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猫爪儿菜的时候并没有用盖帘,因为猫爪儿菜是整根菜晒的,可是宁婉记得她先前吃过的豇豆干、芸豆干都是切成细丝的,还有茄子、角瓜、南瓜等自然也没有整个晒的道理,一定也要切片的。

三人便先在宁家摘了几篮子芸豆,洗净之后切成细丝放到盖帘上摆在院子里,说说笑笑之间就将盛着芸豆丝的盖帘摆满了一院子。看到了午时,春玲和罗双儿就回了家,三家又约好下午再去宁家二房,然后第二天去郭家。

正好这时节各家的菜都多得吃不完,洗洗切切晒晒的不过费些工夫,而在这农闲时候大家的工夫还不是大把的。

倒是宁梁第二日见了家里新编的盖帘,便又做了许多给宁婉,“以后再用就让爹来编。”

宁婉随手拿起来一个看,同样是盖帘,可是爹做的却不一样,高粱秸杆排得十分整齐,串起秸杆的麻绳织成一个个的菱形,又结实又赏心悦目,另外在盖帘的边缘又立起半寸多高的沿儿,正能防着拿盖帘时不小心斜了会将菜撒掉,不由得惊叹,“爹,你的手太巧了!”

爹只一笑,“我在家里闲着无事随手做的。”

宁婉倒又想起了一事,“爹,你的盖帘编得这样好,不好编些拿到虎台镇里,问问有没有人要。”

爹并不信,“这东西能有人买?”

“那是自然,”宁婉笑着说:“爹,你想不论是酒楼还是居家过日子的,不都要用盖帘?虎台镇的人不种高粱,自然没有高粱秸杆,也就无法编盖帘。”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还有,能像爹编出这样好看的盖帘的人并不多!”

宁梁原对自己的这项本事半点也不放在心里,可听了幺女如此一说,便也有了些信心,“下次我去虎台镇时便带上几十个,就算没有人买,就送望远楼掌柜的,他一向很照顾我们家。”

宁婉便也笑,爹总脱不了乡下人的老实和不自信,其实她还从没见过比爹编出来的还好的盖帘呢,两个三个的卖一文钱,一定会有人买。

因听了幺女的话,宁梁这些日子便用心编起盖帘来,这东西着实简单,他又用心,一个个盖帘做得齐整异常,大的中的小的,排在一处似乎是用模子做成的一般。因秸杆很轻,用小毛驴驮着的时候便高高地耸了起来。

到了晚上爹回来时异常兴奋,“一百个盖帘,望远楼的掌柜都留下了,三个一文钱,总共给我三十三文钱!”

其实三十多文钱现在对宁家并不算多了,可是宁梁却再没有想到他随便用家里到处都是的高梁秸杆编的盖帘竟也能换了钱,自然格外开心。

宁婉见爹如此高兴便更替他喜悦,笑道:“做盖帘得的钱都是爹自己的,就不算我们生意里吧,爹拿着随意用,给娘买些东西也好。”

爹却将钱都塞进宁婉手中,“都是我们家铺子的生意,自然应该记在账上。”

娘虽然躺下了,但却没睡,隔着窗子说:“我和你爹分的月钱还没用呢,还是记在铺子里的账上吧。”

宁婉接了笑,“我们家就这样把劲儿都往一处使,日子一定还能过得更好。”

此后宁梁每闲下来就在家里编盖帘,,隔些日子送到虎台县去,这东西虽不值钱,但胜在没有成本,又是各处常用的,先是熟悉的酒楼卖了一批,然后又送到杂货铺子,每去一次带上二三百的盖帘总能有百十个钱进账。

直到将家里能用来编盖帘的高梁秸杆都用光了,宁梁才停了手,又道:“今年的高梁秸杆下来的时候,我先把能编盖帘的都留下来,其余的再烧火用。”

第50章 分家

不知不觉地,宁婉的干菜积了许多,她和罗双儿春玲一起还想出了许多新法子晒干菜,她们试了几次,发现有的菜先用开水淖一下,然后切成条片晒,茄子要切得粗些,芸豆要细丝,瓜类要切片,先在太阳下暴晒,然后再放在穿堂里阴干的菜更好。

家里的菜用光了,宁婉便在三家村收了些,一文钱一大篮子,各家的孩子们听了便都喜欢摘了菜送来。罗双儿和春玲却不敢收,只怕赔了钱,宁婉亦不劝,毕竟是第一次尝试,她也不能肯定会不会挣到钱。

罗双儿和春玲将自家的菜晒好了,便时常到宁家大房来帮忙,宁婉每每不好意思劳她们动手,可这两人都只笑着说:“难不成只许你帮我们,却不许我们帮你?”

