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了赏菊宴那天,陈大小姐陈吉儿依旧在闹脾气。她说了除了二王子外,别的都不想嫁。偏陈氏夫妇非得举办这个赏菊宴,这让陈吉心里非常不高兴,大小姐在家已经闹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好了好了,吉儿,别再闹了。”陈夫人也是被闹得头疼,偏生没有办法的,若是搁在往常,就由着她性子去闹了,可如今是非常时期,她跟老爷都觉得不能够由着她胡来。

冲儿顽劣难成大器,将来他们夫妻去了后,怕是难以撑起陈家门楣来。所以,此时此刻也是有必要好好替女儿择一门亲事。

“娘,我不想嫁别人。”陈吉儿平时在家得宠惯了,现在这种时候,也是不肯退让半步,“我就要嫁给二王子,他不是没有娶妻吗?既然想联姻,为什么不是他联姻。”

陈夫人扶着额头道:“你胡说什么混账话?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的决定,哪里能由着你胡来。吉儿,别的事情爹娘都可以满足于你,但是唯独这件事情不行。你以为如今的燕王府还是在你爹爹拿捏中吗?你若是想陈家香火不灭,你就得听话。”

“娘!”陈吉儿见强的不行便改了路数,撒娇起来道,“那个三王子女儿以前见过,文文弱弱的一点英雄气概都没有,女儿不喜欢他,女儿就喜欢二王子那样的。”

陈夫人劝着说:“人各有长处的,你不能只看外表。二王子是英武,但是人家不喜欢你,就算被迫娶了你将来也不会对你好。再说了,嫁二王子可是做填房的,前头夫人还留了一个儿子。最重要的是,二王子自己都说了,人家是已经定有亲事。吉儿,你听娘的话,三王子不错。不信的话,他进来会过来,到时候你亲自瞧一瞧可好?”

“你说小时候见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人都是会长大的。”

“可我就是喜欢二王子。”陈吉儿气哭了,“他会骑马会打仗,会打得敌人屁滚尿流,三王子会吗?他只是定亲了,又没有成亲,那门亲事退了不就行了。娘,你们到底在怕什么啊?为什么现在跟以前的态度截然不同?”

第73章

本来燕王父子的打算是杀了陈绍方父子,然后再用陈家父子的脑袋威慑整个燕州,也包括陈家军。只是父子几人都没有想到,陈绍方竟然愿意讲和并且联姻投靠。能不见血解决问题最好,所以燕王前思后想一番后,自然是愿意联姻的。

只是这个人选上,未免叫人头疼了些。

如今的燕王府,除了沈浥跟五爷沈洪外,差不多都动了心思。沈泽沈泊且不说,就是沈淮也是起了心思的,毕竟,目光但凡放得长远些,就知道陈家这样的外家,是千金也难求来的。

沈淮母族没有势力,如今娶的甄氏,不过也只是燕州一带有些名气的富商。商人再有钱,那也比不上能够行军打仗手握兵权的都督。如果沈淮自己有本事的话,他可以不在乎,但是如今他的确一无所有。那些所谓的大公子贤德的名号,再父亲起兵造势后,也是没有半点用处。

父王起兵造反,将来成功了,加官进爵的肯定是一众出生入死的战士。沈淮会骑射,但是常年主王府内务之事,没有带兵上过战场的经验,关键时刻,他立不了什么功劳。

那日酒宴上,陈都督提议说要与沈浥结亲的时候,沈淮就已经起了心思。所以,他才会站起来说话,看似是替王府解围,实际上他也是有自己的打算。

这几日沈淮一直都没有怎么休息好,心里的想法还没有与妻子说。他这个想法很大胆,他知道对不起妻子,所以有些难以启口。

甄氏哪儿哪儿都好,唯独出身不好。若是搁在从前的话,她这样的出身倒也说得过去,但是现在……沈淮是有些瞧不上了。

“怎么了大爷?”甄氏盛了碗小米粥给沈淮递过去,自己也顺便坐下来,“都好几天了,你都魂不守舍的。不知道方不方便说,也许妾身有法子帮得上忙呢。”

