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娇原本不过是演戏罢了， 但是看到顾庭昀就觉得自己委屈，特别委屈。
顾庭昀抬头看向了屋子， 此时唐志庸和沈涟漪已经签好了文书，眼看大大的印子已经盖了下去。两个人面上竟是一下子多了几分唏嘘。如此倒是没有注意到门口的情况。
直到…沈涟漪回头。
“你是什么人。”
她立刻就冲了出来，这人…有点面熟， 哦，医院那个送佛珠的。
她将女儿拉到身边，说道：“不知您…”
陪在顾庭昀身边的几人倒是没想到看到这样一个情况， 大家都有点尴尬。
这特么的是闹哪样！
“你是什么人。”
唐志庸眼看面前男子有些眼熟， 只是却又一时未曾想到哪里见过，但是想到胡如玉与他说过的话， 直觉厌恶起来。不好训斥旁人，只得斥责女儿。
“呦呦， 你竟是在外面认识这些不三不四的人， 整个人都学坏了。我说你越发的不着调， 原…哎呦！”
唐太太的手包直接砸在唐志庸身上，怒道：“这是我女儿，你这老不死的有什么权利骂人。”
唐志庸平白被这女人打了， 十分气恼，他后退一步，说道：“你这泼妇，你骂谁是老不死的？”
“就骂你怎么的？你少管我女儿的事情，咱们都说好了的，这是我女儿，你带着你那个只会给你戴绿帽子的小妾双宿双飞去吧。老娘我不伺候了，以后你们也别想花我的钱。”
唐太太原本不想闹得这样大，还想着留一些脸面，但是但凡涉及到唐娇，她就不会顾及什么脸面。既然说她女儿坏话，她哪里容得下？
自然是怎么难听怎么说。
唐志庸气的颤抖：“泼妇、你这胡言乱语的泼妇。”
唐娇眼看这个样子，立刻轻声细语的开口：“娘，我爹刚才说不要我的。咱们要白纸黑字写下来，也找个见证，不然将来谁知道他们又会不会打我的主意。若是他们缺钱了非要抢走我要挟你给钱，您是没法子的。”
唐娇垂着脑袋，脚尖儿在地上轻滑，“再说我们家的洋房都是当年舅舅给您的陪嫁，也是您的名字，难道要给他们吗？”
“不要！”唐志庸到底还是有些文人的骨气，他怒道：“我什么都不要！来，写下来！当我是那种吃软饭的小人吗！沈涟漪，你这种只有铜臭气的女人，没有人要你！我唐志庸更是不会要你一分钱。”
他来到桌前扯出一张纸刷刷刷就将一切写清，随即将自己的大名签上。
“给你！”
唐娇立刻抬头，轻声道：“七爷，您帮我们做个见证好不好？”
她眨着大眼睛，满脸都是恳求。
顾庭昀就不明白，明明这样可爱一个小姑娘，为何要经历这样的事情。看来小姑娘是真的对父亲失望。
他颔首，说道：“好！”
他进入房间，提起笔，轻轻在那张纸上签下见证人的名字。
唐志庸总算是想到这个人是谁了！
看着“顾庭昀”三个大字，又想那句七爷，他这个时候若是还想不到，那么当真是愚蠢至极了。
他抬头看向了顾庭昀，立时有些别扭，想了想，还是说道：“原来您就是那位…”
顾七爷没等他说完，抽走了纸张，转身离开。
唐志庸：“…”
人家压根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顾七爷将纸递给唐娇：“收好。”
唐娇哎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叠好，装到了自己的包包里。
唐太太：“…”这东西不是该给我吗？
现场安安静静的，仿佛是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到，几位陪同顾七爷的现在也不知是开口好，还是不开口好。更是不知这位唐小姐与顾七爷又是个什么关系。
大家纠纠结结，不知如何开口。
唐娇倒是含笑开口：“我又欠您一个人情，这怎么办呢？欠您好多人情，都还不过来了。”
顾庭昀滑动着自己手上的佛珠，微笑：“不用还。”
顿了顿，眸光清明：“我这个人心善。”
众人：（⊙o⊙）…我们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唐娇浅浅的笑了出来，小小的梨涡儿若隐若现，眸光微转，扫到母亲戒备的脸色，她也知晓这样并不很好，外人看了，不定以为她与七爷有什么了不得的关系。
