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后从旁看着,她到底是没有殷绍那样的胆气和定力,终于是慌张的忍不住焦急起来,“皇儿——”
这场继续这么僵着,可不是个办法。
此时夜色已过三更,殿中安静,殿外的夜色更加寂静。
殷绍于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面容冷肃的直视殷湛的目光道:“你还需要再等下去了吗?朕知道,你宣王府的侍卫个个勇武,伸手不俗,宋楚兮她也诡诈精明。的确,如果你府中就只有她一个人的话,朕还真就未必有把握能奈何得住她,可是——她身边还带着个小的。你都姑且没信心将殷黎带在身边来保护的,就凭她?”
更何况,作为女人,总难免会有这样妇人之仁的弱点。更有甚者,殷绍比任何人都确定宋楚兮对那孩子的在意程度,只要带着那个孩子在身边,她就必定要束手束脚,这样——
反而能给他的人生擒她的机会!
其实这一刻,殷绍的是一点隐秘的私心的,她派了庞生和高驰两个去攻下宣王府的。他对殷黎,下得是死令,但是宋楚兮——
他勒令两个手下,无论如何也要将那女人留活口给带回来。
她做了对不起的他的事,都还没有当面忏悔,怎么能让她就这么容易的去死?
因为那些陈年旧事,殷绍的心里是一直都隐藏浮动着一股子戾气的,本来他势在必得,但是此刻转念一想——
殷湛明知道他不会放着宣王府不管,甚至也都猜到了他可能会派人去夜袭宣王府,但是这差不多两个时辰,居然就真耐得住性子,和他在这里耗着等消息?
以前遇到和那女人有关的事,他殷湛可是绝对做不到这样泰然镇定的。
这样一想,殷绍突然莫名的心虚了一下。
然后,恰在此时,大殿外面突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却是一个浑身浴血的侍卫冲了进来,“参见陛下!”
这侍卫是平时跟在高驰身边的,殷绍的心头一紧,同时眼睛眯了眯。
他不说话,殿中无数人的视线却都齐刷刷的焦灼在那人身上,那人纵使低着头,也被这重重压力限制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硬着头皮道:“陛下,城中动乱,形势危急,请陛下定夺!”
他从宣王府回来,报得不是宣王府捉拿宋楚兮两母女的事——
而且——
京城里又能出什么乱子?
不得不说,就是阴谋暗算中打滚多年的殷绍,这时候也突然有些失去了冷静。
他下意思的想要上前一步,却又赫然发现殷湛手中长剑一直压在他颈边,不得已,只能捏着拳头顿住,咬牙切齿的吐出一个字,“说!”
“事情的起因,好像是有人往城外禁军的驻地发了假的密报,城外驻军的将领连夜带队回城,可是南城门的守卫拒不开城门,并且二话不说的就从城门楼上放箭伤人。驻军的强行破城,闹得天翻地覆,后来强闯进来,不知道是哪里起得风声,说是宫中国宴之上康王谋逆,不仅挟持了陛下,还收买赵统领,控制了后宫,拿下了所有的朝臣。城外的驻军长驱直入,直逼皇城,嚷着要救驾。赵统领亲往宫门处,与他们解释,但是城外的驻军大统领朱毅根本不听,就是赵统领请他进宫来面见陛下辟谣他都不肯,一心防着赵统领是请君入瓮。”那侍卫一面尽量简化事情的经过,大致的解释着,一边就出了浑身的冷汗。
他一直不敢抬头,匆忙拿袖子擦了把汗,又硬着头皮继续道:“本来宫门外两军僵持,后来——后来不知道是谁又以靖王殿下的封漆密报送抵步兵衙门,生成城外的朱统领是被康王唆使,举兵造反,直入京城,想要逼宫。步兵衙门的人紧急赶来救驾,从后方就对朱统领的人大肆屠戮。朱统领恼羞成怒,再就谁的劝都不听了,直接下令剿杀步兵衙门的人,同时勒令强行攻城了。他手下人多,赵统领——赵统领顶不住的啊!”
