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琬道:“他们想起兵造反,便是中山郡王不死,也有得是借口。”忽然觉得不对劲,紧张道,“朝中为将之人不少,身经百战的更是大有人在,怎生父皇倒是择中你领兵出征?三王联手,想必是合谋已久,父皇给你多少兵?”

“琬琬,你别急。”赵邕道,“依着父皇的意思,觉得平定三王这样的战功不能叫旁人捡了去,必须得是自己人才行。再说,父皇才将登基不久,根基不稳,这个时候,也需要皇室子弟建立战功稳住人心才行。”他垂眸望向妻子,见妻子脸色不好,便抱得她更紧了道,“数万大军的兵权,交到旁人手里,父皇哪里能够放心?而如今朝中除了我与太子,就没有成年的皇子了,太子又是储君,轻易不得出征,就只能是我。”

林琬知道他说得都有理,自己也不想矫情,可只要想到两人才团聚没多久,就又是无休止的分离,便心中难受。想着前世,自打元盛元年开始,自己丈夫便一直领兵在外,南征北战,一晃在外就是十多年光阴。

到了元盛十几年的时候,天下才算彻底稳定下来,也是那个时候,才将开启盛世局面。

这个天下,其实是自己丈夫打下来的,是他用十几年光阴,带着一群兄弟们亲手打下来的。如今是瞧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是她知道,生在帝王之家,根本就没有父子兄弟情义可说,到头来,一切都得拱手让人。

倒不是说想要觊觎旁人的盛世江山,只是,她舍不得与丈夫离离合合十多年。

160|160

第201章

林琬将脑袋搭在他肩膀上,随意地玩着他搁置在自己小腹上的大手,情绪不是很高,声如蚊呐道:“我不想让你去,每次怀孩子的时候,你都不在我身边陪着我。之前那次情况特殊,军中少不得你。可这一次呢?朝中大将多得是,为何偏生又是你?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知道,可是谁没有私心啊,我的私心就是要你一直陪着我。在外行军打仗,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知道,就是舍不得你。”

越说越生气,到最后,索性气得用手使劲掐他。

赵邕怕妻子气坏了身子,忙抱住她道:“琬琬,你先别生气,回头气坏了身子如何是好?”将她安抚住了,这才又捧着她脸,近处细细看着她,想到离别在即,心中也是大痛,又猛地将她整个紧紧揽在怀中,痛苦道,“我也舍不得你。”

林琬耷拉着脑袋,缩在他怀中沉默了片刻,继而又道:“真的就没有旁的选择了吗?”

赵邕垂眸看妻子,一双黑眸紧紧锁住她,眉心蹙成一座小山。

“父皇已经下了旨意,没有几日,就要整军出发了。”赵邕喉结滚动一下,继而唇角勾了一下,又说,“若不是顾及着薛三爷明年春天要跟贵阳成婚,你以为他能够逃得了吗?便是如此,怕是到时候,新婚燕尔,也少不得要上战场。”

林琬噘嘴道:“那不一样,平表哥就算上战场,依着娴儿那脾性,她肯定会跟着去的。那我也想跟着你一起去,你愿意吗?”

“别胡闹。”赵邕英气的眉蹙得更深了些,一脸严肃道,“你好生呆在家中,陪着两个孩子,等着我回家来。”

林琬哼道:“哪里由得了你?你等着吧,待我生了小二,到时候定要随你上战场去。你做主帅,我便给你当军医。”

赵邕已经拿捏不准妻子说的话到底是不是开玩笑了,因为他了解她,瞧着温柔,其实性子最为刚烈。若是真执拗着要做一件事情,便是自己,也是劝不住的。想到此处,赵邕打算行迂回战术,那就是不正面回答她,能逃一时是一时。

总之,就算她此刻说的是真的,那也得等到生完老二再说。

“好了,难得今儿回来的早,能够多陪陪你,你我就不要说这些了。”赵邕直起身子,忽而打横将妻子抱了起来,让她躺好,又扯了厚厚的被褥来给她盖上,自己则也钻了进去,拥着妻子道,“咱们歇会儿,就安安静静呆着。”

“说不过我,就想着逃避,别以为我不知道。”林琬瞪了他一眼,倒是也老实呆着了。

两人才将准备歇下,外头画堂轻声道:“王爷,王妃娘娘,徐管事在外面候着呢,说是有要事向王爷禀报。”

“徐方?”赵邕微微垂眸想了想,继而对妻子道,“你别担心,我出去一下。”

林琬也起身,拽着丈夫袖子道:“不会是周姐姐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了吧?不然的话,徐管事怎生这个时候来回话?”她突然间紧张起来,就感觉肚子有些痛,不由双手紧紧捂住小腹。赵邕忙道:“别瞎想,不是周姑娘那边的事情,我让他派人暗中守在了陵墓,想来该是那边的事情。”说罢,拍了拍妻子肩膀道,“好好呆着,别胡思乱想,一会儿回来我跟你说。”

“那你快去。”林琬听丈夫如此说,倒是收回了心,不过想着是陵墓那边出了事情,说明真的是有人对这件事情产生了怀疑,继而催促道,“你去问清楚了,回来说与我听,若真是出了什么事情,咱们一起想法子。”

赵邕应了一声,抬腿大步走了出去。

林琬则躺下,呆呆望着屋顶,心中却是焦虑万分。

不一会儿,赵邕便撩帘子走了进来,坐在榻沿边上。

林琬忙问道:“是怎么了?”随即坐了起来,紧紧挨着丈夫靠着。

赵邕用厚厚的被褥紧紧裹住妻子,然后连着被子一起抱住道:“别担心,不是东宫的人,也就是说,太子没有怀疑什么。”稍稍顿了顿,继而又道,“去周家陵墓的黑衣人是高手,不过好在我事先也有准备,看样子是糊弄过去了。徐方说,我们的人暗中一直追踪,最后是亲眼瞧见那黑衣人躲在了英武将军府附近。”

林琬倒是愣住了,久久没有说话,缓了会儿才道:“子都,之前一直想跟你说个事情的,后来回京忙得都忘了,所以还没有来得及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总觉得崔灵身边的那个兰姨瞧着有些眼熟,但细细想,却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还有,上次还在京郊的时候,我去陪周伯母,瞧在有人在窥探我们,现在想来,会不会是兰姨?”

