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得此言,林昇稍一挑眉,漆黑温润的眼眸轻轻落在林琬脸上。

想着,只在数月之前,这三妹妹还是个不善言谈、总喜欢悄悄躲在暗处眼巴巴偷看别人的小女孩,如今一眨眼,不但个头长高了些,脸模子长开了些,竟连性情都变化这样大。不得不感慨,这丫头,如今也是大人了。

温和笑了笑,林昇收回目光,微微低了头。

“三妹妹,如今为兄没有猜错的话,妹妹是为着二叔与二婶娘的事情来的。”他重又抬起头来,眼中笑意未减,只面上有些愧疚之意,“方才母亲可是去找了二婶娘说话?”

林琬道:“大伯母是长房长媳,所谓长嫂如母,下头弟弟弟媳闹不愉快,大伯母合该是要劝着些的。不过……”她抿了抿唇,面上笑容依旧恰到好处,眼睛也是漆黑乌亮的,“不过我知道,若是大哥知道伯母会一早就来寻母亲,该是会劝着的。”

林昇面上露出几分尴尬来,手一伸,引着林琬去了一处秋千架旁。

两人一并落座后,林昇才又说:“我知道叔叔跟婶娘闹了不愉快,若母亲只是单纯着心思去劝的,倒是没有什么。”他稍稍顿了顿,忽而又笑将起来,那笑容有几分苦涩之意,“只是,三妹妹聪慧,定然是猜得母亲真正目的了。”

说罢,他便转过头来,看向林琬,表情颇为严肃。

“三妹妹放心,原是我不知道,此番既然知道了,定叫母亲不再插手叔叔与婶娘的事情。一会儿,我也亲自去给婶娘请安致歉。”

林琬笑说:“大哥言重了,小妹没有怪伯母的意思,伯母再怎么做,也是为着大哥好。而小妹前来寻大哥,的确也是为着说这件事情,小妹想大哥帮一个忙。”

林昇蹙眉:“琬琬,你有什么是需要大哥帮忙的,你尽管说。”

林琬笑道:“我爹娘的事情,原本我一个小辈是不该插手的,只是,之前爹爹太过偏宠苏氏,娘娘早已伤透了心。就算如今爹爹回心转意想与娘娘重修旧好,也是再回不到从前了,我看得出来,娘娘是为着我跟晁哥儿,这才没有即刻离开侯府的。不过,娘娘如今已然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想着再这么凑合着过下去,实乃是痛苦,不若早早结束的好。奈何爹爹不应,有挽留之意,故此来寻兄长帮忙。”

静静听完,林昇自然听出了意思,不过是三妹妹要他帮着叔叔跟婶娘和离。

只是,原本小辈就不该插手晚辈的事情,如今竟然还是隔房的晚辈,怕是不妥。

林琬见林昇浓眉微蹙,便知道他心有犹疑,垂眸想了想,便又道:“大哥,我知道你为难,可我也知道,大哥心怀宏志,必然想有一番大作为,不但能想要撑起侯府门楣,而且还想将贵安侯府发扬光大,这也是大伯父生前遗愿。”稍顿片刻,又继续说,“我也说一句不敬长辈的话,就目前来看,咱们侯府,就只能靠大哥了。既然大哥有宏图伟志,有些时候也不必拘束一些小节,但凡能成大事之人,非常时期也是需要使用非常手段的,若是一味顾及着忠义道德、人伦纲常,反倒会束手束脚。如今我娘是铁了心思不想跟爹过了,而外祖一家自当是支持娘的,可当初爹爹犯错的时候,娘娘没及时和离,此番爹爹不但无错,反而有与娘娘重修旧好之意,事情实在难办。就算薛家出手,可抓不住错处,也是无能为力,最多再叫外祖父打爹爹一顿,可那根本不是娘想要的。”

林昇低垂着脑袋静静听着,听完后抬眸看向林琬,心中了然道:“所以,三妹妹的意思是,想要兄长出手给叔叔制造一个错处?”

林琬道:“既然这事情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便也不与大哥绕弯子的,也就直说。我知道,如今薛家权势支持大房,大伯母怕爹爹娘亲和离之后薛家再与林侯府没有任何关系,那么薛家权势也就不再会支持侯府大房,从而害得大哥孤立无援。大哥请放心,爹爹娘亲和离,这只是个人的事情,涉及不到政治层面,就算娘离开侯府,至少我与弟弟姓林,冲着这一点,外祖一家也是会支持侯府的。再说,娘此番铁了心不想与爹过,若是之后也一直这么闹下去,怕是对谁都不好,若是大哥能够出手帮忙,不但可以使得府内安稳,而且外还有薛家继续支持,何乐不为。”

既然事情已经摊开了说,林昇也就直言道:“只是,叔叔好歹也是侯府二老爷,是我的嫡亲长辈,便是制造错处,也不能太过。”

听他这般说,便是已经应了,林琬笑道:“这个是自然,如今我顾不得许多了,只要能叫爹爹放了娘亲,就什么都好说。”