上一次殷梁逼宫的事情发生以后,成武帝也深觉得皇宫里只有两万禁卫军,关键时刻是有些冒险,于是勒令将宫城之内的守军增加到五万,而同时又缩减了城外驻军营地的配置,那边也只留了五万人。
步兵衙门,总共不过五千兵力,和这两方面的人马比起来,那真是完全不够看的,他去打朱毅的人?
无异于以卵击石!
现在相当于是五万禁军对五万禁军,又是被人蒙蔽,都将对方视为叛军,这么交手下去,极有可能——
最终的结果会是两败俱伤的。
“这——这——”在场的女眷全都白了脸,面色惶恐不安。
那视为简直就要哭出来了,期期艾艾的看着殷绍道:“现在唯有陛下亲临城门,让朱统领看到陛下安然无恙,方可化解此干戈,陛下——”
可是他家陛下,现在又在别人的刀锋之下…
殷绍的脸色不知不觉已经演变成血一样的鲜红,他从那侍卫身上一寸一寸的收回目光,重新将视线定格在殷湛脸上,“是你做的?”
如果真是殷述要挑起内乱来逼宫,他傻了才会打着自己的名义。
这样一来——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只会是殷湛了。
这个时候,殷绍已经没心思纳闷他是用什么办法让朱毅相信了城内有变,又是怎么模仿出一份让步兵衙门的人都分辨不出真伪的靖王的密报的,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不住的呼啸盘旋,那就是殷湛反了,他被殷湛给摆了一道。
殷绍忍不住的想要发怒,但是对殷湛发怒?有什么用!
于是话才说完,他也根本就指望任何人的回答,霍的再次扭头看向那个侍卫道:“宋楚兮呢?殷黎呢?宣王谋逆,图谋不轨,朕叫你们去拿他的妻女和同党,人呢?”
他暴跳如雷,咆哮着大声嘶吼。
这是有史以来这位一直都心机颇深的储君和帝王第一次当众失态,而且还是这般失态,面目狰狞,几乎风度全无的大吼大叫。
“这——”那侍卫还是迟疑着不敢说,使劲的垂着头,干吞了好几口唾沫,这才又鼓足了勇气开口,只是声音却明显的弱下去了,底气不足。
“宣王妃早有准备,命人用火箭助攻,在我们的人当中引发骚乱,她——她带着侍卫突围,杀——杀出去。”他说,声音越来越小,顿了一下,终也还是不得已的又补充,“至于北川郡主,庞先生和高侍卫的确是拿住了的,可——可——”
说着,却是再度欲言又止。
殷绍突然之间,就没了力气继续追究。
就看他这么迟钝,就知道事情必定是办砸了的。
殷黎死了?放跑了是不太可能的!可如果殷黎死了——
现在,此刻,恐怕殷湛就会和他动真格的了?
即使再有胆气,可是濒临死亡面前,又有谁是能够真正的无所畏惧的?
殷绍的心里,突然前所未有的慌乱了一下。
他正在神思混乱间,就听那侍卫继续很小声的说道:“北川郡主倒是拿住了,可——可是那孩子被人掉包了,庞先生将人拿到手了才认出来,那——那根本就不是北川郡主!”
“什么?”殷绍再度失态,低吼了一声出来。
他先是一怔,然后就更是用见鬼了一样的表情,缓缓的把视线定格于殷湛脸上,逡巡打量——
怎么会?
殷黎怎么会被掉包了?从除夕的国宴之后,他整个宣王府周围就被严密封锁了,虽然眼线不能进去府里,但却十分肯定,府里有那孩子在的,昨天一天,宋楚兮也一直陪着打打闹闹的。
现在,却跟她说孩子被掉包了?
“呵——”殷绍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只是脑中思绪飞转,他在不停的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有然来。
殷湛因为是这两年才在京城长住的,早几年他不当回事,他的王府也不怎么精心的打理,更多的时候都是朝廷派人给他看管照顾的,殷绍很清楚,这两年他在京之后的确是有修了一条密道,但那密道的出口处他也叫了几倍的人手在盯,绝对可以确保万无一失的。
现在——
殷黎到底是怎么被换出去的?