沈淮搁下碗来,紧紧握住甄氏手道:“素沁,你有办法的。只不过,这事情说出来实在对不起你。”

甄氏见与自己有关,吓了一跳。再去看沈淮,见他眼中有愧疚,甄氏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下子慌了心神来。她就知道,她就知道的,如今,爷果然嫌弃她的出身了。

“你,你想好了吗?”甄氏自诩八面玲珑,但是此刻也是有些失了稳重,她倒是没哭,也没有委屈,因为她觉得自己的确是上不得台面,也是觉得自己拖累了自己男人,“如果爷决定了的话,不管什么事情,妾身都愿意。”

“素沁。”沈淮越发觉得愧疚,“你可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

甄氏笑起来:“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嘛,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又道,“成大事者无需拘泥小节,爷既是有了这个想法,就大胆去做吧。其实不必觉得对不起谁,本来也是妾身不争气,嫁来王府几年了,除了生了豌豌外,肚子也再无动静。如今,如今妾身愿意自请下堂。”

“我怎么舍得。”沈淮与甄氏做了四五年夫妻了,感情自然有,“你也别多想了,不管发生什么,你与豌豌都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先吃饭吧……”

吃完早饭后沈淮走了,甄氏这才哭了出来。

不是她愿意这样做,只是她心里明白,爷既然起了异心说明心中早谋算此事了。与其到时候被动的被人撵走,倒不如自己先说出口来。其实爷的难处她自是明白的,他有什么样的野心,她也懂。

甄氏想了很久,她觉得自己也别无选择。除了这样做,她还能怎么办?娘家除了有三五个钱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

甜珠在家等了许久,最后得来的消息却是……陈大小姐竟然看中了大爷。

但是大爷却以家中早已娶有妻室为借口,不肯同意。陈家大小姐不再吵着要嫁二王子,却是一心一意吵着要嫁大王子。甜珠得到的消息是绿萝从外面打听回来的,甜珠听得有些不太明白,不是说好给三王子相的吗?

正思忖间,冯侧妃回来了,甜珠忙带着丫鬟去正院请安。

冯侧妃去内室换衣裳了,甜珠就候在外厅。等冯侧妃换了身衣裳出来后,甜珠忙过去请安行礼。

“这里没有外人,就别客气了。”冯侧妃今儿有些累了,拉着甜珠一道在炕上坐下说,“今儿实在有些累,先用饭吧。”

侧妃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甜珠晓得她是心中不好受,所以没多问。到了晚上躺在大床上后,脑子里还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不记得了,前世的时候,不知道后来的平王妃到底是甄氏,还是如今正闹着要嫁给大王子的陈氏。

甜珠晓得沈淮的野心,他一直都装得很好。以至于所有人都拿他当做那种谦卑礼让的君子,其实他才是最卑鄙的小人。

而沈浥最后最大的敌人,也是这个沈淮。

别人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她还不知道么?怕是……他心里是极为愿意娶陈大小姐的吧,只是为了保全他正人君子的形象,这才假意拒绝,闹成了现在这样一番局面。

他将事情闹得越大,外面也只会越晓得他大王子是个厚道的好人,可谓真是下的一手好棋。

只是甜珠想不明白,沈淮到底是用什么手段让陈大小姐那般自甘堕落愿意嫁他呢?还有,陈小姐的身份那般尊贵,不会甘愿为妾的吧?那只能先休妻?

甜珠实在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但她心里有这个疙瘩,便一直睡不着。

甜珠仰躺在大床上想着事情,忽然听到外面有一声响动,她立即坐了起来。刚准备喊丫鬟进来,沈浥却端着盏灯走进来,声音低低沉沉的:“是我。”

“你怎么来了?”甜珠大惊,身子也不自觉往床里面躲了躲,自然有些害怕的。

沈浥将灯搁在床头的一个立柜上,他兀自撩袍在床边坐下,黑沉沉的眸子朝床上的人扫去,见人防他跟防贼似的,他不由得皱了眉说:“我要是真想对你怎么样,还会等到现在?”

