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孝昨晚已经在四周都放了人手，可以预见，这边是绝对没有霍二爷的人手在的。
霍孝一个人坐在仓库里，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一夜。
他想，他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慈手软。
可是错误是霍二爷犯下的， 这个祖母总归是疼了他那么就，他做不到与她对立。更是没有办法拒绝一个年过古稀老人的请求。
他昨日从婚礼出来就坐在了这里，一直到现在。
老夫人距离约定的时间迟了不少， 可是霍孝却还是等在这里，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么。
一辆车子很快的开了过来，车上走下一个老人。
便是这个时候， 霍老夫人还是精致的。她一身香云纱的旗袍， 头发一丝不苟。
似乎并不担心霍孝会害她，她信步进了门。
果然， 霍孝已经在了。
他一个人坐在仓库里偌大的木箱上，很平静的摆弄手上的枪。
“您到了。”
霍老夫人看着他， 眼中闪过一分痛苦：“阿孝。”
霍孝抬头， 微笑：“我倒是没有想到您会开车。”
这么多年， 他全然不知，想一想自己真是一个睁眼瞎，很多事情都看不懂。也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霍老夫人十分的慈祥， 她道：“我早就会了，只是没有告诉你们任何人罢了。虽然我年纪大了，但是对这些新潮的东西总是还很在意的。”
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她又道：“是不是让你觉得很惊奇？”
霍孝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不在言道更多。
半响，他道：“祖母叫我过来，就不怕我动手么？”
他们其实都不敢保证对方不会动手，而他们的人手在上海都算不得多好。
只要顾庭昀不出手，他们双方最大的可能只是胶着。
老夫人认真：“我不知道你义父和你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但是我已经知道了他做的事情，他是真的做错了。”
说到这里，老夫人微微闭眼，随后睁开眼睛，格外的认真：“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这孩子最是心软，心里不定怎么难受。我更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不在，他竟是安排了人杀你。阿孝，你相信祖母，若是祖母知道一分，我是打死都不会让他动手的。”
说到这里，老夫人难受的红了眼眶。
“你是我的孙子，我看着你长大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怎么舍得害了你。”
不管老夫人说的多么动情，霍孝都是一动不动，他安静的坐在那里，依旧摆弄手上的勃朗宁。
“我想过了，这件事儿是我们霍家对不起你，该是我们付出代价的。”
老夫人声音渐渐沉稳起来。
霍孝终于抬头看向了老夫人，十分认真。
老夫人道：“我过来之前故意支走了庭昀，我将他支到西山那边了，他就算是发现我骗了他。要过来也至少要两个小时，同时我也让人通知老二了。他会直接过来。”
霍孝不知道老夫人想要说什么，但是老夫人却很直白：“我骗他被你绑架了。他不会希望我有事，一定会一个人来。”
霍老夫人认真道：“祖母知道他错了，祖母也不拦着你报仇。我给你这个机会，只是为了能够让你留他一条命。只要人不死，祖母都由着你。这是我们霍家欠你的，我愿意还给你。”
霍孝抿抿嘴，心里难受，不过仍是说道：“他欠我的是我母亲的性命。”
他终于绷不住自己的神态：“我母亲已经死了，四六死了，我身边的人死了这么多。我要他赔我的是他们的性命。若是这样，祖母还愿意将人叫来吗？”
霍孝眼中的痛苦显而易见，他道：“我留着他的命，可是他们的命呢？义父害他们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他们吗？”