被那母女两个脱困了,这都还是其次,现在最可恨——
如果没有线索,失去了殷黎的联系,那么他手里可以用来克制殷湛和宋楚兮的筹码就全没了。
这两个人,都是翻脸不认人,狠绝了的,拿不住他们的软肋,那就要豁出命去,彼此硬碰硬。
*
后殿。
寝殿之内,殷述也是听着来人将外面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都禀报给了他知道。
“说什么?黎儿被掉包了?”前面调兵内乱的那些消息都还可以抛开不提,也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殷述就不可思议的给笑了出来。
“王府里的小郡主是假的。”来人说道,说着也是满脸的困惑,一筹莫展,“真是奇怪的很。前天进宫赴宴的时候宣王夫妇是带着她的,回去的路上都还在,而且皇上紧急调兵封锁了整个宣王府,这两天,他府里是偶有下人出来采买的,但也都经过严密的盘查。如果说是宣王妃不翼而飞,都还能勉强解释一下,这北川郡主一个小孩子,侍卫们就是都瞎了——她若是混出去了,也不该没人发现的。”
殷述的面色凝重,站在墙根底下的一盏宫灯前面默默的思索。
这两天宣王府里是有个孩子在的——
他思索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殿下?”何旭察觉他面色有异,就试着叫了他一声。
殷述站在那里没动,突然屈指弹了下那琉璃的灯罩,然后——
就洋洋散散的笑了。
他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来人和何旭都是面面相觑,“殿下您——”
“本王就说呢,琢磨了好几天,都觉得除夕国宴那天从宫里出来他们被刺客所劫的事情有些蹊跷,却原来是为了这个。”殷述玩味着,倒是全然忘了自己此时的处境一般,饶有兴致的笑了。
两外两人还是听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倒是过来报信的那个布袍人反应机敏,想了想也是恍然有所顿悟,不过因为太意外,他便也是倒抽一口凉气,“可是——也不对啊,那些刺客都是先帝的人,他们对宣王夫妇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而且当时宣王府的侍卫还在和刺客交手的时候后面就有人赶到了,宣王要做手脚把小郡主换出去也不那么容易吧?”
这时候,殷述想到的当然是程妡和他提过的那个细节。
其实这样的一点细节,大概连程妡本人也就只是随口一说,任凭是都不会多想的,但是事有反常必为妖,就凭这一点微小的漏洞——
反而让整个事件连贯了起来,有迹可循。
“本王听说当时的刺客是分在了两个地方被诛杀的,随后两地间隔不过半里地,如果是在大白天的,从这边就能看清楚前面的一切动静,可当时是黎明时分,后面的人往前赶过去的那段时间,就是几步路一个来回的空当——如果皇叔他们早有准备,换个孩子,还不是眨眼功夫的事吗?”殷述道,显然已经笃定了这样的猜测。
把殷黎从马车上抱下来,直接抱着往黑暗的地方一闪,当时的场面又那么乱,走了又有谁会知道?
为了今天,殷湛和宋楚兮两个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本来他一直都没动,就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在里头,想着殷绍必定会咬紧了殷黎,殷湛夫妇有弱点暴露在外,这就是一场硬仗,实在是有得折腾。
可是现在——
“可是——他们又能把小郡主送去哪里了?”何旭想了想,还是觉得事情没那么容易,“皇上对他们处处防备,这几天城门守卫都增加数倍,他们想要把小郡主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去城去,也不是容易的事,难道——还能继续就藏在这京城里的某处吗?”