“此番徐方又说探查陵墓此事与英武将军府崔家有关,所以,我第一反应就是想到那个兰姨。那个兰姨瞧着精明得很,崔姐姐与我生分,怕多半是她的功劳。”林琬细细一番思忖,又道,“之前我与崔姐姐走得近的时候,并不晓得她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所以,子都,你暗中派个人去查查她的来历吧。”

“好了,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便别再操心。”赵邕拍了拍她肩膀道,“休息会儿吧。”

*

此刻天色已晚,外面天幕呈现黛青色,稀稀落落点缀着几颗星辰。

英武将军府后院门口,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妪两手各拎着一桶泔水,待得跟后院守门的婆子打了招呼后,则提着两桶泔水慢吞吞走了出去,而后站在门口左右张望起来。待得一个穿着打了补丁、身形佝偻的老者推着板车出现在眼前,她才停止张望,继而缓步走了过去,将泔水搬送到他推着的板车上,哑着嗓子道:“今儿天气冷,怎么还是你?你儿子呢?”

那老者也哑着嗓子回道:“媳妇生了娃,儿子在家陪着呢。”

两人相互望了眼,继而又轻轻瞧了瞧左右,见四周无人,这才凑得近了些。

“怎么样?”老妪正是崔大姑娘身边的兰姨,她压低了声音,表情十分严肃地望着眼前也是同样好生妆扮过一番的男子,“是不是如我所猜测的那样?”

那男子道:“中山郡王的陵墓我近不得,不过,周华如的墓我挖开探过。”他声音微微有些低沉,昏暗微弱的灯光下,隐约瞧得出他英俊深刻的面部轮廓,这是一张粗犷的脸,下巴蓄了胡须,眼眸深邃,“一切瞧着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这怎么可能!”兰姨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但听得男子口中说出的答案并非她心中期待的那样的时候,就有些焦躁起来,接着面色也冷了几分道,“周华如这个人我还算是了解,她简直就是一个圣人,凡做什么事情,必然会先替旁人考虑。就算她不愿嫁太子为妃,也不会用这般极端的手段,就算她自己生无可恋,顾虑着她的家人,她也不会的。后来我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周华如与中山王两人,怕是死遁。而这件事情,若是没有猜错的话,与林琬脱不了干系。而且,怕是周奎父子,再加周夫人,都是知情人。”

那男子道:“周华如我是认识的,躺在棺材里的人,的确是她。”

“哥哥,你别忘记了,这世间有一种医术叫易容术。”兰姨扯了扯唇角,勾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来,她漂亮的凤眸微微虚眯,仰头望着自己跟前的高大男人道,“若不是有这样的医术,我又怎么能够重新出来见人?想当初我的脸被林琬害得毁成那样,如今不照样换了张脸出现在众人面前?既然我可以,那么躺在棺材里的那人,为何只凭着容貌就可以分辨出她就是周华如?哥哥,我的直觉很准,相信我,周华如没死。”

那男子静默片刻道:“那你想怎么做?”

兰姨哼笑一声道:“要么不玩,既然玩了,就得玩得狠一些。总之,你我在这世间已经是无依无靠的了,最多就是一个死。死……我不怕,我就是怕死得悄无声息。就算是死了,也要拉着一群人陪葬,这样才痛快!”又说,“哥哥,你去与王爷说,要他只管发兵,最好闹得生灵涂炭百姓生不如死才好。这样的话,民怨载道,看他们父子兄弟如何在这上京城内坐得安稳。不过是抢来的帝位罢了,还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男子说:“此番天下已经渐趋太平,如今天下百姓对今上颇多赞颂,就算三王借着中山王的死挑事,说的是名正言顺,可在百姓眼中,挑起战事的人大多都是恶人。他们想要的是太平日子,不会管谁当皇帝。”

兰姨道:“这个哥哥也叫王爷尽管放心,上京城的水,我会搅浑了的。再说,就算三王不闹事,此番天下大大小小的战争就少了吗?赵乾父子只晓得攻入上京坐稳帝位,再假模假样的做些表面的功夫,哥哥你也以为如今的天下就真的太平了吗?”

男子微微垂眸道:“玥儿,你的话,我会带给王爷。不过,你在京城,也要万事小心才是。虽则不怕死,可是能活着,也总是好的。”

“哥哥放心吧,我心中有数。”说罢,左右望了望,又道,“时候不早了,这里不是能够多呆的地方。再有,未免叫崔灵起疑心,近一段时间,咱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男子蹙眉:“她怀疑你了?”

