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顿了一下,多少是有些难以启齿,过了一会儿才满怀歉疚道:“我可能没有办法还您了。”
这样的东西,是多少银子也买不到的,所以她也无法开口说什么想办法抵偿的话。
这边宋楚兮还正有些局促不安,却是意外听那殷湛淡淡的开口。
“没关系。”他说:“横竖那也只是件有人拒之不要的东西。”
宋楚兮闻言一窒。
这个时候,殷湛已经从她跟前转身踱出去了两步。
她仓促抬头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立刻就有所顿悟,猜测到了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那一晚他就已经去过东宫了,宋楚兮却也于瞬间释然,只是听了他这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心里不免有些尴尬,“我本来是想要还给你的…”
“我知道。”殷湛接口道。
因为他对答的太过流利,反而就又会让宋楚兮觉得他是故意的,分明就是话里有话。
这个人,以前可不是这样刻薄的。
不过再转念想想,毕竟也是时过境迁,都已经是过了那么多年的事情了。
那时候他不厌其烦的教了她那首曲子,还把那支箫一并都给了她,起初她也没当回事,可是后来无意间得知那是舒贵妃的遗物之后就赶紧还了回去。
那时候,他也没说什么。
只是到了这会让宋楚兮的心里也还是有点不明白,既然是那么要紧的东西,他怎么会那么不当回事。
因为殷湛的态度冷淡又不怎么友善,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就有些诡异的僵持了下来。
如今换了个身份又换了个立场,宋楚兮也只觉得和他之间无话可说,在他身后又再沉默着站了片刻,就重新收摄心神道:“殿里那边的宴会一会儿就要开了,我先回去了。”
言罢,宋楚兮就默然转身。
殷湛一直没有回头,此刻听着身后的动静,他的眼中突然就有一种近乎可以说是深恶痛绝的愤怒情绪闪现。
无声中,他的手指藏在袖子底下,几次握紧又松开,最后,狠狠的闭了下眼。
他突然转身,明明血液里有一种气流乱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居然没能爆发的出来,最后开口的时候,只是语气有些急躁的质问道:“你就没话要跟我说的吗?”
宋楚兮止了步子,片刻之后回头,神色如常的绽放一个笑容,“殿下您说什么?”
她面上神情坦荡,定定的望着他。
殷湛想要认出她来,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了,不过事到如今,她也无需和他之间再叙旧也是真的。
殷湛看着他,他面上表情依然冷静自持,没有任何过激的情绪。
一旦认定了,他都无需取证,便就不再怀疑她的身份,哪怕眼前的这个少女的音容笑貌,一切的一切都不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可是——
她就是她。
没有人能够模仿,也没有人能够取代。
以前他自己也不相信,可事实上,他真要认出她来,也不过就只需要一个眼神的交会罢了。
四年了,整整四年了,在所有的一切都面目全非之后,她却居然又突然出现在了面前。看似那么缥缈又不真实的事情,就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发生了。
这一刻,他的心绪如潮涌,有一种强烈的感情在心间澎湃激荡,他看着她,眼睛里只有她,视线里就只容的下她,而最终——
也不过就只能是这样的看着而已。
“你——”他张了张嘴,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会觉得在她面前无话可说。
不,其实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有太多的话,他明明想说,却知道,她不会想听。
“没什么。”最后,殷湛暗中恨恨的提了口气,他几乎是用了自己所有的意志力来控制,才得以维持眼下的神情语气不便,只就从容而冷静的说道:“最近这段时间暖暖都要留在王府养病,她不能出门,如果你得空的话,就过去看看她吧,她——好像很喜欢你。”
“嗯。好。”宋楚兮点点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殷湛的关系,她对那粉色团子从一开始就觉得喜欢,好似是投缘的很。不提起来的时候还要,这么一想,几天没见,居然也是有些想念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的。
这边宋楚兮正在想着,微微失神的时候,却见面前的殷湛眉头突然隐隐皱了起来。
她循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去见那攻门外面,雪融探了半个脑袋,从外面有些戒备的看着这里。
“你怎么来了?”宋楚兮诧异的嘀咕了一句,弯下身去。
因为这院子里有殷湛这么个生人,雪融似乎是有些犹豫,一面戒备的注视着他,一面才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到宋楚兮的面前。
宋楚兮将它捞到怀里抱起来,想想就明白了过来,它当是跟着端木岐一起进宫来的。想来这血狼王到底是非同一般的,胆子居然这么大,在这守卫森严人来人往的皇宫里还能肆意的走动。
宋楚兮抱了雪融起身,便就刻意的将它离着殷湛远了一些。
两人之间现在这样的身份,也没什么好说的,宋楚兮就没话找话道:“暖暖好像很喜欢它的。”
殷湛没有答她的话,宋楚兮等了片刻,只能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道:“殿下也是回朝来参加年关的朝贺的吗?”
