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嬷嬷张了张嘴,却是语塞,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宋太后唇角扬起的那一个弧度就越发显得苦涩,她站起来,重新又转身走到了旁边那个摆着一盆矮子松的架子前面,长久的沉默。

“太后——”庄嬷嬷跟过去,良久,还是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楚琪失踪已经有六年了,佩秋,你不觉得方才兮儿的话是话里有话吗?”宋太后突然打断她的话。

庄嬷嬷愣了一下,飞快的思索了一下,紧跟着却是脸色一变,“太后难道您是怀疑大小姐失踪的事会和端木家有关吗?”

宋楚琪不是个冲动不计后果的个性,她就算是有再急的事,也都该留下话来再走的,怎么都不该像是现在这样,直接就走的音讯全无了。

“你说——会是他安排的吗?”宋太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又重复的问了一遍。

“太后怎么突然这么说?”庄嬷嬷的心里将信将疑,也不知道要作何感想。

“只是突然想到了,就直接同你说了。”宋太后道。

和宋楚兮一样,对所谓“殷绍安排的”那个女人,宋太后的心里也是马上就另有想法了。

“太后,您是太想念大小姐了,是您多想了吧?”最后,庄嬷嬷也只能是尽力的劝道。

宋太后自嘲的勾唇一笑,那一个笑容看上去却是惨淡至极的,“终究我也是走了一条不归路,对也好,错也罢,到了今时今日都回不了头了。兮儿今天会跟我来说这些,那就说明这一次事情是真的近了,这样也好,不管事成失败,都早一点做个了断吧。”

她是个十分固执的人,几十年了,庄嬷嬷倒不是认可她的所有决定,只是因为她太清楚这个女人的性情,对于不可能改变的事,也就只能缄默不言罢了。

宋楚兮去偏殿泡了个热水澡,又换了身衣裳,刚刚绞干了头发,外面碧云就过来请,说是小厨房的晚膳准备好了。

和宋太后一起用了膳,又对弈了两盘,宋楚兮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二更。

因为重华宫里就只有宋太后一个主子,她的年纪又大了,不喜欢吵闹,到了夜里就分外寂静。

宋楚兮这会儿却还无困意,就撇了碧云,一个人走到花园里去散步。

如今多事之秋,在宫里她还是很谨慎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就避开了,只在重华宫的花园里,也没出大门。

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不知不觉的就走到偏僻处,不经意的一抬头,却瞧见前面那道院墙里面参天而立的一株大树。

凌月中天,白花花的月光洒下来,那树上油油绿绿浓浓郁郁的一片,看上去分外喜人。

这个地方,不就是当初她和殷湛重逢的那个偏僻的院子吗?

宋楚兮迟疑了一下,举步绕过小径,不想才走到院子外面,再一抬头,却见里面那大树底下映着漫天泼洒下来的月华,居然早就站了一个人的。

殷湛也不知道是在这里站了多久了,彼时也像是正在走神,手掌压在粗粝的树皮上缓慢的摩挲。

宋楚兮的脚步声虽然不重,还是惊动了他。

仓促中他回首。

两个人的目光相撞,宋楚兮突然就局促了起来,脚步僵硬的愣在那里,进退两难。

殷湛大概是没想到大半夜还会有人来这里,更没想到过来的人会是宋楚兮,眉头隐约的皱了一下,也是下意识的沉默。

“真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宫里?”最后还是宋楚兮先打破了沉默,举步走过去,“我今天的行程有些仓促,本来是想明天出宫了就去找你的。”

殷湛也不解释。

他会这个时间还在宫里,肯定不会是皇帝传召,而且这里又是重华宫,想也不用想他是自己私自潜进来的。

“殷绍那边的事,我确认过了,还是他和怀王之间的内斗,和廖素岚的关系不大。”殷湛说道,突然在这里遇到,他的心里也有不自在,只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哦!”宋楚兮应着,表示自己知道了,思忖了一下又道:“那这么说来,宋承泽现在是和怀王站在了统一战线了?”

“也不是。”殷湛道,说着,语气却是莫名其妙的缓了一下,然后又道:“其实任何的事他都没有亲自出面,至于他真实的意图——上一回他利用蛊毒既然已经怀王一起联合出手了,最后却还是让殷绍逃过一劫了,这难道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嗯?”这一点宋楚兮之前倒是没多想,不由的敛了神色,“你的意思是他其实并非是站了怀王的队,只是借机挑起事端,进一步激化殷绍两兄弟之间的内斗,然后从旁再算计图谋一些东西?”