兰姨摇头:“倒是没有怀疑我,不过,事情也并未如我所预想的那般容易。这个崔灵胆子小,不愿意生事端,所以……事情进展得有些慢。倒是也无碍,如今她明显是更信赖我的,只要我适时再挑拨几句,不愁达不到效果。”

“还有……陆荃陆渊如今倒是挺信赖林琬的,这不是我所想看见的。”兰姨淡淡说,“陆荃并非完璧之身的事情,到如今,也没有多少人知道。除了他们一家四口,也就是你我,再加一个林琬夫妇知道了。在他们心中,你我怕已经早是死人了,若是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依着林三娘那火爆性子,头一个怀疑的肯定是林琬。哼,林琬倒是会筹谋,不叫陆荃嫁为太子良娣,一来是帮助了陆荃保全名声,二来,也是无形将陆家继续捆绑在晋王阵营。不过,我偏不叫她如愿。”

说罢,听得里面有人在唤她,她忙粗着嗓子应了一声,继而催促道:“哥哥快走。”

然后看也没有再看那男子一眼,只继续佝偻着背,一步步慢慢朝院子里面走去。

看守院门的婆子迎了她进去,笑着与她寒暄了几句,然后将后院门落了锁。外面的老汉也推着板车走了,一边走,一边吆喝着,到了下一家门口,则又停住。

别在暗处的一个人影闪了下,又藏好身换了个角度静静观察了那老汉,但见他到了下一家依旧逗留较长时间,稍稍蹙眉,这才离开,只飞着身子快步朝晋王府去。

161|161

第202章

那藏身在英武将军府附近的人,正是晋王府的人,乃是徐方的手下。探得消息后,那黑衣人便如实将情况告知徐方,而后徐方则亲自去了一趟赵邕的书房。此刻,赵邕正在书房内伏案看战略图,林琬也陪在丈夫身边,挨着他坐下,不过手中握着的却是一本《黄帝内经》。

听得外面徐方的声音,赵邕撂下手中图纸,望了妻子一眼,但见妻子合上书本朝他轻轻点头,他方才道:“进来吧。”

徐方大步走了进来,而后单膝跪地,弯腰抱拳道:“叩见王爷,王妃娘娘。”

赵邕携着妻子往正位榻上坐下,继而朝徐方抬手道:“你起来说话吧。”

徐方站起身子,这才将事情都说与赵邕夫妻二人听,听完后,林琬略微思忖片刻道:“人追踪到了英武将军府附近,却不见了,继而出现一个收泔水的老头。将军府里拎泔水出来的老妪跟那收泔水的老头说了好一会子的话,若是平素就认识的,倒也不足为奇。不过……徐管事,你还是去查一下,英武将军府那条街平素都是谁在收泔水,稍微打探一下。”

“是,王妃娘娘。”徐方恭敬应一声,稍稍顿了片刻,又道,“若是没有旁的事情,那属下便先行退下。”

赵邕道:“不可以掉以轻心,还有,继续命人潜伏在英武将军府左右。”

待得徐方听命离开后,林琬才对丈夫道:“子都,我总觉得心慌,真怕你走了之后会出什么事情来。还有,之前姑母与我说,林玥早在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就逃走了,我暗中也命人打探过她的下落,可至今都没有探得消息。也就是打从得知这个消息后,我便常常觉得心慌。林玥这个人,我了解,她不会真正甘心远离京城。一直探不到她的下落,说明她在刻意躲着,还不知躲在哪里蓄意筹谋着什么。”

提起这个来,赵邕轻轻蹙起浓眉,心中也颇为担心起来。

两人沉默片刻,赵邕安抚妻子道:“你也别担心,便是我走了,也会暗中命人好生保护着你跟闺女的。如今整个晋王府,除了咱们自己人,外人是近不得半步的。再有,便是我行军在外,徐方也会留给你。”他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替她搓手取暖道,“徐方表面上是王府管事,其实真正身份,乃是当初皇祖母为我培养的黑骑兵中的一员。他的能力,你不必担心,凡事只管与他商量便好。还有,以后你写给我的信件,也必须经他之手才安全。”

听了丈夫的话,林琬稍微放心了些,只依偎在他怀里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又嘱咐道,“你也万事小心些,这次也要保证至少一个月给我一封信,让我时时刻刻知晓你的处境,我也安心些。还有,不许报喜不报忧,不要拿我当小孩子来哄骗。”

赵邕垂眸笑了笑,然后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柔声道:“既然王妃下达了命令,为夫哪敢不听。”他抱得她更紧,极为珍惜这即将离别之前的时光,“琬琬,我每天都给你写一封信,然后一个月寄一次。”

林琬挨着他,开心地将他大手搁到自己小腹上,笑着说:“等你回来,说不定肚子里的这个就有朝阳如今这般大了。”

赵邕默了片刻,继而道:“不会有这么长时间,只要想着你跟孩子还在家等我,我会拼命的。”但见妻子瞪了过来,他又连忙笑着说,“拼命杀敌,拼命让三王臣服父皇,不是拼自己的命。夫人放心,为夫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

林琬心酸又不舍,只缩在他怀中,感受着那份温暖,静静坐着,不说话。

*

元盛元年深秋,三王联军举兵造反,声势浩大,一时间连夺边疆数州。睿帝大怒,即刻封晋王殿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授其兵符,命其整顿三军,出师御敌。元盛元年冬月,数万雄狮浩浩荡荡从京师出发,睿帝亲自送行。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腊月,将近年关。而晋王府上下也逐渐忙碌起来,节前各府需要送的节礼,皇宫中要给各位长辈送的礼物,过年需要采买的年货等等。还有,节后各府之间的走动,以及若是府上来人拜年,要如何招待。