宁婉收山菜最早便是收这两家的,因此他们都较别人家早挣到了钱,且她们又都是有良心的人,十分感恩,来帮忙便是还宁婉的情。

三家村其余人家听宁婉也只是试试,观望的便多,有跟风晒了些干菜的,亦有不晒的,总之都较罗双儿和春玲两处更少了。

进入了盛夏,天气越来越热,这时雨水也少了,罗双儿这一日离开宁家时便说:“明日我就不来了,家里请人打土坯,我要管做饭的事呢。”

罗双儿嫁的郭夏柱本就是郭家大房的次子,早晚要与长房分家的,但如今郭老爷子和郭老太太都在,按说也不必急着分。但是自罗双儿陪嫁的红花棉袄被郭小燕抢去的事传到了罗双儿娘家,罗家带着十几个亲戚到三家村里闹了一场,郭老爷子便松了口要提前将郭夏柱自郭家分出去。

眼下罗双儿和郭郭夏柱虽然还住在郭家老宅的厢房,但是他们早已经与长房的人分别开伙了,就是家里的猪、鸡、米粮、甚至菜园子里的菜也都分开的,家里的一切都已经在罗家人来闹的时候分好,只差在新房子没有建好无法搬出来而已。

盖房子的事情早已经一步步地办了起来,木头是最先备下的,已经晒了数月,正堪得用,接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土坯了。三家村的房子都是土坯房,这里没有人会烧砖,至于想从山外向村里运砖,那就更是不可能的事。不过,也不知从哪一辈人传下来的土坯房其实也蛮不错,冬暖夏凉,且打土坯又比烧砖容易得多。

不过土坯也有不足之处,毕竟未经历烧制,只是晒干,因此成形前若遇到了雨水便容易被冲泡损毁,因此在三家村人通常都是选雨水最少的时节做,就比如眼下。

趁着晴空万里,请了村里精壮男子帮忙,大家在几日内打出一万块土坯,晒好了正够盖三间正房外加两间仓房并院墙等,新房子便算成了一大半了。

春玲和宁婉就都笑,“这可是大事,你只管去忙着,若是做饭的人不够,我们便过去帮忙。”

罗双儿摇头,“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人,再说万事有我奶和我娘管呢,我只听她们的吩咐。”

按三家村的老习俗,郭夏柱和罗双儿分家出去,新建屋之类的一应事情都应该由郭家的长辈们主持,就是为打土坯的人做饭等杂事也由郭老太太和郭大娘等人管着,罗双儿只要出力干活就行了。等到新房盖好了,他们小夫妻也正式分了出去,新家的事才由罗双儿说了算呢。

春玲和宁婉便都点头,确实用不上她们帮忙,便随口客气一声,“若是用我们便喊一声。”

晚上宁家饭后免不了说到了郭家盖新房的事,毕竟是眼下三家村里最大的事。郭老爷子请了村里十几个最精壮的小伙子,加上郭家七八个儿孙,凑了二十来人,又许下打完一万块土坯,每人给二百钱。

于氏听丈夫说了不禁点头,“郭老爷子也算是舍下本钱了。”

“可不,盖房子是大事,”宁梁赞同地点头,“郭家就是借些钱也要办好。”

于氏就又说:“夏柱和罗双儿两个都是能干的,分出去之后日子一定能过好的。”

宁婉也极赞同,“我看罗双儿十分愿意分家,只是她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而已。”

“傻孩子,谁不愿意自己过小日子!”于氏笑了,“等你到了成亲的时候就知道了。”又悄悄看了一眼宁梁,将婆婆难侍候的话嗯了回去,按说她嫁过来时宁家大房没有长辈,却将两个婶娘当成婆婆伺候,等于有两重婆婆,那时候的苦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以后找个时间悄悄告诉幺女就好了。

