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馨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忍不住伸手想抚上他的小脸,楚谦益却一偏头,躲过了贺宁馨的手。

贺宁馨的眼里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受伤无奈的神情。

楚谦益非常敏感,立时觉察到自己刚才的不妥,大惊失色,赶紧拉住贺宁馨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脸颊上,着急地道:“干娘别生气,是益儿不好……益儿再不会了。”情急之中,带有几分刻意地讨好。

贺宁馨心里更是难过。——若自己还是裴舒凡,益儿哪会这样小心翼翼、惴惴不安地看别人的脸色?

“益儿,干娘刚才说得也有错,干娘向你道歉。”贺宁馨想了想,打算改变策略。毕竟,自己还不知道,这个孩子对自己的感觉是怎样的。虽说很是依赖、信任,可是同真正的娘亲还是不能同日而语。而自己,根本就没有打算过要对他说出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些事要是说出来,从最好的方面想,自然是皆大欢喜。可是若略有偏差,自己也许就万劫不复不说,也再无可能跟这些自己在乎的人如平常一样相处。

两相权衡之下,贺宁馨打算将这个秘密永远留在心底。她会一直关爱这两个孩子,可是,会用其他的、正常的方式。

这么多考较,在贺宁馨脑子里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

楚谦益听见干娘向他道歉,忙大度地道:“干娘也没错。——益儿明白干娘的意思,干娘是希望益儿将对别人的好恶放在心里,不要在面上让人看出来,是吗?”。

贺宁馨真正愣住了。楚谦益在人情世故上的通透,完全超出她的意料。可能这些道理,他本来就懂。只是年岁太小,所以虽然懂得这些道理,要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这就是所谓的“知易行难”了。别说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就是几十岁的大人,也不一定做得到。

“益儿明白了,干娘就放心了。——是,干娘正是这个意思。”贺宁馨笑着将楚谦益在怀里挪了挪位置,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楚谦益有些得意的笑了,仰脸看着贺宁馨,脸上有股狡黠的神色。

贺宁馨看在眼里,也不揭穿他,小声在他耳旁道:“益儿既然这样懂事,干娘也不瞒你。宁远侯府求了圣上,想让你和谦谦回宁远侯府去。——短则半年,长则一年,你和谦谦势必就要离开裴家,回宁远侯府,跟你爹、祖母,还有继母一起过了。”

楚谦益的小身子震了震,又忍住了,过了半天,才嗡声嗡气地道:“……其实,我也想过。我和谦谦都是姓楚,是不可能在外祖家过一辈子的。”小小的孩子说起“一辈子”,居然有些老气横秋的感觉。

贺宁馨嘴角微翘,笑了一声,对楚谦益夸道:“益儿真是厉害。这就是所谓有先见之明了。——益儿,你要知道,很多事情,若是先将坏的方面都考虑到了,就能提早做好准备,以后才不会吃亏,或者少吃亏。”

楚谦益也跟着笑,道:“干娘,外祖父和大舅也经常这样对我和谦谦说。——干娘,您知道谦谦是怎么做得?”

贺宁馨对楚谦谦比对楚谦益头疼多了了。这个小姑娘身上有股与生俱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又脑子活络,口齿伶俐。——这个孩子要是回了宁远侯府,头疼得肯定是宁远侯府的人。

“谦谦怎么啦?”贺宁馨跟着问。

楚谦益一个人笑了一会儿,才道:“谦谦将外祖父的兰草都弄死了,外祖父要责备谦谦,谦谦还当着我们的面,对外祖父歪缠,说‘外祖父既然知道谦谦喜欢拔兰草,就不应该把兰草放到谦谦够得着的地方。若是放到谦谦够得着的地方,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这些兰草,必会被谦谦拔出来”

贺宁馨目瞪口呆:“……谦谦真的这样说?”