虽则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不过,既然如今自己的晋王府的女主人,林琬觉得,方方面面都要做得说得过去才行。以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不需要自己管,后来虽然嫁去仪王府,可凡事也轮不到自己操心,日子过得倒是快活得很。

如今倒是好,偌大一个王府,全都交给自己来打理。偏生林琬又想将事情做得好,累了的时候,暗暗不爽,就要念叨丈夫几句。想到丈夫,然后又情不自禁取出他写给自己的信件来,反复读了好些遍,直到能够倒背如流了,才将罢休。

合了信件,见画堂进来,林琬吩咐道:“准备些礼物,一会儿去一趟太子府。”

画堂将手上东西放下,走近道:“娘娘,这个时候各府都是最忙碌的时候,咱们去太子府做什么?”她想了想,继而笑着问道,“莫不是娘娘觉得实在忙不来,想去东宫寻王良娣讨些经验去?”

“你说得对。”林琬道,“虽则之前闹过些不愉快,不过,若是我跟她的关系闹得太僵,反倒让太子殿下跟咱们王爷难相处。再说,之前她设计陷害人是她不对,咱们不是也讨回公道了吗?家和万事兴,想来皇祖母也希望我们能够冰释前嫌。这次我亲自去东宫给她请安了,她若是不领情,便是她的不是了。”

画堂见主子要起身,连忙过来扶住她,又问道:“那……要约了贵阳公主一道去吗?”

“不用。”林琬想了想说,“娴儿不是小心眼的人,不过,咱们就当是正常走动。若是约了娴儿一道去,反倒是像欺负人了。”

画堂明白了,立即笑着应道:“那主子您先等着,奴婢去准备马车跟礼物。”

“朝阳呢?”林琬只觉得手下意识摸了摸肚子,然后抿嘴笑,“这丫头,倒是真贴心,知道我此刻正是忙的时候,也不黏着我,只自己个儿玩去了。”

画堂一边忙着,一边回道:“是啊,大姑娘既聪明,又乖巧懂事。前些日子宗顺小爷来王府,带着姑娘还有阿忠小爷一块念书,许是在姑娘跟前多背了几句,奴婢偶尔还听得姑娘口中能蹦出几句不一样的话来呢。怕是再过不久,姑娘也能念诗了呢。”

想着闺女,林琬欢喜得紧,连忙命人将朝阳寻了来。

外面下着大雪,朝阳跟着王府一群奴婢在外面堆雪人玩儿,进来的时候,一双小手还攥着雪团子。画堂见状,连忙训斥那些小丫头道:“这么大冷的天,怎生带着姑娘在外面玩,回头冻着姑娘,仔细你们的皮。”又抱着朝阳在火盆边暖了暖身子,见她身上雪都化了,整个人也暖和了不少,才敢抱着她到主子跟前去。

朝阳倒是也玩得累了,见面母亲,颠颠就黏糊了过去。

林琬见闺女在自己怀里撒娇,抱着她道:“让画堂姑姑去给你换身衣裳,一会儿娘带你去东宫找宗顺哥哥玩儿。”

162|162

第203章

外面还飘着大雪,林琬见闺女换好衣裳后,又拿了件翠绿色的披风将她裹住。由画堂抱着朝阳,一个二等小丫头撑着竹骨伞,自己则由韶光扶着手。朝阳见真的是去东宫找宗顺哥哥玩,开心得很,伏在画堂肩膀上,一直兴奋地在跟自己母亲玩躲猫猫。

林琬走近了几步,挨着闺女,抬手掸了掸落在她黑发上的雪花。

叮嘱道:“朝阳要记住了,一会儿去东宫,可别调皮。朝阳如今就要有弟弟了,你就是大孩子,一定要听话懂事,知道吗?”

听母亲提到弟弟,朝阳愣愣的,黑峻峻的眼睛滴溜转到林琬微微凸起的小腹上。

然后小嘴巴一噘,兴致就有些蔫蔫的了,只软趴趴伏在画堂肩膀上。林琬见状,知道小丫头是在跟肚子里的这个争风吃醋了,便笑了起来,摸着她圆乎乎的小脑袋道:“就算娘生了弟弟,也是最疼朝阳的了,到时候,朝阳帮着娘一起陪弟弟玩好不好?”

朝阳立即咧嘴笑起来,伸出小手够母亲,瓷白雪嫩的肌肤水灵灵的,两只眼睛乌黑透亮,俨然是个小美人胚子。画堂颠了颠小主子,又望向林琬道:“娘娘不必担心姑娘,姑娘最是乖巧懂事的了。”

如今朝中几位皇子,只有太子赵庭与晋王赵邕成年,新朝初立之时太子便因嫡长而受封为皇太子。赵邕则受封晋王,赐王府于宫城外。其他几位皇子尚未成年,又未立有战功,故而如今均未有得封,并且都还住在宫内。

太子为储君,故而也住在皇宫内,住宫城东面的武德殿。

既然进宫,林琬自当该先去给太后跟皇后请安,然后才去的武德殿。

宫人前来禀告说晋王妃来了的时候,王良娣正在帮宗顺温习今天一天学的知识,闻言倒是怔愣住了,一时间也想不出来,晋王妃此刻来东宫,所为何事。还是宗顺懂事,连忙搁了笔道:“娘,婶娘来了,咱们该是出去迎接才是。”

