眼中,可就滋味不同了。
顾重珠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这份不痛快夹着不甘心与自惭形秽。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的性格比从前收敛了很多,她没有想到昔日被她欺负的庶女竟然会成为大皇子侧妃,这一切让她觉得刺眼。
今天来的时候,二夫人特意叮嘱她,要跟顾重芝交好,老太太是指望不上的,崔老夫人又隔了房头,以后她的婚事与哥哥的婚事都要依靠顾重芝。
想起从前的荒唐事,顾重珠却不确定顾重芝会不会原谅自己。可不管怎么样,她都必须要试一试。
顾重华心里就更不舒服了,她觉得顾重芝能有今天,全是她母亲大夫人的功劳,没想到顾重芝刚刚上位,就将她们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净。
可其他人却觉得顾重阳深受大皇子侧妃的喜爱,今天来的给顾重芝贺寿的,除了顾家姐妹,还有大皇子官员家中的女眷,莺莺燕燕,好不热闹。那些人都是人精,见顾重阳跟顾重芝关系好,就刻意亲近顾重阳。
这种场合,顾重阳其实并不喜欢,但今天是三姐姐的生日,她代表的是顾家与三姐姐的脸面,她就是再不喜欢,也要撑着与那些人周旋。
被这些女孩子围得团团转,赵梦兰就挤不过去,只一个人默默地坐在一边看着。
在一群花骨朵般的女孩子里,就数顾重阳容貌最出众,她如朝露明珠般的容颜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睛。
那些女孩子围着她问东问西,她也不厌烦,好脾气地一一回答,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赵梦兰见了,心里生出一股奇怪的情绪,既羡慕又自卑。她只呆呆地坐着,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等生日宴结束,顾重阳与她回去,一坐上马车,顾重阳就连连道歉:“本来是想带你出来散散心的,没想到人那么多,倒把你忽略了。真是对不住。”
那种场合,珠环玉绕的确跟赵梦兰的气场不和,一出门她就松了一口气。
听顾重阳这么说,她就苦笑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对京都贵女的生活好奇,所以想来看看。我本来以为人多了会很热闹,没想到这么麻烦,那些女孩子说的话如此的无聊…”
说到这里,她脸上突然露出几分歉意:“我不是说你无聊,我就是觉得奇怪,难道女孩子们聚在一起就是为了攀比互相攻讦吗?”
她好奇道:“也难为你竟然能坐在那里听她们胡说八道这么久。我看着既佩服又替你觉得累。你医术这么好,应该行走天下,到处去行医,做一番比男子还要出色的事业,跟这样的一些女孩子圈在内宅,你就不觉得委屈?”
“你真是个聪明的人,竟然能看出来我应付得累。”顾重阳笑着道:“其实我也觉得很无聊,但是不得不去做。在其位,谋其政,顾家衣食无忧地供养我,我就必须要为家族做出贡献。这就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道理是一样的。”
上一世自己被闺秀们排斥在外,当时的心情是既想融入她们有觉得有些害怕,就猜测赵梦兰估计跟自己当时的心情是一样的。
她就道:“你明面上看那些女孩子是东拉西扯消磨时间十分无聊,其实这也是她们的一种交际手段。人跟人相处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只要有了共同的喜好,总能说到一起去。你若是想跟那些女孩子交往,不妨说说沧州的风貌,还有你走南闯北的见闻,那些女孩子极少出远门,必定很乐意听你说这些趣事。”
赵梦兰却把头一昂,满不在乎道:“那有什么可说,我又不是说书的女先生。等爹爹回来我就要回沧州了,以后跟她们没关系了,何必讨好她们,做这些太累,我宁愿在家里练剑。”
这大概就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一面吧。天上飞的鹰怎么能跟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一样呢?
顾重阳就艳羡道:“我真羡慕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自在没有束缚。”
“是吗?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赵梦兰的露出几分迷茫,用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感慨的声音小声嘀咕:“这世上我最羡慕的是,其实是你呀。”
后面的那句话,顾重阳没有听到:“赵姑娘,你说什么?”
