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壁画上刻了迷心阵。”丁一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傅灵佩点了点头示意知道。

丁一顺势收回了手掌,那异样的感觉似乎还留在掌心流连不去。他攥紧了拳,抿着唇继续走,凤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傅灵佩眼观鼻鼻观心,越往里走,道路两边便出现越多的尸骨。到得前方,几乎是密密麻麻铺了一地,没有下脚之处了。

这些尸骨形态各异地躺在路上,大部都已是年代久远,衣服都风化了,或略剩了些残布遮了遮骨头架子。

傅灵佩甚至在一旁看到了一些天元弟子牌。想到此处从未传回的消息,她不由有些毛骨悚然,莫非,进入此处的,都未回转?

她不由看了眼丁一,两人目光相触,立刻明白了对方的猜想。下脚不由更加谨慎。

不过,过路财还是要发一发的。

傅灵佩目光一转,原本还沉郁的气息立刻散去许多,她将遗漏的储物袋都捡到了身边,打算一会与丁一分上一分。

“啪——”一个骷髅头猛地朝她倒了过来。

傅灵佩捡袋子捡得太开心,不小心踩断了一根腿骨,原本还好好地靠在墙边的尸骨顿时一倾。

丁一手已经伸出,以免这姑娘太害怕跳将出来。

傅灵佩若无其事地伸出一指,将那骷髅头好好地安了回去。

……

丁一无语。

倒是那倒落的尸骨激起傅灵佩的灵感,她这才发现那些年代久远的尸骨旁遗落的法宝,虽然多数残破,但是多数用料却是现今修真界找都找不到的珍惜材料,拿回去好好提炼提炼,随便卖一件一年资源便不愁了。

于是,穷惯了的傅灵佩便似泥腿子掉进了钱眼里,所过之处,寸草不剩。

“小心!”

傅灵佩还未察觉,便被带到了沟里。

第63章 16.4.1

长长的甬道内,不过一盏孤灯静静地停在半空。晕黄的光轻泻而下,笼罩着两人。

钟灵毓秀,风姿清华。

散落的骨架密密麻麻地铺了一地,几乎没有下脚之处。有的还算完整,有的却已经呈半风化状态,略略有丝微风过,便激起一层灰。

即便傅灵佩已经倍加小心,还是会不小心踩到一些。她把那些还算完整的骨架全部整整齐齐排在一边,打算回去的时候一并找个地方好好安葬了。

丁一静静地跟在身后,审慎地看着周围。

此处一片修罗地,仅仅靠这迷心阵显然不能让那么多修士陨落。

傅灵佩一路捡一路搬,渐渐清理出一条小道来。

随着越来越深入,两人速度已经慢了下来。前方尸骨已成山,层层叠叠。

“小心!”

丁一的声音太急切,还埋头苦干的傅灵佩反射性一个侧身,躲过了袭来的一道黑影。

踩下去一阵脆响,她一个站立不稳,终于成功把自己带到了沟里——看着眼前呼啸来去不断变换身形的黑色幻影,傅灵佩呆了呆。

外面丁一的声音迷迷糊糊听不真切,傅灵佩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周遭层层叠叠挤挤挨挨的黑色幻影身上。

富贵险中求,挫折锻人心,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这个黑影应该是怨魂。

怨魂,生于阴极之地,因死前怨气极大而形成怨魂,此魂与独立生魂并不相同,没有意识,也并不完整,全由怨气组成,遇见生人便会攻击,没有神识,不生不灭。一般修士遇见,都会被硬生生耗死在这里。

她终于知道前方那些皑皑白骨是从哪里来的了。

囿于怨魂攻击,逃脱不得,最终殒命于此。才刚刚踏入遗宫,希望无限,转眼便丢却了性命,又怎能甘心?怨气越积越多,恶性循环之下,便形成了眼前接天连地的怨魂墙。只要他们想继续探索此地,必然会撞上这些怨魂——这是遗宫主人设置的第一个关卡。