王良娣回了神,笑着摸了摸儿子脑袋,这才带着宗顺迎了出去。

外面依旧稀稀落落飘着几片雪花,朝阳不肯再要画堂抱着了,只由自己母亲牵着手,紧紧贴在母亲腿边。

宗顺见到朝阳妹妹,立即笑了起来,先规矩地给林琬问礼,然后才紧紧抱住妹妹。

“一个都月没见,朝阳没有不但长高了些,还变漂亮了。让哥哥抱抱你,看你胖了多少,哥哥还抱不抱得动你。”说罢,宗顺一边咧嘴笑,一边用力将朝阳抱了起来,抱了一下,又轻轻放下,摸着她小脑袋道,“还不够重,定是没有好好吃饭。”

林琬见王良娣面色颇为尴尬的样子,倒是先开了口道:“朝阳说想她宗顺哥哥了,我便带着她进宫来,希望没有打搅到王良娣。”说罢,轻轻俯下身子来,拍拍宗顺小肩膀道,“宗顺这些日子也不去晋王王府找妹妹玩了,婶娘便带着妹妹来找你。”

宗顺极为开心,扭头望向自己母亲道:“娘,我想带着朝阳妹妹去赵阿忠玩,我给她们说故事听。”

王良娣走了来,夸了朝阳几句,又对儿子道:“去吧,外面天冷,带着弟弟妹妹在屋子里面玩。”

“是,儿子知道了。”宗顺朝自己母亲鞠了一躬,然后牵着朝阳小手就走了。

王良娣请林琬进屋说话,又让婢子奉茶,继而笑着道:“这深宫之内,比不得王府,出入不方便。自打进了这宫门,我都没有出去过,所以,也就没有带着宗顺去晋王府了。”她稍稍一顿,想着之前太子跟自己说过的话,便又道,“之前朝阳周岁宴,正是宗顺启蒙不久,夫子管得正严的时候。我想着,左右咱们是一家人,以后常来常往的机会多得是,就没带着宗顺去。所以……”

林琬笑道:“自当是宗顺的课业重要,左右他们兄妹感情好,什么时候见都不碍事。”笑容更深了些,又道,“方才去皇祖母那里,皇祖母还说了,说是许久没有瞧见王良娣带着宗顺去给她请安、陪着她说说话了。又说,前儿崔老夫人领着崔大姑娘进宫给太后老人家请安,崔大姑娘宁可来良娣这里坐坐,也不肯陪着崔老夫人一起呆在永寿殿,皇祖母非说是我们嫌弃她老了,竟不肯陪她说话。”

王良娣这可真是被老祖宗冤枉了,连忙解释道:“我哪里敢,只不过……”她微微低垂了脑袋,尴尬道,“只不过怕是皇祖母不喜欢我,我若是去了,她老人家见了我生嫌,反倒是影响了她老人家的好心情。至于崔大姑娘,我倒是挺意外,也没有想到她进了宫来,竟然会来我这里坐坐。”

目前东宫没有太子妃,王氏虽则为良娣,可一应大小事务还都是她打理。

林琬故意吃醋道:“崔姐姐与我乃是手帕之交,都不见她去晋王府走动,如今倒是跟良娣姐姐走得更近了些。”又说,“不过,我离京两年,回来再见,生疏了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我记得崔姐姐是极为腼腆内秀之人,平素大多足不出户的,再说也是跟着崔老太太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怎生倒是来了东宫?”

王良娣道:“瞧着是挺腼腆的,也没说几句话,坐了会儿子就走了。”

林琬轻轻点了点头,又陪着王良娣坐了会儿子说说话,然后见外面天色不早了,这才起身来道别,然后带着朝阳回去。朝阳今儿玩得累坏了,坐在马车里就睡着了,林琬怀抱着闺女,只温柔地一下一下轻轻抚拍着她。

回了王府后,林琬换了身衣裳,而后即刻唤了徐方来。

徐方一身整洁的素白长袍,见到林琬,即刻行了礼,而后静静站在一边听候差遣。

林琬道:“崔大姑娘去东宫见王良娣,怕是她身边那个兰姨故意要她这样做的,此番我又即刻去了东宫,在崔大姑娘眼中,她定然是信了兰姨的话,觉得我就是在她身边安了眼线。这个兰姨,该不只是英武将军府上一个普通的奴才这么简单。对了,徐管事,我让你查兰姨的身份,可查得到了?”

徐方朝坐在上位的林琬抱拳道:“回娘娘的话,属下已经查到。这个兰姨乃是扬州人士,膝下无儿无女,丈夫死了之后,便进京来寻亲。可却没有想到,原本京城中的亲戚都搬走了,她一个弱质女流,一时无依无靠,就病倒在街头,恰巧崔大姑娘路过,救了她。自此之后,兰姨便留在了崔大姑娘身边照应,到如今,也有半年了。”

“半年了……”林琬口中轻轻念了一遍,又兀自低声道,“林玥失踪,也差不多两年。”心中这个念头一出,林琬自己都将自己惊了一下,兀自怔愣了好久,继而才对徐方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忙吧,有什么事情,我会找你。”

“是,那属下先行退下。”徐方恭敬行礼,而后退了出去。

林琬即刻唤来画堂,将自己心中的猜疑,一并都与她说了。画堂也惊讶道:“这怎么可能,她的脸……”

“她以前的那张脸已经毁了,重新换一张脸回来,倒是不足为奇。”林琬一边淡声说着,一边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人能够动刀子剖腹取子,那么拥有使得毁了容貌的人换一张面皮,也不是天方夜谭。脸可以变,声音也可以变,不过,唯独一样东西是变不了的。”

“是字……”画堂也想得到了,“一个人的字是从小习成的,再怎么变,写出来的字也是变不了的。”