林昇微微颔首道:“三妹妹这般说,为兄明白了。”

兄妹两人话才说完,平氏便差了小丫头出来请道:“大爷,三姑娘,太太说早饭已经摆好了,让两位进去用饭。”

林琬心中开心,面上笑颜如花,笑得眉眼弯弯的,只道:“大伯母院子里的桂花真好看,方才与大哥赏花,竟然一时间就忘记时辰了。”她抬手摸了摸肚子,“此番早饿得饥肠辘辘,一会儿定要多吃一些。”

那丫头笑得开心:“三姑娘,太太亲手做的糕点呢,三姑娘定要多吃一些才好。”

林昇则翩翩然立在一旁,目光垂落在林琬身上,想着,方才三妹妹还一脸严肃地与自己谈厉害关系,此番一转眼间,就又变回了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了。又想,这样性子的人也好,至少嫁去仪州后不会叫人给欺负了。

时间一晃而过,似是只眨眼的功夫,一个多月便过去了。

如今已经到了九月底,仪王府早派了人来,合了八字又换了庚帖,相应走了些程序,此番得到书信,说是迎亲队伍已经在赶往京城的路上了。

眼瞧着闺女即将前往仪州,可自己的事情却是还没有解决掉,薛瑛不由急得茶饭不思。

大婚在即,林琬不再适合抛头露面,更肖说去仁心堂帮病人瞧病。知道以后还会回来,仁心堂自然不能关门,便留了可信的婆子先打理着,从外面请了几名大夫回来,治病施药,一切就照正常医馆来行事。

这些日子,林琬一边在等着林昇那边的消息,一边只缩在屋子里做绣活。

绣活做得累了,就会休息会儿子,躺在窗户下面的贵妃椅上就着外面金黄灿灿的阳光看书,想着往后再也不能住在这个屋子了,着实有些心酸,不由自主便落了泪来。

画堂拿了件毯子,替主子盖上,但见主子眼眶湿润,她心中也明白小主子是舍不得走。

“姑娘,如今天气凉了,得多穿几件衣裳才行。”一边说,一边又将毛绒毯子撑了撑,将小主子盖得严实了些,又说,“奴婢听说北境那边天气严寒,冬天比上京还冷,每到冬天那雪都是堆积成山,窗户上都结了晶花,听说很漂亮。”

林琬坐起身子来,将书放在一边案上,双手抱膝道:“其实也还好,不算很冷,只是那里比不得上京繁华,瞧着凄凉一些。”

画堂抿了抿唇,又说:“姑娘打小锦衣玉食,骤然要去那里吃苦,想必不会习惯。奴婢听说,公子邕此番回仪州,是奉命抵御外敌的,便是新婚,怕是也不会陪在姑娘身边太久。到时候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奴婢真是怕仪王府里的人会欺负姑娘。”

对于这一点,林琬倒是淡定得很,前一世她最终为何会落得那般凄惨境地,除了林玥精心算计外,府内某些人功劳也是很大。也是她蠢,有些人表里不一,她竟是没有瞧得出来。她最后被陷害不守妇道,与前夫私幽首尾,还当场叫人抓住,是有人里应外合,一早就设好了圈套在等着她往里面钻。

以前是她蠢笨没有看清人,她死不足惜,可如今竟然上天有眼让她重活一世,自当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有些人想欺负你,也不是你能够控制得了的,只要咱们问心无愧就行。”林琬静静坐在贵妃榻上,目光幽幽望向窗外,冷声道,“人若投我以桃,我必报之以琼瑶,可若是有人胆敢背地里陷害我,我也绝不会心慈手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当三倍以还之。”

外面暖色的光透过窗棱照在林琬脸上,画堂低头站在一侧,静静瞧着小主子,只觉得她此刻神色颇为严肃,甚至有些吓人,像是与什么人有深仇大怨似的。

还没来得及细想,外面有丫头进来说:“姑娘,太太那边出了事情,说是太太派出去的人抓到老爷在外边养了一个人,还叫那人怀了身子,那嬷嬷去的时候,正有大夫给那姑娘把脉呢,说是老爷的孩子。”

林琬一听,心中一块石头放了下来,只淡定起身道:“去太太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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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原是当初林琬找堂兄林昇谈了之后,林昇既然应承下来,便就将此事放在了心中,第二日就开始着手办此事。他自然没有亲自出面办这件事情,不过所托之人曾经受过他恩惠,事情自当是办得尽心尽力。

那个姑娘林昇也暗中瞧过,温婉和顺,文文静静的,容颜秀美,瞧着眉眼间的神态,倒是与他二婶娘薛氏有几分相似。虽则出身农家,可祖上也有做过官的,而此番家中两位兄长皆已中了秀才,将来不说有大的前程,做个小官还是可以的。