宁婉便也笑了,其实她是知道婆婆难伺候的,因为在梦中她出嫁与其说是嫁了丈夫,不如说嫁过去与婆婆一起过日子。对于她那时的婆婆赵太太,宁婉一时间还真说不出对她的感觉——赵太太绝不是一个善良的老太太,但是她对自己,却也是有恩的,自己能学会这么多本事,都是她手把手教会的。

赵太太对她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用心,所有的期望,其实都是自己同意的,所以宁婉对赵太太这个婆婆也没有什么怨言,但是她能得到婆婆的认同自然是经历了许多辛苦,因而论起来她早学会了如何与婆婆相处,甚至在这方面恐怕比娘懂得还要多。

只是这些事情就不必告诉娘了,如果她喜欢诉说一番过去的事,自己听着就好。

第二日宁婉和春玲在宁家大房晒了菜,见日头上来了,便坐在堂屋里做针钱,罗双儿突然推开院门跑了进来,“快,你们赶紧过来帮我做饭吧!”

宁婉和春玲吓了一跳,再见罗双儿头发蓬乱,脸色绯红,额头滴着汗,也顾不上多问,一同随着罗双儿去郭家。

路上罗双儿一面喘着粗气一面说:“我刚去打土坯那边给大家送水回来,见我奶口里疼得紧,倒在炕上起不来了,我娘和大嫂都去伺候她,堂嫂也被她们叫走了。二十多人的饭菜,只我,只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宁婉和春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郭家有老一辈人,按说不应该分家,只是因为郭家出了丢人的事,罗双儿娘家找上门来硬逼着郭老爷子答应分家,但是郭家的老辈们没有一个心甘情愿。郭老爷子是要面子的人,心里再不高兴,面上也依旧按部就班地为郭夏柱分家出去筹划着,而郭老太太郭大娘阻挠不成就想方设法为难罗双了。

赶到了郭家,宁婉和春玲见到灶间里到处乱糟糟的,却只有宁雪一个痴傻的人站在中间,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更是完全明白了。

郭老太太在三家村一向是最不讲理的人,郭夏柱和罗双儿要分家出去的事她一直没有闹出来,先前大家还以为是被郭老爷子压住了,如今才知道她一直等着在这个时候为难罗双儿呢。

在三家村,请人帮忙干活儿除了要给工钱外,还都要管午饭的,而且这午饭通常要比家里日常的好,至少要到马驿镇上打酒买肉。

打土坯是极累的活儿,比春种秋收还要累,精壮的小伙子们打上一天的土坯都要累得浑身酸软,因此这顿午饭更是要好。

眼下,东西郭老爷子准备得还算齐全,一大块肉放在案板上,大约十几斤的份量,但连皮也没剔好;一袋白面还没有从面袋里倒出来,更不必说发面了;至于各种青菜都杂乱地堆在灶台上、地上和半翻了的篮子里,就像谁不小心突然打翻的;平日里做饭菜的铁锅里竟还有半锅涮锅水,似乎已经有了些味道…

可是现在已经快到晌午了!

明知道郭老太太郭大娘等人就在隔壁的东屋,可是春玲还是不禁气道:“你们家的日子平时就这样过的?哪里有要做下一顿饭时锅还没有涮!”

罗双儿能说什么,她一早就被打发送水去了,不好说长辈的坏话,只涨红了脸支吾着,“今天不是特别忙吗?”

春玲自然不是说罗双儿,而是给屋子里的人听,现在却见东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仿佛没有人似的,也不好再说别的,便先将涮锅水淘了出来再去舀水,结果水缸里竟是空的!

按三家村的习惯,一天的日子通常是从女人们起来做饭,男人们去山溪边挑水开始的,现在快到了晌午,郭家水缸里竟没有水,也着实是说不过去的,宁婉便小声问:“夏柱哥一早没挑水?”

“挑了,”罗双儿小声说:“挑了满满一缸呢。”眼睛却几院子里一瞥,郭家的篱笆正晾着许多衣裳,原来这水都洗衣裳用了。

家里请人打土坯的日子,女人们本应该忙着做饭做菜,可是郭家人竟先洗衣裳!

