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娇总觉得范先生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她道：“先生，您是一毕业就来女中了么？”
范先生失笑：“我还没问题你什么，你倒是问起我来了，真是一个鬼灵精。”
唐娇笑盈盈的：“我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说的呀？大家都知道的。七爷是我的邻居，又跟您一样，觉得我聪明伶俐惹人爱，所以对我很好。”
范先生哭笑不得：“你还自我吹嘘上了！”
唐娇：“嘿嘿！”
第一百五十一章
顾庭昀倚靠在卧铺上看书， 他这个包间的灯被换过， 倒是很明亮。
房间的门响了起来，他声音清明， 没有一分睡意，“进来。”
霍孝推开了房门，他十分的平静：“七爷真是好兴致， 这么晚还读书。”
顾庭昀微笑：“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倒是孝爷， 这么晚不休息还要过来扰人清梦，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他随手将手中的书放下，整个人坐好， “喝点茶？”
随即将茶盏递给霍孝：“请。”
霍孝一口干了，说道：“长途跋涉，七爷倒是有情趣的人， 只是我这种粗人倒是浪费了这等好茶。”
他随意的坐在顾庭昀对面， 面色有些浓浓的冷峻，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 说道：“如是知晓七爷也是这趟车，我们倒是可以同行， 想来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顾庭昀微笑：“我觉得倒是不太适合， 我这个人出门不习惯呼呼喝喝的带一堆人， 实在是有点蠢。”
霍孝：“呵呵！”
顾四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两人直接火光四射，虽然不曾言道什么，但是却彼此都带着些冷峻， 仿佛下一刻就要动起手来。
“七爷。”顾四不知道该不该当着霍孝的面禀告。
不过顾庭昀倒是无所谓：“小丫头不来？”
似乎并不避讳霍孝，顾四道：“唐小姐说太晚了不方便，另外…”他看了一眼霍孝，说道：“唐小姐说您可以找老熟人聊天。”
所谓老熟人，现在已经坐在了这里。
顾庭昀摆摆手，顾四立刻下去。
包厢里再次剩下二人，顾庭昀微笑：“孝爷在火车上动静可委实不小。动刀动枪算不得什么好习惯。您还是悠着点。”
顾庭昀说话带着挑衅，不过霍孝也不承让，他微笑，缓缓道：“那没办法，谁让他们蠢要自己送上门呢！所以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人，看着就是脑子不好。”
顾庭昀眸光微闪，他道：“不过我想也不会给您孝爷添太多的困扰才是，如若他们都处理不掉，那么倒是贻笑大方了。”
他并不多问是什么人动手，其实猜也猜得到一二，虽说霍孝的仇人不少，但是有些举动又是看得出来的。霍孝能第一时间找他，必然是与他有关系的人，只是他倒是不多说什么。
霍孝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笑了起来，他道：“也对，处理不掉他们，我是有些丢人了。不过…”他意味深长：“让我破财，我总是要找补回来的。你说，祁八爷是不是我的对手呢？”
他自己动手为自己又倒了一杯茶，随即一口干了，点评：“这杯子太小，喝起来不爽。”
顾庭昀眸光闪烁：“想爽…那你倒是要自己动手了。”
霍孝嗤笑一下，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他一口干了。
顾庭昀：“您喝茶的时候能不拿出喝酒的架势吗？气势很足，但是这是茶，可不是酒。”
霍孝微笑：“那又如何呢？我乐意！”
他缓和了一下，终于问了出来：“霍子期为什么不回来？”
顾庭昀反问：“这跟你有关系吗？”
他想了想，认真道：“霍孝，有些事情，自古两难全，你懂么？”