她是乐意狐假虎威的，没办法，人品不好。可是她娘总归是担心的，想到这里，幽幽叹息，咬了下唇，“我们要走了。”
顾庭昀颔首：“回去吧。”
他看着唐娇局促又带着些小心的样子。
不知自己刚才那一刹那怎么就乱了心境，他险些怒道：你们若不要她，我要就是。
这样的诡异莫名的心思，顾庭昀觉得自己不该有，再细看小姑娘，她站在窗下，阳光映照在她的脸蛋儿上，肌若凝脂，白里透着粉的脸蛋儿甚至能够看到一点点细微的绒毛，这个小丫头当真很小了。
十几来着？
不知道呢！
他盯着唐娇，足足给唐娇看到脸色越发的染上了红。
“多谢这位先生愿意为我们做鉴证人，谢谢您，改日定当登门道谢。”沈涟漪总归是担心女儿的，她拉过女儿，将她拖到自己身后一点点的位置，戒备的看着顾七爷。
犹如母鸡护着小鸡。
顾庭昀看她这般姿态，恍惚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说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他微微侧头，看向了顾四，顾四一愣，随即立刻：“七爷，咱们还有事儿，您看…”
顾庭昀视线停在唐娇身上，他突然问：“你只叫阿呦吗？”
唐娇呃了一声，咬咬唇，抬头，双眸亮晶晶的，像是一汪泉水：“呦呦是我的乳名儿。我叫…”她看向顾庭昀的眼睛，认真：“我叫唐娇！”
顾庭昀：“…”
他竟是有一瞬间的愣神，这么多年，委实少有。
不过很快的，他盯着唐娇，缓缓笑了起来。
“原来叫唐娇，很…好听。”
也就是这两个字突然就让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每个人奇怪的表现，原来不是卢雨霖有毛病，而是他本来就知道她是唐娇。
顾庭昀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好。原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唐娇，竟是唐娇！
他含笑：“小唐娇，往后受了欺负，来找七叔。”
不管是阿呦还是唐娇，总是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可怜。
人都是这个人。
掌心的那股刺痒挥之不去，他甚至很想揉揉她的头。不过很快的，他恍惚想到了一件事儿，对唐娇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我看，你也不太会被欺负。”
唐娇立刻毫不犹豫：“刚才我爹还欺负我了。”
出卖自己亲爹，一点客气都没有的。
顾庭昀笑了起来，他招招手儿，唐娇上前一步，来到他的身边。
唐太太有些担心，但是到底没有拉住闺女。
顾庭昀弯下身子，低头凑在唐娇的耳边低语：“小狐狸，你骗我的点心我可是要讨回来的。”
随即抬头，看她的表情像是说了什么情话一般，透着一股子意味不明的感觉。
唐娇咬唇，小手儿扭着衣角，总归不认错。
顾庭昀自然也没想要让她归还亦或者是认错。
不过都是逗她罢了。
看她有点小局促的样子，顾庭昀竟是觉得心情很不错。
浅淡微笑一下，终于揉上了她的头：“走吧。”
唐娇抬头看他，顾庭昀：“回去吃点心吧。”
旁人不解其意，唐娇却又是懂了的，她红着脸，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骗走人家大姑娘的渣男。
哦，现在还被苦主发现了！
又想一想，这个比喻十分不好，不过不管怎样，她倒是听话，机械的拉着唐太太出门，出了门，唐娇恍惚想着自己似乎一下子就变成单亲家庭的女孩子了。
虽不知以后是个什么生活，但是唐娇又觉得，其实这样未必不好。
总归，她娘是出了唐家的门，往后好与不好，只看自己命运，倒是也不与旁人有关了。
唐娇这般感慨，沈涟漪更是如此，她做了十六年的唐太太，一块石头都要捂热乎了，可是却不曾焐热唐志庸。