楚谦益点点头,又小声道:“虽然谦谦做得不对,可是我觉得,她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贺宁馨以手抚额,真想长叹一声。

楚谦益见贺宁馨露出担忧的样子,又安慰她:“干娘别为谦谦担心。她就是嘴上不饶人,其实还是个懂礼的。——后来她还是偷偷地向外祖父道歉来着,还帮着外祖父在干娘这里的兰圃寻兰草呢。”

这些事贺宁馨知道,不过楚谦谦在裴家里的“壮举”,贺宁馨就知道得不多了。

琢磨了半天,贺宁馨觉得,不如对楚谦谦就放任一些,还是先教好楚谦益再说。无论怎么说,楚谦谦是女孩儿,又是封了乡君的,在宁远侯府里,比楚谦益要安全多了。

想到此,贺宁馨又将楚谦谦的事放到一边,细细地跟楚谦益说起话来。

楚谦益一边听,一边点头,道:“干娘说得是。继母也是母亲,益儿会记得大面上绝不出错。”

贺宁馨说了半天,也有些口渴了,将楚谦益放了下来,扬声对屋外伺候的丫鬟要了两杯茶过来,最后叮嘱楚谦益道:“你要记得,回到宁远侯府,明面上对继母甚至要比对父亲和祖母都要尊敬,知道吗?——最好让外人都知道,宁远侯府的世子,德才兼备,孝悌俱全。别说对继母,就是对庶出的兄弟姐妹和你父亲的那些姨娘,都要笼络好。干娘不希望听见外人说我们的益儿骄奢无礼,又或是懦弱无能,难当大任。明白吗?”。

楚谦益睁着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贺宁馨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这样做,益儿心里并不甘心,怎么办?”

贺宁馨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你还有谦谦啊……”

楚谦益眼前一亮,猛地点头:“益儿明白了”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斜着眼睛看向贺宁馨,狡黠地笑道:“益儿明白了,干娘也是个坏的……”说完,立时捂住了自己的嘴,露出一幅不小心泄露了秘密的样子。

这个样子的楚谦益,才有了些合乎他年纪的举动。

贺宁馨跟着笑起来,拿手指头在嘴边做了个“不可说”的手势,惹得楚谦益一个劲儿地猛点头,道:“干娘放心,益儿只要答应过别人,就一定不会说得。我娘说过,君子无信则不立,还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话让贺宁馨想起了先前跟楚谦益说得那几幅图画的事,又想起了楚谦益的乳娘,只会明哲保身的姜妈妈,为了她自己的利益,将这样大一个秘密压在一个三岁孩子的心头。若不是自己有了这样死而复生的经历,帮着楚谦益解开了心结,楚谦益说不定会被这件事给毁了。——其实那时候楚谦益还小,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事。虽说不一定会对裴舒芬有打击,可是至少不会让这件事成为楚谦益的心病,让他郁郁了这么久。

而这种心痛,只有真正做娘的才会为孩子打算到。

贺宁馨便又悄悄地对楚谦益道:“你也大了,凡事不要都听乳娘的,也不要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就算是亲如一家人,就算是外祖父、外祖母和干娘让你做得事,你都要好好想一想,对不对,应不应该,别一口承诺下来。——再说,信守诺言只对君子,不对小人,你好好想想,明不明白这道理。”

楚谦益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认真地想了想,似是有所领悟,他看了看贺宁馨,又低头拽着自己的腰带上一个小小的翡翠刀形挂坠,闷闷地道:“……知道了。要不要益儿回去,让外祖母将乳娘打发回去算了?”

贺宁馨笑着摇摇头,道:“这倒不用。她奶了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对乳娘不敬,也是让人说闲话的。——你就记得凡事都想一想就是了。况且,你现在还小,还需要乳娘在身边照顾你。至于那件事,我会找机会,敲打敲打你乳娘。”

楚谦益对贺宁馨十分信服,闻言忙点头。

说话间,扶柳送了茶过来,帮他们摆在屋里榻上的小方桌上。

两人在屋里吃完茶,楚谦谦也午睡方起,正在客房吃点心。

裴立省过来接他们的时候,正好看见贺宁馨同夏夫人一起坐在客房里闲话,楚谦益和楚谦谦两人坐在桌旁,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话,一边不时往贺宁馨这边指指点点,嘴里又塞着满嘴的点心,很是忙乎。

看见裴立省跟着婆子进来,贺宁馨站起身来行了礼,道:“裴老爷子来得可早。”

裴立省拱手还了半礼,笑道:“老夫刚从宫里面回来。”

贺宁馨知道裴立省有话要说,不由问道:“可要去偏厅用茶?”

