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就“噗”地一声笑了,“难不成你想来一场比武招亲?”

羊大小姐毕竟是没成亲的女孩,立即就臊红了脸,可是她终究还是大方的,就小声说:“反正我怎么也不能嫁打不过我的笨蛋!”

“这就对了,如果你嫁了那样的,我都替你不值!”宁婉看她依旧没精打采,就拍拍她道:“不要理那些闲言碎语,你看我最近学骑马,有多少人笑话我都不管。”

“其实我也想学,只是我爹怎么也不让。”

先前宁婉还没想到,如今她眼睛一亮,“那我教你学骑马,怎么样?”

羊大小姐脸上的愁容立即都不见了,“太好了,卢夫人,你真肯教我?我最想学骑马了!我还悄悄到城外看你骑马呢!”

呃!原来羊大小姐竟然暗地里偷看过自己骑马?那么她一定也看到了铁石与自己并肩纵马奔驰的样子了吧。想到她曾经那样喜欢铁石,宁婉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但是什么她都能让给羊大小姐,唯有铁石不能!因此她在心里暗暗想,一定要帮羊大小姐说一门好亲。

两人牵了马出城,才会骑马没多久的宁婉就当起了先生,“其实骑马特别容易,只要你别害怕。对了,身子坐正了,手里担着缰绳,先慢慢走,熟了之后再催马疾行。”

“我一点也不害怕马,常帮我爹喂马,”羊大小姐上了马十分放松,“其实我爹不让我学骑马除了怕被人笑话以外,还因为心疼马,舍不得我骑。”

羊家家境平常,只有一匹马,平日里羊大小姐的几个哥哥们抢着骑,哪里轮得到羊大小姐?今天有了机会,她很快就骑着马撒欢跑了。

如今宁婉明白了铁石教自己时的担心,她不过是想哄羊大小姐高兴,结果却操碎了心,“哎!你慢点!慢点!小心小心!前面路上有个坑!”

羊大小姐只顾高兴,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没事的!我过去虽然没骑过马,但是常看哥哥们骑马,早知道应该怎么骑了!”她本是军户世家出身,常见弓马刀剑,又有一身功夫,学起骑马比宁婉还要快上几分,一会儿催马跑远了。宁婉只得赶紧打马追上去,“你别那样快,等等我!”

日暮时分,两人进城时羊大小姐就眼巴巴地说:“我们明天再出来骑马吧!”

“你明天早上能不能起来还难说呢!”宁婉再三不让羊大小姐第一次骑马骑太久,无奈她哪里听得进去,比她当初还要任性三分,因此可以预见她明早一定会不好过,“睡前让你娘帮你揉一揉身上吧。”

羊大小姐根本不信,“我不像你这样娇弱,一定没事的!”

宁婉不与她犟,“明天怎么也不成,我有点事要回娘家,后日再出门吧。”

第二天宁婉果然回娘家,将将铺子里的事情都办妥了,与爹娘闲聊时说起,“如果有了合适的就帮表姐相看相看,她现在还不大,赶紧找一门相当的亲事。若是再拖下去年岁越长,就越难嫁了。”这都是宁婉亲眼见的,眼下有大姑大姑父在还不打紧,但是大姑和大姑父又不能陪喜姐儿一辈子,到时候哥哥就算能容得了妹妹,两个嫂子也难,喜姐儿就可怜了。

这道理爹娘都明白,尤其是爹一向最心疼唯一的外甥女儿,此时就叹了气说:“可是到哪里去找相当的人啊!”

娘就说:“婉儿的意思又不是现在就要找到,只是要我们留神。何况现在喜姐儿也没有这个心肠,总要再等些时候才好向她提起来呢。”

还是女人最明白女人的心思,先前喜姐儿和离回了家尚且等了几年才有心思谈论婚嫁,现在栽了这么大的一个跟头,哪里能一下子就爬起来!但是喜姐儿一时没想到,家里人却要帮她早早想好,爹听明白了,就说:“其实还是二嫁太难,要早早打算!”