“你不是早就已经对我怎么样了。”甜珠反驳他,丝毫不客气。

沈浥却被堵得说不上话来,他是对她做了那种事情,但是他现在后悔了。他知道名誉对一个姑娘家有多重要,那时也是他糊涂了,亏得她心大,这才没有闹出出格的事情来。

若是搁在旁人身上,怕是早一根绳子吊着抹脖子自尽了。

可能是跟沈浥自身的成长经历有关吧,沈浥骨子里并没有那种对女子的轻贱,哪怕是没了清白又如何?没了清白和尊严的女子就得受尽侮辱吗?就非得死吗?那是不是他母亲跟阿姐也早该去死?

沈浥心里承载着一份责任,所以注定他很多想法都与常人不同。

“您找我什么事啊?”见他目光沉沉的,脸上也尽显疲惫之色,甜珠到底心疼他的,主动关心问,“你好像瘦了点,是不是没有吃好饭睡好觉?”

沈浥垂眸凝视着她,灯下看美人,沈浥只觉得他未来的小媳妇越看越美,于是心情也自然好了不少。

“我倒是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你。”沈浥伸出一只手去,轻轻握住她手,捏了捏问,“这几天都跟着母亲在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就是看看书而已。”甜珠实话实说。

“拳脚功夫也别落下,我不是派了紫竹跟着你?”沈浥自然会万般护着甜珠,但是他也希望甜珠可以有自保的本事,“紫竹会功夫,平时看书累了的话,让她教你几招。”

“就在这里?”甜珠是想多学点东西的,但是在王府侧妃的院子,总归还是太奇怪了些。

“我会跟母亲说。”沈浥望着甜珠,目光深深,“再过几天我得走了,这一走,没有个一两年怕是回不来。”起兵造反,其实都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是生是死还另说。

甜珠懂他的意思,她心里也有点点不舍,但是不想让离别变得这么沉重,便只笑着道:“你放心去吧,我会留在这里好好照顾侧妃娘娘的,我也会听你的话好好多看书识字,跟着紫竹学功夫。直到等你进了京城后回来接我们我再走,这段时间,我不会去别的地方,我只呆在侧妃身边。”

沈浥凑近了去,亲了甜珠一下,甜珠低了脑袋不说话了。

沈浥抬手轻轻捏她脸颊,黑沉沉的那双眸子藏着许多光,他保证道:“等我回来,然后风风光光娶你进府。”

甜珠脸燥得慌,别过头去道:“等你成了事情后,身份更加尊贵了。到时候京城里那么多漂亮的小姐肯定都愿意做你的妃子,你怎么还会记得我。”

沈浥却轻轻将她抱进怀里,像哄着孩子似的哄着道:“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甜珠。”

甜珠心乱乱的,当那熟悉的冷香渐渐钻入鼻孔的时候,她脸烧得越发滚烫起来。低着脑袋玩着自己的手,双颊却火辣辣的。

“我今天觉得侧妃好像不太高兴,是因为三王子婚事的事情吗?”甜珠想找个机会跟他谈一谈沈淮,却始终找不到切入点,这会儿子刚好有个机会,她想告诉他沈淮其实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种老好人。

第74章

“嗯,母亲今天是有些不太高兴。”沈浥将人抱在怀里,用心感受着那团香软,说话也有些心不在焉,“怎么了?”

甜珠明显心思跟他不在一个点上,这样被他抱着她觉得说话不方便,于是挣扎了几下便坐了起来,认真看着他人说:“我觉得侧妃娘娘吃饭的时候心情不好,但是娘娘没说为了什么,我也不敢问。我听丫头们回来说的,说是那陈家大小姐如今吵着要嫁给大王子?我就觉得好奇,不是给三王子说亲的吗。而且,大王子可是娶了妻子了啊。”

这件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其中有没有蹊跷,沈浥心中明白。老大想娶陈家小姐,从而为自己得一方助力,这本没什么,但是如果他是想从老三手里抢,那他沈浥便不会坐视不理。