裴立省想了想,觉得正好两个孩子在这里,让他们先知道也好,便道:“镇国公夫人客气了,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今日圣上终于给了准话,明年的这个时候,益儿和谦谦就要回宁远侯府去了。”

说完这话,裴立省向楚谦益和楚谦谦那面看去,生怕两个孩子哭闹起来。

谁知楚谦益只是笑了笑,便对楚谦谦丢了个眼风,像是在说“看,我说得没错吧”

贺宁馨见裴立省看着两个孩子发呆,忙道:“裴老爷子莫担心。这事儿,刚才我正跟益儿说起来着。他们到底小一些,对这些事情接受起来,实比大人要强。”

小孩子对变动的接受能力,其实比大人要强。当大人还在缅怀过去,沉浸在往事里不能自拔的时候,他们已经快乐地丢掉了包袱,只看见远方光明的一面。

这也正是贺宁馨希望两个孩子能够做到的。

裴立省听说原来是贺宁馨提前说过了,才恍然地点点头,对贺宁馨谢道:“多亏了镇国公夫人,帮了我们好大一个忙。”

贺宁馨忙谦逊地道:“裴老爷子太客气了。我也是他们的干娘,这些小事,自然是能做就做的。”

几个人又寒暄几句,裴立省便带了夏夫人和两个孩子告辞。两家说好了这一年内,每隔三天,或是贺宁馨去裴家,或是两个孩子来镇国公府,要贺宁馨跟两个孩子多聚一聚,让两个孩子能在回宁远侯府之前过得高兴些。至于贺宁馨都教了些什么,裴立省和夏夫人略有了解之后,便装作不知道,任凭贺宁馨去折腾。

很快,裴家的人就发现,楚谦谦的淘气,又升了一个等级。而一向乖巧的楚谦益,同以前比,也变得有些蔫坏蔫坏的,却让人一点错处都找不着。大家的哑巴亏只好吃了一个又一个。到了最后,裴家的下人和主子都在扳着指头数,看看两个小祖宗什么时候会离开裴家,回宁远侯府祸害别人去。

就连以前最担心他们会吃亏的大少奶奶沈氏都不再担心,她如今唯一做得,便是对楚谦益的礼仪规矩教得更加严格。另外又征得裴老爷和夏夫人的许可,给两个孩子多加了大齐朝律法的教习,由沈氏亲自出马,让楚谦益和楚谦谦熟识大齐律,就算现在有些地方不懂,囫囵吞枣也要背下来。

裴立省得了圣上的特旨,进宫教习皇子的时候,也隔三差五地带了楚谦益一起进宫,让他同几个表兄熟悉起来。

贺宁馨又拜托了简飞扬亲自教习楚谦益的拳脚弓马功夫,不说让他成为高手,至少能够强身健体,别让人将他养成了病秧子。此是后话不提。

两三个月后的一天,简飞扬从都督府提前回来,迫不及待地回内院找贺宁馨说话。

贺宁馨刚送走了两个孩子,正一个人坐在屋里,嘴角微微上翘,心情十分之好。

看见简飞扬提前回来,贺宁馨忙迎了上去,笑着问道:“今儿是刮什么风?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西北总兵死了之后,圣上迟迟不点新的西北总兵人选,只让以前西北总兵的副手兼任西北总兵,这边让兵部和中军都督府共议合适的人选。

这样一个肥缺出来,自然引得各方人马觊觎。大家在兵部和中军都督府经常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有时候大打出手。——贺宁馨还以为都督府和兵部又打起来了。

简飞扬呵呵笑道:“是打起来了,不过不是兵部和中军都督府,而是尚了长公主的曹子爵曹家。”

好多粉红票,先提前谢谢大家。晚上回去再一一答谢。这一章的题目借用了“三娘教子”的典故。不得不说,取章节名比写完一章还要费劲~~~下一章万众瞩目的镜像空间又要登场了0(∩_∩)O

第六十章灵药生变上

简飞扬极少关注别人家的内宅是非。上一次他对这种事感兴趣,还是贺宁馨在宁远侯府填房夫人的及笄礼上发飙之后。这一次,大概是因为有长公主的关系。

贺宁馨坐到简飞扬身边,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怎么?对于长公主还耿耿于怀呢?”