喜姐若是初嫁,寻常家境的还不是随便挑?但是现在就是她肯点头,也只能嫁年岁相差很多的鳏夫了。宁婉知爹伤心,因此就笑着说:“我前儿个过去,看喜姐儿好多了,屋子里正摆着爹给她新买的那一套梳妆的家伙,有妆匣、有镜子、有梳子、还有粉和胭脂…好多好多的东西!然后——我就生气了!”

娘就笑了起来,“你嫁人成了大人,怎么越发歪了!那些东西是我陪你爹买的,他自己哪里会买!”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布包给了宁婉,“这是顺便给你买的!”

娘虽然说了顺便,拿出来的东西也只是小小的一包,但是宁婉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对牙梳,洁白的象牙上面雕了精致的山水楼阁,又撒了金粉,插在发髻要多漂亮有多漂亮,喜欢不已,赶紧拿了镜子比了比,却又埋怨,“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

只这一对牙梳,就可以买好几个妆匣都有余。

爹娘就都笑了,他们固然心疼外甥女儿,又可怜她嫁了人过了几年却落个一无所有的境地,但怎么也越不过亲亲的幺女,“你可是官家夫人了,又时常与那些太太奶奶们的来往,总要用些好的。”

宁婉得了便宜,却还卖乖,“要是我一来就得爹娘的好东西,我就不常回娘家了!”

娘就笑了,“这孩子,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呢!竟像个孩子!”可心里又高兴,小时候婉儿懂事得让人心疼,从早到晚地在铺子做事,说起话也一本正经的,现在回来倒常常撒个娇儿。可见女婿没亏待女儿,因此越看铁石越顺眼起来,“快到中午了,我给你们烙野菜馅的盒子去!”

野菜这时候刚刚冒出头,味道最鲜,烙了盒子吃比韭菜馅的还要好呢,可价也最贵,宁婉赶紧拦住说:“这时候的野菜,还是先卖吧,我们自家人过些时候再吃!”

平日里宁氏夫妻再舍不得吃这掐尖儿的好东西,但是今天嘛,他们异口同声、财大气粗地说:“自家收的菜,贵也有限,吃顿盒子又算什么!”

宁婉就陪着娘将新鲜的小嫩野菜摘净切碎,与肉、小河虾剁馅拌在一起,只放很少的调料,和了面擀出比饺子皮略大面皮,放上馅,两张合在一处周围按实,最后再捏一圈麦穗花边就成了好看的野菜盒子,下到平底锅里多放油烙,待面皮都变得金黄时铲出锅。趁着热气吃新鲜的野菜盒子,就着紫菜蛋花汤,卢铁石就说:“我最爱来岳家了,每次都吃好吃的!”

宁婉瞧瞧他暗笑,因他中午过来吃了饭又要出城,倒不好当着爹娘的面说什么,晚上两人都回了家里才问:“先前到我们家也没少吃饭,那时可没这样会说话,不想现在嘴越发甜了呢!”

“你将我娘哄得十分开心,我又不笨,哪里不会哄岳父岳母?”卢铁石就得意地道:“真论起谋略来,难不成要输给我们的婉儿不成”

“罢了,不过是说家常,你怎么就扯到了兵法谋略上去?”

“怎么不是兵法谋略?你对我娘用的不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吗?”

宁婉想想自己读书时见到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故事,觉得怎么也不与自己搭界,怎么也不肯承认,“你就是胡说!”

“你想想,老宅先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还不是你一点点地改了?表面看你十分听娘的话,其实把娘哄得最肯信你!”

宁婉想想驳不过他,就问:“那你对我爹和我娘用了什么计策?”

“抛砖引玉。”卢铁石严肃地说:“把我自己当成砖抛出去,引来你这块玉呀!”

宁婉被他逗得笑倒在炕上,早忘记了铁石原来是个沉默冷酷的人,只觉得他再风趣不过了。偏卢铁石就又凑过来道:“其实我还有一计专门为你而设,才能成功地娶了你。”

“什么计?”

“美人计!”

宁婉就不服了,“美人计应该是我用的才对!”