到这时候,宁婉也想隔着门骂几句郭老太太和郭大娘几个人了,郭夏柱毕竟是郭家的儿孙,今天闹出这些事来丢的还不是郭家的脸?可再见罗双儿满眼的企求,却又转向宁雪带她出去,“你到自己屋里歇一会儿吧,这些活儿有我们呢。”宁雪在这里非但帮不上忙,可能还会捣乱,总要先把她送走才行。

郭老太太和郭大娘她们正是想将打土坯的事情搅黄,让新房子盖不上,而罗双儿却满心期盼着能顺顺利利地分家出去,现在就是吵赢了又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将午饭做出来,让打土坯的活做得圆满。

春玲自然也看懂了罗双儿恳求之色,便一拍巴掌,“我去挑水!”原来她们三个人中,春玲长得最高,身子也胖壮,力气最大,能像男人一样挑得动水。说着拿了水桶和扁担就走了。

罗双儿又想摘菜又想切肉,却知道怎么也来不及在晌午前将饭菜都做出来了,不禁越发手忙脚乱,脸涨得越发红了,眼泪就就在眼框里打转。

第51章 应急

宁婉立即想起梦中的罗双儿便常是如此委屈的神态,一时满心想帮她,也急了起来。但是郭家与三家村所有人家都一样,家里只有两口锅,一口是做饭菜用的,另一口是熬猪食的。因此想只用一口锅在午前做好十样余样的菜确实不可能。可是办法总是有的,便拉了罗双儿的手说:“你都听我的,保证让大家按时吃上饭,而且还吃得满意。”

罗双被宁婉一拉,眼泪就要流了出来,却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将那泪收了回去,低头应了一声。却有了主心骨,不再心慌,按宁婉说的一一备了起来。她原也是手脚麻利的人,又做惯了活计,现在稳下来,一会儿灶间看着就不同了。

此时春玲挑着水回来了,向她们两说:“打土坯的人回来了,我刚看见他们。”话音刚落,果然外面便有人声,正是郭老爷子带着郭大伯招呼大家坐下吃饭。

有了水最先要涮锅,宁婉早将肉成了极薄的大片,放了几片肥肉在锅里熬出油来,待油热了放入花椒和葱段,爆出香气再将肉片放入,立即加糖、加盐,大火翻炒几下便好了。盛在盘中,一片片肉肥瘦相间,有红有白,又有绿色的葱段,只看颜色就令人生了口水,何况又有浓香的肉味飘逸了出来。

外面便有人笑问:“做的什么菜,这样香?”

罗双儿应了一声,“是葱爆肉。”说着将盛好肉端到外面的桌上,又让道:“大家尝尝,是婉儿帮忙做的!”

有性子急嘴馋的人便拿了筷子夹了放入口中,然后赞道:“这肉炒得好!”

也有人说:“也无怪婉儿去过虎台县给大酒楼送菜,竟学了做菜的本事!”

原来三家村里各家吃肉的时候不多,除了包饺子的肉馅之外,大家最常将肉用小火焖熟。这种做法固然将肉焖得香醇软烂,但其实更适合冬日里吃,如今盛夏之季,就是在屋里闲着的人都不免出一身的汗,而干了半日活的人再吃焖肉岂不是热上加热?

爆炒的肉比起焖肉更添鲜香,又不会太热,正是合了大家的口味。只是灶间里的人听着外面的赞扬,顾不上答应,手停也不停地接着做菜。

春玲再将锅涮净,宁婉在锅里放了一大勺油,接着将打散的鸡蛋液放了进去,用锅铲用力搅动,鸡蛋液很快就凝固了,却都成了小小的一粒粒,此时放两大勺的酱,烧得开了,便成了油汪汪香喷喷的鸡蛋酱。

罗双方转回来时鸡蛋酱就好了,端了转身再送了出去,回来再送一大盘蔬菜,她们刚摘好的,现在春玲洗了菜由宁婉摆好,满满的一大盘——生菜、小白菜、香菜绿盈盈的;小葱一半白一半青;剖成四半再切成三寸长的黄瓜翠皮黄瓤;同样切条的白萝卜嫩生生的;还有鲜红的水萝卜;紫色的苏子叶,所有的菜都是上午从园子里摘下来的,眼下还带着清凉的水珠,好看又喜人。