沈浥自然不会让老大得逞,但是这事情牵扯到很多方面,他来看甜珠只是想好好与她说说话的,没打算说这些。不过既然甜珠现在问起了,沈浥也会说个一二来。

“他是娶了妻室,但是甄氏出身不好。搁在以前倒是没什么,现在情况有些不同。”沈浥见甜珠对这件事情有点兴趣,他便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只道,“甄氏的父亲只是燕州的一个富商,甄氏商家女出身,原配老大就很是高攀了。如今父王起兵想做皇帝,将来事情真成了的话,就算赵姬出身再不好,那也是父王身边的老人,四妃的位置总该有她的。到时候,老大的身份,可再不是甄氏可以攀得起的了。”

“这一点,甄氏心里未必不明白。”

甜珠惊讶:“二郎的意思是说……这事情是大夫人跟大王子商议好的?如今唱这一出,也是给旁人看的吗?”

“只他们两个,这出戏唱不好,得陈家大小姐也配合才行。”沈浥淡漠,却一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表情,他黑眸沉沉朝甜珠扫来,倒是好奇,“怎么,对老大的事情这么上心?”

甜珠一怔,从他眼里看出了醋意来,甜珠忙否认说:“你又胡说了,我明明是关心侧妃娘娘。”又道,“我总觉得大王子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厚道,总觉得怪怪的。”她怕沈浥会不信,她又说,“我最近时常做梦,梦到王爷做了皇帝后,大王子得封亲王。他跟二郎关系很好,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好人,可是最后二郎却被他给害了……”

拿梦来比喻也不过分的,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现在再想想,可不就是一场梦。

沈浥诧异地看向甜珠,黑澄澄的一双眼睛里,有着让人看不懂的光芒。

“做梦?”沈浥低声喃喃,他曾经也做梦,曾经碰到甜珠前后的那段日子,总做些奇奇怪怪的梦。只是近来事情多且杂,他都没有怎么好好睡过觉,更别谈做梦了。

难道……这些梦里的事情,都会成为现实吗?

沈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是素来不信鬼神之说的。

“嗯……”甜珠不敢看他眼睛,怕会怯场,“我只是与你说了,梦里的一切都很真实。我怕……”甜珠咬咬唇,“我怕将来你真的会被他害了。”

沈浥却嗤笑一声:“你觉得我会斗不过他?”

沈淮是什么样的人,沈浥并非不知道。只不过,如今顾着大局必须父子兄弟一条心,根本不是起内乱的时候。等将来大局已定,多的是时间处理这些琐碎的事。

“我没有这个意思。”甜珠忙解释,她认真看向沈浥,“你是盖世英雄,凡事都明着来,就算要与谁对着干,也会光明正大与人叫板。但是如果他是卑鄙小人的话,就是暗中耍坏,有多少手段你也不知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但是我觉得,二郎这么聪明,肯定心里有数,那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沈浥却笑:“这么来看,我身边还是少不得甜珠。将来我想成大事,还是缺不得甜珠这个女诸葛。”

“你笑话我。”甜珠生气,被子闷着脑袋倒了下去。

沈浥笑声从喉间轻轻溢出来,手去扯被子道:“我刚刚是与你玩笑,你的心意,我懂。”

“我没有什么心意。”甜珠否认,“我就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了,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是我冤枉了甜珠,甜珠心地最善良,就原谅我吧。”沈浥最不会哄人,但是此时此刻,他倒是愿意屈尊说这些以前从不会说的话,“甜珠?”

甜珠不动了,沈浥轻轻掀开被子,却发现人睡着了。

离别在即,他原是想多些时间与她说说话的,顺便再交代些事情。没有想到……

沈浥弯腰将她抱去大床正中间,他难得的手脚很轻,又替她盖好被子。沈浥安安静静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吹了灯离开。等沈浥离开后,甜珠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