傅灵佩手反射性地攥紧手中的九索鞭,火灵倏地附上,打算硬生生开出一条路,去与丁一会和。

于她而言,火灵根修士对上怨魂是有先天优势的,更何况她的火灵是被清灵火淬炼过的。虽然没法消灭这等怨魂,但是开出一条路来却是没问题。

默法瞬发,一整排火球充斥在她身周,她九索连甩,前方怨气如开海,排出一条路来。傅灵佩轻烟步出,灵巧地像是一朵烟云,倏忽穿过缝隙。

不过怨魂太多,层层叠叠,傅灵佩不得不连连甩动九索,加上需要维持周身火球的灵力输出,灵力消耗得极快。

傅灵佩不由苦笑了下,还是有些高估自己了,这些怨魂累积起码已有数千年,数目极多,一边排开立刻又一边合拢,速度极快。

她趁隙滴了滴石钟乳。才觉得好过许多。

继续。

眼前黑如凝雾的怨魂墙突然出现一道电光,哗啦啦如撕开的幕布一般往两边裂开,丁一冷峻的脸出现在傅灵佩面前,黑色的斗篷几乎与身后蒸腾的怨气融为一体。

他一手电光劈下,怨魂便散薄了一层。

冷眉肃目,却恍若天人。

傅灵佩这才想起,丁一属单雷灵根天才,除却那一手极强的剑术,雷术更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天雷除晦,一切魑魅魍魉无所遁形,何况是这连鬼物都不算的怨魂?三下五除二,原先还觉得颇难对付的怨魂墙便散了许多。

“走!”

丁一双手直直伸过来,拉过傅灵佩的双手紧紧扣住,扯着便往甬道深处走。骨节分明,指骨间轻微的薄茧在走动中摩擦,傅灵佩顿觉手指热热的,手心微痒。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莲灯早已被召回,傅灵佩微微垂首掩住热辣的脸。

这羞赧是来自于自视太高的自审,还是双手相扣之下难得的女性自觉,她却分不清了。

傅灵佩倒也没有忘记发出一道火墙,减轻两人的压力。

这掩于幽魂之中的散财,这回却没时间再捡了。她可惜地看了眼,便不再留意,两人很快便到达了甬道的尽头。

“等等!”

丁一顿住脚步,右手连连掐诀,显然在准备大招。傅灵佩干脆招出了一道火墙,将四周都牢牢护住。

“嘭——”一声,一道惊雷平地起,雷光直往左侧一处击去。四周却如连锁反应一般,“噗噗噗”地响起一连串的响声,好像有什么被破掉了。

“四象囿魂阵。”丁一的声音响起,眸光若悲。“这些修士陨落在此,四象囿魂阵便将其怨气收集起来,以待来人。”

傅灵佩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倘若此阵不破,继续放着,那么怨气还是会再次聚集,将会有更多误入此处的修士死于非命。

若非此次丁一是雷灵根,阵法大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出得去的。

万年雷击木。万年火霆金。

两人不由互视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甬道口处通着一个极窄的密封房间,四周空无一物。墙壁上嵌着数颗夜明珠,衬得地底都黑如白昼。唯独正中的两样东西极为显眼,用禁制封住,静静地飘在二人面前。

正正好适合二人,这般天材地宝,即便是用来炼制本命法宝也是极为罕见的。

万年雷击木,即使是只有这么一小截,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此物通体焦黑,成年男子手臂粗细,灵光晕晕,显见不凡。雷击木,生长于雷灵之地,常年为天雷所击,却还好好活到了万岁,最后被修士所采。这等雷灵之地也不是那么好进的,若不是雷灵根大修士,根本进不得。雷灵根修士罕见,雷击木更是千年难遇,更何况是这万年份的。

万年火霆金。生于火山底,被滚烫的岩浆熔炼万年。活火山,常年喷发,待喷发完毕便休眠。这火霆金却必须一直由活火山底的岩浆熔炼,这一熔炼便需万年,火灵根修士比之雷灵根修士多出不知多少,这一大块的火霆金价值却是极品灵石都换不到,正正好适合傅灵佩灵根。

他们刚刚通过这怨阵甬道,就如此通人性地摆出了刚刚好适合这二人的奖励,若非主持遗宫之人还健在?

这个可能性刚刚出现在脑子里,便被否决了。岁月绵长,再怎样的修士经历万年时光侵袭,也不该还继续存活,不然早就飞升了,又岂会留在这贫瘠的玄东界?