林琬道:“我说怎么这次回来,崔姐姐莫名其妙疏远了我,若只是为着平表哥的事情,着实荒唐了些。原来,是有人背地里挑拨。”想得通了这些,林琬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了些,“不怕她回来找我寻仇,怕只怕她背地里放阴招,回头不但害了我,还害得无辜之人。此番我倒是真希望她就是林玥,至少,目标明确了,我也可以时刻提防住。”

画堂倒了杯热水来,递给林琬道:“主子,既然如此,咱们是不是需要暗中找崔大姑娘说清楚情况,否则的话,岂不是叫她奸计得逞了?她要挑拨崔大姑娘跟主子您,想必是要利用崔大姑娘,主子,那咱们是不是……”

“暂时就不必了,就叫她利用好了。”林琬双手紧紧握住杯壁,那双漂亮的杏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继而才道,“她煞费苦心回来,而到现在都一直按兵不动,想必是有谋有划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如今的身份,诸多事情都行动不便,若是能够挑拨成功我与崔姐姐的关系,利用崔姐姐来对付我,容易一些。就让崔姐姐误会我好了,不让她得逞了,她不好进一步行动,我们也不好探出她真正的阴谋来。”

想到此处,林琬抚额道:“我先休息会儿,你去前面跟徐方说,让他暗中派去英武将军府的人都撤了吧。还有,关于兰姨是不是林玥,我还需要再次确认。你去跟徐方说,让他想办法弄得兰姨的字来,记住要隐秘自然一些。”

“是,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办,主子您若是累了,就先歇会吧。”画堂唤了韶光进来,让她伺候着林琬歇会,画堂则去了前面寻徐方。

过了几日,徐方果然弄来了兰姨的字,林琬看了眼,问道:“怎么弄来的?”

徐方道:“属下亲自乔装打扮成江湖术士,在将军府周边游走,见到崔大姑娘轿子走到近处的时候,就大声说些叫她听得半懂不懂的话。崔大姑娘想要算命,属下便说测字,之后那兰姨也书了一字来叫属下测。”

林琬又垂眸看了眼手中的字,半饷道:“这不是她的字。”

徐方闻言抬眸望了林琬一眼,想了想,又道:“这个兰姨不知道当时是不是右手受了伤,又或者说是天生的左撇子,总之她是用左手写的字。”

林琬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徐管事辛苦了。”

163|163

第204章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整个上京城,大雪覆盖了屋舍街道,放眼望去,触目都是一片雪白。英武将军府内,西边一个小院落里,崔灵正坐在窗前绣花。外头一个穿着深蓝色夹袄的高挑女子走了进来,朝着崔灵微微弯腰行了个礼,而后笑着说:“姑娘,你也注意着些眼睛,想多给自己绣些嫁妆固然是好的,可也别熬坏了眼睛啊。”

崔灵一张俏脸瞬间羞红,只嗔了兰姨一眼道:“兰姨,哪里有这样的事情,我只是闲着无事,随意做些针线活罢了。”脸红了红,到底将手上活计搁了下来,这才望向兰姨道,“兰姨,如今外面冷得很,这些活你也别做了,让那些丫头去做就好。”

兰姨搓了搓手,满不在意道:“我到底是奴才,将军府肯收留我给我一口饭吃,我已经很感激了。要是再不勤快些做事情,得要落人话柄了。毕竟,哪里都不希望养闲人,我也不想姑娘被人拿着把柄说事。”

“我才是将军府真正的嫡长千金,崔莺儿又算什么,她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崔灵声音淡淡的,语气颇为有些哀戚,只冷漠道,“兰姨,你也别怕,有我在,旁人不会拿你怎么样。再说了,我堂堂英武将军府的嫡长姑娘,难道就不能做主养一个人吗?”

兰姨唇角微微勾起,面上闪现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意还未达眼底,就瞬间消失了。她秀眉轻蹙,走得离崔灵更近了些,感叹道:“姑娘待我好,我心中万分感激,只不过,姑娘身份尊贵,若是与那些奴才出身的小姐计较的话,就是跌了身份了。左右我是姑娘身边的人,又得姑娘器重,旁人也不敢拿我如何。只是,近来夫人在给姑娘说婆家,依着夫人对姑娘的敌意,该是不会说什么好的人家。所以,姑娘此刻千万别出什么错,还得常常往老太太那里走动才行。老太太到底是你亲祖母,而你是将军府的嫡长女,你的亲事老太太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夫人胡来的。”

“我明白。”崔灵轻轻笑了笑,想着近些日子来不断有许多勋贵人家上门来说亲,想着嫁了人就可以离开这个冷冰冰的地方了,倒是有些期待起来。到时候,她就带着兰姨一起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见她面上泛着些许期许的光,兰姨眸光轻轻闪了闪,微微敛眸略微思忖片刻,想着曾经那个说过会娶自己,结果却又喜欢上别人的男人。的确,她这次回来,不仅仅是要跟林琬作对的,她还要报复那个负了她的男人。

想到此处,兰姨双拳握了握,又松开,笑着说:“虽然姑娘没能够有幸嫁入东宫去,不过,这上京城内最不缺的就是勋贵人家的公子。近些日子前来说亲的那些人家,个个都是极为不错的。不过……虽则都是好,但若是真比起来,还是陆国公府的大爷更好些。”她悄悄抬眸瞄了崔灵一眼,但见她也茫然望了来,兰姨连忙微微低了头,继续道,“奴婢听说,两年前,京城中能够跟如今的晋王、还有将来的驸马爷相提并论的,也就是陆家大爷了。”