霍孝：“你少他妈给我说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你有脸说我，有脸说你自己吗？”
一时间，两个人又安静了下来。
半响，两个人又同时笑了出来，其实仔细想想，多么无聊。
“霍孝，你为什么选择今天出发？为什么选择这趟车出发？”顾庭昀突然就开口问了起来，他盯着霍孝，眼神清明，仿佛洞悉一切，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沉静的像是一潭湖水。
霍孝看向了顾庭昀，二人对视。
霍孝嗤笑一下，反问：“那你为何改成了今日？我记得，你是昨天要走的吧？”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再次诡异起来，带着些剑拔弩张。
顾庭昀攥着手上的佛珠，缓缓道：“跟你有关系吗？”
霍孝冷然：“那同样的，我怎么样也和你没有关系。”
霍孝起身，几乎不说什么，开门离开。
顾庭昀捏着杯子，不发一言，随即起身出门。
此时已经下半夜，虽然中间有些小插曲，大家精神了一阵儿，但是现在又昏昏欲睡了，这样幽暗的灯光，又是下半夜，大家自然不那么清醒，很快就又困了起来。
顾庭昀来到这边的车厢，看到唐娇靠在同学身上，整个人姿势不是很舒服的样子，蹙着眉头，一下子就心疼起来。
他轻轻拍拍唐娇的肩膀，唐娇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抬头看他。
顾庭昀打横将人抱了起来，唐娇以为自己做梦呢，不过也就是那么一个瞬间就立刻就清醒，她低语：“你干什么。”
生怕给周围的同学弄醒了，这让人看了可如何是好？
顾庭昀示意她安静一点，轻轻抱着人出了车厢，唐娇被他这样抱着，感觉全身都是顾庭昀的气味，他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檀香气，清雅宜人。
她攥着他的衣襟，低语道：“你把我放下来。”
饶是唐娇十分大胆也仍是红了脸，特别是小耳朵已经红彤彤的仿佛能滴出血。
顾庭昀低沉的笑，轻声问：“不放怎么办？”
唐娇哎了一声，她伸手直接掐上了顾庭昀的脸，顾庭昀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唐娇轻声道：“你不是别人假扮的就好。”
今天的七爷有点奇怪，不像是平常的他。平日里真是避之唯恐不及，今次竟然主动抱她，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你今天吃错药了吗？还是…”她咯咯笑：“你疯了？”
顾庭昀低头看她，这样好看的一个丫头。他突然就发现自己对她有些错误的理解，最错误的理解就是他觉得自己可以不喜欢她。
可是，很难。
人可以骗任何人，但是总归很难骗自己，不管是他还是霍孝，都他妈是自欺欺人的人。
他就这样看着唐娇，说道：“你那里睡起来很不舒服，去我那边休息一下吧？我那边是卧铺，你会舒服很多。”
唐娇摇头，她似笑非笑的说道：“别人都能睡，我有什么不能的啊！也没什么的，反正明天就到了。”
顾庭昀：“不能听你的。”
他抱着唐娇往卧铺车厢走，唐娇哎了一声，攥着他的衣服咯咯笑，这个人说他对自己没有兴趣，你说就这个状态…他的谎话是糊弄鬼？
他自己信吗？
她软软糯糯道：“我真的不去，你放我下来。”
话虽如此，但是却也不挣扎一下。
顾庭昀：“听话。”
唐娇扬眉，哎呦喂一声，问：“我为什么要听话啊？你又不是我的谁。就算你是我的谁，也不是我听话，是你听话。”
唐娇笑了起来，她轻声：“七爷您别闹了，这样让人看到多不好啊！我自然是无所谓的，但是您想想，您这样高贵如同谪仙的人设，这可一下子就崩塌了。明日上海就传遍了，顾七爷是个急色鬼，深更半夜强抢民女回房一逞兽欲。啧，您想想，这个话能听吗？”
顾庭昀终于没忍住，他真是哭笑不得，终于将唐娇放了下来，他顺势靠在卧铺的门上，感慨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一套一套的。咱能正常说话吗？”
唐娇笑嘻嘻：“不能！”
她距离顾庭昀很近，轻声道：“我是为了您的名誉着想。”