甜珠不知道沈浥用的什么法子,总之最后,还是三王子沈泽与陈小姐定下了这门亲事。而且三媒六聘一应都走得很快,连大婚的日子都订好了。

只不过,甜珠却觉得沈泽不是很高兴。那日沈泽来蘅芳院给冯侧妃请安,甜珠看到他了,见他不但没有一个准新郎的神采奕奕,反倒是比平常还要颓靡几分。

甜珠不由暗暗在想,难道是觉得陈小姐不守妇道吗?哭着闹着要嫁给两个哥哥,分明就是瞧不上他的。

燕王父子扯大旗起兵的日子定在九月初,这一日沈浥亲自在城门口当着众多百姓的面斩杀了好几个曹党安插在燕州的线人,以示威信。燕王父子打的旗号是清君侧,言明了要铲除曹狗还沈氏江山,甚至有人传出,说是沈禄半夜睡不着觉竟然嚎啕大哭,说是太.祖皇帝托梦给他了,梦里严肃训斥了他一顿,说他枉为沈氏后人。

沈禄因为在梦里被太.祖皇帝骂了,所以幡然醒悟,这才决心要替天下百姓讨公道。讨伐曹后,扶持惠清帝,匡扶沈氏江山。

燕王父子动作特别快,前脚刚刚扯了大旗,后脚沈浥便率领千军一举拿下了肃城。当沈浥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军队进驻肃城的时候,肃城百姓是夹道相迎,当肃城满城都树起赤红烫金色“燕”字旗帜的时候,肃城太守直接摘下乌纱帽将乌纱帽送到了沈浥面前。沈浥不屠城,甚至只要缴械投降的士兵,他都不会伤其毫厘。

肃城的几个官,主动靠降的,自当官从原职。不降的,沈浥给其两条路,一是放其回老家,二则是赏了一条白绫。

肃城之战万分顺利,也是开了一个好头,瞬间让燕军气势大涨。沈浥乘胜追击,接连又一举拿下燕州周边几座城池,一时间,燕军将士齐声高呼燕王万岁。

沈禄父子打着清君侧、勤王的旗号,所以暂且还不敢称帝。但是这声万岁,沈禄倒是受之欢喜。

这日甜珠陪着冯侧妃一起绣些沈泽大婚用的小样,沈禄大跨步从外面进来。人还未进门来,那爽朗的笑声就已经先传进来了。冯侧妃听到后,忙起身迎接燕王。

沈禄亲自伸手将冯侧妃扶起来,温言细语道:“雪蓉不必多礼,快坐下吧。”又对旁人道,“都起来吧。”

冯侧妃在沈禄旁边的位置坐下,笑着问:“什么事情让王爷这么高兴?”

沈禄美眸含着笑意,看着冯侧妃的目光也十分温柔:“浥儿派人传来捷报,又拿下一座城池。”

冯侧妃却不是太高兴,只担忧地问:“如今势头正好,是不是没几日,你们父子就得往京城打去了?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沈禄轻轻握住冯侧妃手来,也是十分不舍。

“顺利的话,不到一年。”沈禄依旧笑着,不顾身旁还有一屋子的丫鬟在,只伸手搂着冯侧妃道,“就算慢,两年也够了。等打进了京城去,本王会派人回来接你。”

冯侧妃笑着:“那三儿大婚,你们做父亲做兄长的,怕是不会在家了?”

沈泽大婚在冬月,着急定下的日子。但是日子定下了,两家才放心。

沈禄说:“怕是委屈老三了,等事成之后,本王自会补偿老三。”他握了握冯侧妃手后,起身道,“一会儿浥回来还得商议大事,本王先去前头,等浥儿回来后,咱们夫妻父子几个晚上一并来你这里吃一顿饭,算是给我们践行了。”

“是。”冯侧妃行了礼。

沈禄有些激动,也有些不舍。但是最后,他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大步离去。

望着男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冯侧妃静静在原地站了好久。晚上带着老二老三过来吃饭,算是给了她极大的面子。至于老五……冯侧妃摇摇头,他怕是怎么都容不下老五。