简飞扬伸手抓起贺宁馨雪白柔嫩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又对着贺宁馨挑了挑眉,笑道:“那是。知道她过得不好,我就觉得特别开心。”

贺宁馨将手夺了回来,又顺势推了他一把,道:“她过得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又跟我有什么关系?——还值得你这样上心?”

简飞扬一窒,偷眼向贺宁馨看去,却见她将头偏向另一边,有些忿忿地样子。

“生气了?——真的生气了?”简飞扬轻轻推了推贺宁馨的肩膀,依然没有回应。

简飞扬这才着急了,忙忙地使了大力,抓了贺宁馨的肩膀,强行把她转了过来,正要出言安慰,却见贺宁馨忍笑忍得快要喷出来了。

“好啊,你敢戏耍我”简飞扬作势要去呵贺宁馨的胳肢窝。贺宁馨素性触痒不禁,最是怕这招。

果然简飞扬的五指神功一出,贺宁馨便赶紧缴械投降,伏在简飞扬怀里腻声道:“好人,饶了我吧……”

简飞扬心里一荡,抱着她就亲了下去。

贺宁馨老老实实地让他亲了个够,才将头埋在他怀里,道:“说吧,曹家到底怎么啦?”

简飞扬抱着贺宁馨在怀里,靠在长榻的插屏靠背那头,懒洋洋地道:“你不是不感兴趣?”故意卖起关子来。

贺宁馨其实对尚了长公主的曹家十分好奇,闻言不再打趣简飞扬,伸手抱着他的腰,又使劲摇晃了几下。

简飞扬只觉得怀里又软又嫩又香甜的人儿如水一样荡漾起来,赶紧用力箍住她,着急地叮咛道:“我的小祖宗,不要乱动好不好……”

贺宁馨偷偷笑了一下,伏在他怀里不再动弹,嘴里却轻轻咳嗽一声,道:“再不说,大刑继续伺候啊”

简飞扬望天长长的舒了口气,才低头在贺宁馨耳边小声道;“……晚上接着大刑伺候吧。现在先留着好不好?”

贺宁馨没有说话,过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简飞扬大喜,忙抱着贺宁馨坐起来,伸手把她放到离自己身旁一臂远的距离,叮嘱道:“坐那儿别动啊。我跟你说曹家的事儿,你可别尽出妖蛾子。”

贺宁馨笑着点点头,道:“我向来最是守礼。大白天的,谁会出妖蛾子?”

简飞扬眉梢轻挑,含笑不语。

贺宁馨被简飞扬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了,才坐直了身子,催他道:“快说快说”

简飞扬收回眼神,从榻上起身,先对外面吩咐了一声,让丫鬟给他和贺宁馨各上一杯清茶过来。知道贺宁馨喜爱白茶,便着意吩咐了,要拿从西南刚有人送回来的银针白毫冲泡。

外面伺候的扶柳应了一声,吩咐小丫鬟在外间守门,自己出去耳房那边的茶水房,泡茶拿点心去了。

简飞扬走回屋里的紫藤大圈椅上坐下,对歪在榻上的贺宁馨道:“你知道如今大家都乱着要争那西北总兵之位。那些自己不好意思亲自争的,便尽推了自己的亲朋故旧好友,生怕让别人得了好处。”

贺宁馨颔首笑道:“你跟我说过许多遍了。”

简飞扬笑了一下,道:“今日午时大家伙儿聚在一起吃小食的时候,兵部的一个给事中过来串门。他同曹家有着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此时兵部和都督府最闹腾的,又是为了曹家那位总兵留下的空缺,因此大家都对曹家也有几分关注。”说完,顿了顿,笑着看向贺宁馨。

贺宁馨已是被吸引过去,连连催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能让这些兵部和都督府的兵痞|子们都津津乐道,一定不是一般的事儿。

简飞扬却知道贺宁馨猜错了,噗哧一笑,道:“哪里有什么不一般?哪家的后院不一样?听那位给事中说,这长公主嫁到曹家,也有四个月了。几天前,曹家郑重请了太医,给长公主诊脉,言道长公主有喜了。”