家世清白,在乡间人中也算是书香之家,姑娘本身也是知书达理。

要论年岁倒是也不过分,这姑娘如今二十有二,倒不是嫁不出去,恰恰相反,只因姑娘自身条件太好,本身又跟着兄长念过几年书,自是瞧不上那些乡野间的粗糙汉子。这些年左挑右拣的,一番耽搁下来,就误了大事。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能强人所难,与那姑娘商量了一番,那姑娘听说之后,虽则面有羞涩之意,倒是没有拒绝。林昇见她虽则有些心计城府,倒也算是聪明,又读过书,将来就算育有子嗣,也不会敢欺辱到三妹妹与三弟头上去。

再说,娘家没什么背景,也不敢如何猖狂嚣张,掌控起来也方便。

这般物色人选,前后也只花了数日功夫,两方一经商量敲定下来之后,便是设圈套让林成寅往里面钻了。

且说一个多月前,薛瑛一再催促林成寅和离,林成寅有心不想放妻子走,但也不想一再与妻子争吵,便只身骑马去城外京郊散心。当时打马走在官道上的时候,就见到一位穿着碧色裙衫的农家姑娘站在田埂间。

姑娘正值盛年,容若秋华,形如蒲柳,眉眼温婉,气质和煦。一头乌发只以碧色头巾简单束起,穿着身半旧的粗布绿衫站在田埂间,一动不动。林成寅打马从她身边走过,无意间瞥到她容貌,竟是怔愣住。

记忆仿佛一下子就撤到了十数年前,他记得初次见到妻子的时候,她也是这般静静站着,一动不动。也是这样,穿着身碧绿色的裙衫,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直定在他身上,待他探寻的目光扫视过去的时候,她则玉面羞红,又迅速低下头去。

微凉的风吹拂而过,吹乱了她鬓发,遮住那皎月般的容颜,美得温暖。

那个时候,他觉得这个姑娘既大胆又害羞,倒是有些意思。母亲既然叫他择一位贵女成亲,与其随便选个谁,倒不如就选了她。打定心思后,但凡世家子弟举办的各种宴会,他都会去参加,几番周旋下来,他才知道,原来她是薛家独女。

若论家世,虽则他是家中老二,可好歹也是侯门之子,也匹配得上。

几番一权衡,他便铁了心要娶薛家女为妻,没几日就择了媒人上门提亲去。为了能够娶到薛家女为妻,他没有少吃苦,她的父兄对她极为疼爱,在他托人上门提亲后第二日,就将他查得一清二楚。

薛家无意将闺女嫁给他,是她一门心思认准了自己,这才结成了夫妻。

当他决定娶薛家女为妻后,就下了决心要给苏兰蓉择个好人家嫁了,奈何亲事定下没有多久,他因为酒后乱性,与苏兰蓉做下那等错事。再之后,苏兰蓉便怀了身子,他再送走她不得,只能等薛瑛进了门后抬苏兰蓉为姨娘。

两人原本也算是一段美好姻缘,只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叫他一再负了薛氏。如今真相大白,他自当恨苏兰蓉入骨,又想着,若是当初没有苏氏存心设计陷害,他与薛氏该是婚姻美满,夫唱妇随,潇洒快活。

心中有自责,有悔恨,也有怨愤,待得回过神来,见那绿衫姑娘还站在田埂间。

此刻天色已晚,瞧着太阳就要落山,林成寅见她眉眼神态与妻子年轻的时候几分相似,不由心生好感,便打马上前询问道:“姑娘,此番天色已晚,这里又荒无人烟,姑娘该是早早回家才是。”

那女子叫云珊,此刻正苍白着一张脸,可怜兮兮道:“这里有蛇,我最怕蛇,所以不敢过去。”

林成寅一愣,随即下马去看,果然见一条小蛇盘踞在田埂边。

他将袍角撩起,系在腰间玉带上,露出里面穿着的黑色中裤跟黑色皂靴。林成寅正值盛年,高大俊朗,虽然曾经做出过许多混账事情,可到底出身侯门世家,再如何混账,也不是那种地痞无赖,身上自当有股子贵胄之气。

当他将两条半死不活的蛇拎起扔开,又叮嘱她早些回家去的时候,云珊一颗心已经扑在他身上了。

她苦苦熬到这般年岁,就是不想嫁给乡野莽夫,如今既然有机会嫁得良婿,她自是动心。虽则是续弦,可只要将来在仕途上能够帮衬两位兄长,她也是愿意的。原以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如今瞧见了才知道,竟是这般的男子,不由玉面羞红。

只是她不明白,这等侯门老爷,就算是续弦,又怎会择她呢?