这就是三家村人一向最喜欢吃的蘸酱菜,吃法也正如辽东的的气候一样十分的豪放,手里拿了菜,在酱碗里蘸上一蘸,然后直接放到口中,连筷子都不用。

蘸酱菜的吃法看起来不够精细,但其实最能吃出新鲜蔬菜的原味,也特别和三家村人的脾胃。但今日的蘸酱菜毕竟与平日里各家有所不同。菜的各类多,酱又是放了大油用鸡蛋炸过的,而宁婉放的鸡蛋又多,让注重实惠的三家村人看了就满意。

只一会儿的工夫,两个菜就做好了,肉菜自不必提,正是今天的主菜,而蘸酱菜表面是一道菜,其实却足有十几样,分量又大,足够大家下酒了。果真就听着郭老爷子唤儿子打开酒坛给大家倒酒,又殷勤地招呼。

先用两道菜安抚住外面的人,宁婉、春玲和罗双儿三人一点也不敢耽误,一个烫面,一个洗菜,一个用擦菜板擦出一盆角瓜丝来。

擦菜板就是在一块一尺长半尺宽的板板中间掏空钉一块薄铁片,这块铁片上有一排排的小孔,将角瓜、南瓜、黄瓜之类肉厚的菜从上面擦过,便成了一条条的细丝,比起切菜又省工夫又省力气,而且擦出来的丝又十分地均匀,堪比刀工最好的人切出来的。

如今罗双儿便将擦菜板靠在大盆旁,拿了剖成一半又去了籽的角瓜一下下地擦着,一会儿便擦好一大盆,这时向角瓜丝里加了盐,用手拿了一团攥去过多的水分,准备拌馅。春玲便在大盆里加了用油炒过的鸡蛋、切成小丁的木耳和韭菜,又放了盐和调料,此时宁婉也将面烫好,三人便包起了大馅的菜饺子。

菜饺子个儿大,烫面又软又好包,她们包好一屉就放锅上蒸,蒸好了下一屉又蒸上,一屉屉的饺子送出去,又赢得了一片赞赏之声。

角瓜本味就十分清新,如今加了鸡蛋、韭菜、木耳提味,便十分鲜香。大家就笑着说:“饺子就酒,越喝越有!”这也是三家村一句俗话,虽是劝酒用的,但也是说喝酒吃饺子日子会越过越好。

三家村的人特别喜欢吃饺子,只是包饺子要用白面,馅中不是要加肉就是要加鸡蛋,因此只有年节时能吃到,是难得的美味。因此做了饺子便将今日没有做许多炒菜的不足抵消了。

最初刚上一屉一饺子立即就吃光了,接着一屉又一屉的,才供得上大家吃,只听着院子里的话语,便知道打土坯的人都很满意。

一连蒸了十几屉的饺子,足够大家吃的了,灶间的人却还不得闲,罗双儿拿出一小袋绿豆来,向春玲和宁婉说:“上午我就要熬绿豆汤送去的,我奶说下午熬,眼下还没泡水呢,我赶紧煮上吧。”

原来绿豆不易熟,想煮绿豆汤总要先将绿豆泡上一夜或者大半天,否则便要煮很久。

“这个我也有办法”宁婉笑着说,让罗双儿拿了一个南瓜去皮切成小丁,自已则将绿豆放在锅里翻炒,见豆子略变了色便添了半锅水煮,这时南瓜丁也切好了一半加了进去,没多久绿豆便都煮得开了花,南瓜也半融在水中,锅里的汤水变成了黄绿色,加糖盛在桶里,却用刚打的山溪水镇着。

罗双便拿小碗先舀了半碗南瓜绿豆汤,尝了一尝,“果真煮熟了,比平时做的还好喝,就是这颜色也比平时的好看!”