“大概吧。”殷湛道,也不是太在意的模样,“以他现在的处境,以后都不可能以他原来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了,帮了谁或者坑了谁,都是一样,想来他也不会只是为了谋取一些银钱暴利的。本来在这件事上,你跟他有矛盾是真,但是他心里记恨的却远非你一个。”

相对而言,宋承泽对皇帝的痛恨程度应该绝不亚于他对宋楚兮持有的恨意。

极有可能,他现在在京城里的作为就都只是为了搅乱局面,引起几方之间的互相攀咬和械斗。

这种境遇之下的宋承泽,大概已经不求东山再起了,反倒是垫背的能多拉一个是一个。

一个被逼入绝境的人,其实是很可怕的,宋楚兮的心里不由的就又更多了几分小心。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随后再看向殷湛的时候,神情之间就还带着困惑,“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殷湛的眉心明显又是一跳,宋楚兮正在奇怪,他却也没迟疑的吐出几个字,“南康公主府!”

宋楚兮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宋承泽在军中数年,很是吃得开,现在在京城里肯定有他的旧交不假,可是说他进京是投奔了南康公主了,宋楚兮却是始料未及的。

“你是说——”失神片刻,宋楚兮还是觉得自己听了个笑话一样。

当初淮南郡主的死,就算不是宋承泽亲自下的手,那也绝对和宋承泽脱不了干系,现在在所有人的眼里,南康公主和他之间都应该是势不两立的。

他在南康公主府?他人在南康公主府?

着是宋楚兮的思维再如何的敏捷,这个时候也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不是她不够聪明,而是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往那方面去想。

现在再仔细回想淮南郡主出事那天的所有细节,她就更是心里堵的利害。

“那次在梨园——”思绪凌乱的转了几次,宋楚兮最好还是不可思议的笑了一声出来。

当初南康公主是真的悲恸又愤怒的,并且也激动的过了份,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丧女之痛刺激到了,会有那样的反应也属正常,但也或许——

“我也是最近才查到的。”殷湛道,他的情绪倒是没什么变化。

但是在他所有的兄弟姐妹之中,南康公主是他唯一与之亲厚的,本来南康公主的私事,他是不必介意或者掺合的,但是现在——

宋楚兮知道他的难处,就果断的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酌情处理的,不会叫你难做的。”

殷湛也不多言。

但是宋楚兮冷静下来之后心里却又升起一个更大的疑团,狐疑道:“宋承泽和南康公主殿下的事情你应该不是近期才查出来的吧?那你传信给我——”

殷湛是以颜玥作饵,将她引到了京城来的,前后不过几天,现在他却又说那件事对颜玥的影响不大?

“我——”殷湛张了张嘴,本来脱口想说的是“我想见你不行吗?”只是想着两人如今的身份,就又强行将那句话给咽了下去,只正色道:“是我觉得你该提前过来京城做些准备的,宋家的人里头大约也就只有宋太后是你放不下的,你早点进京,这件事也好早些安排打算。”

宋楚兮的确是不能将宋太后的处境弃之不顾,但是殷湛这话却明显是有所暗指的。

宋楚兮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殷湛没有和她的视线正面接触,过了一会儿才转身过去,又抬手摸了摸那株老树的树干,“最近我整理南塘方面的资料又发现了一些东西,如果我没推断错的话,当年宋家的老家主在世的时候,和端木家那边可能是达成了某种约定,好像当年两家的孩子定了娃娃亲也是为了维系这个约定的。但是现在双方当事人都不在了,有些事也无从取证追究了,我只是觉得如果他们之间曾经的那个约定还在的话,以宋太后的资历和年纪,她应该是知道内情的,有些事,你和她之间还是应该先交涉一下的好,省的到时候措手不及。”

“端木岐和宋楚琪定亲的目的,的确是为了联合巩固两家之间的关系,这一点我可以确定。”宋楚兮道,心里也不由的重视起来,“你现在的意思是我姑母应该也是参与其中的?她——”

“我没有查到实证,只是觉得可疑罢了。”殷湛道,只是因为他太了解宋楚兮,知道她不会平白受人恩惠,更不会只因为他的怀疑就对宋太后做什么,但如果宋太后和端木家私底下也有约定的话,宋楚兮这边没有准备,却保不准是要被背后捅刀子的。

这样避重就轻,的确不符合殷湛的作风。

宋楚兮的心里越是警觉,也就越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等了片刻,见殷湛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就只能追问道:“你到底查到了当年的什么事?”

