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灵佩的牙几乎咬得蹦脆响,寒意几乎要将一旁的程无趋给冻僵了。

那两人,正是丁一和云秋霜。

程无趋不无怜悯地看向了丁一,不过心内还是有些佩服他的:凌渊真人一脚踏两船,可惜这船,撞上了!

丁一只觉身前一冷,抬起头来,不由一愣。

云秋霜却柔柔地看向傅灵佩,喊了声:“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傅灵佩的牙都要咬断了:刚走一个妹妹,又来一个妹妹!

晚安~

第136章 16.7.21

“起开!”

傅灵佩胸腔内一股无名火烧得旺,灵力一抖,一道火灵鞭便破空而出,倏地往那两人中间打去。火光盈盈之下,原本还浓郁的雾气一下子如冰水初融,尽散了去。

丁一一脸笑眯眯地岿然不动,丝毫不担心那火灵鞭打到自己。

云秋霜被唬了一跳,“啊呀”一声,便往另一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即便这个时候,那倒地的姿态仍极为优美。

傅灵佩眼尾都没扫去一个,鞭尾一卷,绕在黑衣男子的腰间,一甩,便将丁一卷到了身边。

丁一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也不作反抗,就任其扯到了身边。

云秋霜抬起头,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身子不稳,脸色楚楚:“姐姐你……”

“别乱攀亲戚,我爹娘只得我一个。”傅灵佩神色淡淡,口中却毫不容情:“再说了,这姐姐我可真当不起。静疏还小,怎么一个两个奶奶辈的都想当我妹妹,奇了怪了。”

——奶奶辈?

程无趋在一旁简直要拍掌大笑,嘴真损。

云秋霜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你,你——”她你了半天没你出来。

论理,她一个金丹圆满百来岁也算得年轻,不过从傅灵佩嘴里说出来,听着怎么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原本她称其姐姐,也只是想放低姿态,没料对方根本没按常理出牌,直接就使上了暴力,这嘴仗也打得粗暴直接,一点都不温柔婉转,与她平日里遇上之人完全不同。

“丁哥哥,你看,她还是错怪我们了,不然也不会怪我们……”云秋霜跺了跺脚,嗔怪地瞥了一眼丁一,那眼波含媚的风情直让一旁的程无趋直了眼。

丁一注意力似完全被一旁女子吸引了去似的,任她悄眉眼做给了瞎子看,头都没抬,一只手拉过傅灵佩的手指摩挲,垂着头口中漫不经心道:“静疏也没说错。”

云秋霜气结。

什么叫没说错?合着说叫她奶奶没错?任哪一女子被人指着鼻子这般说话,心里也不会舒坦。

——更何况,这话还出自情敌和爱慕之人口中。

“丁哥哥,你之前……我们……”说话断断续续的,似乎难以启齿。

“丁哥哥?我们?”傅灵佩不善地看了眼一旁杵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丁一,拳头有些痒。虽然她信两人没什么,不过听起来却十分不顺耳。

丁一原本还陶醉在她吃醋可爱的小模样里,见云秋霜说话不清不楚,便有些急了。

一张脸线条凌厉,极冷:“第一,我如今也不过四十又三,当不起你一声哥哥。第二,之前与你也不过是半途碰上,你鲁莽冲出为我挡灾,还不幸受了伤,我感激,虽然我并不十分需要,不过还是将你带到此处,这已是仁至义尽。第三,你我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凌渊也没有啃老草的兴致。”

“你!”云秋霜的唇颤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向来受人追捧,却在丁一这儿接二连三地碰了钉子,原以为豁出去救了他,能得他软上一软,而后言语挑拨一番,待得这两人闹不和,到时她便可趁虚而入。

未料这两人完全不按套路来,一个粗暴,一个嘴损,任她一番婉转计谋,全打了水漂。

程无趋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原以为静疏真人嘴已经够损的了,可与这凌渊比起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完全不在一个级数上!这表决心表态度也真够坚决,前情几句话便交代得明明白白干脆利落,难怪能抱得美人归!

他忍不住啧啧两声,玉扇摇得更勤快了。

傅灵佩听罢,不由扬起唇角,赞许地看了眼丁一,直看得他心痒痒的,才道:“云真人想来伤势不轻,才老是站不稳。老胳膊老腿儿的也经不起折腾,不如就在此歇息罢。”

丁一笑睇了她一眼,携着她便要往那长阶去。

雾气聚合,再一次将人包起来,不过几米远,便有些看不真切了,和着声音隐约传来:“管她作甚,总想往我身上扑,打量我不知她打算?多少年的剧也不这么演了。”

云秋霜有些愣愣地呆在原地:敢情这人之前就一直在那看着她在那一个劲地献殷勤,跟看耍猴似的?

