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枣子道:“小姐您要给我取什么名字?”

她上一世过得十分糟糕,堂堂侯府的一家主母,居然沦落到田庄。与丈夫分居,与骨肉分离避无可避不说,最后还落得个被逼服毒自尽的下场。

可没想到,她居然重生了!

她再不要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给母亲治病,收拢枣子,就是她的新开始。

“顾泰来。”顾重阳道:“你跟着我姓顾,名字就叫泰来,是否极泰来,逆境到头,好运开始的意思。”

枣子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他做梦也想有个自己名字,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

他欢天喜地道:“枣子…不,泰来谢小姐赐名。”

等到第二天,大家都知道顾重阳有了自己的小厮,名叫顾泰来。

母亲听了无奈地笑着说她胡闹:“怎么能随便给人赐顾姓?”

在顾家,给人赐顾姓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只有对主子有大功劳的人才有资格得到这份荣宠。如今枣子刚来,顾重阳就让他姓顾,的确有些不适合。

可父亲却呵呵一笑:“这名字取得很好,否极泰来,是个好兆头。”

母亲见父亲高兴,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两天过去,母亲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他们就决定第二天一大早离开沧州泊头镇,出发回京城。

可是出发的傍晚,他们却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信件。

父亲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十分生气,冷哼一声,就一巴掌将信拍在桌子上。

自打重生以来,父亲还从没有如此生气过。

顾重阳壮着胆子问:“父亲,怎么了?”

“无事。”父亲言简意赅,敷衍地说了这两个字,就脸色沉郁地走了出去。

母亲虽然没有看信的内容,却好像已经知道了一样,她什么也没说,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顾重阳就拿了信来看。

原来,是父亲之前写给京城,要庆阳侯府帮母亲请个太医或好大夫的事情有了回音。

信是老太太口述,大伯母代笔的。

信的内容很简单,无外乎请不到太医,请不到好大夫。与其从京城请人到沧州浪费时间,耽误母亲病情,不如让父亲就近在沧州找大夫给母亲治病云云。信尾还说,如果母亲身子不爽利,就留在沧州治病也无妨,到了寿宴之时,父亲可以先回去。

顾重阳看完信,也不由冷笑连连。

如果沧州府有好的医生,父亲也不会八百里加急写信回京城了。京城离沧州走水路不过两天的行程,说什么浪费时间,不过是推脱之词。

至于让母亲留在沧州治病,那就更是可笑至极了。

前一世母亲拖着病躯回去给老太太贺寿,操办寿宴,还落了个不敬婆母不孝不顺的名头。若是母亲真得如信中所言不回去的话,恐怕还有更大的帽子要扣在母亲头上呢。

怪不得父亲会这么生气,夫荣妻贵,夫妻一体。老太太这样做,不仅仅是刁难母亲,更是给父亲没脸。

他心里怎么可能会好过呢?换过任何一个人,也不会高兴的。

这一天晚上,顾重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对于京城顾家,她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在后宅只手遮天的老太太对于他们一家不甚喜欢,不仅仅是不喜欢,甚至是讨厌。

父亲是她名义上的儿子,却因为男女有别,又在外宅行走,只要晨昏定省请安即可。可母亲身为儿媳妇,却是避无可避。与老太太周旋的时候,吃了很多的苦头。因为她故意欺压母亲。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父亲并非老太太亲生的嫡子,而是祖父老庆阳侯的妾氏孙姨奶奶所生。

虽然老庆阳侯已经故去,孙姨奶奶也不在人世了,可老太太依然不喜欢父亲,连带着对母亲也有诸多挑剔。

老太太厌恶父亲,欺压母亲,对自己更是十分讨厌。在老太太面前,自己的待遇跟其他几位姐妹简直天差地别。

除了长房伯祖家的大堂姐之外,家中还有三个姐姐,大姐姐顾重华才貌双全,是侯府嫡长女,从小就声名在外。后来参加考试,进了京都最著名的女子书院蕊珠书院学习。学成后声明更胜,求亲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

没想到她却谁也不嫁,而是选择了带发修行,在家中做了居士。令整个京都的人为之哗然唏嘘。

二姐姐与三姐姐她离开顾家到舅舅家住之后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她只知道三姐姐嫁给了她的表格,出嫁没多久就病故了。而二姐姐如何了,她依稀听表姐说过,这会子真的想不起来。

倒是伯祖长房的重芳堂姐,嫁给了翰林的儿子,夫唱妇随,日子过得很好。

顾重阳翻了个身,叹了一口气。

上一世因为与继母葛碧莲关系冷淡,因为对父亲有怨言,所以离开顾家之后,那些人都渐渐疏远了。

这一世母亲好好的,葛碧莲不会进门,应该不会如此了吧。

绿芜温柔的声音打断了顾重阳的思绪:“小姐,夜深了,快睡吧,明儿要早起呢。”

“知道了。”

顾重阳闷闷地应了一声,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好像刚闭眼一会,就听到绿芜再次喊自己:“小姐,该起床了。”

