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贵火急火燎地去找了黄文波。
有时候事实就是这样，刀子割到自己身上才会觉得痛。
别的家长找自己家的小孩的时候，几乎都已经绝望了，黄大贵却丝毫不在乎，只想着能够从中谋划什么利益。
黄仁光只是不见了一天，他就觉得天都塌了下来。
“文波——”看见自己儿子的时候，黄大贵老泪纵横。
他感慨万千，事实上直到黄文波被关起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完全慌神。
黄大贵认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只要自己多加算算，总是可以的。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那么受控制了。
他以为只是运气不好，才导致的这些，黄文波也是被连累的。
然而马艳丽竟然逃走了，祁南居然发达了，那借钱的，竟然真的是个大人物，她发达了！
黄大贵按照自己的规划，去店铺门口用苦肉计，却没有任何动静。
这边却又爆出黄文波接那些被拐的孩子的事情，明明不是黄文波做的，他不过就是帮着接人，怎么就关他的事情？
那些家长还妄图用钱财收买他？自己又不是那种没有见识的人。这不是明摆着承认了么？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黄大贵终于用了自己以为的最大杀招，就是祁小雨父母的坟墓，过世之后埋在后山，只要墓在，他们就可以一直威胁祁南就范。
哪知道……
冷家那小子怎么也扯上了关系，黄仁光还不见了。
有家长出面跟他谈，明白人在他们手里，不过就是交换罢了。
黄大贵看着黄文波，一直流眼泪，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什么坏心思，都不敢动了。
只要自己的宝贝孙子能够回来，就好。
黄文波自然不能明白黄大贵此时的千回百转，他胡子拉碴，整个人老了十岁不止，看不清楚颜色的绷带挂在脖子上，也不知道手究竟有没有长好，反正经常隐隐作痛，浑身散发出奇怪的味道。
一见黄大贵，只知道哭也不说话，他就赶紧说道：“爸，我可以出去了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被连累的！不是说有什么认识的大人物么？快放我出去！我不想在这里面呆下去了。”
黄大贵脸色发苦，看到他落魄成这个样子，他觉得黄文波已经没有什么指望了。
犯过事，坐过牢，本身又没有什么能耐，哪怕是可以放出去，又还能做什么呢？
这些话黄大贵却不能跟他说，他心里也烦躁的很，打断黄文波的话说道：“文波，那些人，你到底关在哪里？”
黄文波看着黄大贵的眼神就变得惊疑不定。
这短短的监狱生涯，打破了他以往所有的信念，他开始想着以前的事情，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的父亲包办了。
他跟自己说祁家只是暂时的落魄，赶紧想办法弄到手里结婚，以后就可以依靠岳丈发达了，毕竟祁小雨是独生女，祁家以后所有的东西都是自己的。
祁小雨在一起生活那短暂的时光，又是自己的父亲说，祁家要倒大霉了，你千万不能插手，立场要站稳，要划清界限。
依旧还是父亲说，祁小雨不能留了，不然整个黄家都会跟着一起倒霉，外面风声很紧，马艳丽还算成分好，是贫农，既然她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你终归还是要有儿子，才稳妥。
中学毕业，他想去外面做点事情，黄大贵却说：“外面哪里是有那么好混的，到处势力横行，回来帮你堂哥，以后可以一起发达……”
而现在呢？
黄文波突然扬起头，“哈哈哈哈哈——”
眼泪都笑出来了。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偏偏在这时候全部都想了起来。
现在他一切都听家里的安排了，所以就得到了这样的结果么？祁南莫名奇妙地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了？黄芳芳也不知道死活。
马艳丽带着肚子里的野种跑路，他自己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还想着父亲能够有本事找到人放他出去。
他觉得自己活得就是一个笑话。
以前无比睿智的精明的父亲，也不过如此。
可怜他从来没有反抗过。