“太后当年入宫的时候已经十九岁了,这个年纪对一个女子而言已经算是尴尬。”殷湛道:“我费了很多大的力气去查,并没有查到她身上任何的疑点和不干净的地方。当年她是宋家的嫡长女,宋义的掌上明珠,如果不是事出有因,她是不该蹉跎至此的。”

关于宋太后的过去,宋楚兮在宋家和端木家也没有听过任何的流言蜚语。

她是宋家的嫡长女,从小就金尊玉贵,除了她出嫁的时候年龄的确是偏大了些,就真的是再没有任何的可议之处了。

宋楚兮不禁拧了眉头。

“所以现在我就只能推断,是宋义因为某种已经打算好了的计划而限制拖延了她的婚事。”殷湛道。

而很显然,他口中所谓的这个计划,就送宋太后进宫的。

当年先帝迎娶宋太后,是在他的原配妻子过世的第二年,而前一位皇后死的时候,宋太后已经十八岁了,如果宋义是真的从一早就打算好了要送她进宫的,却又是再这样前途未知的前提下——

这样的孤注一掷,那就只能说明他是真的所图甚大的。

而这件事,如果就只是宋义的个人打算也还好,但如果是和端木家有达成了什么协议的话——

那宋太后这里在后面事情的发展中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那就真的是未知数了。

“这件事我不好随便替你做主去处理,所以最后还要看你自己的打算。”殷湛说道,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或是当面真找她问清楚,也或是静观其变?现在朝堂和南塘之间已经水火不容了,我想端木岐那边如果要有动作的话,也撑不过这个年关去。”

“如果——”宋楚兮用力的抿抿唇角,那神情之间却还是谨慎小心的,“如果我姑母和端木家之间有来往,那她为什么不明确的告诉我?”

宋太后是对她隐瞒了一些事,这个她感觉的到,可是她却不相信对方会和端木岐联手背后来坑她。

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打算?还有她隐瞒下来的到底是什么事?

宋楚兮的心里千头万绪,一夜辗转,几乎是彻夜未眠,而南康公主方面得到她进京的消息却已经是次日的上午了。

、第033章 殷湛,你这是威胁我吗?

“你说是谁?”一大清早,南康公主就拽了李嬷嬷在院子里,听了李嬷嬷带来的消息,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就是宋家的那位小姐,太后娘娘的亲侄女。”李嬷嬷鬼鬼祟祟的瞧了眼她身后紧闭的房门,压低了声音道:“昨儿个就进城了,并且进城之后就直接先进宫去见的太后娘娘。”

“宋楚兮?”南康公主面上神情阴郁,几乎是从牙缝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过了一会儿才又冷冰冰道:“消息可靠吗?这好端端的又没什么由头,她怎么会突然进京来了?”

“消息是方才宫里贵妃娘娘那里送出来的,本来太后娘娘是不理会朝中局势的,贵妃娘娘就没有叫人时时盯着她那里,所以这消息上来的才慢了些,也是才知道的。”李嬷嬷解释,“不过今儿个一早那宋四小姐也就出宫了,说是在城东的长顺坊找了个宅子安置,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是没打算离开的。”

元贵妃母子并不好糊弄,因为南康公主一直都与世无争,所以前面她会突然示好,就势必要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总所周知,当初淮南郡主出事,是在宋家大公子宋承泽设宴的时候,虽然元贵妃母子都知道宋承泽和宋楚兮兄妹两个不合,但南康公主不懂朝局政务,淮南郡主又是她相依为命的独生女,她会就此事迁怒于宋楚兮,这里有给的也不算牵强。

现在双方既然相当于是个盟友的关系,那么南康公主的仇人进了京,元贵妃顺水推舟的送了人情来告诉她,这也就不奇怪了。

南康公主冷着脸,眼底神色阴郁。

李嬷嬷却是自己心虚,不由的紧张起来道:“公主,那位宋四小姐会突然进京来,只事情看着实在蹊跷,您说她会不会是察觉道了什么风声…”

说着,目光就越过南康公主去,又看了眼她身后紧闭的房门。

南康公主的心口猛地一缩,循着她的视线也回望过去一眼,随后却是笃定的摇头,“不会!这件事除了你我,再就只有姜大夫知道了,他的为人本宫是信得过的,一定不会随便将这消息外传。”