脸一阵青一阵白,只觉平生的脸面都丢尽了。

程无趋不无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傅灵佩自是不知那云秋霜作何想法的,即便是知道,也不甚在乎。此人觊觎自己男人,便是再好的性子也不愿意与她虚以为蛇,何况她性子,一向不怎好。

不过到底有些意难平,挑挑眉道:“丁真人这狂蜂浪蝶一波又一波的,可真够不省心的。”忒能找事。

丁一有些委屈,原本见到傅灵佩便欢快竖起的双耳有些耷拉下来:“这……怎能怪我?”

他就是静静站着也有上赶着来的买卖。

“那你靠她这般近作甚?”终于说出来了。

“哈?”丁一有点懵,他挠了挠头:“什么时候?你是说刚才?我当时还纳了闷了,怎么她突然凑近来说话,正要躲开,一抬头就看见你了。”

傅灵佩勉强接受这个理由。

她眼里,揉不得沙子。但凡丁一要与她长长久久,便该提前知道。

“好啦,不生气了。”丁一看她气鼓鼓的腮帮子,觉得可爱得不行,手忍不住便上去捏了一把:“下次再遇上这事,我就离得远远的,成不成?”

“祸水。”傅灵佩忍不住嘟囔,嘴角却翘起来了。

程无趋一脸蛋疼地跟在两人身后,硬是被灌了一耳朵的打情骂俏,不敢吱声。

浓雾的长阶走着走着便到了尽头。

尽头处,是一面巨大的岩壁,无法通过。

岩壁上曲曲绕绕着三十六个方块字体,浮雕般突起,嵌得并不牢固。字体看起来,却又缺笔少画的,不过泰半能认出一些来。

傅灵佩不由摇头:这关看似简单,实则艰难。这些字体如婴童涂鸦,错字大片,也不知要组成什么词句才对。这词句,还得一次性做对才行,便是错一个字,都会立即失败。

她转向程无趋:“你们这禁地相传万年,此关应当知晓如何破吧?”

程无趋苦笑:“第一关是拼字游戏,万年传下的记录里,每一次进来都需重新解,次次谜底不同。这歪打误着凑对了的,都是祖坟冒青烟。不过我手气嘛……”

他顿了顿,一摊手:“你们都知道。所以,还是不要指望我了。”

傅灵佩无语,再次抬眸看去,却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由把希望放到了一旁不吭声的丁一身上。看去,却有些惊讶。

丁一经常笑眯眯懒洋洋的神情不见了,侧脸还是那般精致,却带了点恍然的意味,整个人沉入一种奇怪的情绪里,像是怀念,又像是唏嘘,傅灵佩说不清,却不喜欢。

丁一忍不住往前迈了几步,背影孤清,似乎要沉入浓浓的雾气中。

傅灵佩扯了扯他的衣角,轻声道:“你怎么了?”

沉沉的声音似乎要破开这迷雾,传至心底。

丁一这才反应过来,手一紧,握住掌中那馥软的小手摩挲了下,才缓缓道:“这关,我会解。”

提气一跃,便跳到了半空,灵力含入掌中,以手拨弄,方块字便轻轻巧巧地浮动起来,顺着某一种规律慢慢地拼在了一起。

十指纤长,在岩壁上跳跃,像是一曲早就谱好的诗,带着不知名的韵律,毫无滞涩胸有成足,落手坚决无悔。

也确实胸有成足。

不过几息的时间,丁一便重新跳了回来,拍拍掌:“好了。”

原本还一点规律皆无的三十六字,一下子规整好了,排成整整齐齐的两列:“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身后的岩壁巨大而荒落,衬得这孤零零的两列,更是孤清。

字句里的伤感,便是傅灵佩这不甚了了的人,都能感知到。她不由抬眸,却撞见丁一一双眼,眼中沉黝黝一片,晦涩得看不清。他低低地笑了声:“故园,无此声吗……”

“走吧。”

岩壁中间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条缝,堪堪容纳两人,丁一拉过傅灵佩的手,率先走了进去,脚步有些急切。

程无趋在一旁看得莫名,不过到底还是追了上去。

才刚刚离开岩壁,咔啦啦的声响再次响起,岩壁像是鼓动的橡皮人,缝隙再一次慢慢变小,眼看便要合上,却凭空出现一道影子,就地一缩一滚,便蹿了进来。

不过,这些,傅灵佩三人是不知晓的。

在刚刚踏出岩壁之时,三人又再一次分散了开来。

看来,这传承路,不允许两人同行。不然凭空一人占了另一人便宜,也直接到了最后一关,也无法涮选出更好的人选来。

傅灵佩定定地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灵物,有些愣:这莫不是闯了第一关得来的奖励?