因为心中一时间兴奋过头,只想着必要成事,就管不得旁的许多了。之后所走的每一步路,都是事先有背后高人安排好的,至于那位高人是谁,她并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她得到了她所想要的,就够了。

事情一切都发展得顺利,不久后,她就怀了身子,便按照计划着人去贵安侯府请林二老爷去。

虽则是败坏门风的事情,可乡间人一听说对方是侯府里面的爷,不由都羡慕起来。个个都说她这是命好,打小就瞧得出来,将来必定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可他们也忘了,曾经她一再拒绝那些上门提亲的人的时候,村里人都说她眼高于顶,注定这辈子都嫁不出去。说她高傲,活该一辈子留在家中当老姑娘。

这世道就是如此,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她早就看得明白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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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琬去母亲院子的时候,见母亲气色十分好,不由赶紧上前去,劝着道:“娘,得知此事,您该是要万分气愤才行。不然的话,父亲定然要怀疑的,他肯定会觉得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娘您一手策划好的。原本该是他的错,回头若是变成您的错,咱们就处了下风。”

薛瑛道:“你放心吧,母亲心中明白。这不是在自己院子吗,且容为娘先高兴高兴,待得事情闹开了,娘再气愤不迟。”又一把将闺女搂到怀中抱着,激动道,“琬琬,娘终于自由了,娘想好了,先留在京城陪你外祖过年,年后就去仪州找你。”

林琬也开心,面上露出笑意来,只重重点头。

母女两人此番都心情十分好,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后,就有婆子进门来了。

“太太,老奴打听得到,那姑娘怀了身子的事情,全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老爷没有办法,就先做主将那姑娘带进了城来,此番安排在外面一处宅子里。老爷已经回来了,正往太太这边来呢。”

薛瑛立即敛住笑意,将那股子兴奋劲儿深深藏在心底,而后坐正身子,一脸气愤。

林琬见母亲脸色变得实在是快,也连忙调整好表情,挨着母亲坐下,轻声安慰道:“娘,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又说,“娘您若是气坏了身子,岂不是正便宜了外面那个人?这可就是着了旁人的道儿了。”

薛瑛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眶里立即流出泪来,红着眼圈道:“他爱做什么,爱叫谁有了他的种,又与我何干!我只是气,既然他爱在外面沾花惹草贪那些个腥,又何必还厚着一张脸不肯和离。这样的人,真是又无耻又可恨,叫我怎能不气。”

林成寅大步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妻子的这番话,不由停住脚步。

这件事情明显是有人设计陷害的他,他并无意沾惹外面的花草,也就只那一次,不知道却是那么巧,竟然就有了孩子。从头至尾,这也是他与那云姑娘第二次相见,一个多月过去,他甚至都有些忘记她的容貌。

事情打得他措手不及,想着先安顿好了,就即刻回来与妻子说明白。

如今临到门前,他忽然有些畏惧,倒不是怕被打被骂,只是有些怕看到妻子那种绝望哀戚的眼神。

从那云珊口中问不出任何事情,她只会一味装可怜装无辜,他便只能命自己的人暗中去查此事。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这般陷害于他。其实就算不查,他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测,此事怕是薛家人做的。

思及此,林成寅垂立身侧的双手攥得紧紧的,稍顿片刻,重又抬腿往里面去。

薛瑛见他进门来了,抡起一个花瓶就朝他砸去,林成寅身子侧开,躲过去了。

林成寅见女儿也在,眉心稍稍舒展开来,只温言道:“琬琬,爹爹有事情与你母亲商量,你且先回自个儿院子去。”

“琬琬不许走!”薛瑛一把拉住闺女手,只恨恨看着林成寅,“要走也是你走。”

林成寅见妻子此刻已然失去理智,也就不再多言,只撩袍子于一边坐下,而后抬眸望向妻子道:“阿瑛,你的人赶来的真巧,我前脚才到,你的人后脚就蹿了出来,好似事先都是串通好了似的。”

薛瑛轻哼一声道:“你自己做出来的事情,倒是好意思还想狡辩替自己脱罪。林成寅,你要是个男人,敢做就要敢当。你既替旁人养了十多年儿子,如今别的女人怀了你的种,你怎么就不肯承认了呢?”

林成寅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十分不好,黑眸幽幽望向薛瑛,薄削的唇抿得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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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阿瑛,琬琬还在这里,你休要再说这些。”他黑沉着一张脸,眸中似有怒火攒动,黑眸紧紧锁在薛瑛脸上,片刻又道,“阿瑛,这件事情是不是你安排的?你不想与我过了,这才成心算计我,觉得抓住了我的把柄就好威胁我,是不是?”

薛瑛一愣,但随即就镇定下来,笑得阴森。

她端起搁置一旁的茶碗来,喝了口茶,这才重新看向林成寅,慢悠悠道:“算计于你?林成寅,你也配吗?你一再辜负于我,一个苏氏也就算了,如今竟然偷腥偷到了外面去,你是当我娘家没人了吗?你的这些风流债我不想管,你若是识趣,便速速写了和离书来,以后你爱娶谁娶谁,再与我无关。”

林成寅倏地站起身子来,双手背负在身后,只阴沉着一张脸望着薛瑛。

他一再想要挽回,她却铁了心思要与自己绝了关系,林成寅自责之余便也有些愤慨。因为他在妻子脸上再不看到吃味的表情,有的,尽是对他的厌恶。这说明妻子早已不在乎他,而他却还这般坚持,倒是叫她看了自己笑话。