春玲也好奇,接了碗尝过,“果真,又沙又糯的,除了绿豆的清香之外,还有南瓜的香甜。一会放凉了还会更好喝。”又问宁婉,“你这是怎么弄的?也教教我吧。”

宁婉一笑,“其实也没什么,你们不是都见了,只是先用火炒豆时要小心,要将豆炒得半熟,但却不要焦了,南瓜丁要切得细小,味道才能真正融入汤中。”又道:“等放凉了比现在才好喝呢。”其实她还会做好几样降暑气的汤水,只是三家村并没有材料。

罗双儿见连下午送的汤水都已经打点妥当了,才用手将额上的汗擦了擦,向宁婉和春玲笑,“多亏了你们,特别是婉儿。”

宁婉和春玲也笑,“这又算什么。”

罗双儿便将最后一屉的饺子拿出来,原来这一屉蒸好后她便没有送到外面,又拿了两付碗筷,倒了点醋,就放在灶台上,“你们先吃。”

宁婉向东屋里一指,压低声音说:“先给她们送去吧。”

春玲也示意罗双将最后一屉饺子送进东屋内,虽然郭老太太她们不安好心,但毕竟是长辈,她们哪里好先吃呢。然后又用向西屋努了努嘴,示意还有一个郭小燕。

那日郭小燕在山上被野猪伤了之后就一直留在家里,郭老爷子并没有请大夫来看,而宁婉她们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偶尔听罗双儿流露出的意思是不怎么好。

这一次宁婉和春玲到郭家,不只东屋里的长辈们都没有露面,就是西屋里的郭小燕也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就像郭家除了灶间里之外并没有人一般。当然她们也只在灶间帮罗双儿做活,并不进那两间屋子。

罗双儿这时却是一脸倔强,也不压低声音了,只硬将碗筷塞进宁婉和春玲手中,“你们来帮忙,我们家本就应该请你吃午饭的。”

忙乱了半日,先前还没觉出饿,眼下热腾腾的饺子摆在面前,宁婉却突然觉得自己饿极了,又觉得自己吃郭家的饺子也是应该的,因此接了碗筷向春玲道:“家里早过了饭时,我们就在这里吃吧。”

春玲也一样饿了,且宁家二房的日子比大房差得多了,因此这白面角瓜馅的饺子对她的吸引力比宁婉要大得多,因此也接了碗筷。

只是她们各自吃了一个,却不约而同地将下一个饺子夹了送到罗双儿嘴边,“你也吃。”

罗双儿看着两双筷子各夹着一个饺子正在自己嘴边一左一右,便突然笑了起来,“你们敢情是商量好了的?连话都是一样的。”

宁婉和春玲也不禁觉得太巧了,就逗笑道:“我们可不是商量好了!”看罗双儿已经不在意东屋里的几个人,她们也不必再小心谨慎的了。

一屉饺子并不少,三个女子饭量毕竟有限,就是最能吃的春玲也比不得打土坯的男子,一会儿就吃饱了。宁婉和春玲便要走,罗双儿就道:“一人喝一碗南瓜绿豆汤再走!”

这时绿豆汤早镇得凉了,罗双儿给她们每人盛了一碗,将其余的端了出去,“天可真热,大家再喝点汤降降暑气。”

第52章 土坯

第二天,宁婉和春玲吃过早饭就去了郭家帮罗双儿的忙,进了灶间见郭大娘,春柱媳妇还有几个郭家的媳妇都在做活儿。罗双儿见了便笑关带她们到了厢房她的屋子里,“我正要去告诉你们,今天不必过来,你们竟来了。”

宁婉和春玲便都向灶间方向努了努嘴,笑问:“你爷知道了?”

虽然昨日中午一切都和乐融融的,大家吃得也满意,但是与寻常不一样的菜式,郭老爷子总不至于真被骗住了,他不过是为了面子当时先隐忍下来而已。就是打土坯的人也未必没有一点知觉,宁大江晚上回去就悄悄问了春玲。

罗双儿也用手指了指东屋,“这次是真病了。”

郭老太太无疑是受到了郭老爷子的打骂,而郭大娘等人也在郭老爷子的管制下再不敢闹事,一大早就张罗着中午的饭了,春玲就笑,“这又是何苦?分家的事是早说好的,总不能她们闹上一回就罢了。再说真闹得打土坯的人吃不上饭,丢人的还不是郭家?”