一颗蓝盈盈的珠子浮在半空,被一层水透一般的膜包裹着。体内灵力在不断躁动着,叫嚣着,似乎一齐喊着想要想要。傅灵佩只感觉熟悉无比,在邀月秘境处挖得的一颗珠子,还不及这个一半大,当时却已让须弥境激动了老半天。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截了下来。

触手冰凉,水膜一下子便消失了,连带那冰润的手感。珠子落入手中,衬得那玉雕的手指都蓝莹莹的。她按捺住体内躁动的饥渴,强制把珠子放在了盒中封印起来:须弥境内还有一些药草没有□□,七色莲更是好好地在池中长着,若是贸贸然放入,把她的药草和七色莲给弄没了,她朝哪处哭去?

不若等回去之后,好好规整规则,再放到须弥境里。反正就算是扩展空间,她在这也用不上。

继续往前。

一片黑暗笼罩着,神识透不过,连莲灯都不起作用,身周是一片哑的

突然旁边出现一道气息,熟悉的磁性的嗓音响起:“静疏?”

手被握了住。

傅灵佩却感觉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你是谁?”

来人低低地笑了声,黑暗里带着一点勾人的意味:“你说我是谁?”

手还捏了捏傅灵佩的掌心。这是丁一常做的小动作。

“丁一?”傅灵佩狐疑道。

视目不见,身旁之人气息熟悉,做不了假。她原本还挑高的神经慢慢放了下去:“你如何来得这里?”

“你来得,我便来不得?”丁一笑了笑,气息有点热,喷在她的耳廓上,让她忍不住缩了缩:“也不知怎的,就到了这里。听到声响,便觉得是你。你说我们,是不是特有缘?”

黑暗里,傅灵佩撇了撇嘴:“怎么走?”

“随我来。”有些冰的手指,牵着她慢慢往前。

周遭太黑了。浓墨一样的黑,像是要把人湮没一般。只剩下牵连的双手,还有一点知觉。人像是行走在一座孤岛,一片静谧。

傅灵佩默默地数着:“一步,两步,三步……”

“你真可爱。”那人突然笑了笑:“数到几了?”

脚下有点湿漉漉的,冰凉从脚底丝丝缕缕地蹿了进来,傅灵佩忍不住有点哆嗦:“此处变冷了些。”

“晤。没错,过了这片湿地,我们便出去了。”声音笃定。

傅灵佩意味不明地笑,从一轻轻滑落手中,黑暗中一道惊鸿一展,和着冷冷的讥诮:“你到底是谁?!”

第137章 16.7.21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那人却还在笑,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眼前锋锐的长剑:“这样便认不出我来了?我是与你日夜相对的情郎啊。”

傅灵佩也笑了:“他的手,永远是热的,与你不同。”说着,一剑便挥了出去,火光划破长空,在这极夜里也亮的耀眼。

毫不容情。

对方啊呀一声,也不惊慌:“真是失策,被认出来了呢。”一点都没有被识破的窘迫感,身子疾退,一下子消融在这黑暗里。

傅灵佩的剑落空了。

这一片黑暗,是对方的保护色,他可进可退,可攻可守,此地完全是他的控场。

或者说,“它”。

傅灵佩精神高度紧张,警惕着随时可来的攻击。之前与它虚以为蛇一番,原以为能探得对方是谁,能有这般高超的伪装,却不料发现竟是个石物,温度极低,心跳也人类相差仿佛。

来了!