顾重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外面天色迷蒙,就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丑时末了。”绿芜笑道:“老爷跟夫人都已经起了,咱们马上就要启程了。”

顾重阳立马坐起来,侧耳倾听,果然听到外面咕咕咚咚有人来来回回上下楼梯,想来是下人们在搬运东西。

绿芜与青芷上前来帮她穿衣梳洗。

等他们收拾好,去大堂跟父亲母亲一起用过早饭,顾重阳一行人就出了门,坐上马车,朝码头驶去。

等到了码头,天色已经大明了。东边的天空出现粉色的云彩,太阳如鸭蛋黄一般大小,亮亮的光线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顾重阳站在船头甲板上吹风,只觉得秋风怡人,令人精神振奋。

在沧州停留了许久,家中上下人等都急不可待地想要回京了。下人手脚十分麻利,不多时全部的东西就都搬上了船。

就在他们准备拔锚启程的时候,岸边上的一辆马车上突然跳下来一个人,急冲冲地朝船上跑过来。

“顾大人,请等一等,在下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请教顾小姐。”

待走得近了,顾重阳才看清楚,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之前给治病的赵大夫。

顾重阳微微一笑,脸上就带了几分得意。

她知道,赵大夫之所以会跑得这么急,八成是因为他病发了。

顾重阳猜的没错,他当天晚上回去看东西就有些不清了。但是他没有放在心上,他以为是因为顾重阳说了,他疑心导致的。毕竟有时候没病,疑心也能生病。

可第二天早上,妻子突然告诉他,他的白眼珠泛着青蓝色。

他不信,对着铜镜一照,吓了他一身冷汗。

他的白眼珠的确是青蓝色的,模样十分恐怖。

眼睛模糊可能是太累或者疑心导致的,可他疑心再厉害,也不能让眼珠子变青蓝啊。

他知道,自己的的确确是病了。而且是被顾小姐说中的病。

他第一时间就想找顾重阳来看病,可转眼想自己也是大夫,身边也有同是大夫的朋友,于是就找别人开了方子帮自己看病。

肝主目,这是常识,朋友说他的肝气郁滞,给他开了疏肝理气的方子。

可服了一整天,没想到一点效果都没有。到了傍晚,眼睛看东西越发模糊了。

昨天一夜,他都睡得十分不安稳。

天还没亮,他就到客栈去找顾重阳了。没想到顾重阳已经离开客栈了,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到码头。

不枉他一路玩命地驾车,终于在他们出发之前赶上了。

“赵大夫,你有什么事情?”

“顾小姐,你之前说得没错,我的眼病发了。你看,我的眼珠子的的确确变成了青蓝色。还请顾小姐帮我诊治。”赵彬说着冲顾重阳拱了拱手。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成年男子,冲一个十岁的女童拱手行礼,看着十分诡异,父亲的神色不由一怔。甲板上的那些下人脸上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只有母亲,神色十分复杂。

可顾重阳的注意力都放在赵大夫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旁人的眼神。

第22章 。京城侯府

顾重阳看了一眼赵大夫,见他眼珠泛着青蓝色,模样吓人,脸色焦急,就道:“我不是已经说了让你服用还阴救苦汤了吗?”

“是,我记得你说的还阴救苦汤。”赵彬神色有些僵硬,他苦笑道:“可是,我并不知道这还阴救苦汤的方子是什么。”

“昨晚我翻遍了古籍,也没有找到。问了同为大夫的朋友,他们也并未听说过还阴救苦汤是什么。顾小姐,还请赐方。”

顾重阳闻言不由讶然。

还阴救苦汤的方子是师父教给她的,她所接触的大夫也只有师父一个。

她还以为还阴救苦汤的方子但凡是大夫都是知道的,怎么别人不知道吗?

难道这是师父独创的秘方?

赵彬见顾重阳不语,还以为她不愿告知方子内容,不由有些着急:“顾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只要你能治好我的病,在下愿意…”

“我一时想到了从前的事。”顾重阳见他神色焦虑,就道:“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开方子给你。”

说完,顾重阳转身回到船舱里面,不一会就拿了一张撒花锦笺出来。

她开的是还阴救苦汤,只不过加知母跟黄柏各加了一倍,这样对赵大夫病情更有益处。

拿到方子,赵大夫匆匆看了一遍,又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放到衣襟里:“多谢顾小姐赐方,请顾小姐放心,这方子我绝不外传。”

“方子本就是为了治病救人,藏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顾重阳道:“还是拿出来造福大家要紧。”

赵彬听了,面露惊讶,不敢置信地望着顾重阳。

他自己是大夫,自然知道,一个名方的珍贵。他拜师在李氏医门,虽然诊脉略有小成,可开方却一直难以精进。

最大的原因就是李氏医门的名方“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他这个外姓人,只能摸到一点皮毛,真正的名方,是绝不可能得到的。