“可是我觉得你很喜欢看我,而且还常偷偷地看。”

宁婉胀红了脸,可她如今也不同了,竟反驳说:“我看了又怎么样?我嫁的人还不随便看!所以根本不是偷看,而是光明正大的看!”

第224章 宁静

整个夏日里虎台县异常宁静,当然这种宁静指的大户人家女眷间的来往。

先前宁婉梦中也好,现实她嫁了铁石也好,虎台县的女眷们总是喜欢在一处酒宴、唱戏、游园,甚至去寺庙里上香、到庄子上小住等等所有的活动。

毕竟大家身份尊贵,家资富裕,自然要好好享受。

当然了,在这些活动中也会有许许多多大家看得到的,看不到的东西,最常见最表面的是女人们争妍斗艳、比富赛贵。公开露面时,要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乘什么马车、或者身边的下人怎么样,都是大家要比的。当然在这富丽堂皇的下面还有着无数外人不能知道的交易,小的涉及几百上千两银子,大的能影响整个虎台县的局势。

缷掉典史之职前的赵太太原是最长于张罗这些活动的,她家里园子好,又专门建了戏台,宴起客来特别得心应手,而她交往之广、人情之熟,使得虎台县里虽有县令,风头却一直盖不过典史家,更无论驻在虎台县的武官之家了。

如今赵家搬出了虎台县,封家初接典史之事有些忙乱一时之间没有张罗请客也是正常的,但是这么久整个县城都如此寂静当然就不对了。

原因嘛,自然是在许千户新娶的周夫人身上。

大家都不愿意请她。

外人都说虎台县民风剽悍,宁婉身在其中倒没感觉出剽悍来,但是她知道虎台县人是有些犟劲儿的。就比如对待县令,整个虎台县就能铁板一块,将县令架起来,不许这些外来的官任意所为;再比如丁家,与安平卫甚至京城里都有极密切的关系,但是在虎台县里还是吃不开,只能屈居二等;眼下自然就是大家一同冷淡周夫人了。

羊二小姐就是错了也是先与许千户定下亲事,周夫人因为自己名声坏了无法在安平卫出嫁就抢了羊二小姐的位子,接着又给羊二小姐下了药让她小产,在许家、羊家都闹得沸反盈天的,大家都很蔑视这位新千户夫人呢。

因此谁也不愿意第一个请周夫人来做客,于是就一起绷着。

按说许千户续了弦,他手下的张、曹两位副千户和卢铁石等三人的夫人应该最先为千户夫人引见虎台县里的诸位夫人太太的,但是宁婉第一个不管,周氏要嫁铁石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再加上婆婆的旧怨,她可没有那样大度!所以只当没有周夫人这个人,理也不理。张曹两位副千户夫人倒是都找了借口,一个正忙着儿女亲事没空儿,另一个身子不大好的称了病,到庄里住着还没回来。

再下面的几位百户,最有声望的羊百户家与许家的官司还没完呢,其余的人家也都打着算盘看风向,一时间谁也肯轻动。

至于文官一系,钱县夫人那孤高的脾气本就瞧不起武官,现在更连正眼都不瞧周夫人,且她不肯请客倒不只是因为有顾虑,而是她本也很少办宴。要知道办宴是要花费许多银钱和精力的,而无论哪一样钱夫人都缺,因此在虎台县几年下来,县衙里只在春节间办一次宴已经成了定例。

接下来的封家、徐家等人家的想法也是一致的,谁也不想做出头鸟第一个请周夫人,但是办了宴若是落下周夫人一个,也是极得罪人的。毕竟许千户是虎台县里武官中最大的五品千户呀。

唯有丁家大张旗鼓地请了一次客,他家新扩了宅子又搭了戏台,遍发请帖,可是到的人却廖廖无几,有些去了的人见风头不对又半路里跑了出来,简直成了笑谈。

因此虽然过了好几个月,宁婉还没见周夫人一面呢!