应该是有什么探究法阵,可以作出相应反应。

这等奖励,两人也没什么争议。

拂袖一招,雷击木和火霆金便分别收入了囊中。

傅灵佩这才发现两人还维持着双手紧扣的姿势,不自在地往回扯了扯,一扯,扯不动。

丁一眉毛紧蹙,似无所觉。

她不由瞪了一眼,暗劲一甩,径自将其甩了开来。

丁一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脸春风盛,万点桃花开。那些徘徊不去的阴霾似是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傅灵佩呆了一呆才回过神来,暗啐了声,没事笑那么好看干嘛。闷头便走。

过了小房间,眼前不再是长长的甬道,一片开阔地,栽着三三两两的树木,苗圃在另一处,里面栽种着许多灵草。泥土还散发着阵阵清香。尽头是一间茅草房,倒颇有田园意趣的感觉。

不过二人却不敢大意,事出反常便有妖。

傅灵佩再看去,眼前便似蒙了层迷雾,不那么真切了。

“屏气凝神。”丁一低沉的声音响起,“噬心阵。”

噬心阵?

傅灵佩不由一凛,噬心阵比幻阵要恶毒的多,幻阵惑人心,噬心阵却比幻阵更高一级,让人沉浸在幻境中不可自拔,体内精血全部供应给阵法运转,不用几息,便万蚁噬心而亡。只要有一次意志不坚定,便不可回转。即便是元婴修士遇到这等阵法,也需慎之又慎。

“我需在此计算阵筹,破阵只能由你来。”说着,丁一递过来一只灵虫,宝宝胖胖,晶莹剔透,“滴血认主。”

灵犀虫?

傅灵佩看了看丁一,对方神情自若,下巴微侧,显然在等她回复。他层出不穷的小玩意儿让她惊奇,可见奇遇不少。相比之下,她这般重生回来,也没甚好骄傲的。

灵犀虫,历来都是一对。两人随身携带灵犀虫,认主后,只要在百里范围内都能自如谈话,而且绝不会为阵法所阻,任何大能都无法探知。不过除了两人对话,也无甚他用。而且一人一生只能认主一次,限制颇多,多为有情男女私语之用。所以在现今的玄东界,要寻到这般一对灵犀虫,也是极难。

不过,用在此处,却是极好。

傅灵佩也不以为意,直接取过滴血认了主。将其收入灵兽袋。

“听到了么?”

丁一磁性的声音直接在耳际响起,似是在耳边喃喃低语。傅灵佩忍不住老脸一红,心里想道,怪不得都是情侣在用,这般直接在耳边私语,可不要撩的人春心萌动?还好她脸厚心黑,不会被带歪。

不过到底是脸红了。

丁一静静地看着她,眸中似是落入星光,沉霭蒸腾。

“听到了。”傅灵佩点头示意,“你说,我做。”

第64章 16.4.1

院内不过一座清减的草庐,一树,一圃。

白袍袅娜,正在那左东右西毫无规律地前后疾走,仔细看去,隐隐暗合了九宫八卦的至理。

另一黑袍男子长身玉立,黑眸深邃,盯着眼前虚空,双手不断弹动,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真切,偶或看到那丝白色身影才似有股暖意滑过。

丁一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明明冷峻低沉,傅灵佩却硬是听出了那么点缱绻之意。

她得集中注意力,才能勉强不被那好听的声音带偏。

傅灵佩脸色端凝,不断地随着指示前后挪移,一步不敢错位。白袍翻飞,脚步形似凌乱,却暗含韵律,拥有别样的美感。精神的极度紧张之下,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左离位三,破!”

傅灵佩反射性弹出一道火灵力,往丁一指示的地方打去。

此次破阵,却是无声无息。除了傅灵佩打出的那道火,连声响都未出,噬心阵便破了。

有个阵法大师随行,果真方便。

傅灵佩忍不住感慨。相较前世探秘之时,屡屡狼狈不堪,使劲浑身解数才能脱身而出,此次却是轻松过了份。只略略热了热身,没有伤筋动骨便轻易出了阵。

不过这算阵能力可真是强悍。她曾经起了好奇之意,略有涉猎,便被那繁杂的计算给吓了退去。这么年轻的阵法大师,七品,还是八品?若是传扬出去,归一那帮剑疯子不得供着?