顾庭昀一本正经的想了想，随即言道：“可是我不记得自己有名誉这个东西啊？”
唐娇噗嗤一声喷了，她笑眯眯的将手搭在他身后的门上，两个人靠的特别近，她的气息呼在他的颈项，顾庭昀莫名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了。
要拒绝一个人很简单，但是要拒绝一个小妖精很难，很难很难。
他突然伸手一下子搂住了唐娇的腰，唐娇懵了，哎了一声。
他可是从来都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多靠近女人一些都仿佛是自己被占了多大的便宜，但是今次却全然不是。他整个人贴着唐娇，反客为主的一个旋身将她倚在门上，他低头看她，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谁的呼吸更重一些，也不知是谁的呼吸乱了。
他慢慢低头，唐娇突然就紧张起来，她的小手儿攥成了拳头，眼睛瞪的大大的，就这样看着他。
就在快要亲上她的时候，顾庭昀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低沉的笑了起来，语气温润：“你眼睛瞪那么大作甚？害怕了？”
唐娇扬了扬下巴，才不承认呢！
她哼了一声，说道：“我怕什么？”
顾庭昀就这样看着她，虽然灯光昏暗，但是两个人靠的这样近，他几乎可以看到她脸上浅浅的小绒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更像是一把小扇子，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见底，粉粉嫩嫩的唇轻轻的颤抖，她其实是又紧张又怕的。
只是…她恐怕并不知道吧？
顾庭昀的唇轻轻的贴在了她的额头，轻轻的亲了一下，他很快的撤开，他低头看唐娇，唐娇的僵硬的站在那里，仿佛一个雕塑。
不知为何，他心情突然就愉悦起来，他轻声道：“你还是太小了。”
唐娇总算是反应过来，她扬扬下巴，问道：“我哪里小？”
又挺挺胸。
顾庭昀扫了一眼，直白：“哪里都小。”
果不其然，唐娇很快黑了脸，几乎要上前咬人了。
“我会长高，也会长大！”
顾庭昀顺势将她拥入怀中，他低声说：“我发现，其实不喜欢你很难。”
唐娇：？？？
这人，这人是要表白？
在这里？
在火车上？
斜对面就是厕所？
这个深更半夜容易意乱情迷的时间？
她一把推开顾庭昀，认真问：“你真的假的吧？别是明早起来就忘记了吧？”
顾庭昀强忍住笑意，不知为何，现在看唐娇倒是觉得她越发的好笑。
他作势想了想，说道：“其实也不好说的。”
唐娇：“哎？”
这人当真是让人有些火大。
眼看小姑娘眼神儿冒火，顾庭昀笑意更深。
唐娇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如果你就是为了调侃我才这么说，我是会生气的，这不是可以随便调侃的事儿。还有！你亲我！”
唐娇指控：“你亲我哦！”
顾庭昀似笑非笑的点头，嗯了一声，承认：“对，我亲了你。”
唐娇立刻：“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的亲我？你信不信我可以给你打的不能人道？”
顾庭昀：“…”
他忍着笑，说道：“这样…不太好吧？小姑娘家家的，还是要温柔！”
唐娇嗤了一声，“温柔个鬼。”
顾庭昀看她任性的样子，越发的想笑，不过他却还是正色起来，也认真起来：“不温柔…也好，其实只要做你自己，不管是什么样子都是很好的。”
唐娇：“哎？”
顾庭昀道：“也许你现在不懂，许久之后你就会发现，其实能做自己才是最好的。人最可怕的是被外界的影响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甚至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唐娇：“你说你自己呀？”
顾庭昀无奈的笑笑，话里有话：“谁又知道呢！也不好说。”
唐娇没言语，看着顾庭昀不动。