倒是羊二小姐小产的事不知怎么拨动了宁婉的心神,她突然想起自己已经与铁石成亲半年多了,却一直没有消息。虽然婆婆并没有问起来,但是等到那时就不好看了,想了想就借着去看作坊去了马驿镇。

宁婉原就信谢大夫的,经了给婆婆看病一事,更觉得谢大夫比起安平卫的名医都不差,且又是熟人,也不怕他会将消息传出去,因此决定找谢大夫看看。铁石定然是无事的,先前周氏和郭小燕都有过身孕,唯有自己没有生养过。

谢大夫诊了脉,沉吟了一下就道:“我才想起来,一早晒了些草药需赶紧收起来,卢夫人先坐一坐。”说着就起身走了。

宁婉的心一下了提到了嗓子眼儿,自己恐怕真是有毛病的,而且这毛病应该也是难治的,否则谢大夫怎么能躲开不说了呢!想叫住谢大夫让他实话实说,可是竟觉得嘴也张不开了,脚也灌铅一般地动不了,怔怔地坐在谢家的诊室,十分茫然,恨不得立即大哭一场,可也知道不能,心里就有如刀绞般地难过。

转眼谢太太从后堂出来,笑嘻嘻将她拉到里间悄悄问:“有几句话谢大夫不好说,让我来问一问。”

宁婉听了问话只得红着脸答了,谢太太就说:“那就无事,你们小夫妻身子都好,现在没能有孕就是因为房事太频了的缘故,等新婚这段时间过去也就会有喜信传出来,只管安下心,不必着急的。”

这下可把宁婉臊得,也不知说了句什么就跑出了谢家,出来后才想起诊金竟然没付,到了作坊里稳了稳神才吩咐伙计,“方才谢太太买了些东西,银子已经给了我,你帮我送过去。”说着将家里的东西挑了些上好的送走,自己逃出似地出了马驿镇。

但是从此后心里倒安了,只要没有毛病,孩子晚一些也没什么,反正铁石和自己还年轻着呢。只是求医一节,她谁也没脸说的。

到是有路指挥同知的支持,铁石修缮城墙得到了更多的银钱、材料、工匠和徭役,因此过了春耕后四座高大的瓮城很快建了起来,接着又修了角楼、箭楼、马面、墙台、垛口等等,盛夏之时也没有停工。

初秋时分城墙的修缮全部做完了,从外表看变化并不很大,甚至多出来的瓮城也不十分打眼,唯有四个高高的带着飞檐的角楼让人觉得耳目一新。但其实,宁婉知道整个虎台县城脱胎换骨了。角楼固然十分有用,但其实瓮城、马面、墙台等等在御敌时的作用还会更大。这些不起眼的设施能使整个城墙不再有死角,这是极为重要的,许多城池被攻破都是因为敌人利用了守城的死角,也就守城时不能用弓箭射到的地方。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年铁石才能带着为数不多的兵丁在虎台县百姓的帮忙下才能守住城池。因此,宁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既使听到铁石在修缮城墙时贪了银钱的传闻也没有多生气。

当年铁石就是在修好了城墙后被贬出了虎台县,到辽东最东边的山区里屯田,眼下不过是往事要重演的开头罢了,她见惯不怪了。

但是这件事也不能放任,现在不过是流言,再过些时日恐怕就会变成“实情”。

这一日羊大小姐急匆匆地过来告诉宁婉,“我听我妹妹说,周夫人身边的人露了口风,安平卫那边已经开始查路指挥同知了,也许没几天就会查到虎台县里来。”

羊二小姐落胎的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虽然羊二小姐一口咬定就是吃了周夫人给她的一碗汤才小产的,但是周夫人岂能承认下了药?羊家请了大夫,可那碗汤早就没了,至于诊脉只能诊得出小产,却查不出小产的原因,或许能查得出大夫也不愿意说吧。

如今这两个女人在许家后院整日里争风吃醋,吵吵闹闹个不休,倒让宁婉肯定了梦中周氏用药让郭小燕小产了,而郭小燕又将周氏打小产了的传言,好多事情虽然都有了不同,但也有许多最终还是殊途同归。