主要是当初在塞上那里,宋承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的,按照常理来讲,又有谁会怀疑到他还活着?并且还千里迢迢跑到京城来了。

“那她这是为什么啊?”李嬷嬷百思不解,满面的愁容,“公主,奴婢这心里可是不大安生的。”

“你慌什么?”南康公主不悦的打断她的话,随后眼底就有一丝寒芒闪现,咬牙道:“这里是京城,可不是她宋家的地盘,本宫还正愁山高路远的找不见她呢,现在她肯送上门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公主——”李嬷嬷闻言惊的脸色骤然一白,险些尖叫出声,但是及时收到南康公主警告的一眼,就又匆忙的捂住了嘴巴。

勉强定了定神,她还是心有余悸的看了眼南康公主身后的屋子,然后拽着南康公主又往院子里走了两步,压抑着声音劝道:“公主您可千万沉住气啊,虽说这里是京城,是咱们的地方,可那丫头背后还有一个太后娘娘给她撑腰,您要轻举妄动的话,保不准就要出大乱子的。”

最主要是宋承泽藏在这里,这就是南康公主现在的致命伤。

且不说她和宋承泽之间的关系就是禁忌,一旦被什么人发现了,那就是这天底下投一份的丑事,届时就算不为别的,只为了皇家的脸面声誉,皇帝指定也就一条白绫赐死她了。此时更别提,因为宋家的人不识时务,皇帝早就将南塘宋氏的所有人都视为眼中钉了。南康公主私藏了宋承泽,这根本就是顶风作案,又一次触了皇帝的逆鳞,足够惹祸上身的了。

这个时候,躲都来不及,她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李嬷嬷几乎是心惊肉跳的,可是她又太清楚南康公主的想法了,一个淮南郡主,一个宋承泽,这俩人加起来就是她的命,之前没了淮南郡主,她就险些疯了,现在为了宋承泽,足够她不惜一切,完全的失去理智了。

李嬷嬷劝的可谓苦口婆心,但南康公主脸上的表情却一直阴云密布,明显是没听进去,只就冷笑道:“太后又怎么样?不过就是挂了个虚名的空壳子罢了,说到底也就是个外人,你以为本宫就真是怕了她不成?”

“公主——”李嬷嬷见她冥顽不灵,就又加重了语气,还要继续再劝的时候,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主仆两个对望一眼,各自飞快的敛了心神。

片刻之后,却是公主府的管家行色匆匆的亲自赶了过来。

“钟管家?有什么事吗?”李嬷嬷转身迎上去一步。

“公主,宣王殿下登门拜访。”管家道,上前施了一礼,“小的先请他去花厅奉茶了,公主您看——”

南康公主和宣王殷湛之间的关系算是不错的了,虽然殷湛的为人冷傲,并不时常登门走动,彼此间也是比较亲厚的。

“他怎么来了?”南康公主今天却明显有些不耐烦,斜睨了钟管家一眼。

“殿下没说。”钟管家会意,赶紧道:“只说是来拜访公主您的,您看这——”

前面因为安寿公主的死,皇帝大发雷霆,勒令南康公主闭门思过了整一年,现在虽然禁足令解除了,她也是几乎不出门的。

所有人都知道她因为淮南郡主的死收到了巨大的打击,也都见惯不怪了。

殷湛会突然登门,好像是有点奇怪。

“知道了。”垂眸略一思忖,南康公主就定了主意,“你去让他再等一等,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是!”管家得她应允,就不再多言,转身先退了下去。

南康公主回房换了衣裳,然后就被婢女搀扶着去了前院的花厅。

彼时殷湛等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南康公主过去的时候就见他正负手站在正对门口的一副水墨屏风前面似是在鉴赏上面书法的样子。

听闻身后的脚步声,殷湛就转身看过来,略一颔首,淡淡道:“皇姐。”

他的身边没带随从,就连卫恒都没跟进来。

南康公主敏锐的察觉到,目光微微一闪,就冲身边婢女一抬下巴,“你们先下去吧。”

“是!”几个婢女察言观色,全都本分的垂眸退了下去,南康公主这才拧眉往殷湛的面前走去,“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显得平静,只不过这段时间,她是真憔悴了许多,三十多岁的女人,眼角眉梢已经有了四十多岁的风霜。

除了没什么精神之外,南康公主的神情举止其实是与往常无异的,一样的端庄优雅。

“有些日子没见皇姐了,我知道您近来也没什么心情,本也不想这个时候来打扰的,不过眼前有件事,想着还是提亲过来和皇姐知会一声。”殷湛道。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泰山崩于前也从来都是这样一副冷淡沉稳的模样。

南康公主从他的言谈之间一时也窥测不出什么来,而她本身也的确是没什么心思同殷湛寒暄,于是只就苦涩的弯下了唇角道:“我现如今的这个样子,早就是大半个废人了,跟死了都没什么差别,外面的事情我不想管,而言轮不到我来管,又会有什么事会是需得要你亲自过来和我说的?”