不过沈洪此刻也不在燕州,他此番正跟着张骥戍守在边城遥城。

冯侧妃有些想念她的五儿,但是心里也明白,如果真是为了五儿好,就该让他去历练。老三是个提不起枪杆子的,将来能够兄弟相互扶持的,还是五儿。

……

晚上燕王父子兄弟三个来冯侧妃这里吃饭,甜珠自是回避的。沈泽碰到沈浥,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沈浥稍稍抬眸睇了他一眼,并没有做声,只是撩起袍子在圆桌一角坐下来。

没日没夜的几经作战,沈浥倒是越发清瘦了几分。但人瞧着似乎更精神了,皮肤晒得稍微黑了点,却更是硬朗。

这里没有外人,冯侧妃叮嘱说:“你们父子在外行军,千万要每走一步就写封信回来,也好让我心里有数。知道你们在哪儿,我才能够安心。至于家里,你们都不必担心,我会好好打理的。”

沈浥沈泽恭敬称是,沈禄也道:“放心吧,一个月会派人快马加鞭送一封信回来,不会让你在家担心。”

虽不若儿时亲密,但是一顿饭吃得倒是也其乐融融。吃完饭后,沈禄是要歇在冯侧妃这里的,沈浥沈泽识趣,立即起身拜别。

沈浥率先出来,沈泽追了几步才追上人。

“二哥,我有话想问你。”沈泽一直板着张脸,完全将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

沈浥猜得到他要问什么,但还是点点头道:“边走边说吧,想问什么只管问。”

“我知道我跟陈小姐的这门亲事,是你暗中做的手脚。”这里只有兄弟两个,那群小厮已经被沈浥差遣得远了,所以沈泽倒是什么话都敢说,“你明知道她对我没有意思,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沈浥道:“陈小姐是陈绍方的独女,这门亲事,你有什么不满意?”

“可你明知道,老四也想娶陈小姐为妻。”沈泽倒是不怕跟沈淮争一个女人,但是却有些不愿拂了沈泊心意。

老四亲口对他说过,说他其实早就暗暗喜欢上了陈小姐……

第75章

“老四老四!你心里除了念着个老四,你心里还有谁?”沈浥原是不想厉声斥责这个弟弟的,因为他觉得老三或许只是心软心眼好,跟曹妃母子走得近,那也是因为他打小跟沈泊一个院里住着的关系,关键时刻,他肯定是拎得清的,但是沈浥没有想到,婚姻大事上,他竟然也这般糊涂礼让。

沈浥着实恼了,亏他念了那么多书,他连老五都不如。

沈泽见兄长语气严厉了,他心中到底有些畏惧,便好声好气道:“这个陈小姐,开始说要嫁给二哥你,后来又改变注意想嫁给大哥,她心里根本就是瞧不上我的。二哥,你如果真的是为了我好,为什么非要我娶她?就算不提老四,但是她最后看中的是大哥啊,一个女人这么水性杨花,二哥觉得她是个好女人?”

沈浥将手负在腰后,睇了眼沈泽,这才说:“如果那个陈小姐真的是不堪一提,就算有陈绍方的关系在,我也不会撮合这门亲事。陈小姐为什么会突然瞧中老大,这件事情你得去问问他。至于别的,你不需要多想,安心呆在家里等着做你的新郎官就成。对了。”沈浥语气软了下,蹙着眉心再次看向沈泽,叮嘱道,“你要记住,侧妃才是生你养你的人,长这么大了要知道点好歹,别什么人的话都信。我希望你能够记住,当初如果不是曹妃插足,侧妃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二哥……我会好好照顾母亲。”沈泽被训得也有些心虚起来,他说,“我知道娘不容易,但是大家其实都很不容易。曹妃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也是个好人。我跟老四一起住这些年,曹妃没有亏待过我,所以我总觉得……”

“你住口!”沈浥怒不可遏,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但是这回却是真的动怒了,他轻轻抬起一只手来指着沈泽说,“吃里扒外就算了,你连脑子都没有。等你成了亲,还是跟我去打仗。留你在家里迟早也是个祸害。母亲是指望不上你,阿姐更指望不上你,你连老五都不如,将来若是我们母子兄弟败了、死了,多半怕是毁在你手里。”

说罢,沈浥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沈泽却将人喊住了,然后说:“我是没有你那么本事,所以你喜欢谁就可以娶谁,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我除了会读几本书外,我什么都不行。但是我知道,人都是要懂得感恩的。娘生我养我,我知道的,所以我这辈子肯定好好孝敬娘。但是曹妃跟老四待我不薄,这也是事实。”

“我是读圣贤书长大的,难道你要我恩将仇报吗?”沈泽为难又痛苦,“我知道你们与曹妃势不两立,这回若是父王起兵成功了,将来你们肯定更是容不下曹妃母子。但是你不是站在我的立场上,你怎么能明白我的感受?”