想来心中也是遗憾,她曾经多么眷恋自己,如今却这般……越过于贪恋过去的美好,便就越觉得或许再坚持坚持就能够看到希望,林成寅不想放弃,只道:“这件事情我会去查,阿瑛,若是查得出来背后是你做的手脚,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说。”

说罢,便愤愤甩了袍子就朝外面大步走去,步子很快,一会儿就瞧不见身影了。

薛瑛见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竟然还这般无赖不肯放手,不由有些担心起来,只抓着林琬手道:“琬琬,这可怎么办?要是叫你爹爹查了出来,怕是此事对娘不利,到时候就更加不好办了。”

她真怕功亏一篑,若是叫他反寻得错处,还怎么和离了去过自己潇洒日子。

她想陪在一双儿女身边,片刻都不想再与这个人过了,如今见他还这般厚颜无耻,真是瞧着就恶心。

林琬安抚道:“娘您就将心放肚子里吧,这事情的确不是您出面做的,爹查不出什么来的。大哥行事素来稳重,他既是有心帮咱们办这件事情,该是一应都打理妥当了,不会落了错处叫人去抓。此事轻重大哥心中明白,若是叫爹查出来,最后难做人的是他,他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便是那位姑娘,怕也不晓得背后之人是谁。”

又道:“爹爹若是查不到什么,必然会再将希望寄托在外面那位身上,待得他去了外面,您寻个人到老侯爷那里露个风,抓他个正着。”

如此一番劝说,薛瑛倒是放了心来,又拉着女儿说好些体己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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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成寅派人去查,却是什么都没有查到,若不是他坚信暗中有人陷害,仿佛他与那云姑娘真就是偶遇一般。他想着,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便也只能从那云姑娘身上下手了。思及此,他再不想耽误片刻,只身前往安置云珊的宅子去。

这处宅子是属于林成寅所有,是之前苏兰蓉母女被赶出门去后,他怕她们二人在外面受委屈,这才暗中买了下来的。可谁知道,还没能够叫她们住进去,便出了那样的事情。他算是掏心掏肺待她好,她却一早就算计自己,想到此处,林成寅火大得恨不能杀人。

背负双手,林成寅黑沉着一张脸快步往宅子里走,他此刻火气十分大,似是一点就能着似的。

云珊的确是怀了身子,寻的大夫专门挑选的日子,自当是一次就中。

正躺在床上养胎,身边云母坐在床边照顾着,正喂她吃厨房新做好的补品。宅子虽则一直没有主子进来住,但里面一应丫头都有,但丫头婆子不多,紧够照顾一两个人。当初林成寅对薛瑛说要搬出来住,不过也是吓唬她的,他虽则混账,但也还知道规矩。

丫头小桃是临时从外面买的,年纪不大,见有人将云珊送了进来,自然就将她当成了这宅子里的女主人。

云珊吃完后,小桃主动上前去接了碗,低着脑袋说:“奴婢去给姑娘打热水洗脚。”

“辛苦你了。”云珊冲她笑了笑,十分客气,她动了动身子,倒是也没有拒绝。一面客气着,不过是想给这里的丫头婆子们留下个好印象,一面不拒绝,自当也是在摆主子的谱儿,显然是已经将自己当成了主子。

“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奴婢不辛苦。”小桃应了一声,即刻就出去做事了。

屋子里头只剩下了云珊母女两人,云母是典型的农家妇人,平生还是头一回住上这么好的屋子,有些局促。

“闺女,你如今真的成了太太了?飞上枝头成了凤凰?”云母还有些不敢相信。

云珊坐起身子来,握住母亲手道:“娘,女儿付出这么多,就是想让您跟爹爹过上好日子,想让两位兄长能够有个好的前程。如今虽则女儿还不是侯府太太,可腹中有了这血脉,怕是离当太太也不远了。”

一边说着话,一边脑海中就浮现了林成寅那高大的身形,以及英俊深刻的容貌来。

这样好的事情能够落到她头上,真是叫人难以置信,她到现在还觉得是在做梦。

云母什么都不懂,总觉得女儿说的什么都是对的,见女儿面上含着笑容,她也跟着笑道:“好,好,真好。你两位哥哥都是读书人,你进了大户人家当太太,将来一定要帮衬着你两位兄长,让他们做官,那官定要往大了做。”

“那也得哥哥们争气才行。”云珊撇了嘴,拉着母亲手,“娘,您跟爹爹往后也别再种地了,瞧这双手,都糙成什么样子了。”

“不种地,那咱们做什么?”云母诧异。

“自当是享福,等女儿在侯府的地位稳定了,就寻着心思让您跟爹爹过上好日子。”她抿了抿唇,眼睛亮亮的,“既然女儿过上了好日子,就一定要好好照顾爹娘,若是女儿在享福,爹娘却在吃苦,女儿哪里能够过得好。”

她话音才落,那门便被林成寅一脚踹开了,林成寅黑着一张脸站在门边。

“老爷……”云珊唤了一声,随即赶紧起身下床来,静静低头站在一边。

林成寅极力压制住心中火气,那双喷着怒火的黑眸定定在云珊身上瞧了会儿,薄唇紧紧抿着没有说话,只负手大步朝一边走去。

“你想过好日子?”走到云珊跟前,林成寅定定站住,微微垂眸,目光落在她身上,“想过好日子可以,但是你得老老实实告诉我,背后指使你这么做的人到底是谁。”他轻轻一顿,喉结滚动一下,气势强大,“若是再敢欺瞒,别说是好日子,你往后连安生日子都别再想过!”