罗双儿叹了一声,“我先前总把她当长辈敬,以后总不能那样傻了。”

事实就是这样的,宁婉也不劝,只道:“等新房子盖好了,你和夏柱哥搬出去,自己过日子就好了。”

罗双儿点头,又担心,“就是家里只能分给我们两亩地,可能连吃的都不够。”向宁婉说道:“婉儿,你以后再采山菜、晒干菜一定都带着我,让我也跟着挣些钱。”

春玲也赶紧说:“也别忘记我。”

宁婉见话题竟转到了这上面,就笑了,“我也要你们帮忙呢。”

郭家毕竟有事情,春玲和宁婉不好多坐,便起身走了。两人出了门,却不回家,去了郭家打土坯的地方看热闹。

三家村并没有多大,郭夏柱和罗双儿新房就选就在不远处,离郭家分给他们那两亩地很近。因此土坯就打在这里,盖房时便不用再搬动,十分方便。

还没到近前,就见那里已经立起了四架土坯。原来土坯打好要码起来,湿土坯要磊成中间留了许多空隙的半圆形墙,每堵土墙有一人多高,共一千块土坯,因此只看土坯架就知道如今已经打了四千多块了。

春玲就告诉宁婉,“我听你大江哥说,今明两日再打上两天,就能打出一万块土坯。”

宁大江与他的父亲宁大伯很相像,个子高身体壮,是三家村打土坯的第一好手。宁婉曾听说当年媒人带他到春玲嫂子家相亲时,春玲嫂子家里一眼并没有看上不会说话的大江哥。偏巧那时春玲嫂子家正在打土坯,大江哥便脱了外衣上去帮忙干活,只半晌儿工夫就打了上千块的土坯,磊在一处比所有人的又多又好,春玲嫂子娘家便应下了这门亲事。

眼下宁大江将裤腿高高地挽了起来,上身只穿了件无袖短褂,手里拿着一个带着长把的石夯砸着木头模子里的土,又大又沉重的石夯在他手中仿佛没有重量一般,灵活地在木头模子里面按着一定顺序砸了几遍,就像舞蹈一般地在那模子上跳动,然后一个土坯就打好了。

然后他停也不停地轮着石夯击向了下一个模子里的土,而给他打下手的宁大河赶紧将木模子拆了下来,将土坯留在原处,然后在一旁重新装好一模子的土,宁大江再将土砸实。

这样两个人搭手配合着打土坯是最快的,只见一排新土坯就在这兄弟二人手下出现,还湿润的土坯颜色比土地要深,整齐地摆放着,竟十分地好看。

宁婉便忍不住好奇地问:“嫂子,当年大江哥到你家打土坯的事可是真的?”

春玲嫂子脸一红,可还是点了点头,“你还不知道你大江哥?不会说话,到我家像根柱子似地杵在那里,也不会对我爹娘说几句好听的,我爹娘脸都黑了。后来见我家正在打土坯,就上前去帮忙,一会儿就打了许多,又快又好。我爹就觉得他是个好好过日子的人,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宁婉便嘻嘻笑了,“你家大伯大娘真有眼光!”

春玲对父母的眼光也是满意的,“你大江哥每年打土坯都能比别人多挣些钱,去年他们服徭役时,你大江哥就因为土坯打得好得了些赏钱呢!”

因说到了土坯,春玲便又告诉宁婉,“你别以为打土坯是随便打的,怎么选土,土里拌多少干草,加多少水都是有说道的,哪一样不对了,土坯就不能成。这一次郭家打土坯就是提前三天让你大江哥拌好的土,又沤了三天才开始打坯。”

正说着,宁大江和宁大河这一对兄弟已经打了几排土坯,将留下的一块空地上占满了,就停了下来,宁大江将刚打好的土坯一个个地摞起来。

春玲就说:“打土坯难,最难的却是摞土坯,有许多人也一样会打,只是摞不起来,土坯散了,工夫就全白费了。”

过去宁婉不大注意这些事情,后来她离开了三家村,再看不到这些情景时反倒会回想起来,现在不禁看得津津有味。就见宁大江把土坯一一拿起,摞在一处,却不是一个个排上去的,而是斜着放,先放一块,再放时便压半个坯,又将这一架土坯摆成半圆形,中间便有许多的空隙,想了一想便懂了,“原来土坯摞成这样并不只是为了计数,还方便风干呀!”