身畔一阵寒风掠过,傅灵佩一个侧身,躲了开来,火球瞬发,瞬间布满了身侧,凝聚成一大团,往寒风来处袭去。

没有。

扑了个空。傅灵佩遗憾地叹了口气,从一化七,七把本命灵剑组成了一道剑墙,围着身周不断地打转,防卫得滴水不漏。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被动挨打不是她的作风。

傅灵佩目光扫过,四周的黑暗里暗影重重,像是藏着翻腾的魔鬼,随时都能扑来噬人。

若是耗,她也耗不起,禁地不过十几日便要关了,她需要最后一关的传送阵。既如此,那便只能冒险了。

傅灵佩的眼睛不自觉眯起,手一翻,一个玉瓶便凭空出现在了掌中,圆圆润润的瓶身上雕花精致,她嘴角翘着,抖落瓶塞,一股清甜的气味便散了开来,融入大片的黑暗里。

她作势要喝。

一股劲风从斜侧里袭来,傅灵佩猝不及防之下,手一个不稳,玉瓶便要掉落在地。她忍不住低头来拾,一股寒意从耳后袭来,傅灵佩不及多想,身子一侧,轻烟步使出,人便到了一旁。

一只白骨臂膀凭空出现,没有身子牵连,骨掌摊开,接住掉落的玉瓶,动作里带着十分的急切。

傅灵佩眯了眯眼:果然还是忍不住了么!

人顿也未顿,七剑化一,从一直接斩了上去!

心剑而出,平平无奇,那手骨却避无可避。周遭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嗤笑声,傅灵佩不理,从剑落到了手骨上,毫无反抗,一下子便散成了一堆碎骨。

玉瓶已经不见了。

傅灵佩这才笑了笑,嘴角微微翘起:“还不出来?”

眼前的黑暗似乎支撑不住了一般,一股一股变淡,视野开始清楚,直到能看到角落里瘫坐在地的一具骸骨,身上还披着黑衣,缺了一只臂膀。黑洞洞的眼眶向着她,下骸骨一动一动的,有些渗人:“你是如何做到的?”

它现在动不了了。

一股阴毒的寒意从缺了手臂的肩膀处往骨头缝里钻,它的灵力用不了了。

傅灵佩笑眯眯,却不打算为它解疑。

玉瓶里是一整瓶的万年石钟乳,这等天材地宝任是哪个都忍不住,何况是这等死物。不过在她拿出作势要喝的时候,便偷偷地在底部抹上了一层她曾经无意间炼出的毒丹粉,对人修无甚用处,但是对死物化灵却是剧毒,慢慢渗入,切断灵体与本体的连接。

那只骨臂平日里便是碎了,对它也不影响,重新装一装就是了。可惜它在接到玉瓶之时,太急了,以灵力使了移形换影的术法,毒丹粉也通过灵力移到了主体上。

其实当她拿出装有万年石钟乳的玉瓶之时,这便是个阳谋,对方看得出来,可惜万年石钟乳对它修行太重要了,它不得不抢。或者说,它自负到觉得不会输。傅灵佩再故意露出破绽,假装要夺回,更能降低对方的警戒心理,不会对到手的玉瓶检查。

“还不现身?”傅灵佩对着白骨,挑了挑眉。

白骨的下骸骨卡巴卡巴地击了两下:“你看出来了?”

“废话。”

“罢了。”白骨见此,也不挣扎了,没有原身的支持,它很快便会散去。像是抽去了主心骨,啪嗒啪嗒几声原本还坐得好好的骨头全部散架,摊了一地。

一面普普通通的铜镜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镜面上烟气蒸腾,不断地想往里冲,却又被阻隔在外,急得不行。

“原来你才是真身。”傅灵佩垂下身子,拾起了镜子,圆圆的极为小巧,镜把上刻着熟悉的曼陀罗花。她抚了抚镜面,才转向那烟气:“镜子我收了。”

烟气急了,半空中化作一张嘴型:“求真人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傅灵佩笑笑:“你确实是眼瞎。我的脸,你不觉得熟悉么?还是说,你早就把你万年前的主人给忘了?镜灵!”

烟气顿住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绕着傅灵佩的脸呼啸了几圈,半晌才惊奇道:“你也姓傅?你是主人的后代?既然是后代,那更该放了我。快快让我进去,我给你当牛做马!”

“不急。你先给我回答几个问题。”

“好好,你快点。时间太长了,我会散掉的。”镜灵嗓音清脆,似乎还犹带天真。

“你主人身前也在此呆过?怎没有把你带走?”

镜灵将烟气汇成一个女子的模样,可爱地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会才道:“我记得主人追来这里,与一个长得很俊俏的男人说了几句话,那修士叫,叫什么来着,姓马还是姓卢?哎呀,时间太久了,瞧我这记性,记不清了。后来一气之下,就把我忘在这里自己跑了。”

——很俊俏的修士?

傅灵佩十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剑柄,过了会才问道:“那修士是不是叫马陆?”

“啊,对了,就是叫马陆!”镜灵硕大的脑袋点了点,“对,没错,就是叫马陆!”

“吵架的内容还记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