越说火气越大,说完便狠狠抬手,将桌案上一应茶具都挥落在地。

云母吓得两腿一软,立即就给林成寅跪了下来,求饶道:“老爷,您别怪珊儿,她可单纯了,没什么坏心思的。”一边说,一边给林成寅磕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是不知道,珊儿可是黄花闺女,如今还没嫁人却怀了身子,老爷您大发慈悲,可别毁了她一辈子啊,我求求您了。”

“娘,您起来啊。”云珊十分尴尬,见拽不起母亲来,便也给林成寅跪下,“老爷,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妾身如今已经是您的人了,若是真知道什么,定然都会跟您说的。可是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老爷,求您别为难妾身的母亲了。”

林成寅越发动了怒气:“什么都不知道?”他忽然觉得好笑,便轻轻哼笑一声,而后又立即冷了脸,“你单纯?黄花闺女?你若是真有贞洁,此番未嫁先孕,该是想着如何寻死才是,而不是想着如何帮一家人过上好日子!就凭你也配当我的夫人?我林成寅的妻子,可不是谁想做,就能够做的!”

云珊被说得小脸红一阵白一阵,却又无法辩驳,只觉得心中委屈,眼眶立即就湿热起来,她低着脑袋,那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老爷,妾身是真的想跟着您的,您别骂妾身……”她紧紧咬着红唇,泪湿了满脸,“妾身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妾身保证,以后有什么事情,一定不会瞒着老爷。妾身是您的人,一定什么事情都听您的。”

见从她身上也问不出什么来,林成寅索性也不想跟她在这里浪费时间,只重重甩了袍子,便大步朝外面走去。

才走到院子中央,就见到了老侯爷,林成寅步子稍稍一顿,继而就笑出声音来。

“算计得真好,阿瑛,你算计得真好啊。”林成寅眸中一片凄凉,此番面对父亲,再没了惧意,只满心悲痛,他举步朝林老侯爷走去,坦荡看着老侯爷道,“父亲,不管您信不信,这次儿子没有做错。”

说罢,他直接绕过老侯爷,只快步朝外面去,出了宅子后便翻身上马,而后狠狠一甩马鞭,就朝林侯府的方向疾驰而来。

他已经下了决心,她不是想要和离书吗?那他便给她好了,她想走,他也放她走好了。

薛瑛盘着双腿坐在榻上,正认真地做一件冬天的袄子,她想着,北境那个地方天气严寒,待得女儿嫁去了之后,差不多就到了冬天,她得赶紧熬夜多做几件袄子出来才行。这样的话,闺女去了之后,就用得着了。

正专心做事,门却突然叫人踢开,薛瑛忙抬眸去看,就见林成寅高大的身子站在门前。

薛瑛本能蹙眉,只将手中衣物放在一边,闲闲道:“想得通了,来和离的?”

林成寅没有与她多言,直接转头吩咐一个丫头道:“去拿纸笔来……”而后黑眸定定望向薛瑛,一字一字清晰道,“写和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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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没想到他会应承得这般快,听他说要写和离书的时候,薛瑛一时间怔愣住。但随即就想得明白了,怕是他去外面见那个女人的时候,被老侯爷抓得个正着。又或者说,外面那个女人年轻又貌美,他迷恋上了,也就没有闲情雅致再与她周旋。

不管怎样都好,总之,只要他肯写和离书,往后她薛瑛便自由了。

屋子里的丫头捧着笔墨纸砚出来,轻轻放于搁置在榻上的案几上,而后默默低头静候在一边。

林成寅望了案几上的笔墨纸砚一眼,随即目光又落在薛氏脸上,但见灯光下的妻子娇面柔美,只随意穿着件衣裳,鬓发微微散乱,身边还放着几件做了一半的衣裳……他忽然想到了从前,想到了妻子曾经的温柔,他实在贪恋她曾经的柔情,也不甘心两人就这样分开,一时间又犹豫起来。

心中的火气也没那么大了,有的只是不甘、悔恨,以及满满的求而不得的锥心之痛。

他高大的身形晃了晃,而后抬腿慢慢走到榻前,于薛瑛对面坐下,一双黑眸静静定在薛瑛脸上,薄唇紧抿,表情十分严肃。

“阿瑛,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他整个人有些紧张,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一双拳头攥得紧紧的,心中悔恨、不甘、愤恨……一股脑儿全涌上来,他黑眸中有着泪泽,“如果我说,我上半辈子欠你跟孩子们的,下半辈子拼尽全力……哪怕是付出生命都加倍补偿给你们,我们还能不能有一丝可能?”