“没什么。”赵梦兰神色如常道:“爹爹与少阳师弟快马加鞭走了这么久,必定已经到那边了,你这几天收到他们的来信了吗?”
“没有。”顾重阳摇头道:“三天前收到说快到了,后来就没有消息了。不过朝廷的坻报上说鞑靼与瓦刺的联军正在进行凶猛的进攻,双方交战正酣,胜负暂时未分。”
说到后面她有几分忧心忡忡。
“赵姑娘,明天我们一起去广济寺上香吧。”
求佛祖保佑大齐能旗开得胜,打败瓦刺与鞑靼,更要保佑郝邵阳与赵好义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赵梦兰眉头紧锁着,显然跟顾重阳一样担心:“昨天刚刚去过广济寺,还在广济寺门口求了个下签,实在不是什么好征兆。明天我们再去,给佛祖上一炷香,你再求个签,说不定就有好消息了呢。”
说着,她伸手去摸头上的簪子,在碰到簪子的一瞬间突然又将手松了下来,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第125章 。第 125 章
第二天一大早,顾重阳就来到了临江侯府。
赵梦兰就住在临江侯府隔壁的巷子里,那里也是临江侯府的宅邸,住的大多是侯府幕僚的家眷。
顾重阳去的时候,赵梦兰也收拾好了,二人正准备出门。没想到在门口遇到了一大一小两个和尚。
赵梦兰微微有些吃惊:“厚普师傅,您怎么来了?”
那年长的和尚就道:“前日赵施主去鄙寺上香,是否遗留了东西?”
原来是广济寺的和尚,竟然会亲自登门给赵姑娘送东西。怎么这么短的时间,赵梦兰就跟广济寺的和尚这么熟了吗?顾重阳错愕地朝赵梦兰望去。
赵梦兰大喜:“是,我的确是有东西掉了,我回来之后就发现不见了,到处找了一遍,没想到哪里都找不到,竟然是落在贵寺了吗?”
那名叫厚普的和尚就微微一笑,像个白面馒头一样白白胖胖的脸上,眼睛眯成了小小的一条缝:“赵施主可否告知贫僧您遗失的是什么东西呢?”
赵梦兰道:“是簪子,半旧不新的桃木的簪子,上面的花样是贵妃赏花,贵妃是刻在簪子上的,牡丹花是雕出来的。”
厚普和尚就道:“看来的确是赵施主遗失的了。”
厚普和尚就从身后的小和尚手中接过一个小匣子,交给赵梦兰,然后就提出告辞。
赵梦兰忙将荷包中的银两交给厚普:“多谢师傅跑一趟,这点银子请师父喝茶。”
竟然是一个大元宝。
厚普今天出来就是化缘来的,笑眯眯地接了银子就走了。
赵梦兰赶紧将匣子打开,见里面果然是她的簪子,脸上就露出高兴的笑容,先把簪子握在手心里摩挲,像是摩挲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摩挲了好一阵子,才一抬手,将簪子插入发髻之中。
那簪子半旧不新,一定是她天天簪发的缘故。
这个簪子,顾重阳认得。
她跟郝邵阳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泊头镇一家卖梳篦的店里,这簪子分明是就郝邵阳从她手中买走的那一套。一套梳篦宫有四把,最小的那一把可以做簪插在发髻上。
没想到时隔几年,竟然会再次见到这簪子。
上了马车,顾重阳就问:“赵姑娘,你刚才给那厚普和尚一锭大元宝,会不会太多了,这个簪子不过是普通的桃木,虽然之前流行过,可现在看来也甚是普通,有这一锭元宝,可以买几十个这样的簪子了,何必给他这么多钱?”