他从不曾觉得自己有一丝好，这心情总是让人难以理解。
遥想当年，她也满怀期待的嫁入唐家，谁又曾想，今时今日，唐家已经与她半分关系也没有了呢。
“娘。”
唐娇的小手儿握住了唐太太，她说：“我们回家吧。”
就算没了唐家与唐志庸，没了未来，她总归还有一个闺女，一个只会向着她的闺女。
这么一想，沈涟漪倒是一下子就清明了很多。
母女二人上了黄包车，唐娇看他娘的意志似乎有些消沉，想了想，开口道：“娘现在虽然是离婚了，但是还有好多事儿呢！”
沈涟漪纳闷的看着闺女，不觉得有什么，问道：“什么？”
唐娇赶忙掰起手指与母亲细数：“自然还有很多，娘亲想，唐家这么多年一直都占着舅舅的便宜，现在你们离婚了。唐家会愿意？那老太太不定来怎么闹呢？还有的啊，您以为我让爹写这张纸是为了防着他？虽然我觉得我爹是个大蠢蛋，但是倒也做不出害闺女的事儿，我是防着胡如玉和唐家呢？他们如若想要把我抢走进而来要挟娘亲呢？父亲的这张声明就是我们的一个王牌。他们可不能借着自己是唐家的人就来跟您要人，毕竟啊，我爹都同意我跟着您了！”
不过才只说出这么一个理由。
沈涟漪立时就打起精神，似乎恢复了想要战斗的样子。
这可不是刚才那个迷茫的模样儿了。
她道：“你说得对！他们做得出来，他们那些人是做得出来的。”
她对唐家的人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都是些不要脸面的。
“不行，保镖还得用起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抢不走你绑架你。这些人不要脸，对的，不要脸的！”沈涟漪恢复了状态，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唐娇噗嗤一下，摇晃她的胳膊：“哎呦，有本事他们来呀。看看倒霉的是谁！”
唐家的人，她才不怕。
不就是胡搅蛮缠吗？给他们脸不要脸，她自然也不会再给！
说到底，真正可怕的人另有其人呀！
谁能想到，昨日才骗了点心，今日就被人发现了。
这寸劲儿哦！
唐娇脑袋耷拉了下来…骗了七爷的点心会被人找茬儿吗？
嘤嘤！
第五十六章
唐志庸当天晚上就来将东西带走了， 简简单单， 倒是不拿更多。
唐娇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爹倒是在临了的时候男人了一次， 那张纸上竟是写着所有东西一概不要。家中若有钱财，用以给沈涟漪抚养唐娇。
其实这家中哪里有什么唐志庸赚下来的，他的薪水根本就不够这家中的开支， 可沈涟漪多少有些怅然。犹豫要不要给唐志庸一点钱，多少也让他防身。
关键时刻倒是唐娇开口， 她提出将家中的车子给唐志庸。
唐娇说的十分得体，也容不得唐志庸与沈涟漪反驳。
这么多年唐志庸早就习惯了坐车子上下班，如若换了黄包车必然不方便， 府里那边的车子也是大房再用，他总不好一起用，如此这般， 倒是不如将车子给了唐志庸， 也是方便。
不过司机是不可以带走的，毕竟老王是沈涟漪雇佣的， 而且老王的妻子还在这边帮佣，若是老王跟着唐志庸走， 有些不便， 他另外雇佣司机就是。
唐志庸倒是觉得这没什么， 不过一个司机而已。
但是看着闺女在最后时刻还不是那么冷漠，甚至于还要为他着想，唐志庸心里竟是有些难受了。
只是唐娇这人总是会让人一秒钟改变自己之前所有的想法。
她碎碎念：“您的薪水也不能全给胡如玉啊， 不然她拿着您的钱还指不定养了多少小白脸。您头顶可就顶着草原了。”
很是为唐志庸着想的样子，只是唐志庸气的就要昏过去，提着箱子拂袖离开。
眼看唐志庸气恼，她乐不可支。沈涟漪看了只当她孩子气，颇为无奈。
※※
清晨的阳光很是明媚，今日是去女学的日子，今日公布成绩，之后就是暑假了，倒是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不出沈涟漪的预料之外，唐娇又叒叕起晚了。
将窝在床上像是一只小癞皮狗一样的闺女拽了起来，沈涟漪道：“再不起就迟到了，你就是气我。”