薛瑛静静望着他,忽而别开头去,只缓缓伸出一双素手来,紧紧握住案几上的茶壶。

将茶壶里面的水都倒在了地上,一滴不剩,这才转头继续看向林成寅道:“覆水难收,林成寅,你要是有本事将这倒出去的水全部再收回到茶壶里,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见林成寅只低垂着脑袋不说话,剥削的嘴唇抿得紧紧的,薛瑛眸色更沉了些,轻轻笑道,“有些事情是可以原谅的,有些事情却是不能够原谅的,你见我对你痴心一片,便一再利用我的这份痴情来袒护苏氏,一次两次我薛瑛不会计较。可是你呢?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那个贱人伤害我的一双儿女,甚至……甚至你为了那贱人生的小贱人要打我的琬琬!林成寅,你扪心自问,你待琬琬跟晁哥儿如何?又待那贱人生的孩子如何?呵,真是老天有眼啊,你捧在掌心来疼宠的女人背叛你,你拼尽全力去疼爱呵护的两个孩子都不是你亲生的,怎么样?你的脸疼吗?不,你如今哪里还有脸?你哪里还有脸敢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也就你自己把自己当做一回事,你瞧瞧你,半辈子过去了,又混成了什么样,除了处处护着苏氏你还会做什么?没有功名,没有成就,你若不是蒙祖上庇荫,你什么都不是!”

再次提到以往的一些事情,薛瑛气得浑身发抖,她真是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贱得很,他如今有什么资格乞求原谅?他当他是谁?

林成寅被骂得一句话没说,没有生气,也没有反驳,只默默低着头。

室内一时间静了下来,候在边上的丫头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都是知道老爷脾气的,只听得进软话,更是见不得有人指责、说教他。而方才太太这般语气与老爷说这样的话,怕是老爷会震怒。

林成寅并没有如往常那样暴躁,他低垂着脑袋静了片刻,而后,自行将纸铺展开来,右手执起毛笔,沾了点墨汁,飞快书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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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入了深秋,仪王府的迎亲仪仗队已经到了城外,前来迎亲的人很多,吹吹打打的,十分气派。但是原本四个王府中的人都是无诏不得入京的,如今这般迎亲阵势,自当被京畿营的人拦截在了城外。

上京城外十里处安营扎寨,只命小部分人送了聘礼进城来,一个个扎着大红花、贴着大红双喜的红木箱子抬进了贵安侯府。而贵安侯府内内外外也早早都贴了大红双喜,这些日子天气又十分晴好,秋风拂面,尽是带着丰收的稻花香。

上京城里的百姓闻得是林三姑娘要嫁去仪州了,因曾经受过恩惠,个个都丢下手中活计前来道贺。宋青程跟叶文亭也备了礼物混迹在人群中,两人想进去给新人送道喜的贺礼,却被侯府守门的拦在了外面。

宋青程身形高大,依旧老实巴交的,他抬眸看了看门楣上的匾额,想进去看看妹妹,也想给有救命之恩的林三姑娘道个喜,却又不好意思说话,只杵着高大的身子站在一处。

倒是叶文亭机灵,从袖子中掏出一粒碎银子来,递给那守门的人,讨好地道:“这些钱给大哥买杯酒水吃,麻烦行个方便,我们想进去给三姑娘道喜。”又忙拉过宋青程说,“这位是贵府上的宋表少爷,请小哥说一声,三姑娘会见我们的。”

那守门的颠了颠手中碎银,有些不太情愿,但的确知道府上有个宋表少爷,就应了。

过了片刻,那守门的走了出来,不屑道:“我忽然想得起来,这宋表少爷不是被老太太赶了出去吗?既然被赶了出去,哪里还是什么少爷,你们少诓我,快些滚。”说罢,就挥手来撵人。

叶文亭被推得跌坐在地上,宋青程见状,连忙去扶人。

一顶青色小轿停在侯府门口,叶文亭就跌摔在那青色小轿边上,宋青程弯腰伸手去扶人,手却被轿子里的人踩住。

从轿子里面走出来三位姑娘,其中一位是宋思妍,宋思妍见到哥哥宋青程的时候,狠狠愣住。

那位踩了宋青程手的人是平留伯府的五姑娘,她颇为嫌弃地看了看宋青程,目光又落在叶文亭身上,见她容貌丑陋又衣着粗糙,嫌恶道:“哪里来的粗鄙乡人,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胆敢在这里逗留。今儿可是林三姑娘的大喜日子,就算来讨饭也得会看日子,没的晦气得很。”

平留伯府六姑娘也附和道:“就是啊,今儿这样的场合,也是你们这样的人能来凑热闹的吗?这侯府门第,也是你们能够进的吗?识相点的,就快滚了。”