沈泽与沈浥不一样,他没有亲眼见过母亲的痛苦,也不知道曾经多少个夜晚,母亲都是独自默默垂泪。沈馥香被迫嫁给老可汗的时候,他也还小,不懂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而这些,却都是沈浥刻在心里永远会铭记着的东西。

沈浥忽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淡淡笑:“你爱怎样怎样,你想认贼做母,我也不会拦着你。只是沈泽,你给我记好了,将来若是你敢帮着老四母子做些什么伤害母亲的事情,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到时候,我可不会再拿你当亲兄弟。”

“我不会。”沈泽保证,“我不会那样做。”

“希望你有那个脑子不被人利用。”沈浥声音低缓了些。

沈浥虽然战场上杀伐果断,但是他并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人,他心里是有爱的。尤其是对家人,他心里永远有一个信仰,那就是希望能够回到小时候,过那种一家人相亲相爱的日子。

沈浥知道小时候是回不去了,所以他想做一个那样的父亲。将来若是他有妻子有孩子了,他会做到他渴望的那样。

作为一个父亲,就该有一个父亲的担当。既是一家之主,就得有个一家之主的魄力。而不是大难临头的时候,要牺牲妻子儿女来保全荣华富贵。

在沈浥心中,沈禄这样的父亲,显然是不合格的。

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家老子舞文弄墨在行,治理国家就未必。所以,为了不让沈氏江山毁于一旦,沈浥是铁了心要登上宝座的。

沈浥率先离开,沈泽自己一个人原处站了会儿后,才离开回自己院子。

自从他跟陈大小姐亲事定下来后,沈泊便对沈泽不若从前那般。沈泽好几回想讨好沈泊,却都被沈泊拂了面子。沈泽没有恼怒,因为他觉得的确是他对不起沈泊。

在他跟陈小姐亲事定下之前,沈泊是与他说了心事的。他如今这样做,实在对不起兄弟。

沈泽回了院子后,见沈泊房里灯亮着,沈泽脚步停顿住。再三思虑后,沈泽还是转身往沈泊房里去。

沈泊此刻身上披着件铠甲,手里持着柄长枪,感觉到背后有脚步声,沈泊侧眸睇了眼,唇角含笑,却是没有回头,只问:“三哥怎么来了?不是去侧妃那里吃饭了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泽吃惊,指着沈泊身上的铠甲,“你,你,你也要随父亲一道上战场?”

沈泊这才抬眸看向沈泽去,面容冷肃说:“我身上虽然有曹氏的血脉,但我更是父王的儿子。曹后乃是妖后,她想曹家替代沈家坐这个江山,作为皇室子弟,谁能忍?如今天下,对于曹后,是人人欲诛之而后快。可怜我母亲姓曹,怕是要被牵连了。我只希望自己能够立点战功,好在父王论功行赏的时候,可以饶我母亲一条命。”

沈泽喃喃:“你也要上战场了吗?可我们不是说好了……”

“今时不同往日。”沈泊截断沈泽话道,“三哥,你呆在王府里,我还希望你能够好好照顾些我母亲呢。虽然我母亲姓曹,但是多年来与侧妃娘娘都是相安无事的,她没有为难过侧妃,她也是个可怜人,我希望三哥能够照顾着些。”

沈泽点头:“你放心吧,不必你说,我也会的。”

“那就提前谢谢三哥了。”沈泊皮笑肉不笑,说了几句后,继续垂下眸子去轻轻擦拭他的那柄枪,“至于那陈小姐,三哥也不必再闹心,你待她好,我便心安。”