没想到的是羊二小姐与周氏间的纷争时常会给自己带来些消息。对此,宁婉从不主动询问,也不会帮羊二小姐出主意,但是羊大小姐却每有风吹草动就跑来传话,自承认了心里恨妹妹之后,她越发习惯有什么都告诉卢夫人。

如此的大事,卢夫人看着也不急,只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就笑着与自己闲话,羊大小姐就替铁石将军放了心,看来一定是没事了。

当日铁石回了家,宁婉帮他擦汗宽衣,又送了一碗深井水镇着的绿豆银耳汤,待他舒舒服服地坐下之后,就笑着说:“明日我去把记载修城墙用度的帐薄子送到陆家吧,听说辽东总兵府已经派人到安平卫路指挥同知府里查贪腐呢。”

是的,宁婉早想起了这起会在修城后出现的案子,因此在军中拨下银两后就建议铁石另设一个记事薄,将每日琐碎的费用记下,就像铺子里的流水明细帐一般。

修城墙所领的银两,只在安平卫军中有一笔记载,到了虎台县就没有帐册了。要知道千户所里尚且没有文书,而铁石自交锋不断的的多伦回来手下哪里会设这个职位?毕竟军中极少有识字的人,洛冰只是例外中的例外。

安平卫一笔笔的银两虽然能注明各类费用,但哪里比得了平时的明细帐?现在宁婉手中拿着的这本帐就是洛冰记的,极其细致,各种材料所购之处并价格数量、工匠的工钱、日常米粮菜蔬、甚至夏日里有些人中暑用了些药也清楚地列在上面,后面又注了一笔蝇头小字写明是从何家药房买的药。这样细帐,经得起任何人挖地三尺地查。

第225章 稳住

传言初起时,铁石和宁婉根本没想把帐拿出去,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没有必要自证清白,只管让人来查吧。

不管怎么变,铁石的性子里那种对许多事情不放在眼里的高傲清冷是没有改的,他一向只走自己的路,从来都懒得理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

只是如今有了媳妇,总不能让媳妇也跟着被人污蔑,尤其婉儿还是那样一个爱面子的,又听了事情真闹了出来,陆指挥同知已经被查了,他就点了点头,“也好,明日我让人送到安平卫吧。”

从铁石与路家结交开始,路指挥同知就一直站在支持修城墙的一边,现在铁石受到污蔑,他也被波及,帐薄交给他,铁石清白了,他也就能为自己力证拨下的银两都用在了应该用的地方。

道理正是这样,但只是铁石这样耿直的人的想法。

这薄子记得再好,也并非公帐;因此将帐薄子交给路指挥同知自不应该公事公办地派个兵士,自然要有一个适当的人过去说些知情的话,并通过此事使他们间的关系更亲密。

铁石公务在身,眼下又有这么多人瞧着他,倒不好公开去安平卫,且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宁婉猜他先前根本没有为自己辩解才会被贬。但是现在宁婉自不会让他吃这样的一个大亏,她会将帐薄交给路少夫人,让路少夫人去运作,非但保住路指挥同知和铁石,还能取得更好的效果。

宁婉相信路少夫人有这个本事,她是深得赵太太亲传的。

只是这样的事不必告诉铁石,他这样的男人正是要大道直行,而自己在一旁只是辅佐。因此宁婉就笑,“我本就要回拜路少夫人了,且这些时候县城里闷闷的,也正想去安平卫里逛逛呢。”

既然如此铁石就点了头,但他还有一个要求,“当晚一定要回来!”

想起夏日里有两次铁石在城外没能在城门前闭前进城,他竟然想法子偷偷爬进城里回家,宁婉红了脸,“我就在路家住一晚你能怎么样!”难不成他会去安平卫抓人?

“那以后再不许出门!”

看他霸道的样子,宁婉就笑了,“我一定回来的。”反怕铁石不放人,就算给他听,“我一大早就出城,巳时就能到安平卫,在路家坐上一两多时辰,与路少夫人说说话,再将帐薄子送了,晚上城门关前就回来。”

第二天一早,宁婉果然坐上马车去安平卫。平日里骑马骑惯了,现在突然坐到车里竟然觉得十分别扭,好像气都有些不够用了似的,小小的车厢内比起外面的广阔天地要差太多太多了。但是进安平卫去路府,一定要坐车的,否则被人见了她岂不会问为什么不先回卢府呢?