贺宁馨忍不住“呀”地叫了一声。——自己也嫁过来也有半年多了,却还是没有音讯……

看见贺宁馨脸上微微变色,简飞扬已是反应过来,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贺宁馨,只好硬着头皮讲下去,只盼着曹家的事儿,能分散一些贺宁馨的注意力。

“有喜是好事啊,怎么又闹起来了?”贺宁馨见简飞扬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久久不说话,便催着问起来。

简飞扬细看了贺宁馨一眼,见她又面色如常,应该是无碍了,便又接着说下去:“有喜当然是好事,特别是对曹家。”

贺宁馨的眉毛往上微微挑了挑,道:“曹家如今虽说只有这一个嫡长子,可是他们家不是有个二房刘氏?——听说曹总兵去世的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算着日子,也快生了吧?”

简飞扬苦笑了一下,道:“你忘了曹家那位厉害的正室夫人?”

贺宁馨笑了一下,语中带了些讥讽之音,道:“是,正室当然都是厉害的,妾室都是惹人怜惜的……”

简飞扬嗐了一声,道:“看你都说到哪儿去了?——是,曹总兵的正室厉害,但是那位二房妾室,也不是软柿子。她跟着曹总兵外放这么多年,早就不是正室,胜似正室。因为她一直在外面,所以大概是打着主意,将那曹总兵拢在手里就行。至于家里的公婆妯娌亲戚,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以前也没有加意笼络。所以这曹总兵突然去了,她就落了单。”

“而那正室的手段,她也是早有领略的。之前就折了两个儿子在那正室夫人手上,她便不欲回京都曹府府上,跟曹家人一起住。而是用她这些年跟着曹总兵外放时攒的私房,在西城买了所三进的小宅院,自己单住。”

贺宁馨听到这里,笑着摇了摇头,道:“可见凡事都是有利必有弊。她跟着曹总兵在外面得意了这么久,也够本儿了,还不知收敛。”不过是个妾室,也敢自己在外买屋独居,她当大家子的规矩真是摆设吗?

简飞扬也跟着笑,道:“这也不能完全怪她。你想想,若是她有十几年的日子都是过得如正室一样扬眉吐气,她怎么会甘心再回去给人作低服小?”

贺宁馨失笑,道:“这种时候,哪里轮到她乐不乐意呢?”

正说着话,外面的丫鬟通传了一声,扶柳送了茶水和点心进来了,帮着在长榻上小四方桌上摆好。

简飞扬走过去坐在长榻上,同贺宁馨隔着小四方桌而坐,先拿起清茶品了品,才又接着道:“起先还好,她也没算傻到头,还是跟曹家的太夫人,也就是曹总兵的娘亲请示过了的,说她肚里的孩子不能折腾,先在外生了,再回府去住。曹家的太夫人知道这是儿子唯一的遗腹子,也知道曹总兵夫人是个厉害的,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准了。谁知被那曹总兵夫人晓得,带了人打上门去,说那二房妾室背夫偷汉,肚子里的是咋种,硬生生让人给打了下来。”

贺宁馨没有意料到事情居然急转直下,到了这种血淋淋的地步,惊叫一声,拿着团扇掩了口,有些失态的样子。

简飞扬忙问道:“没有吓着你吧?”

贺宁馨摇摇头,道:“快说……”

简飞扬便拣了要紧的话先说了,道:“这还是在长公主嫁到曹府之前发生的事儿。曹家的亲眷都尽知的,因为打下来的,是个五个月已经成型了的男胎,曹家的太夫人还将那正室夫人骂了一场。后来那二房刘氏便拿了根白汗巾吊死在自己屋里头了。”

没想到后面的进展更加惊心动魄,贺宁馨叹息一声,道:“两条人命啊。男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争的?”就算那男人还活着,也不值得啊。

贺宁馨不明白,有些女人怎么能这样轻贱自己的生命?难道女子真的是命若蒲柳,只能维系在男人身边才能存活?