“这样的话,那这一局中,皇上和宣王之间就还有得拼!”那布袍人也道。
殷黎,绝对就是决胜的关键。
殷湛和宋楚兮两个都把这孩子看得极重,但凡是还有一线的机会,殷绍就绝对不会放过的。
殷述的目光沉了沉,但是很快的就转移了注意力,正色道:“对了,城里的内乱,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样声东击西,一步一套牢的安排下来,其实真不容易的。
那人闻言,也不由的庄重了神色,感慨道:“宣王这些年在朝中虽然对凡事都不插手,但是以他那样的资历,要仿造两封足以乱真的战报出来,应该是难度不大的。当时朱毅得了城中内乱的消息,本来也是不全信的,只想带人进城看个究竟,可是宣王府里宣王妃带人突围之后,却是集中了她和宣王手下所有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南城门,换了守卫的衣裳,朱毅率兵刚到,他们马上暗箭偷袭,朱毅就是再谨慎——”
他的话,只到这里。
若不是京城里真的有事,谁敢公然在城门楼上设伏,二话不说的击杀禁军营的人?
朱毅一旦认定了宫中内乱的消息是真的,又哪里顾得上别的?杀进来,他就应该已经没什么心思和赵统领讲道理了,再被步兵衙门的人从后面戳一刀,不直接发疯才怪!
“看来——他们今夜是一定要突围出城了。”最后,殷述只是这样的下了论断。
言辞之间,有些没来得及掩饰的遗憾。
他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到底——
也还是没能阻止吗?
“殿下您是说——”那布袍人却是打了个寒战,“都闹到了此等地步,宣王他要弃了唾手可得的帝位——”
话音未落,何旭突然低吼一声,“小心!”
殷述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便飞身一扑,将两人一起扑倒在地。
外面犀利的风声一过,又火箭破窗而入。
因为带了火油,窗户瞬时燃成一片。
殷述被何旭扑倒在地,那布袍人只晚了那一点点,袖子上刚好被箭头擦过,顿时就烧了起来。
三个人脸色惨变,趴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反应,外面又是火箭连发,只一眨眼的功夫,这殿中就变成了一片火海汪洋。
“殿下——”何旭坐在地上一边用身体挡住后面的两个人,一面挥动着武器阻挡流箭,这个各种险境中出生入死多年的汉子,面上神色是难掩的恐慌。
殷述的脸色由白转黑,只在片刻。
他冷着脸,用力的捏着拳头。
殷绍!你这果然是一石二鸟!先是利用我来逼殷湛发难,随后就将我先灭口,这用完了就毁的手段,你还真是玩得游刃有余。
而这个时候,外面有人攻打宫门,估计也快破门而入了,这种情况下,就算这座偏殿起火,估计也没人顾得上来看到底是哪一座了。
而等到有朝一日一切尘埃落定了,你再过来捡几具焦尸出去,就当真可以再无后顾之忧了。
外面的人,似是沿着墙根底下都淋了一遍火油,门窗全部被大火封锁,屋子里也很快浓烟滚滚。
这样的情况下,除了葬身火海,他们是真的没别的出路了。
殷绍,你果然是好周全恶毒的心思!这一刻,殷述的眼睛里,燃烧的是比这火光更浓烈的恨意,但是下一刻,又演变成冰冷的仇恨!
、第036章 宋氏叛出,天下棋局
前面的昭阳殿里仍是双方对峙。
此时的朝臣命妇们却都忍不住的惶恐起来,已经有人忍不住的往外张望。
那个前来报信的侍卫,跪在那里,浑身冷汗。
殷绍的心里蹭蹭的往外冒火,大也是于事无补的。
朱毅带人攻打城门,赵统领和他拼杀在一起,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不叫人报信的。
可是他们在这殿中对峙至今,一点风声都没听到,那就只能是殷湛提前埋伏了人,在沿路将要回来报信的人全部击杀了。
眼前的这个侍卫能进来?