她说着,颓然叹一口气,就要转身往旁边落座。

“是皇姐你的私事。”殷湛道。

南康公主一愣,不解的回头递过去一个询问道眼神。

“皇姐你的私事,我不会过问,只是为了以后免伤和气,今天我才不得不先过来把有些话先和皇姐说个清楚。”殷湛道,几乎是毫无征兆的开口。

南康公主的心神一凛,心跳只于瞬间就乱了节奏。

她瞪大了眼睛,虽然觉得殷湛突然来和她说这样的话很荒唐,但是殷湛话里暗示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

所谓“她的私事”,他指的是宋承泽?

可是怎么会?殷湛怎么会知道了宋承泽的事?

最近这几个月,她一直深居简出,闭门谢客,殷湛也没有登门过,何况宋承泽在她这里又藏的隐秘,按理说根本就不该有人知道的。

可殷湛这个人,最不是个无事生非的个性,如果不是拿住了确切的证据和把柄在手里,他不会平白无故的来说这些话。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她的丑事!

南康公主的心里有一个声音疯了似的在叫嚣,她的嘴唇抖动了一下,面上却还是竭力的保持冷静,“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承泽他人在你这里吧?或者为了保险起见,你把她藏在了别的更加稳妥的地方?”殷湛道,面色波澜不惊的直接看向了她。

南康公主的脑中嗡的一声,甚至脚下都软的一阵虚浮,险些跌倒。

她的脸色,只在一瞬间就飞快的变白又涨红,完全的无地自容,仓促之间扶着桌角,一点一点缓慢的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看上去很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

殷湛对此是早有准备的,所以对她这样的表现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这件事,到底也是不光彩的,南康公主一个女人,又从来都是那么端庄高贵的一个人,就算他们是姐弟,可是就这样被掀了老底,也无异于是被人当面扇了个耳光一样。

她需要时间接受,并且重新冷静下来。

所以殷湛也不试图劝慰她什么,就好像凡事都和他无关一样,漠然的重新转身过去,继续观摩那屏风上面的名家书法,并且细细的揣摩其中意境。

南康公主魂不守舍,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变换了好几次,一直过了好半天,她才神情也说不清是尴尬还是羞愧的重新抬头看向了殷湛的背影,硬着头皮开口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重要,而且皇姐你也不用觉得需要向我解释什么,我今天过来,不是为了追究你的私事的。”殷湛道,见她能够重新恢复思考了,这才又开口。

“湛儿,我——”南康公主毕竟已经不年轻了,在宋承泽的事情上她虽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但脸上也终究是挂不住的,急切的就想要解释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无从说起,就只能又打住了,只眼神凌乱的又再垂下了眼睛。

殷湛的心里隐隐叹了口气,脸上却什么特殊的表情,只道:“我说过了,皇姐你的私事,我不会过问,今天只会,你大可以当我从没来过,也压根就没有过这回事,这件事,我会守口如瓶,不会让你在人前难做的。”

南康公主闻言,猛地抬起头来,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她和宋承泽的事,实在是叫人难以启齿,以她以往和殷湛之间的交情,殷湛今天又是特意登门提及此事的,她就直觉的以为对方是来劝她趁早抽身的,可殷湛却又说他不干涉?

南康公主的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窘迫和不安,只是手足无措的看着他,迟疑道:“那你——”

“宋家的那位四姑娘进京了。”殷湛道,依旧是言简意赅,单刀直入,“你要保宋承泽,这没问题,乃至于他要借你的手在这京城之内兴风作浪——只要皇姐你自己心甘情愿,我也不会干涉阻止,只是有一点…”

“你要保那个丫头?”南康公主已经了然,语气突然激动又尖锐的有点脱线。

“是!”殷湛坦然承认,一个字吐的干脆利落,“那个丫头,你不能动她!”

“你今天特意过来找我,就是为了提前给我警告的吗?”宋楚兮把宋承泽害成那个样子,又险些丧命,她现在是恨那个丫头恨的牙根痒痒,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才能解恨,可殷湛居然特意登门来给她警告,不准她和那个丫头为难?