前世丁一却是藏得极好,从没人听过这点。

她都忍不住佩服这个年轻人了,含笑抱胸看去。

奇遇也便罢了,这等能力未有付出却也到不了如今这般地步。

“怎么,看上我了?”丁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唇角微微勾起。

还未待傅灵佩反驳,便张开双臂,无赖的模样又端了出来。到底颜色好,即便是无赖,也赏心悦目:“趁现在哥哥我心情好,给你占点便宜就是。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傅灵佩嗤了声便转过头去,刚刚才起的一点敬佩之意立刻便被这没个正形的模样给打了个七零八落。

她当先一步往远处草庐而去。

丁一笑着摇摇头,眼中的丁点笑意不过一会便没了,几步便赶了上去。

“让我先行。”

丁一扯过傅灵佩,当先一步跨入了庐内。黑色的袍摆因走得太急,卷起了一个飞扬的弧度。

傅灵佩愣了愣,也随后跟了进去。

没有什么意想之中的陷阱。很安全。

草庐内陈设极简。两个蒲团,一张挂像,挂像上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个宫装女修的背影,手持碧萧,未露正脸却已觉得必是倾城绝色。

设置关卡的修士想必未多动脑筋,与之前一般模样——两样通关奖励依然用禁制包裹着静静漂浮在半空。

不过这回,傅灵佩却认不出眼前之物了。

“此乃梧桐神木,禁灵宝珠。”

丁一轻轻的耳语响起,尾音勾缠。傅灵佩的耳朵唰地便热了,不由恼怒地瞪了瞪他。

这么近,还要动用灵犀虫。

看着那泛红的耳尖,丁一忍不住笑,看她要恼,便也憋住了。只喉间隐隐传来笑意。

凤栖梧桐,所以梧桐神木自来带有凤凰涅槃火的一丝火属性,极适合火灵根修士。有这等灵材在,虽只有一截,傅灵佩本命法宝随意熔炼下也要比旁人强出许多。

禁灵宝珠却是可以储存灵力的灵器,玄东界也不过几个大能修士手中还有,炼制手法未知。平时修士可以将自己灵力输入宝珠储存起来,战斗的时候随时补充灵力,相当于多了条命,十分实用。

这邀月遗宫也不知什么来历,这等奖励随便拿出去一两件,修真界便会抢破头。就连大能修士也会动心。

若是心性不稳之人,看到此等物件,便是原本没有独占的心思也要动摇了。

傅灵佩不由看了眼身旁之人,仍然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心里的紧张不由松懈了下来。

丁一此人,便是原先不了解,这一路行来也确切知道,他虽然随性,偶尔还性情阴晴不定,到底心性上却是过关的。对外物的得失,比常人要超脱许多。即便她自己重活一世,自问也做不来他这般洒脱。

“我取梧桐神木,禁灵宝珠归你,可否?”

丁一未回答,手中却直接收了禁灵宝珠,做了个呈请的手势。

傅灵佩袍袖一卷,梧桐神木便到了手。触手极烫,与她火灵力一触,便是一震。眉头一蹙,下手便有些犹疑。现下有些犯难,来此之前并未想到会获得如此神物,没有准备专门放置的盒子,若是直接以玉盒符封,怕是这神木火性会被遗失一部分。

“收着。”

丁一轻轻递过来一个黑漆木匣。

黑色袍袖下,十指更是纤白如玉,真真是无一处不精致。

这黑漆木匣却与梧桐神木极为相宜,雕镂精致,想必也是价值不菲。

傅灵佩张了张嘴,便想道谢,谁料出口,便被堵了回去。

“不必言谢。我这是要收息的。”丁一负手挑眉道,“此后,但凡我有所差遣,你随叫随到即可。”

“就这破盒子,便想让我随叫随到?”傅灵佩啐了他一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中却已经认可,为丁一三番四次所救,便是为他办事,只要不违背原则道义,也是理所应当。

何况,丁一此人,值得一交。

“我先去苗圃一趟,你可同去?”傅灵佩牵挂着之前隐约所见的苗圃,想着若是有灵草,那便生长了万年,移植到自己的须弥境也是一大好处。

丁一却不耐地摆摆手,示意她自去。一个人径自在草庐内转来转去,对着那张美人像研究。

傅灵佩忍不住“哼”了声,才转身去寻那苗圃了。

苗圃不远,青翠一片。

傅灵佩走到近前,才发现之前的设想太过美好。

苗圃内并没有什么万年灵草,不过是铺了一地的杂草。莫非是有的灵草时间长了便自动凋了、残了,而后苗圃便杂草丛生?

傅灵佩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苗圃不大,地上还依稀残留着一些分隔。这等分隔,通常用来分隔开不同属性灵草的。

只是,找出曾经种过灵草的证据又有什么用呢?这些灵草又不会重新冒出地里来跟她打招呼,傅灵佩不由叹了口气。也是,有多少灵草能长到万年,经历得起万年的时光摧残呢?

若是到了万年,怕早已成精,也不会乖乖地等在这里被自己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