老夫人急切：“阿孝，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她触及霍孝的眼神，突然间就停下了话茬儿。
半响，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人我已经叫来了，他也不会带人。若是你真的恨他，祖母不拦着你，我不拦着你…”
霍孝没言语。
门外传来汽车的声音，老夫人抬头，说道：“该是他来了。”
她似乎是狠下了心肠，认真道：“做错了事，就是要接受惩罚，若是你不想饶他性命，祖母也不会怪你。只是…只是将来我们见面就要如同陌路了。阿孝，你、你也好自为之。”
老夫人闭着眼睛，寻了一个箱子扶住，整个人带着颓废。
“霍孝！你给我出来！”
霍二爷冷着脸，怒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的恩怨，你怨恨在你祖母身上算什么？你明明知道她一直都很疼你，将你当成亲孙子一样。你现在这样做，考虑过她的心情吗？”
他进了门，手中提着枪，“我已经来了，你可以放过你祖母了。”
说到这里，他扫了一眼周围，视线落在老夫人身上，“母亲，您可还好？”
老夫人动也不动，低语：“是我骗你来的。”
霍二爷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她。
老夫人低语：“事情总要有个了解的，老二，你错了。这是咱们欠阿孝的。”
霍二爷退了几步，越发的震惊。
“娘，您是不是老糊涂了？您竟然帮着阿孝对付我？您到底知不知道，我才是您的儿子。他和您一点关系也没有。难不成你还真觉得他是你的亲孙子不成？”
他歇斯底里：“您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我来送死？”
随后又抬头，嘲讽道：“阿孝，没想到你现在也会玩这样的心机了，你明明知道你祖母很疼你，还要利用她？”
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多想报仇。霍孝都没有想过要绑架谁来对付霍二爷。
他虽然急于报仇，甚至可以为了报仇不要命，但是却不想真的因此害了什么人，丧失了做人的人格。
“我们说这些没有什么意思，既然今日一同在这里，我们倒是不如做一个了断。我也不想与你争辩更多。”
霍孝将手中的勃朗宁上膛，直接对准了霍二爷。
“当初你怎么对我，怎么对我的家人，现在我就怎么对你，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他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打在了霍二爷的胳膊上。
霍二爷并没有闪躲，他冷笑一声，说道：“既然我来了，就什么也不怕。”
外面传来一阵声音，霍二爷道：“你不会饶过我，我也不会让你全身而退。”
他对准霍孝开枪。
老夫人突然就冲了上来，使劲儿一推，枪口打偏了。
老夫人挡在了霍孝前面，她道：“够了，你要是杀阿孝就先杀我。”
霍孝攥紧了拳头，他没有想过在这样的时候老夫人还会这样挡在他的面前，他推开霍老夫人，说道：“祖母，这是我们两个的事情。您不要掺和进来。”
“不行，你义父的人品我是知道的，我不能让他动手。”
老夫人转过身子，认真看着霍二爷，怒道：“老二，你还要错下了吗？”
因着老夫人站在这样一个位置，倒是让双方都不能动手了。
事情僵持下来，正在霍孝准备开口之际，就听门口传来打斗的声音。
外面的人都是他安排的，他立刻就看向了霍二爷，霍二爷道：“我没有带人。”
话音刚落，就看顾庭昀已经走进仓库，他蹙眉看着面前的情形，说道：“你们这样不好吧？”
他看向了霍二爷正在流血的伤口，又看老夫人：“祖母，您这是何必呢？”
老夫人立刻呵斥：“你将阿孝的人怎么样了！”
倒是带了几分急切。
顾庭昀与霍孝四目相对，顾庭昀道：“人已经都控制了。”
换言之，他是不会要人命的。
霍二爷突然就笑了起来，他阴森森道：“霍孝啊！你看，现在你不过是砧板上的老鼠，逃不掉了，你的人都被控制住了，你又有什么呢？”
他面色带着得意：“现在这里除了你，都是我们霍家的人，你觉得你能逃掉么？”
霍孝冷漠的看着霍二爷，说道：“您似乎是太将自己当回事儿了。便是我一个人又如何？杀你也是绰绰有余的。”