既然朱毅带兵在攻打城门,那么现在最不济也是城门被攻破了,这个侍卫从乱军中混进来,然后——
八成还是殷湛的人故意放水,他此刻才能出现在这里。
这样以来——
外面的整个局面恐怕都已经是在殷湛和宋楚兮的掌控和操纵之中了。
“那个女人——果然朕还是再一次小瞧了她的!”最后,殷绍咬牙切齿的开口。
别人家的女人,关键时刻就是拿来拖后腿的,偏偏这个廖容纱——
她是一把比男人更凶悍残暴的屠刀。
殷湛冷声一声,没有接茬。
“这事儿还没完呢,朕绝对不会叫你们就这么轻易得逞的。”殷绍紧跟着就是目色一厉,霍的再度扭头看向了那个侍卫,命令道:“放暗号出去,别的事全部撂一边去,封锁城门,集中所有力量搜城,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殷黎给朕翻出来。”
这样仓促的时间之内,就算殷湛和宋楚兮有心安排,但是他殷绍布下的防卫力量也不是纸糊的,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殷黎送出城去,这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且宋楚兮那女人多疑,这种局面之下,她应该不敢是让那个孩子脱离她的视线的,一定要就近能随时照顾到的才行。
眼下——
只要能翻出殷黎来,这事情就还有转机。
殷绍发了狠,那侍卫偷偷拿眼角的余光看了殷湛一眼,然后一咬牙转身就跑了出去。
他身上就带着紧急联络时候用的旗花筒,要传递信号出去,很容易。
殷绍于是不再管他,收回目光,死死盯着面前殷湛的面孔道:“假传消息,制造内乱,又围朕与文武百官于这宫城之内,所以——宣王你这是要逼宫夺位吗?”
殷湛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才要开口,这大点之外,伴随着一阵声势浩大的脚步声,同时便有一道女子雪亮的声音响起,“皇帝陛下说错了,逼宫一事我们认了,但是你也别趁机乱扣帽子。这个皇位,你们兄弟之间争得头破血流那是你们的事,我家殿下可没这个兴趣。”
“宋。楚。兮。”众人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殷绍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这殿中举行国宴,外面的回廊上灯笼高挂,微红的暖色光影之下,身着黑甲的两对侍卫势如奔雷,直逼殿前,被拥簇在最前面的宋楚兮,穿着深色的简便袍子,披一件黑色大氅,神采飞扬的大步走来。
大概是从宣王府突围出来的被划了一刀,她左边的脸上有道血印子,不过不严重,这时候已经不流血了。
门口那侍卫刚在廊下发了暗号,转眼就被冲进来的黑甲侍卫一刀压在脖子上给硬是挤在了门边。
宋楚兮来者不善,身边两队黑甲侍卫袭来,一眼看去,完全看不到头。
“宣王妃!你带兵入殿,这就是大逆不道,你还敢说这不是逼供篡位?”刘太后勃然大怒,急促的上前一步,远远指着她大骂。
殿中百官云集,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戒备。
宋楚兮却是完全没打算理会周围这些人的反应,只遥遥望着灯火阑珊处的殷绍母女道:“我说过了,这个皇位,你们宝贝,可是我家殿下没兴趣。是啊,我带兵逼宫我认了,但是这个北狄的皇帝谁爱做谁做,我们不是逼宫来夺位的,充其量——”
她说着,一顿,又于满殿防备的目光中再款步往前走了两步,语气有些闲散却铿然的说道:“我这只能算是逼宫造反!”
“你——”刘太后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指着她,手指都在忍不住的发抖,指上绿宝石的戒指在烛火下灼灼生辉。
她觉得自己是听了这辈子最滑稽也最好笑的一场笑话,眼前的这个女人,居然公然跑到大殿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她要造反?
这样的事,连话本子里都不会发生的。
可是宋楚兮身后侍卫身上黑甲阴森,手中刀光森然——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不仅不好笑,甚至叫人本能的心生恐惧。
刘皇后颤巍巍的指着宋楚兮半晌,最后却只是暴怒的尖叫了一声,“你大胆!”
“我胆子一向很大的,太后娘娘难道不知道?”宋楚兮四两拨千斤的冷然一勾唇。
她也不在上前,只是负手而立,站在大殿门口的灯火下,静默的望着这殿中整个北狄王朝所有与的高官和贵族。
殷湛于是也不再废话,使了个眼色,卫恒马上接了他手中长剑,替他继续挟持殷绍。
自宋楚兮进来之后,殷绍的目光就没从她脸上移开过。
他看着那个女人,她和他记忆里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当初他娶回去的那个女人,虽然也聪慧有胆识,也有手段,可她到底也还是规矩守礼的;但事实上,那女人的真面目,便应该是像现在的这个样子,强悍也狂妄嗜血的吧。
现在她站在他面前,与他叫阵敌对?