“陆渊?”崔灵樱唇轻轻张了张,念出这个名字来,继而有些迷惘。

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与他有着什么瓜葛。

经兰姨这么一说,崔灵倒是真有些较起真来,林琬嫁的是晋王赵邕,薛三也娶了旁人了,她已经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可内心深处还是暗暗在比较着的,她也有虚荣心,也想要寻个如意夫婿,之前只想着要是个勤奋上进的人,也没有心大到想嫁去陆国公府。

“陆大爷才思敏捷,又有林泉风度,纵我出身将门,可未必能够入得了他的眼。”崔灵轻描淡写道,“再说,陆家也没有来府上提亲,这事情如何能成……”

兰姨道:“姑娘不必自惭形秽,你这等姿容品质,如何配不得陆大爷?再说,姑娘眼光素来极好,之前能够瞧得上薛三少,如今怎么也不该只择个平平的男子过一生吧?陆大爷比之薛三爷,各有长短,如今陆大爷尚未定有亲事,姑娘何不争取?”

崔灵静静坐着,一双素手使劲绞在一起,秀眉拧成一股线。

兰姨见状,便又添了把火道:“如今晋王妃高高在上,周大姑娘不在了咱们不说,宣二姑娘嫁的可是当朝太子,今上百年之后太子登基,宣二姑娘必定位列四妃之首。到时候,姑娘难道真的愿意只嫁个富贵人家的平庸之子度过余生吗?”但见崔灵明显已经十分犹豫了,兰姨缓了缓,又道,“还有你曾经瞧上的薛三爷,他却看都不看你一眼,越是如此,姑娘就越该是要好好争取一番才是。人活这一辈子,若不争这口气,岂不是白活了?不过,若是姑娘真的只想嫁个资质平庸之人,从今往后平平淡淡过一辈子的话,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不!”崔灵惊叫一声,将头直摇,“我不想要过那样的日子。”

兰姨起身来,笑着站在崔灵跟前道:“姑娘莫要着急,你也放心吧,咱们先吃饭,待得填饱了肚子,再从长计议。”

*

因为晋王殿下领兵在外,顾不得家中妻女,到了除夕这一日,庄太后直接命人来晋王府,将晋王妃母女接到了永寿殿去,陪着她老人家一起守岁过年。直到大年初二一早,林琬才急忙从皇宫中回来。

事先有丫头早将节礼准备好了,马车也都备好了,林琬带着朝阳从宫中回来后,直接去了贵安侯府拜年。

一大清早,林琼便穿戴齐整,兴冲冲等候在了侯府门口。

待得见到了晋王府的马车缓缓朝这边行驶过来,林琼开心,也顾不得许多,跑着就迎了过去。到了马车跟前,林琼笑嘻嘻道:“三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可想你了呢。”说罢,一直搓着手,只跟着马车又往回跑。

林琬撩开帘子来,笑着瞪了四妹妹一眼,而后对那车夫道:“就在这里停下吧。”

见马车停住了,林琼也停了脚步,只开心得一直在林琬耳边唧唧喳喳说话。小丫头瘦了不少,整个身子也渐渐抽了条儿,又是乐观开朗的性子,脸上总是喜欢带着笑,十足一个小话唠。见到朝阳,她双眼冒光,凑到朝阳跟前去就扮鬼脸。

朝阳这两天在皇宫中跟着小叔叔小姑姑们玩得有些累,一直欠觉,所以方才在马车上睡着了。醒了之后本来就有些闹脾气,忽然瞧见有人扮鬼脸吓自己,朝阳呆愣愣瞅了林琼半饷,小嘴撇了撇,就呜咽要哭。

林琼忙说:“小祖宗,你可别哭,今儿过年,不兴哭。”又围着她打转道,“只要你不哭,一会儿你要小姨做什么都成,好不好?”

朝阳一听,小嘴一噘,就不哭了。

“真好玩!”林琼跟在朝阳身后,一会儿玩她小手,一会儿揉她小脸,开心地笑着道,“三姐姐,朝阳真可爱,索性你今儿别回去了,在这里多住几日得了。”又撩了撩朝阳小手道,“朝阳,好不好啊?”

“不好。”朝阳懒懒吐出两个字来,软绵绵趴在画堂肩膀上,蔫蔫道,“等爹爹……”

“你爹爹出去打仗了,要好久才能回家来,你在这里多住几日,等你爹爹回来了,小姨再送你回去呀。”林琼一直在逗着朝阳,但见她眼瞧着又要哭了,连忙惊慌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又哪里说错了?”

画堂一边哄着朝阳,一边对林琼道:“四姑娘,咱们大姑娘天天盼着王爷能够早日回家来,王妃娘娘跟姑娘说,王爷很快就会回来的。你方才与她说王爷要很久才回来,她心中难受,可不就哭了。”

画堂话音才落,朝阳小脸已经皱成麻团,唤了口气,就使劲哭嚎起来。

林琼一呆,连忙又是好一番哄劝,可怎么劝都劝不住。

进了府内,林琬直接命人将送给各房的礼物送了去,她则带着朝阳回了之前在家做姑娘时候住的院落。自己出嫁之前,住的是自己母亲院子旁边的一个小跨院,想到出嫁前跟母亲还有弟弟在一起时候的美好时光,林琬先去了母亲的院子。