霍孝总是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但是这个时候已经不容许他想的更多了。
而与此同时，顾庭昀也觉得不对，他蹙眉看着眼前的情形，莫名就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祖母，您让开，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必须和他做一个了断。”霍孝推开霍老夫人，枪口对准了霍二爷，“大不了，看看我们谁动手更快罢了。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
霍二爷抬起自己的手腕，他道：“你当我怕？霍孝，你的一切都是我教导的，你觉得我怕？”
他冷笑一声，说道：“我只怕你永远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第四百八十一章
霍二爷冷冷的笑， 说道：“我只怕你永远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他猝不及防的抬手开枪， 霍孝一下子闪过。
“谁都不许给我动手。”
老夫人叫嚷起来：“你们是把我当成死人了吗？啊？我说过不许动手，你们现在是在干什么？老二， 你到底要做多少错事才肯罢休？你这样对阿孝，你让其他的兄弟如何想？”
霍二爷纵然十分坚毅的人却也十分的难受，他几乎是难掩悲伤， 他道：“母亲，我才是您的亲儿子。我知道这次是我做的不对。但是事已至此， 我必须处理掉一切的。既然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有什么法子？斩草不除根，将来只会酿成大祸。”
霍二爷痛心疾首。
霍老夫人倒是一点都不相让， 她虽然并不站在霍孝身边，但是却坚持挡在了霍二爷的面前，她道：“总之不行， 我们已经对不起阿孝了， 不能错上加错。”
现场一时间倒是僵持起来。
刚才什么样子，现在仍旧是什么样子。
顾庭昀沉默一下， 来到霍二爷身边，他想也不想， 直接就按住了霍二爷的手腕， 他道：“把枪给我。”
霍二爷不肯放手， 怒道：“庭昀。你也要如此吗？”
他歇斯底里：“你以为我想杀阿孝吗？只是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杀了他，我们如何？”
霍孝冷然的笑了起来， 他倒是从来没有想到，在这样关键的时刻，霍老夫人和顾庭昀还是站在他这边的，不管多么难受，这个时候总是有几分暖意。
他沉默下来，也并没有动。
也许他可以现在就抬手开枪，可是老夫人虽然是挡着他，但是同样也挡着霍二爷。
只要她乱动一下，可能这枪口就会打在她的身上，正是因此，虽然现在是霍孝开枪最好的时机，但是他却没有动手。
顾庭昀很果断：“祖母说得对，是我们害了阿孝。我是绝对不能看着您对他动手的。二叔，放手。”
这根本不是放手能够解决的事情，这样的时刻，本来就是不死不休了。
其实顾庭昀何尝不知道呢？
他心里是明镜儿的一样。
霍二爷与霍孝是一定有一个人要死的，他心里十分难过，可是他也知道，自己该是干什么。
他现在做的，有可能是害了这个可能是自己“父亲”的男人。
但是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来说，他又十分的明白，他这样做才是最对。
霍家欠霍孝的太多了，而且…二叔是昭阳商社的掌柜的。
有些事情，早就在一开始就注定了。
顾庭昀卸了霍二爷的枪，他抬眼道：“二叔，对不起。”
霍二爷冷漠的看着顾庭昀，像是看一个仇人，他道：“你该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拿走我的枪，阿孝很有可能就在这个时候开枪，你就没有想过我的命吗？”
他盯着顾庭昀，没有一分的情谊了。
“你想过这些吗？”
顾庭昀将枪转身交给顾四，随即手指下滑，在霍二爷的腰间再次找到一把枪，霍二爷伸手一搪，顾庭昀反手制住他。将枪收了起来。
他再次交给霍孝，转身走向了霍孝。
霍孝站在那里，同样淡漠的看着顾庭昀。