毕竟指挥佥事府是自己的家,而公公也正在府里,儿媳妇过来不登门是失礼的。宁婉不让铁石过来其实也有这个考量,自己毕竟与公公没有血缘亲情,遇了此事心里都不大是滋味,铁石是公公的亲儿子,又该怎么想?

儿子有了事情,不指望亲爹帮忙,反要求助于外人。

其实就铁石的情形,谁是外人很难说。

宁婉就这样进了路府,路少夫人听了信儿迎到了二门前,笑着挽了她的手,“你们也太稳了,我思谋着你们家早应该来人了呢。”

“因为有指挥同知坐镇安平卫,路少夫人在路家打理家事,”宁婉笑嘻嘻地看向路少夫人说:“我们才能稳得住呢。”

路少夫人听母亲说过,也与卢夫人来往过,知道她是个八面玲珑的伶俐人,且娘家的事情又多承她帮忙,此番听她奉承就笑了,十分亲热地将她带到了路家内宅的正房,这是路老夫人的屋子,眼下路夫人还有许多路家的女眷们都在哄着老夫人说笑开心。

宁婉一一行礼相见,不着痕迹地捧了老夫人、路夫人等几句,老夫人年高喜热闹,又知道这位卢夫人的来历,因此就笑着吩咐孙媳妇,“家里来了客,你还不赶紧传了厨房吩咐些好酒好菜?再叫戏班子来唱个堂会,我们也跟着借些光!”

满屋子的人就都笑了,“可不是,我们也要借卢夫人的光呢。”

宁婉就赶紧上前凑趣道:“我要是知道老夫人这样疼我,早就来讨巧了呢!”

老夫人愈加喜悦,“我常向人说我这个孙媳妇好,如今才知道原来竟是井底之蛙见识少了,有卢夫人比着,孙媳妇瞧着也只平常。”

路少夫人就赶紧笑道:“这可都要怪老夫人了!”

大家就都奇怪地问:“说你不及卢夫人,你怎么反怪老夫人?”

“我是怪老夫人当年挑孙媳妇的时候不经心,一时眼拙没瞧见卢夫人,反挑了我这个笨笨的,现在虽然教导了几年能出来见人,但终究还是比不了。只是现在后悔来不及了!偏我们家做不来硬抢了人家好媳妇的事——不,不,我说错了,是将女孩子硬塞给别人家的惯例!”

几句话,哄了老夫人,夸了卢夫人,又嘲讽了周家,满屋子人俱大笑了起来,老夫人笑了半晌才止住,指了路少夫人喘着粗气道:“看把你纵的,长辈面前就这样贫嘴儿!”

路夫人就出来笑语晏晏地道:“她一个小孩儿家口无遮拦也是有的,但自家人说说笑笑倒不算什么,老夫人听了开心,一会儿多吃半碗饭!”

中午的时候,桌上山珍海味地摆着,又请了安平卫有名的戏班子,虽然只是临时叫的人,又不上戏台只唱堂会,但来的都是名角,几场下来十分尽兴。

路少夫人服侍了长辈们方下来与宁婉坐在一处,叫人盛了半碗饭吃了,用手向前面一指冷冷一笑,“辽东总兵府下来查帐的人正府里呢,可是猪油蒙了心,打量着只他们家京城里有人,我们就谁也不认得!”

宁婉早知道路家是有恃无恐的,否则一向稳重的路指挥同知怎么会突然热心于修城墙?不论是用路大少爷与铁石结识还是路指挥同知认为虎台县的城墙果然应该修哪一个借口其实都讲不通,唯有路家打算出周家作对手能解释。

如今她到了路家感觉到了女眷们轻松自如的气氛就更能肯定了,比如今天的堂会说是招呼自己,但岂不也是唱给外面的人听的!你们只管查着帐,我们就是不当一回事!就是要唱戏取乐!周家在京城里有人,我们也有!谁又怕谁?