“呵——”殷绍冷不防的就由喉间溢出一声沙哑暗沉的冷笑,他的眼底飞快的就有杀气弥漫,盯着灯火之下面容冷酷到近乎不真实了的那个女人,一字一顿道:“逼宫造反?宋楚兮,这话朕没听错吧?”
这话是她亲口说出来的,这就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理由。
“是!”宋楚兮道。
只一个字,却是掷地有声。
她举步上前,踩着殿中铺着的厚厚的地毯走过去,这时候才有细心的朝臣发现,她的靴子上和衣袍的下摆居然都被血水浸透了,走过的地方,落下滴滴答答的血滴和在红色地摊上不甚鲜明的血脚印。
有胆子小的贵女已经低估一声,捂住了眼睛。
宋楚兮往前走了两步,在大殿中间站定,她这才面容冷肃的环视了一眼这满殿之中济济一堂的众人,扬声道:“今日诸事发生的经过,在场的诸位都是见证,我们夫妻虽然从无野心,但是事关满门性命,这便就是大过天的事情。你们这位北狄皇帝不仁,一方面在这国宴之上设计想要我家殿下自投罗网,供他诱杀,一方面更是派人夜袭宣王府,要将我和黎儿置之死地,诚然,殷湛和宋楚兮都不是半分血气和脾气也没有的人,我们没有选择乖乖受死,而是要和这位皇帝陛下当面的讲讲道理。”
朝臣们还哪敢吭声?
就算殷绍做事再不地道,但这毕竟是他们的皇!
总不能因为他做了一件有欠光明正大的事,就全群情激奋的把他从龙椅上拽下来吧?别说他们没这样的权利,就算是一咬牙这么做了,但是接下来,这整个朝中的局面却势必崩盘。
所以虽然大家心里都有各自的看法,但一时之间却谁都没有做声。
殷绍倒是无所谓的,他看着宋楚兮,冷讽一笑,“何必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既然都敢掀起天京动乱了,又公然带人闯宫,不应该是敢作敢当的吗?方才皇叔他自己也有承认,难道这从头到尾就只有朕一个人在算计么?你们呢?殷述下毒的事,你们早就证据确凿了,如果不是为了反将朕这一军,又何必要等到今时今日,选在了这样的一个时机和现场还挑起此事?说朕诱杀殷湛?就算朕有请君入瓮之嫌,他殷湛难道就不是将计就计了?”
殷绍也是语气冰凉,字字清晰而狠厉的,“再说你宣王府——你无非也是将计就计,一定要做成朕先对你下手的假象而已,否则以你们的先见之明,要避开,还不早就走了?何必非要冒险,要等到今夜和朕的人正面冲突之后再走?说起来,咱们谁也别怪谁的手段龌龊,不过彼此彼此罢了!”
但是说到底,最终还是殷湛和宋楚兮技高一筹了。
这种被人算计了的滋味,对殷绍这种人来说,并不好受。
“是啊!我就是将计就计了那又怎么样?我若是不在府里,作为弱点留下,又怎么能增加你决然动手的信心?如果不是有失足的把握可以控制住我和暖暖,以你殷绍的为人,你会孤注一掷,宁肯冒着被史官口诛笔伐的风险也要一举对我们夫妻出手吗?”宋楚兮倒也没再狡辩什么,她有些挑衅的一扬眉,看着殷绍道:“但是你也可以选择不动手啊,就算你是在最后一步之前收手——我们夫妻,就算是想要将计就计,也没这个机会!”
“你——”殷绍终是被激怒的狠了,用力的咬紧了后槽牙,因为用力过猛,额角青筋隐约可见。
“你们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一个挟持皇上,图谋不轨,一个深夜闯宫,出言不逊,你们就这么目中无人了吗?是将我北狄皇朝的法度视为无物了?”刘太后大声的斥责。
这个局面,她不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况怎么样了,所以虽然声音尽量的保持冷静,并且声音也很大,但实际上也只是因为底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