“你发什么疯，快说啊！这要是没有出事，你就说只是去帮鞭炮厂接人，没有你的大罪过，要是出事了，你不是要多关两年吗？”黄大贵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开始劝说道。
黄文波一双眼睛泛着绿幽幽的光，说道：“你之前不是说这是我们的本钱吗？让我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都样子，毕竟别的人都被抓了起来，不是我们干的，出去还能东山再起，现在你们让我在里面受苦，换你们在外面拿好处，还想哄我。”
事到如今，黄文波是谁都不会相信了。
黄大贵道：“仁光不见了！被那些人绑走了，你要是不说，你自己想想！”
他再也装不下去了，嘶哑着咆哮起来。
一出口，心里的郁气一直往外喷，黄大贵接着道：“你心里有气，我比你更有气，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图的是什么，还不是儿孙好，你说我在外面能有什么好处，你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事，运气好关几年，运气不好就难说了。等你出来之后，你怎么生活？还不是要靠仁光！”
黄文波瘫在椅子上，喃喃不知道说什么。
“你快说啊！”黄大贵忍不住了。
也不知道黄仁光现在是什么情况，“族里那些人都是势利眼，现在恨不得吃了我的肉，我没有能耐去找他了，你还不知道吗？要是他们把怒气撒在仁光身上，你唯一的儿子，就没了！你自己可还能生？”
姜还是老的辣，黄大贵最是知道怎么踩着别人的痛处，哪怕到了这样的时候，哪怕这是自己的儿子。
原本打算要开口的黄文波，见黄大贵这幅模样，立马就发狂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哪来的什么人！我没有做过！你想让我认罪救那个臭小子，却没有想过我在这过得如何！凭什么？我就是被鞭炮厂连累了，不知者无罪，你给我滚！”
第262章 开口
“他开口了吗？”叶明湛回来的时候，家长们都围着他，焦灼问道。
叶明湛道：“黄大贵已经把事情跟黄文波说了，这就快了。”
那么就是还没有得到结果。
家长们的脸色又低落了下来。
之前就质疑过祁南他们的那位，是个瘦高个的中年男人，之前他就觉得不妥，只是这消息是别的家长通知他的，而今大家一起来了，他一个人反对也没有什么用。
耐着性子等了这么一天，没有任何进展，原本就不相信祁南他们，他的火气就控制不住了。
“你们到底安什么心？这些事情都是你们自己说的，现在看，一点用都没有！就知道拖延我们的时间。你们究竟是要钱还是要什么，别耽误孩子的死活！”他越说越是离谱，甚至觉得这是陷阱。
也不想想，要是陷阱，何必要绕这么大的弯子，还牵扯上派出所里的人。
好赖不分，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吗？或许也不止不清楚真相，只是要找一个情绪的发泄口而已。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人不屑，哪怕他此时的处境很是可怜。
祁南心里并没有多么愤怒，她帮忙也的确不是因为这样的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螃蟹一家那般，有些人可怜，却也可恨，祁南自己只求个问心无愧罢了。
只是叶明湛把她护在身后，那个人要说的话，就全部对准了他一，。
其余的家长，也没有心思斥责他。
“小叶，你们是为了大家好都知道，我们心里很感激你们，你刚才说的快了，可是有什么希望？”另一位家长说道。
其余的人都没有开口，望着他。
显然就是这一群人当中领头的。
之前那瘦高男子，听他们没有指责祁南等人，心里不服，说道：“别到时候被耍了，还耽误了时机，这明摆着就是圈套！胸包高低十文，你”
叶明湛脸色就冷了，静静盯着他。
瘦高男子只觉得突然之间有一股威压，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讷讷说不出话。
似乎为了摆脱这样的心虚跟尴尬，他突然大叫起来，道：“你这样瞪着我做什么！我知道了，你们原本就是一家人，是一伙的，我都出去打听过了！你跟这个女的一家，跟那些拐人的就是一家，你们做了这么一个套，坑蒙拐骗，担心遭雷劈！我们跟你们拼了！”
说完他就冲了过来。
叶明湛冷笑一声，一只手就把他拉到一边，顺势直接甩出去。
他因惯性趴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你说你嘴巴怎么就这么贱！”