叶文亭站起身子来,一句话没说,只望向宋思妍。

宋思妍穿着上好质地的裙衫,头上戴着的,也是珍宝斋里最新的款式,若是不知情况的人,还真以为她是侯府正经的姑娘呢。

“我们走吧,不必理会他们。”宋思妍不敢抬头看哥哥,只低头催促平留伯府的两位姑娘。

“妹妹……”待得宋思妍走得有些远了,宋青程忽然想得起来,自己跟妻子此番过来也是要进侯府去给林三姑娘道喜的,原是进不去,不过此番遇到妹妹,该是能够进去的,不由走到她跟前去,“妹妹,我跟亭儿想进去,你便帮哥哥一个忙。”

“妹妹?思妍,你是他妹妹?”那五姑娘惊得怔愣在原地,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宋思妍窘迫得很,一张俏脸羞得粉红,连忙矢口否认道:“我不是他妹妹,他认错人了,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哥哥。”说完又抬眸狠狠瞪向宋青程,一双黑眸十分尖锐犀利,有着警告的意味,“你休得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哪里来的刁民,胆敢讹上门来了。”

宋青程不敢相信,才数月不见,妹妹竟然变成了这样。

叶文亭实在瞧不上这宋思妍,但见此刻她竟然为了保存在姐妹们跟前的颜面,竟然连亲哥哥都不认了。可她也不想想,若是没有青程,她会读书识字吗?若目不识丁,而又如自己这般生得粗糙丑陋,她会得林老太太的眼,而有如今这般富庶日子过吗?

她在外人跟前总说是她打小拼命干活赚了钱给哥哥念书,总装出一副懂事乖巧又饱读诗书的模样来,可事实情况根本不是这样的。是青程从小包揽了所有脏活累活,是青程自己拼命赚钱读书识字养家糊口,青程疼爱妹妹,从不叫他妹妹受一点苦累,甚至还手把手教她念书识字。

如今倒是好,妹妹飞黄腾达了,却是不认这个亲兄长。

宋思妍如何装腔作势她不管,不过,如今宋青程是她男人,她就见不得任何人欺负他。

想到此处,叶文亭冷了脸,举步走到宋思妍跟前去,冷声道:“小姑,你不认得你哥哥,可还认得我这个嫂子?你哥哥老实,但还由不得你来欺辱,别以为如今过上好日子了,就可以随便给人甩脸子看。做人可以贪图富贵,但不能忘本!就在几个月前,你不过也是个脚踩牛粪的庄稼女,如今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们?”

这边有了动静,原本挤在侯府门口的人都围了过来,看着热闹。

宋思妍最见不得旁人说她是农女,她过惯了好日子,她早就觉得自己跟侯府其她姑娘是一样的人。如今却有人当着她面指着她鼻子羞辱,她气得浑身发抖,一双美目都红了起来,抬手就要狠狠甩向叶文亭。

叶文亭反应快,伸手就截住了她欲挥向自己的手,狠狠攥住她手腕。

她是打小做惯农活的,手劲儿大,稍稍用力,宋思妍脸色就变了。

那平留伯府的五姑娘跟六姑娘瞧得都傻了眼,宋思妍怕丢面子,急红了眼睛朝侯府大门吼道:“这两个人胆敢在侯府门前放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将人给我赶走了!”吼完她又转头看向叶文亭,咬牙道,“这个丑女实在放肆,今儿琬表妹大喜日子,她胆敢在侯府门前大放厥词,实则该打一顿。”

“我看谁敢对他们动手。”一道温婉清亮的女声从旁边一辆大气的马车内响起,那马车帘子被人撩开,有小丫头先跳了出来,然后低头扶着一双素手,紧接着,便从马车里面走出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来。

87|8.8|城

第128章

说话的人是周华如,周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停侯在这里有些时间了,只是一众人目光都聚集在宋思妍几人身上,并未发觉而已。此番周华如出了声,自当所有人目光都朝周华如投落过来,见是周国公府的马车,林侯府的人立即迎了上来。

周华如穿着一身明紫色的裙衫,头戴金钗,她端庄华贵,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最惹人眼光的一个。她一出来,立即将也是一袭盛装的宋思妍衬成了乡下土阿妹。便是穿金戴银,那也得看人,不是谁穿着华贵裙衫都能够当大家闺秀的。

“亭姐姐,你来了,怎生都不进去?”周华如莲步走到叶文亭跟前去,先是与她称姐道妹,继而又望向宋思妍道,“宋表姑娘,亭姐姐可是你长嫂,虽则你兄嫂落魄,不若你攀附侯门来得风光,可做人不能忘本。枉你还是读书人,竟连个长幼尊卑都晓得,说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话。”

言罢,倒是也不再理会宋思妍,只亲热地挽着叶文亭手臂道:“今儿琬妹妹大喜日子,咱们这些做姐妹的自当要来与她道一声贺,她此番嫁去仪州,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再见。我与她是打小一并长大的姐妹情分,如今离别在即,真是舍不得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