沈泽不明白:“她心里压根没有你,你何故还要那样对她?她朝秦暮楚水性杨花,四弟对她不必再心生挂念。”

沈泊却笑,淡淡点头:“她即将是我嫂子,我怎么敢再挂念?也罢,左右我与她是没有缘分的,如今只能希望她可以和三哥举案齐眉。”

沈泽冷哼一声,一脸不屑:“若不是二哥非要我娶,这样的女人,我是万万瞧不上的。”他在一旁圈椅里坐下来,眉心皱着了一个结来,“说是为我好,但是我知道,说白了还是看中了陈家的那方势力。二哥自己不想要,但又怕被大哥娶走,所以只能塞给我。我与他是一个母亲,他倒是亲我。”

他看了眼沈泊,再次旧事重提。

“不然的话,或许你可以抱得美人归。”沈泽依旧满满歉疚之意。

沈泊眉角跳了下,手在沈泽肩上拍了下后坐下来,而后在他身边坐下说:“你跟二哥是亲兄弟,总归是不一样。我就可怜了,婚姻大事没人张罗,到时候怕是父王随便指婚吧,也不晓得……会娶到一个什么样的……”

沈泽不说话。

……

到了冬月,沈泽大婚如期而至。甜珠果然跟和沈浥承诺的那样,一直都呆在王府陪伴侧妃左右。就连沈泽的大婚,她也帮着忙前忙后张罗了挺久,倒是忙得挺开心的。

只是沈泽跟陈大小姐圆房当天就夫妻不和,闹出了矛盾来。陈大小姐从小是娇养着长大的,受不得一点委屈,再说她本来就没有瞧中沈泽,又见他这样冷落自己,陈吉儿第二天一大早就吵嚷着要回娘家去,还是冯侧妃亲自出面,才摆平了这件事情。

敬茶的时候沈淮夫妻也在,甄氏话很少,不似平时那样活络。沈淮只低头送礼喝茶,也不怎么说话。

陈吉儿喜欢那种成熟稳重的男人,再加上这回见到沈淮,见他比上回越发英武硬朗不少,再想想沈泽那细白面皮,陈吉儿心都凉了半截。陈吉儿偷偷看甄氏,暗暗拿甄氏和自己比较,最后觉得甄氏哪儿哪儿都比不上自己。

越想越委屈,回到屋里后,陈吉儿就扑倒在大床上抱着枕头哭了。

沈泽被母亲训斥一顿,被迫回了屋子去。陈吉儿虽然骄纵又不安于室,但是到底颜色好,沈泽想忘记以前的不快跟她好好处着,但是陈吉儿根本不理他,不但不听劝,反倒是大吵大闹。

最后沈泽被闹得没有办法,直接摔门而出。

一连接着好几天,都没有踏足后院半步。三朝回门的时候,沈泽是被冯侧妃赶去陈家的,但是很快就回来了,陈家留了陈氏多呆了两天。

“不知道是欢喜冤家,还是真就这门亲事结错了。”冯侧妃摇头,眉心皱得紧紧的。

正当烦愁着三儿子事情的时候,却得了消息说,突厥老可汗死了。如今突厥各部势力针锋相对,有一个叫洛塔的人抢了可敦,说是谁抢了可敦谁就做可汗。

冯侧妃听后,当场就险些晕过去,好在甜珠就陪在身边。

甄氏也劝着道:“您别着急,虽然二爷不在燕州,但是五爷在遥城呢。那个什么洛塔是什么东西,他怎么有资格玷污大妹妹。侧妃若是真的着急的话,不若叫大爷也亲自去一趟遥城,如何?”

“五儿才多大,半大的孩子,他抵不上什么用。”冯侧妃捂着胸口,着急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这样吧,还是让大爷亲自去一趟,给我个准信儿。我的香儿已经那么可怜了,我真的不愿她再次受辱。如果她……”冯侧妃想着女儿那般可怜,她就忍不住心疼得落泪,“如果她再有什么事情,我便要亲手杀了那群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