南康公主突然就恼羞成怒,一下子又跳了起来,愤愤不平的瞪着殷湛。

“我本来只是来给皇姐提个醒的,不过既然皇姐要将这当成警告,那也好。”殷湛完全的不为所动,和以往的任何时候都一样,他面上神情看上去冷静又寡淡,眸光深邃的落在南康公主脸上,“我对皇姐没有任何的敌意,只是今天咱们既然已经把话都说开了,那么我就希望今天的这一趟我没有白来。既然皇姐要把我的话当成是警告,那么我就希望看到警告的效果。”

他的这个态度,根本都算不上是翻脸,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打了南康公主一个措手不及。

南康公主的捏着帕子,胸口起伏不定。

殷湛与她四目相对,眼波依旧平和冷淡。

南康公主是顶着个长公主的头衔,但是说到底也不过一介女流,要她去和殷湛抗衡?无论是手段还是实力,一眼看过去就已经胜负分明了。

可是为了宋承泽,她连自己唯一的女儿的都舍了,现在早就骑虎难下,不能回头了。

宋楚兮把宋承泽害成那个样子,根本等于一辈子都毁了,她不能只是无动于衷的看着。

那个丫头,她绝对不能放任她逍遥自在,势必要替宋承泽出了这口气才行。

南康公主暗暗咬牙,好不容易冷静了下来,那神情之间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狠厉情绪,逼视殷湛的面孔道:“本来就是她用那些下作的手段坑了承泽了,现在你却要我强咽下这口气吗?湛儿,你我好歹也是姐弟一场,皇姐这一辈子也没求过你什么,在这件事上你就不能不插手吗?我知道那个丫头两次替黎儿解围,你会想要维护她一二也无可厚非,但是这件事,本来就是她不择手段在先,你却要强逼着我让步妥协吗?难道她给的那点小恩小惠就将我们姐弟二十几年的情分都全部比下去了吗?”

“就是为了我们姐弟二十几年的情分,今天我才会特意登门和皇姐你说这些。”殷湛道,根本就是无动于衷,“我也不想和你短兵相接,所以才希望皇姐你能知难而退。”

宋承泽和宋楚兮兄妹之间的事,是他们两个的私事,本来是任何一个外人都没资格插手的,可南康公主执意要维护宋承泽,并且想要替他出头——

南康公主的作为看着已经有些走火入魔了,但其实说到底,他殷湛其实也是一样。

南康公主为了成全宋承泽,可以忘乎所有,而他,为了替宋楚兮挡开这里可以预见的风险也马上就可以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翻脸——

他们两个,谁也不比谁更有原则,谁也不比谁更有道理,就是各自为了各自的私利,不择手段罢了。

就因为彼此都没有理,所以殷湛也就从一开始就没有大义凛然的指责南康公主什么,更有甚者,就连他自己都是凭着自己的一己喜恶在做事的,又凭什么强迫别人就该妥协让步的?

“我言尽于此,皇姐你自己权衡思量吧。”殷湛说完,就再一刻也不多滞留,抬脚就走。

“你给我站住。”南康公主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就气急败坏的追出去一步。

她的神情紧张又慌乱。

殷湛的脚步,迟疑着顿住。

南康公主就匆忙的提了裙子追到他前面去,挡住了他的去路,眼神忧虑又紧张的看着他。

“宋承泽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但是介于你我姐弟之间的情分,我能做的也仅限于此。”殷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怕两人一言不合,他出了这道门就去皇帝那里告状了。

当初宋楚兮为了不给皇帝诟病宋氏和找茬的理由,谎称宋承泽是战死的,如果让皇帝知道他非但没死,还潜逃了的话,那么宋楚兮治一个欺君之罪是少不了的,但宋承泽本身就更是没有活路的。

“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就一定要维护那个丫头吗?”殷湛的保证,南康公主虽然相信,可是如果要树立殷湛为敌的话,她还是觉得吃不消,于是就暴躁的低吼道:“如果你觉得看不过眼,回头回了临阳,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好了,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的难为我?”

殷湛只是神色如常的看着她,道:“多说无益,咱们两个都各自好自为之吧。”

他居然还是这样强硬的不肯妥协?

南康公主咬牙咬的腮帮子都僵硬了起来,气急败坏道:“如果我就是不肯和她善罢甘休呢?如果我真动了她,难道你还要找我给她偿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