越是上层,就越重视根基后台。宁婉早听过周家与京城里襄武侯家关系非浅,当年曾追随着老襄武侯打过仗的,因此在安平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坐得牢牢的,就连辽东总兵府也要多给周家三分颜面。至于陆家的后台,她可就不清楚了。

但是宁婉一个字儿也不问,毕竟与她无关,铁石只是个从五品的骁骑将军、副千户,还参不到这些复杂的事情中,只要不受人污蔑就行了。因此就让白氏拿出包了帐薄子的包袱,“我才听了有人查到了路指挥同知府里就赶了来。这里有样东西,也不知道指挥同知能不能用得上,路少奶奶先掌掌眼。”

路少夫人只当卢夫人来为卢副千户走关系的,见她带的礼品也只寻常,本就有些奇怪,但是路家要与周家对着干,自然是要笼络卢铁石的,也会力保卢铁石无事,所以并不在意礼品太薄。现在见卢夫人拿出个包袱,就知道真正的东西在这里了。

但当她打开一看,又呆住了,原来不是什么金银宝物——而是一大摞帐薄子!她翻了几页就立即知道这帐薄子比什么金银宝物都要贵重!脸上泛起了由衷的笑容,“竟不想你们有这个心,真是多谢了!”

原只当卢夫人是来求助的,现在才知道她竟是来帮忙!谁想卢副千户领了修城墙的银子竟还记下了如此细致的帐!只凭着这些帐薄他就立于不败之地,现在送来自然是担心自家,果然是可交之人。

宁婉就笑,“哪里敢当。这些都是新抄录的,原件还在副千户的衙中,若是有人想看,随时可以过去查看。”

路少夫人听了还有原件,越发觉得卢夫人深不可测,神情间越发添了几分亲近,“一会儿将帐薄子送到公公那边,我们只管等好消息。”说着叫了下人给宁婉安排住处,“客房太简薄,就放在我旁边的院子里…”

宁婉赶紧打断了她,“我今晚一定要回去,少夫人倒不必忙了。”

“来一次安平卫哪里能不住几天就走?”路少夫人十分挽留,“我还要请卢夫人在我们家园子里好好逛逛,再正儿八经地请了客摆一台大戏呢,安平卫虽然不大,但也有不少可看的景儿,更有许多新款式的衣料首饰,卢夫人岂不到处瞧瞧?”

“以后有机会的吧,”宁婉推脱着,“一则那边知道了不好,再则我家副千户也等着我的消息呢。”

指挥佥事府那边倒瞒得住,但是卢副千户果真会急着问消息,路少夫人就信了,“既然如此,下一次卢夫人到安平卫来,一定要在我们家里住些日子的。”

宁婉及时回了家,铁石并不关心此行的结果,倒是赞她,“有信用,下次还可以让你出门!”

宁婉就噘起了小嘴,“都是你累得我不能在路家看戏,也不能去买新鲜好看的衣料和首饰了!”

“没关系,过几日我带你过去,你想看什么戏没有?想买什么首饰也都成的。”

“真的!”宁婉着实惊喜,却又泄了气道:“算了,你那样忙,有了空儿我们还要回老宅呢。”

“再有沐休的时候,我们晚上就出城,到老宅里住一晚陪娘,然后一大早骑马去安平卫,玩到关城门时再回来到老宅,第二早再进城。”

“铁石!你真聪明,能想到这样好的法子!”宁婉欢喜极了,抱了铁石就跳了起来,正好被他接在怀里。

“只要你不离了我,我什么好法子都有!”

第226章 威胁

宁婉与铁石去安平卫的事并没有告诉婆婆,依他们小夫妻之见,并不是什么都说出来才是孝敬,毕竟婆婆对公公十分挂心,听他们去了安平卫不进指挥佥事府总不会开心,而他们又着实不想去。

只说拜访军中同袍,婆婆并不疑心,她从不管这些,竟忘记了与儿子熟悉交好的同袍不在多伦就在虎台县里,并没有在安平卫的,只随口说了两句要少吃酒什么的。

两人恭敬地答应了,上了马一溜烟儿就到了安平卫,将马交给亲随,他们就有整整一天的空闲时光了!