顾庭昀认真，他拉住唐娇的手，低沉中透着坚定：“唐娇，你还太小了，年纪小的并不能承担自己的选择，也许，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我。只是我对你很好，或者说，我有一张很好看的脸，所以你才会觉得自己喜欢我。其实，我要的不是这样的。”
唐娇：“哎？”
“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好不好？”
唐娇咬唇：“你说。”
顾庭昀浅笑：“我们约定，如果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还喜欢我，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第一百五十二章
顾庭昀低头看着唐娇， 声音清润温柔， 但是又带着浓浓的坚定，他浅笑说道：“你若十八岁还喜欢我， 我们在一起，可好？”
唐娇双眸亮晶晶的，她掩不住自己的笑意， 轻声道：“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我…”
“不行！”顾庭昀十分坚定：“不行， 现在不行。你年纪太小了，就算你今日决定了，他日未必不想反悔。”
唐娇心说， 如若这辈子的年纪加上上辈子呢！我就是分明就可以为自己做主的！
“可是我很坚定啊！我本来就很喜欢你的。”唐娇俏生生的，即便是这个地点十分不合适，但是唐娇还是十分直白：“我分明早就觊觎你了呀…”
没有说完， 看到顾庭昀带着笑意看着她， 竟是说不下去了。
顾庭昀道：“我给你一个好好想一想的机会，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唐娇轻声：“六月， 六月初九。”
顾庭昀失笑：“一年半多，不足两年。唐娇， 也许…你见识了很多人， 你会喜欢上别人， 你会觉得我很老很无趣，你会觉得我背景复杂，你会觉得…”
唐娇翻白眼：“你有完没完呀， 啰嗦哦。”
顾庭昀一愣，随即清浅的笑了出来。
她道：“若是我那个时候还愿意，你就会和我在一起么？”
顾庭昀颔首，他目光清澈，十分的分明：“这是我给自己的一个机会，也是我们的一个约定，我不后悔，只盼着，你也不会后悔。”
她伸出小手儿：“我们盖章。”
顾庭昀伸出自己的手，二人的手勾在一起，大拇指轻轻对在一起。
大手对着小手儿。
唐娇笑盈盈：“说定了！”
顾庭昀微笑颔首：“说定了。”
唐娇沉默了一下，想了想，问道：“如若那个时候，我喜欢上了别人，你会如何？你其实会放弃吧？”
她垂垂首，笑了起来，带着一分清明。
顾庭昀认真：“我不会让你为难。但是…”他盯着唐娇的眼睛，认真道：“我会让你知道我有多好。我会让你重新喜欢上我，我会让你知道，不选择我，是你最大的错误。”
唐娇嗤笑一下，调侃道：“我以为你要说，要把我抢回去做压寨夫人呢！”
正要再说点什么，却见顾庭昀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的脸色难看的掩都掩不住。
唐娇立刻止住了话题，问道：“怎么了？”
顾庭昀勉强露出一抹笑意，摇头：“没什么。”
这样的话，唐娇别说一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的。她拉住顾庭昀，轻声道：“你不舒服了？你不会有什么隐疾吧？”
她也没说什么啊，这人怎么反应这么大？
顾庭昀被她都笑了，扫她一眼，说道：“胡说八道什么。”
唐娇吐吐舌头，说道：“怎样！”
顾庭昀伸手抚上了唐娇的脸，唐娇的小脸儿白皙水嫩，像是上好的真丝缎面，又像是水润润的豆腐。
他轻声道：“我不会那么做的，不管有多喜欢你，若有一日你喜欢上旁人，我绝对不会强迫你的。”
唐娇眨眨眼，俏皮道：“分明是我要强抢你，跑也不行。您总是弄不清楚状况呢！好笨！”
顾庭昀笑了出来，他发现，唐娇其实真的聪明伶俐的紧，看似没有分寸，但是又最善解人意。
他道：“我希望你能够幸福的长大，不畏一切风雨。”
唐娇动了动眉，说道：“我现在就长大了。”
顾庭昀险些笑出来，他倒是甚少见到人会这样活动自己的眉毛，她还真是格外的灵活，不过又不觉得有一点不好，分外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