簪子失而复得,赵梦兰心情很好,她嘴角挂着笑道:“这簪子虽然普通,但对我来说却十分的珍贵,别说是一锭银子,就是用我全部的财物去换,我也愿意。”
话说的时候,她的手又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头上的簪子。那雕的牡丹花边缘线条流利光滑,一看就知道是她经常摩挲的缘故。
她笑得心满意足,顾重阳心里也咯噔一下,觉得自己好像窥到了一个隐秘,而且是自己不应该知道的隐秘。
话说到这个份上,应该戛然而止的,可顾重阳却像被施了咒一样想继续问。
“赵姑娘这么珍爱这个簪子,这簪子定然有特殊的来历了?”顾重阳微笑道:“不知道赵姑娘能否跟我说说这簪子的来历呢?”
赵梦兰的脸色微微一变,眼中也闪过一丝慌乱,她的手下意识地去摸簪子,却又收回来,对着顾重阳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也不是十分珍贵,就是一个故人送的,所以十分爱惜。”
她说了是故人,没有题名道姓,分明是不想说了。
可顾重阳却像没有发现她的意愿一样,刨根究底道:“是哪个故人?”
赵梦兰对顾重阳对视一眼,然后把脸转开,不去看她,若无其事道:“是我先母。”
顾重阳心头微微一顿,然后道:“原来是令慈之物,怪不得赵姑娘如此珍爱。我母亲去世前留下一双没有绣完的鞋,我十分珍爱,放在匣子里,从不轻易示人。”
赵梦兰却突然撩了车窗的帘子,装作去看外面的景色。
气氛有些尴尬。
顾重阳就道:“刚才厚普和尚来的时候,我看他跟你很熟,赵姑娘是京城去广济寺吗?”
“是的。”见她不再绕着簪子打转,赵梦兰明显松了一口气,说话的声音也软了很多:“我在京城待着没事,就喜欢在寺庙里转转,跟着厚普和尚也算熟悉了。”
气氛比刚才轻松,顾重阳就笑:“你怎么不叫上我?”
“我怕你没时间。”赵梦兰微微一笑:“你是大家闺秀,岂能跟我一样到处乱跑。”
“你说得也是。早知道你之前已经去过很多次了,我今天就自己来了,免得让你又跑一趟。”
赵梦兰却正色道:“那怎么能一样?求神拜佛不嫌多,拜得越多越显得心诚,菩萨见我们心诚,一定会保佑少阳师弟跟我爹爹在边疆平安的。就算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是要去广济寺的。除了广济寺,还有潭拓寺、大钟寺、红螺寺、甘露寺,听说这几个寺庙也十分的灵验,我准备过几天每个寺庙都走一趟,佛祖一定能听到我的祈祷,帮我保佑少阳师弟与爹爹的。”
她这样诚心,顾重阳听在耳中,只觉得五味杂陈,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可她不是那种狭隘的人,她觉得赵梦兰与郝邵阳从小就认识,会喜欢郝邵阳也很正常,自己并没有干涉的权利。
她提醒道:“这几个寺庙的确香火鼎盛,别说在京城,就是在整个北直隶都是赫赫有名的,所以前来供奉的香客很多。你去的时候最好带几个下人,免得被人冲撞了,或者像这一次丢了东西就不好了。”
赵梦兰却哈哈一笑,豪爽中带着几分对高门千金不屑一顾的轻视:“顾小姐你多虑了,你们养在深闺娇弱不堪,自然要多带一些人。我有功夫在身,寻常五六个男子也没有办法近我的身,我不冲撞别人就好了,岂能有人冲撞得了我?你实在是担心太过了。”
丹心听了,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她觉得赵姑娘不识好人心,自家小姐好心提醒她,她不接受就算了,反唇相讥是个什么意思,真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
顾重阳却不以为杵,只觉得她性格就是如此,她微微一笑道:“赵姑娘武艺高强,的确是我关心则乱了。”
她笑的时候如明月初升,荷叶滚露,让人移不开眼睛。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赵梦兰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稀薄。
顾重阳只当没有看见。
到了广济寺,赵梦兰遇佛就拜,不仅将自己抄写的《金刚经》供奉到佛祖面前,还给郝邵阳与赵好义各点了一盏长明灯,捐起香火钱来也是毫不手软,十分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