简飞扬觉得贺宁馨想得太多了,咳嗽一声,把话又绕回到长公主这边,道:“这件事过后,那曹子爵曹公子就真正成了曹家嫡系的独苗。曹家虽然也有些亲戚,可都是偏支远亲。若是曹子爵无后,那曹家这一系,便算是要绝了。——所以长公主这次诊出有喜,对曹家也是喜事一桩。”

贺宁馨淡淡地笑了笑,道:“是啊,这么高兴的事儿,怎么会打起来的?”

简飞扬被噎了一下,忙拿起茶杯又抿了口茶,吃了两块小点心,才道:“话是这么说。说起来那曹子爵看上去病歪歪的,像是迎风就倒的样子,倒是挺有能耐。”简飞扬脸上露出一幅古怪的笑容。

贺宁馨听他话里有话,眼珠转了转,轻笑一声,道:“莫非曹家双喜临门了?”

大家子里,主母和妾室通房若是相继有孕,只要主母在前,妾室通房在后,一般都叫“双喜临门”。当然,如果妾室通房有孕在前,主母有孕在后的话,一般都叫“一枝独秀”。暗地里的意思,便是只会留下主母的胎,妾室通房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极少能生出来。如宁远侯府那样,便是极罕见的。

简飞扬对贺宁馨的敏锐犀利已经见怪不怪了,拍着大腿笑道:“我早知道你能猜出来。——没错,自从长公主诊出有孕之后,没过几天,那曹子爵的一个通房,也查出有喜了,据说比长公主要晚个十来天。”

贺宁馨不屑地摇了摇头,道:“哪有这么准的太医,连晚多少天都知道?——长公主有几个月了?”

简飞扬笑道:“这个啊,那位给事中说了,长公主如今大概是刚刚两个月吧,而那个通房,应该是一个半月。”

贺宁馨闻言笑得前仰后合,道:“赶明儿我去宋七姑娘家串门,顺便问问她二叔,这一次,是太医院哪一位太医这样医术高明,连‘晚个十天半个月’都诊得出来。”

大齐朝里,如今最厉害的大夫,也只能对怀孕两个月后的孕妇确诊,在这之前,一般都会含糊以对。至于能在两个月之前就能确诊,特别是还能明确说是一个半月,实在是有些神乎其技了。

简飞扬也笑,道:“你不用去辉国公家打听去,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就是太医院的宋医正亲自诊的脉。”宋医正正是辉国公家嫡**宋良玉宋七姑娘的二叔,辉国公的嫡亲弟弟。

贺宁馨听说是宋医正,倒是收了笑容,低头沉思一会儿,道:“看来,那通房的胎不简单呢。”

简飞扬见自己还没有说出来,贺宁馨就又先知先觉了,不由大大地吃了一惊,忍不住道:“媳妇,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些曲里拐弯的事情怎么都知道得这样清楚?”

贺宁馨笑着啐了他一口,嗔道:“看你在外面都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样子,怎么回了家,就没个正形?”

简飞扬忙正襟危坐,摆出一幅淡漠的样子,望着贺宁馨沉声地道:“……我在外面,是不是这个样子?”

贺宁馨噗哧一声笑了,道:“别耍宝了,快说吧。”不再打岔,让他接着说下去。

原来那通房的胎,果然有问题。本是曹总兵夫人和曹家的太夫人一起求了宋医正,让他保住曹家的两条根苗,所以宋医正才说那通房的身孕,比长公主的要晚个十来天。其实那通房已经有三个月身孕,比长公主足足早了一个月。

贺宁馨听了这话,叹息道:“刚开始还行,到了日后,哪里还瞒得住?——再说,曹子爵是驸马,虽然那驸马准则说了不许纳妾,可是没有说不许有通房。这曹家,真会钻空子。”

简飞扬毫不在意地道:“谁知道呢?——不过也不用再瞒了。长公主不知从哪里知道了真相,命人将那通房带过来,在曹子爵面前将那通房活生生打得滑胎。曹子爵气得推了长公主一把,长公主也当场滑胎了。”

俺对不起大家,估计失误,还是木有写到俺预告的内容。明天三更,大家看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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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灵药生变中

※一更送到,二更粉红加更下午两点。三更晚上八点。

贺宁馨听到这里,又是轻声啊了一声,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位曹总兵夫人,可是得了一位跟她一个性子的媳妇。”

简飞扬却冷笑几声,道:“这长公主本来就脾性不好,恶毒阴冷,还以为自己藏得好,别人都看不出来呢。你道长公主的生母,那位隆庆帝的婕妤是怎么没的……”说完便抿紧了唇,不再言语。他答应过安郡王,不会对别人说起来,此时已经是有些忘形了,便打定了主意,就算贺宁馨如何软磨硬泡,他都不会再多吐一个字。——若是贺宁馨自己猜出来的,可算不到他头上,也不算违了誓言,是吧?