“大家都是分好歹的，现在都没有什么办法了，安顿好了咱们，又有了办法，你要是实在觉得他们不妥，你有办法就自己去找！不要连累大家！”别的家长纷纷发话了。
瘦高男子躺不住了，自己跑出去，道：“你们千万不要后悔，我才没有这么傻！”
叶明湛也没有耽搁，脸色缓和过来，说道：“没事，黄文波已经知道黄仁光不见的消息，只是他自私得很，以为不承认，就可以当没有发生一般，连儿子的死活也不过了。只要明白他眼前的形势，失去这点希望，再让人去谈，我估计今晚或者明天早上，就会出结果。”
这也是之前预料之中的，两天左右的时间。
虽然家长们没有得到最好的结果，但也没有太失望。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眉目。
虽然也托了各种关系打听，也都没有什么收获。
倒是不如从这里找一个突破口，理清思路，就有人问道：“什么人去跟他谈，合适呢？我们这边要做点什么。”
祁南在叶明湛开口说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的想法。
此时叶明湛看过来，祁南就更加肯定了，他这是让自己选择，去不去最后见黄文波一次。
为什么不呢？
这个人，可是要举报自己获得减刑的。
他要是过得不好，自己就放心了。
“我去吧，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里大概只有我最了解情况了，那边安排好了，让马艳丽收拾好一些，去见黄文波一面，他肯定会愤怒不已……”祁南想到了方法。
她原本以为，只要黄仁光不见的消息传来，黄文波就会就范了。
说到底，他比黄大贵都更加自私。
那么他这样的人，最在意的是自己，要是得知自己没有希望出去了，他最遗憾最愤怒的是什么？马艳丽要是大着肚子在他眼前，他却无能为力。
假设祁南再去，一个已经被仇恨控制丧失理智的人，总是能够问出点什么的，或者干脆就可以做一次交易，那些孩子在无法出来的黄文波不值什么。
家长们看着祁南的眼神，就有些复杂。
甚至有些人，过来要给她磕头。
祁南赶紧躲开了。
“等回来再说吧。”
叶明湛那边都安排好了，祁南进去的时候，黄文波眼睛赤红，手看样子是砸在桌子上，出了血。
“小南，小南，快救我出去，我就指望你了！你放心，你还是我们家的孩子，这是你爷爷奶奶糊涂，并不是我的意思。”黄文波竟然在看见祁南的时候，眼里有了希望。
祁南觉得他可笑又可悲，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黄文波，你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我会愿意姓黄？我真是佩服你，到了这种时候，还这么天真！难怪马艳丽跟人跑了，你都不知道。”祁南淡然说道。
黄文波眼见又要发狂，待他激动过后，死死盯着祁南，“你到底来做什么！”
祁南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我总要来看看你，然后告诉我妈妈，坏人都得到了报应，让她好好安心过日子。”
没等黄文波反应过来，祁南把黄家这些事情，一一说了一遍，摊手道：“你看，现在每个人都得到了报应，只可惜了那些孩子……”
黄文波眼珠子一转，赶紧说道：“还有马艳丽，都是她害你们！她现在竟然活得好好的，要不是她……”
见祁南完全没有任何兴趣的样子。
黄文波彻底坐不住了，道：“你帮我收拾了她，我就告诉你们那些人在哪。”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相信祁南可以办到。
“说吧，我考虑看看。”祁南心跳有些加快，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她知道，只要表现出一丁点有兴趣的样子，黄文波就还想讨价还价。
“那些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现在还有选择？我答应了就不会食言！”祁南态度比较强硬。
越是如此，黄文波才越是不敢耍花样。
他果然就说了一个地方。
祁南手一抖，深深看了他一眼。
第263章 找来
顺着青成镇的柏油马路一路往城里的方向走，五六公里开外，是青成跟阳鹿镇的交界处。
小青村就在这交界处，是阳鹿镇管辖范围，名副其实的青山碧水。
村落的房屋散落在田野之中，而不像别的地方那般在山脚之下。
如今正是农忙的双抢时节，金黄的稻田一块块变少，收割之后的稻田只剩下整整齐齐的稻茬，村民们趁着天气好忙着抢收，收割之后还要接着耕田，然后种植晚稻。