还阴救苦汤他从未听说过,刚才不过匆匆看了一眼,他就发现这方子十分精妙。

顾小姐随手将方子给了自己就算了,居然还允许自己使用这个方子。

他心里实在不能不震惊。

“顾小姐,您说得是真的?”不知不觉中,他用了尊称。

“当然是真的。”顾重阳笑道:“你要用只管用,不必藏着掖着。”

赵彬听她如此说,脸上就露出佩服的神色:“顾小姐年纪虽小,却有大医风范,令人心悦诚服。”

“赵大夫不用客气。”顾重阳道:“你身上的病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你心内郁滞,虽然服了药,你也要放开心胸才是。否则,药治得了一时,治不了一世。”

赵大夫闻言有些呆呆的。

直到顾重阳一行人的船驶出了很远,他还站着看。

这个顾大夫医术实在是高明,据他看来,不仅比他的师父高明,就是曾经做了太医院院使的师叔恐怕也不如她良多。

只可惜,这样的天纵英才,居然是个女孩子。

船行了一天一夜,他们在第二天的中午在通州停船靠岸。

父亲最先上岸,他在岸上仔细地看了了几遍。见岸上等船接人的人群中,确实没有庆阳侯府之人,就对管家大叔林进孝道:“你带着碧波先快马加鞭先到京城通知一声,我们随后就到。”

林进孝应了声是,就带着碧波先走了。

下人开始把箱笼从船上搬下来装到马车上去,顾重阳与父亲母亲就到岸边的小店里沐浴更衣。等他们收拾好,箱笼也装好了,一家主仆就在小店里用饭。

用过午饭,稍作歇息,就登上马车回京城。

因为是主干道,马路修建的十分宽阔平坦。路上马车不断、行人络绎不绝,道路两旁的客栈客店、摆摊的小商小贩很多十分热闹。

离京城越近,欣欣向荣的繁华大都之感,就越来越明显。

毕竟是天子脚下,国之京畿,物阜民丰自然与别处不同。

进入内城之后,更是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了。

马上的帘子随着风上下飘动,顾重阳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朝外看。

笔直宽阔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商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一如记忆中一样热闹繁华。

她不由低声唏嘘:“时间不等人,转眼就三年了,可京城却丝毫未变,真真是物是人非。”

她只知道怅然,却不知道她小小的人儿,轻皱着眉头做出大人惆怅的模样是多么的滑稽。

车里的其他人已经笑作一团。

她不解地抬头,母亲已经伸出食指轻点她的额头:“小孩子家家,像个大人精一般。”

伍嬷嬷听了母亲的话就笑眯眯道:“四小姐长大了,越看越有大姑娘的样子了,夫人往后可要放心了。”

庆阳侯府顾家,座落在南居贤坊东直门大街上,是开国时太|祖皇帝御赐的宅邸。

三间两阔的朱红色大门正对着东直门大街,不过大门时常紧闭,只有在遇到重大事件或迎接贵客的时候才会打开。

平时人员进出就从东侧的侧门。

等他们一行人刚刚拐上东直门大街,就有下人上前来迎接。

等到了顾家正门口,管事大叔林进孝与小厮碧波已经在门口迎着了。

同时等着的还有庆阳侯府的大管家万荣,他忙对四老爷顾占茗行礼:“四老爷辛苦,总算是平安回来了,老夫人挂念了好久了。”

说完又隔着车子向四夫人沈氏问安:“小人给四夫人、四小姐请安,老太太与几位夫人知道四夫人已经平安抵达,高兴的了不得,此刻都在老太太的安荣院等着呢。”

母亲忙打起帘子,笑着对万荣道:“有劳万管家侯着。”

万荣忙点头哈腰:“应该的。”

母亲又客气道:“万管家可还在后面胡同住着呢吧。我们从南边回来,也带了不少土仪,明儿让人送一份给万管家尝尝。东西不值钱,不过是尝个新鲜。”

万荣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深了很多:“多谢四夫人,小人就却之不恭了。”

母亲与万荣一问一答,顾重阳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

万荣是庆阳侯府大管家,以后他们要在侯府生活跟他打交道,跟他客气一些是应该的。

可母亲是堂堂四房的夫人,态度语气未免太客气了。

看来,他们四房在侯府的地位比自己记忆中还要差很多啊。

车头一拐,马车驶入了东边的小巷。

侧门大开,门口站着七八个年岁不一的仆妇,行礼之后,众人就簇拥着顾重阳与四夫人朝葛老夫人的安荣院走去。

等到了门口,那就更热闹了,上前来行礼的人很多。

早有人高高撩起帘子高声对屋内禀道:“四老爷、四夫人、四小姐回来了。”

母亲打起精神满面笑容,落后父亲两步走了进去。

顾重阳不敢怠慢,忙跟着母亲走进去。

屋内乌压压一群人,顾重阳还未来得及看,就有人递了蒲团过来。父亲与母亲已经插葱一样跪了下去:“儿子/儿媳远行在外,不能承欢老太太膝下,实在不孝之至,还望老太太恕罪。”

只听得上面传来一个无悲无喜的声音:“罢了,回来就好,快起来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