安平卫比虎台县要大上不少,城墙也更加巍峨壮阔,城内的繁荣亦是强于虎台县许多。还是在城门口时,铁石就问宁婉要看戏还是买东西,宁婉当然要选看戏了!其实戏她没少看,也没有似有的人痴迷到唯戏是命的程度,但是她从没去过戏园子里看过戏!

大户人家的女眷看戏都是将戏班子请到自己家里,又或者请几个角唱堂会,极有钱的人家会自己养戏班,但听说花费特别的多,先要买资质好的小孩子从小时候请了师傅教,又要买戏衣、买乐器等种种。但不管看的是哪样,却没有进戏园子的道理。可宁婉听说戏园子里看戏其实更有趣儿,再加上她从没去过,就会更想往。

到了戏园子门前,宁婉就为难起来。原来安平卫有两大戏班子,每日都似打擂台一般地各排一场戏,委实很难取舍,左看右看了半晌,最后挑了吉庆班的《玉匣记》,又问铁石,“可好?”

卢铁石自然都觉得好,给了钱进了戏园子里挑了最前面的包厢坐下,原来此时戏还没开始,台上出来的都是翻筋斗、耍枪、插科打浑的种种玩意儿,这也是戏班子到大户人家不会演的,倒让宁婉看得十分有趣。且戏班子里又有卖各种吃食的,他们早家里虽然吃过了,但此时还是颇有兴致的又叫了许多。

宁婉兴头头地在戏园子里看了一回戏,出了戏园子两人又找了一家极气派的大酒楼,坐进了雅间她便告诉铁石,“卢铁垣刚刚也自戏园子里出来,身边还有一个女子,那女子头上戴着的蝴蝶金簪子与三夫人过年时戴的一模一样。”

“我早看到他了,恐怕一会儿还会过来,你不必管。”卢铁石一笑,“那个蝴蝶金簪子是什么样的?若是你喜欢,我人们一会儿也去买。”原来他虽然在戏园子里就看到了卢铁垣,也知道他尾随而来,当然也注意到他身边有个陌生女子,但却没有注意到什么蝴蝶金簪子。

“我才不要戴和她们一样的,我要选更好看的!”宁婉如今铺子作坊都赚钱,手里宽裕着呢,这一次本也打算要买些精巧好看的首饰。

酒菜方送上来,卢铁垣就到了,只是他一个人来的,一副我抓到了你们的得意神情,大刺刺地坐在了卢铁石的身边,“真没想到二哥这时候还有心思来安平卫看戏,看来还不知道总兵府里派人来查虎台县修城墙所拨银两的事了。弟弟正好前些时候进了军中,倒听得些确切消息,不如告诉二哥和二嫂知道。”

说到这里却又停住了话头,眼睛骨碌碌地在二哥和二嫂脸上看了一回,很显然然等着他们相求呢。

宁婉看他这蠢样,就不觉“噗”地笑了。

“二嫂,你在乡下长大,却不知道这里面的机关,要是不知道内情又不会运作,只怕二哥的官职能保。正好我认得一个哥们能说得上话,只要拿些银子打点打点…”

卢铁石已经不耐烦了,就一拍桌子,还不待说什么卢铁垣已经一个箭步蹿了出去,到了门前才站住,“我真是为你们好才…”

“滚!”

卢铁垣果然滚了,可出了门又扒着门缝回头问:“你们真不用吗?我可是与总兵府里来的人吃过饭…”

卢铁石就又一招手,“你过来!”

卢铁垣果然乖乖地走过来了,但是走到了离桌子几尺的地方又停了下来,满心警惕,却又不甘心放弃,“二哥,我替你请了他们出来喝酒?”

卢铁石就用手在桌角上用力一掰,喀嚓一声,桌角竟被他掰得断了,然后就将桌角扔到卢铁垣的怀里,“回府里不许告诉任何人我来了安平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