“不错,只有风干成形的土坯才能用来盖房子,”春玲嫂子说着就推宁婉,“你看郭秋住摞的架子,就要倒了!”

宁婉赶紧向另一边看去,就见半架子土坯晃了晃果然轰地一声倒了,落在地上成了一堆泥,周围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哄笑起来。若是别人,早觉得丢人极了,可郭秋柱偏巧是个不要脸的,因此还是一脸地不在乎,嘴里却不干不净地嘀咕着什么。

虽然听不大清,但三家村里各家的事大家都是清楚的,宁婉便听出来他在抱怨郭老爷子给郭夏柱盖新房子花了许多钱。秋柱和夏柱是亲兄弟,又都不是长子,因此对于郭家给夏柱盖房子,他是最不满的,村里的人也早听了他的抱怨,现在只做不知。

其实,郭夏柱和罗双儿都是能干的,他们在郭家一向是受欺负,分出来过日子自然能越过越好,但是郭秋柱和宁雪就不成了,如果郭老爷子将他们夫妻分出来,他们俩只能饿死。郭秋柱留在郭家才是更好,但是他却不管这其实是郭老爷子对他的照顾,反倒十分不满。

最过份的是郭秋柱将他的不满摆到了三家村人面前,这是郭老爷子最受不了的,因此老爷子从后面大步走过来,捡起放在一旁的铁锨便向郭秋柱拍了过去,“忤逆的家伙!废物!”

郭秋柱这时倒机敏了,一猫腰躲了过去,然后拨腿就跑得无影无踪了。郭老爷子打了个空,腰闪了一下,只好扶着铁锨站着,气得直喘粗气,向着他跑走的方向喊,“有本事你辈子也别回来!”

宁婉便想起了梦里的郭秋柱,他与郭小燕赖上了卢二少爷,然后离开三家村再没回来,现在他虽然没有办法走出这个小山村,但是他依旧还是那个厌恶劳作的懒人。

郭大伯和郭夏柱走过来劝郭老爷子,“别跟他一个混人生气,一会儿我们把这些土坯重新打了就好,反正秋柱打的这些土坯也不成,一倒就全碎了。”

春玲就对宁婉说:“秋柱也太懒了,他打土坯不肯用力,所以也不结实,落地就碎了。你大江哥打的土坯就是掉到地上也不会碎的!”

宁婉点头赞道:“我大江哥与大伯一样,干活最用心了!”

“无怪秋柱怎么也说不上亲,最后只得娶了宁雪。”春玲便又低声说:“现在冬柱和小燕的亲事都难着呢,你离他们都远些。”

先前娘就告诉自己离郭家这两个人远点,现在春玲嫂子也这样说。就在这时,宁婉感觉到郭冬柱的目光,原来他亦走过到郭老爷子身边站下说着什么,可眼睛却向她瞟了过来。

宁婉便拉着春玲嫂子的手,“我们回家吧。”

春玲就笑,“看了半日了,可不是应该回家了。”又问宁婉,“你今天还晒菜吗?”

宁婉点头,“晒!昨日老余家二叔的小儿子送来两篮子菜,还有我们家园子里的菜也有两天没摘了,今天都要晒出来。”

春玲也道:“我们家园子里也下了许多菜呢。我先去你家帮忙,然后再到我家来。”

虽然两家都有各自的活儿,但若是分头去干自然孤单无趣,大家在一处做还可以说说笑笑,自然就有趣多了。宁婉应了一声,“好呀!”

回了家,于氏听了门声笑着走出来,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鸡蛋,“婉儿,家里的鸡开张下蛋了!”

在三家村,小鸡第一次下蛋就叫开张了,下的蛋通常要比正常的鸡蛋要小上一圈,但是这样的鸡蛋吃着最补了。因此宁婉也笑了,“才过了不到四个月,就有鸡生蛋了?”

寻常小鸡要养一百二十天才能生蛋,宁家买了小鸡才三个多月,于氏就笑着说:“我们家喂得好,每天都加粮食,所以开张就早。”

春玲也说:“大家都一起买的小鸡,你们家的鸡看着比我们家的长得就大,也无怪先开张下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