顾庭昀停在霍孝的身边：“霍孝，你知道的，其实我一直都很感激你。感激你当年救了我父亲一命，若不是你救了我父亲。你不会断了腿。我也感激你没有跟我争抢阿呦，你知道的，她对我是多么重要。这些都是我顾庭昀欠你的。”
霍孝与顾庭昀四目相对，他沉默着，半响，开口：“你不需要感激我，也不需要觉得这些是你欠我的。救你父亲是我愿意的，至于唐娇…她本来也不是我的，就算是我抢，也是抢不走的。”
他苦笑一下，说道：“唐娇自己有感情，她喜欢谁不喜欢谁，不是单凭我一个抢字就能做到。”
他猛然间后退了一步，瞬间抬起手枪对准霍二爷。
“你不需要愧对我，我也从来不想愧对你。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听你的将枪放下，更不会放过眼前这个人。”
他恨透了霍二爷，说道：“你害死我的母亲，害死我的兄弟，利用我这么多年。霍二爷，我从未曾见过有比你更加卑鄙无耻之人。”
“既然我今日敢来，也没想一定能够全身而退，大不了就死在这里，你觉得我怕？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我怕过什么？霍孝，你只记得我害你那些，你怎么不记得我对你的好呢？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个白眼狼罢了。”
“好？”霍孝气笑了，他咬牙切齿道：“你的好就是害我？你说这个话，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不知为何，顾庭昀就是觉得哪里不对，现场的情形不对，霍二爷的状态不对，甚至于…连祖母的状态都是不对的。
也许霍孝没有发觉，但是顾庭昀却觉得，他们的话都太多了，多的不像是平日的样子。
更像是…拖延。
拖延什么？
而且二叔不可能什么人都不带就这样过来，这太不合常理了，可是他处理了外面的人，确实都是霍孝的人手。
这是…为什么？
二叔为什么不带手下？
明明知道祖母被劫持却不带任何手下？
顾庭昀的脑子飞快的转着，是不是…他不带人手就是为了示弱，就是为了让自己动手帮他铲除霍孝的人？
而现在…顾庭昀的视线扫到了祖母，他立刻脸色大变。
想也不想，顾庭昀一把推开霍孝：“小心！”
“砰！”
一声枪响，顾庭昀瞬间倒在了地上。
“七爷…”顾四冲了上来。
枪声再次响起，砰的一声打在了霍孝的肩膀，若是他闪躲的慢一点，这一枪就是在他的胸口。
霍孝想也不想，抬手回击。
老夫人竟是动作利落，一个翻滚，躲开了这枪口。
“七爷，七爷！”顾四眼看顾庭昀身上鲜血直流，红了眼。
“我带您去医院。”
这一枪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顾庭昀的胸口，顾庭昀吐了一口血。
他道：“控制所有人！”
“七爷，您别说话…”
“包括祖母，所有人！”
“来人，动手。”顾四叫喊一声，使劲儿的抱起了顾庭昀，快速的往门口跑。
七爷不能有事，七爷是不能有事的。
顾庭昀觉得自己昏昏沉沉的，可是却还是言道：“如果、如果我死了，让阿呦离开上海。洪宇，叫洪宇送她走。”
他的兄弟虽然都在，可是他不想唐娇掺和这些是是非非了。他不求其他，只求唐娇平安。
“让六哥和老八处理剩下的所有事情，如果我死了，让他们处理…”
“七爷，您不要说了，您不要说了。”
顾四回头，几乎是恶狠狠：“一个都不能放过，都给我抓住！”
随后冲出仓库，快速的将顾庭昀放在了车子上，“七爷，我们去医院，您不能有事，您如是真的有事。太太怎么办？她现在还有了孩子，太太那个人那么的倔强，我们说话她不会听的。七爷，七爷，您千万不能有事…”
阿呦…顾庭昀想到他们家的小阿呦，扬了扬嘴角。
她大概要生自己的气了，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丈夫，才新婚第一天就让她担心，真的很坏…
“您若是有事儿，太太指不定能做出什么的。她那么爱您，您千万不要死，千万不要…”
顾四踩紧了油门，越发的加快了车速。
“您这么多大风大浪都坚持过来了，您不会有事儿，这次也不会有事。”
顾四的车子开得都要飞起，他摸了一把脸，脸上全是泪水：“您真的不能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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