贺宁馨心里一跳。那位婕妤没的时候,她还是老宁远侯楚伯赞当仁不让的左膀右臂。她可是晓得,这位婕妤的死,跟宁远侯府有些脱不开的干系呢。在她还是裴舒凡的时候,正好躬逢其盛,自己还在其中掺了一脚……

比起老宁远侯的死,那位婕妤太妃就早了几天而已。一般人都以为这位太妃娘娘是病死的,其中的内幕,除了最要紧的几个人,估计连长公主都一无所知。宏宣帝后来对长公主厚待,全是看在这位婕妤太妃身上。

贺宁馨在心底里叹了口气。要说圣上也不容易,从废太子登基,到现在不过五六年时间,才慢慢收拢了朝堂。大齐朝这几十年,经过了隆庆帝晚年的昏庸,到嘉祥帝时期庞太后的乱政,人祸加上天灾,渐渐都要露出那下世的光景了。

好在大齐朝还是命不该绝,宏宣帝上台后,又将人心涣散的朝堂整合起来,内除权臣奸佞,外收疆土河海,已经逐渐扭转了局面,誓要做那中兴之君,方不负他们范氏先祖开疆拓土,建国立业的一番壮举。

“这曹家,现在岂不乱成了一锅粥?”贺宁馨收回思绪,故意不去追问长公主的生母,那位婕妤太妃的事儿,笑着问了一句。

简飞扬见贺宁馨并不纠缠那位婕妤太妃的事儿,乐得转移话题,忙笑呵呵地道:“何止乱成一锅粥——那长公主知道自己没了孩儿,就命自己从宫里带来的嬷嬷,先将曹子爵拖到院子里,打了二十大板。据那位给事中说,这二十板打得一点都不含糊,让曹子爵当场吐血晕厥,只剩了一口气。”

贺宁馨掩袖笑道:“哟,那曹子爵听说是药罐子里泡大的,长公主也不怕有个好歹……”

简飞扬一拍大腿,说得眉飞色舞:“这还没完呢。你知道,长公主滑胎之事,被宗人府晓得了,派了宗人府的衙役,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曹子爵一锁子锁到宗人府的大牢里去了。还说看在长公主份上,就不送到刑部的天牢了。——宗人府的大牢,非皇室宗亲不能入,据说吃得喝得都比刑部天牢要强些。”

贺宁馨抿着嘴笑,道:“你也是个促狭的。我就不信,你没有见过宗人府的大牢是什么样儿的。”

简飞扬对着贺宁馨挑了挑眉头,道:“我倒是见过,你难道也见过?”其实都叫“大牢”了,待遇就算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贺宁馨语塞,忙搪塞过去,起身往外走:“好了,宗人府都插手了,曹家这次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你歇一歇,我去看看晚饭备得如何。”又回头对简飞扬笑道:“你等我回来再一起给娘问安去。娘前些日子给二弟寻得几门亲事,都让二弟搅黄了,母子俩正不对付呢。你是去劝劝娘呢,还是去劝劝二弟?”