所以也能偶见育有秧苗的稻田，一片绿油油的。
胡老三田无一亩地无一顷，还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汉。
一根发亮的扁担，挑着两个蛇皮袋，里面不知道装着的是什么东西，在这田野之中走动。
时不时有正在干活的人跟他招呼，“老三，看你这几天都去喝几次酒了，这是找了什么发达的门路？”
“你那山脚下的房子，就是独栋小别墅啊，一个人住着多好，又清净又凉爽，这种天连扇子都不用。”
胡老三听得别人这么说，只嘿嘿地笑。
他住的地方在山脚下，也只比别人家的守地头的窝棚要好一点罢了，毕竟也是泥巴夯过的土墙，上面的瓦片七零八落，还是因为当初这些地是荒地，他才盖了屋子在这。
四周种了些不成气候的各色菜蔬。
他自己过着，有人田地里的蔬菜吃不完叫他去摘，他也乐呵呵地去，要没有人招呼，断也不会去偷偷摸摸的，所以村子里的人，都觉得胡老三人还不赖，至少不会偷偷摸摸的。
平时他就打鱼摸螺蛳为生，农忙的时候，他有一把子力气，帮别人家打几天工，给钱也行，给粮食也行，还有一个砌炉灶的本事，也就饿不着了。
但今年的农忙季节，他小酒喝着，小日子过着，也没见他着急忙慌到处问人要不要帮忙干活。
别人才会这么打趣他。
胡老三一脸的得意，也没有说别的。
胡老三走后，身后的议论声也就多了起来。
“这老三高高大大的，又不缺胳膊少腿，怎么的就不讨个老婆好好过日子，这年头难不成的还有过不下去的吗？”
“各有各的活法，他现在年纪是没到，你也没见他缺吃少喝的，想干活就干活，不想就不做，哪像咱们这样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比我们自在多了。”
“现在是还能动，等以后老了……”
“老了就吃五保嘛，你以为老三不精？出路都打听好了，老了之后，镇上给他建房的呢，都不用操心了，万一生孩子不成气候，还有操不完的心，人家看得透……”
干活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也丝毫不耽误他们手上的稻镰刷刷刷地干活。
“大哥，跟你打听个人，胡老三家住在哪？”叶明湛问道。
干活的人就停了下来，眼里有了些警示的意味。
虽然离外面不远，但小青村这样的小山村，平时还是没有多少人来的，村子里的人都是习惯相互帮忙，外来的闯入者，他们也想打听清楚。
虽然这群人看着没有什么恶意，只不过这老老少少的，要干什么？
叶明湛蹲在地头，熟门熟路说道：“也没有什么，我们是在阳鹿镇工作的，这次来是想来了解一下每个村住危房的住户，听说小青村有一户住在山脚下，大哥你也知道，现在是雨季，要是山上随便有块石头下来，这后果不堪设想，我们都带着工具，了解了胡老三的情况，也带了一些慰问品，这要是真的不符合居住了，也要想办法安置好，希望大家都可以平平安安的。”
村民看着这身后一群人，可不就是，扛着的那些东西，怕都是测量危房的，有人手里还提着面条、还有米有油，跟以前慰问的时候似乎真的差不多，就算没有拿这些的，也提着公文包。
的确像是镇政府来办事的人。
他给他们指了路就热情了些，“这地方看不见，被山峡口挡住了呢，你们顺着这进去，有一条小路一直往前走，门口他还挖了一个小小的鱼塘，很容易认。”
叶明湛谢过他，带着这么一群人去了。
“乖乖，你说这胡老三什么命啊！听意思竟是要给他建房子，不是还没有老吗？这要是天天有这些东西，他还做什么活啊！”
“以前也不是没有来过，这一次的人似乎有点多。”
穿过田埂，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这群带着东西的人，脚步却都有些踉跄。
自祁南问出了地方之后，原本是想着先让人过来打探一番，然后最好直接把人带出去的。
但家长们早就已经心急如焚了，纷纷想在第一时间看见自己的孩子。
虽然觉得孩子们多半还活着，但这要不是亲眼看见，总是七上八下的。
谁也不愿意坐在家里等了。
这万一有什么打草惊蛇，他们就跟那些人拼了，而不是只在家里苦苦等着。
最后，才总算是想了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
能来的人都来了，只不包括那之前自己跑走的瘦高家长。
果如村民所说，在穿过田埂之后，到了山脚之下的地上，周围依旧还有人在拔花生，再往峡口走，渐渐地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地块了，因为地上时不时地就有簸箕大小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