才将跨进院子去,就瞧见一个熟悉的伟岸身影立在院内的一棵梅花树下,此刻正负手伫立,一脸深情地抬眸望着一树红梅。

164|164

第205章

林琬没有想到,母亲都离开这个家两年了,已经两年时间未有再踏足这里一步,原本以为这个院落会荒芜得杂草丛生呢,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是如两年前一样。干干净净的,院子里的花草都修剪得非常好,不过,此刻自然是瞧不见花花草草的。

中间一条道上的积雪已经被铲掉了,林琬又望了那高大的背影一眼,然后举步走了过去。

“父亲。”她唤了他一声,声音轻轻的,在这寒冷的天气中,更显得几分冷冽刺骨。

林成寅其实早已经察觉到了身后有人,不过他看这一树红梅看得正入神,也就没有动身回头来看而已。此刻见自己女儿唤了自己一声,这才转过身子来,依旧负手而立,只面上挂着清浅笑容道:“琬琬回家来了。”

说罢,又瞅了林琬一眼,而后缓缓换了动作,双手抱拳弯腰道:“微臣见过王妃娘娘。”

林琬道:“父亲,这里是在林家,你我就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她抬手轻轻扶了一把,转头左右看了看,继而又道,“我瞧这里还和两年前一样,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杂乱不堪、杂草丛生,瞧着这些熟悉的景色,倒是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来。”

“是父亲对不住你们。”林成寅声音沉闷,却似是搭着哭腔似的,声音有些难听,“是为父识人不清,这才辜负了你母亲……还有你跟晁哥儿。”他明显瘦削下去的脸上,依旧瞧得出以往英俊的痕迹,只不过此刻鬓发霜白,很明显,较之两年前,仿佛老了许多岁,只是那双眸子倒是依旧漆黑透亮,此刻里面蓄着点点泪泽,他看着眼前的少妇,微微颤抖着双唇道,“琬琬,你告诉父亲,如何才能够弥补你们?”

“我不求你娘能够原谅我,再与我重修旧好,不过,总想为你们做些什么事情。”他笑了笑道,“不过,你如今贵为当朝亲王之妃,所嫁之人也是人中龙凤,想来也没有什么办不成的事情了。”抬手抹了把脸,勉强笑了一声,只轻声道,“朝阳呢?”

林琬说:“方才有些闹情绪,我怕她冻着,就让画堂抱着去三婶娘那里了。”她抬眸望了眼站在眼前的那个所谓自己的父亲,稍微缓了片刻,问道,“有些话,我不知道自己此刻该不该问出口,不过,就算父亲不想提,我也想问。自打两年前那件事情发生后,林玥兄妹离开上京城也有一年多近两年的时间了,这期间,父亲真的就没再寻过他们吗?”

林成寅眸光一动,眉心渐渐蹙起来,不解道:“为何会这样问?”忽而又满面沉重,往日的伤疤被人生生揭开,那些肮脏的、不堪的、丑陋的……还有欺骗、羞辱、嘲笑、奚落,这一切的一切都涌了上来,林成寅负于身后的手又攥紧几分,微微阖上双目道,“找他们做什么?他们母子兄妹三人骗了我那么些年,他们生母苏氏原来一直在利用我、欺骗我,还亲手毁了我原本该幸福的生活,你说,我还找他们做什么?杀了他们……毕竟是两条人命,于心不忍,倒不如叫他们走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父亲真的是这样想的?”林琬不信,林晖林玥以前多得宠啊,自己的父亲、眼前这个男子,真是恨不得将他们二人含在嘴里、捧在掌心才好,他所做的一切,必然都是为着他们兄妹,为他们铺路,替他们谋略,就算是一次又一次被老侯爷鞭抽打骂,也浇灭不了他心中那份浓厚的父爱之情。

她一直以为,既然他能够对他们兄妹那般好,怕是知道了他们乃是野种又如何?索性他早就脑子不清醒了……

想起往事来,林琬只觉得心酸,微微别过脑袋去,又轻声道:“想必父亲心中对他们还是存着些情的,毕竟,你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你愤怒心痛,那是因为你觉得被欺骗了,只有爱得越深,才会痛得明显,父亲,您不是还是舍不得要了他们的命吗?”

林成寅微微转过脸来,眉心深蹙,只望着眼前这个一向都很陌生的女儿。

林琬哼笑一声,面上露出的是轻蔑的笑意,目光轻轻落在这个小院子里的一树一木,一花一草上:“其实父亲真的没有必要这么做,收拾得在干净又如何?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伤害一直存在,追悔没有用!你到底伤我娘伤的多深,你自己想想。想玩之后再想,你是不是值得被原谅,若是不值得,何故再玩这些虚伪的东西?而这些,又是做给谁看!”

说罢,林琬也没有多逗留,只转身离开了。

候在院子门口的韶光见状,连忙上前来,她悄悄抬头望了老爷一眼,继而稳稳扶着自己主子的手。

*

朝阳被樊氏抱着哄了几句,已经不哭了,可是左瞧右瞧都没有瞧见自己母亲,她不开心,小脸一直皱着。小丫头模样生得好,便是生气了,这小脸也是极为俏丽的。樊氏抱着她颠来颠去,欢喜得不得了,颠了会儿子,凑到平氏身边去。

“大嫂,你瞧吧,这丫头还是喜欢我多一些。”樊氏笑了笑,“也亏得她爹她娘模样都好生俊俏,才生得出这样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来。”

“爹爹……”朝阳晃了晃脑袋,就四处张望起来。

樊氏连忙抬手打了下自己的手,懊悔小声嘀咕道:“瞧我这张嘴,都忘了,这丫头一听到有人说她爹,可是会哭的。”连忙又岔开话道,“朝阳,你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