拖着她收拾，等唐娇终于下楼，时间已经很紧张了。
沈涟漪：“让家中车子送你去学校，你这样…”恍然想到车子已经给了唐志庸，他昨晚就找人开走了。拍拍头，沈涟漪道：“我竟是糊涂了。算了算了，叫黄包车吧，迟到也没有办法。”
想到这里，又感慨：“你说你好端端的非要给你爹车子作甚？家中总不那么方便的。”
她昨日不忍心违了女儿的意思，临到分别，想着总是夫妻一场，倒是也未曾言道更多了。
只是现在想来，又觉得没有车子不方便。
唐娇正在换鞋，随口道：“车子用了五六年了，也不是新的，给他好了。如若一个车子能给他们引来很多麻烦，我倒是觉得也是值得的。”
“麻烦？”沈涟漪有些不解。
唐娇微笑：“这东西总有个年限，用了好些年，差不多也有些老旧了。哪里能不坏呢？难道修不花钱？加油不花钱？雇佣司机不花钱？想到这车子就牵扯她好多精力，是不是又觉得这钱咱们花的值？”
唐娇这样直白，沈涟漪一想，果然有些道理。
她连忙点头：“说的都是。”
唐娇又笑：“舅舅买了车子，就让老王去给舅舅开车好了，总归舅舅也需要一个司机。我们母女两个用的也不多，若是有事儿借舅舅的车子就好了啊！”
唐娇早就想的妥当，可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沈涟漪看着闺女，感慨道：“到底是读过书的，就是和我们不一样。我就并不知晓这车子几年就开始老旧，想着这么贵的东西，能用一辈子的呢！”
唐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拢拢沈涟漪的发，她娘今日一身素净的旗袍，发髻也是梳的一丝不苟。
她心中有些明白，离婚这等大事儿，总归还是对她有影响的。
哪里能不难受呢？
唐娇笑：“这和读书不读书有什么关系，我聪明呀，什么都懂。”
她想了想，又道：“娘，不如您今日陪我一同去学校吧？”
沈涟漪吃了一惊，问道：“为何？”
又一想，说道：“你担心学堂有人欺负你？这事儿我们先不跟外面的人说…”
没等说完，就看唐娇十分坦荡的开口：“有什么不能说的？做错的又不是我们。她们更不会欺负我。我就是怕您自己一个人在家，有人上门找茬儿，您知道的，有些人不要脸起来，神仙都害怕。”
唐娇这个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沈涟漪笑了出来。
她拍拍闺女的背，说道：“为母则刚，不管是谁来，我会给他们好脸色？家中的佣人是当假的？原是一家人，我处处顾及，现在不是一家人，我哪里会给他们脸。”
她道：“娘可不怕他们！”
似乎一提到这些，沈涟漪就觉得自己果然是不能松懈的，她摆手：“阿呦叫了黄包车去上学，娘亲还等着听你的成绩。”
唐娇说了好，总算出门。
她自然也不是真的想要带母亲出门，不过是故意如此，不过倒是屡试不爽的。
她娘突然燃起斗志。
唐娇紧赶慢赶，总算是在最后一刻进入了校园，她对着范先生鞠躬笑，范先生看她一头汗的样子，说道：“擦一擦，这般不得体。”
唐娇哎了一声，又匆匆往教室跑。
唐娇刚坐定，就看到先生进门。
先生环视一周，说道：“今次有两件事儿，一件是公布成绩。另外一件是唐衡同学被学校开除。”
她语重心长：“学校是读书的地方，十分神圣，早些年的女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这样的机会。既然现在我们有这样好的机会可以读书，那么就该珍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把学校当成一个镀金的地方，而不是一个做学问的地方。那么我想不管是什么学校都不会欢迎这样的学生。”
一番话下来。女孩子们都垂着头，不敢多言。
女先生又道：“现在公布一下成绩。”
唐娇听说唐衡被开除，心里明白并非全然是因为旷课，自然还有报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