简飞振今年中了举,已经有了选官的资格。只是镇国公府的影响力都在武将这一系,对文官的选派还真没有什么可插手的。——就算能插手,贺宁馨也叮嘱简飞扬不要捞过界,省得招圣上的忌讳。

而跟镇国公府交好的裴家本来是文官之首,自从贺宁馨跟裴家的外孙上了契,裴家反而要避嫌,不能格外关照简飞振。连裴家都避嫌,贺宁馨的娘家贺家就更不用说。贺宁馨只好绞尽脑汁地走正常渠道,帮简飞振打探关系,结果有人从中作梗,她当然是无功而返。简飞振选官的事儿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好在简飞振也是个心宽的,对贺宁馨帮他奔走的事儿十分感激,又劝她不用太过着急,打算等三年后再下场。若是中了进士,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四处走门子了。

贺宁馨也就罢了,暂时先不管简飞振的选官,将心思转到他的亲事上面来。

只是简飞振虽说心里有人,却并不跟简老夫人明说,除了故意在外面的人家过来相看的时候捣鬼以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似乎打得是“拖”的主意,想着只要自己一直拖下去,简老夫人说不定会妥协。——可是他等得起,人家姑娘可等不起。

简飞扬自从听贺宁馨说过,简飞振心里有人之后,也留心起来,果然就让他看了出来。——实在是太明显了,相信简老夫人也早就看出来了。可是不知为何,简老夫人对这门可以亲上加亲的婚事并不热衷,而且故意装糊涂。

“先去娘那里请安,晚上闲了,再去寻二弟说说话。”简飞扬起身也跟着走出来,“我陪你一起去厨房看看。”

贺宁馨忙推他进屋里去,“你少给我添乱了。厨房那地儿也是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可以去的?别让人说闲话。——若是实在闲了,你现在就去寻二弟说话吧。到了晚上,你方便,人家还不方便呢。”

简飞扬失笑,摸了摸头上的噗头,道:“也好,我现在就去。”说着,同贺宁馨一起出了院子,各往两边去了。

而曹家的大院里,此时曹家的太夫人和夫人,正跪在长公主内室的门前,哭着求长公主放他们曹家的独苗一马。

长公主没好气地对外面的人尖声道:“出去都给我出去——你们家儿子害得我没了儿子,让他去宗人府的大牢里关上几天是便宜他了,你们就算磕破了头也没用”又吩咐身边伺候的人,道:“关上院门,将无关人等都赶出去”

曹家的太夫人和夫人无法,只好起身回到自己院子里,又四处去托人照应,并且递牌子想进宫向圣上求情。

谁知圣上并不容情,还派了内侍过来申斥她们,说她们不顾长公主金枝玉叶,居然让贱婢爬到长公主头上,驸马更是为了贱婢将长公主打得滑胎,实乃罪大恶极。还说若不是看在长公主份上,立时就要将冒犯皇室的曹驸马斩首示众。

曹家的太夫人听了这通圣旨便晕了过去,到次日醒来,已经奄奄一息,吃什么吐什么,眼看就要不行了。

长公主晓得了圣上的旨意,心里好受了些,觉得皇兄还是站在自己这边,护着自己的,便又更加娇纵得意,将那刚被打滑了胎的通房叫到自己房里立规矩。特别是晚上的时候,让别的侍女待在外屋,只留这位通房在内室里伺候。

女人滑了胎之后,堪比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而这位通房还挨了打,自然身子更是弱上几分。这天到了深夜,长公主醒来打算要折腾她的时候,这位通房早就不堪折磨,拿了自己的汗巾子,吊死在长公主那张精雕细刻的千工拔步床的横梁上。

长公主一手拨开床上的帐幔,赫然看见一个身穿素衣红鞋的女子吊在自己拔步床的横梁上,长长的舌头伸出来,两个眼珠子大大得凸出来,瞪着自己这边……

“来人啊……”长公主看见这幅场景,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外屋伺候的丫鬟嬷嬷们被长公主的尖叫惊醒,赶紧爬起来,进到内室。

一进门,这些人就看到一具女尸挂在长公主睡的千工拔步床的横梁上。此时那拔步床被长公主仰面倒下去的力度弄得震动了一下,那具女尸便缓缓地在横梁上转了圈儿,对上了屋门的方向。那长舌凸眼、嘴边流血的景象让站在屋门口的丫鬟嬷嬷们都吓得动弹不得,只会挣了命的尖叫。

长公主院子里半夜开始家反宅乱,曹家的夫人刚刚服侍了太夫人入睡,此时听说长公主那边又出了事,又忙忙地赶过来。

看见长公主房里的情形,曹夫人忍住心头的惧怕,命自己的婆子将那通房解了下来,抬到外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