“嗯!”这一回殷湛倒是应了,不过就这么一个字,也是跟没说差不多。
这个时候,隔着花园看去,前殿那边已经陆续有宫女捧着托盘开始往殿中传膳了。
宋楚兮回头看去,提醒道:“马上要开宴了,殿下这就要过去吗?”
“不了!我马上要出宫。”殷湛说道。
宋楚兮的心中迟疑了一下,随后就明白了过来,早在当年,他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就不很好,而这几年,因为给殷黎母亲上玉牒的事,好像就更是闹的不可开交了。
宋楚兮对这件事是着实好奇,所以几乎就不假思索的脱口问道:“听说你和他之间的关系近年来又更见紧张了,是因为——”
话一出口,宋楚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失言,连忙就要岔开了话题,却听对面的殷湛突然开口道:“我心里——爱着一个人!”
这件事,他当面就承认过,不过当时她再追问他那女人的身份姓名时候,他就卖了关子,避而不谈,说是后面有机会再同她说,而时过境迁之后,阴错阳差的,她没等到那个所谓的机会。
既然是殷湛注定提及了,宋楚兮就也顺着话茬脱口问道:“是暖暖的母亲?”
殷湛舌尖上已经盘桓了许久的几个字,将要出口的时候,就这么被她堵了回去。他看着她,突然也就只觉得深深的无奈,最后,只笑了笑,唇角弯起的那一个弧度,有一种奇异柔软的感觉隐约闪现。
他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蹭了蹭雪融柔顺的毛发。
宋楚兮的眉头隐约皱了一下——
她记得这男人是特别不喜带绒毛的动物的,甚至于三九寒天里也不肯去碰皮毛的大氅。
所以——
这一刻,他失态了。
因为那个女人?
“她——我听说,她过世了!”宋楚兮原来还是想问那人到底是谁,但是转念一想还是作罢。
殷湛不语,过了好半天,方才淡淡说道:“有暖暖在我身边,也是一样的。”
毕竟是伊人已去,这样的结果都成了改变不了的事实。
宋楚兮从来就不擅长安慰人,还正在尴尬的时候,身后的花园里,碧云已经找了回来。见到她和殷湛站在一起,碧云不禁奇怪,只看了两人一眼,却没多问。
“见过宣王殿下!”她先屈膝给殷湛行了礼,然后就转向宋楚兮道:“四小姐,马上就要开宴了,奴婢扶您过去吧。”
这个时候,卫恒也从花园里稍远的地方走来,提醒殷湛道:“王爷,咱们该回府了,小郡主睡醒了该找您了。”
说话间卫恒就使劲吹了眼睛,不让只的视线往宋楚兮的身上落。
宋楚兮想了想,就把雪融递过去道:“听说北川郡主要闭门养病,这个你带给她吧,陪她两天,解解闷。”
卫恒没有去接,而是先抬眸递给了殷湛一个询问的眼神。
见到殷湛点头,他方才要去接那血狼。
雪融排外的很,立时就要炸毛,宋楚兮赶在它发作之前,眼疾手快的手指往它颈后一按,它便就身子一软,老实的不动了。
雪融对殷黎似乎并不反感,所以宋楚兮才敢把它交出去。
卫恒小心的接了那血狼在手,宋楚兮就被碧云扶着跨步离去。
殷湛站在原地没动,面上神色如常的看着她的背影进了花园,越走越远,最后被花树掩映,没了踪影,才终于在这最后的一个瞬间,缓慢的苍白了脸色,眼底风暴席卷,铺天盖地的翻涌而起。
“王爷!咱们该回了!”卫恒再度提醒。
“嗯!”殷湛应了,抬脚往外走,明明就只有一丁点儿高的门槛,他走过去,却居然慌乱的没能避开,狠狠的被绊了一下,仓促又狼狈的一把扶住了墙壁。
“王爷——”卫恒低呼了一声。
殷湛单手扶着墙,垂眸看着脚下的地面,目光里却没有落点,许久之后,方才声音沙哑又颤抖的缓缓说了一句话,“卫恒,是她!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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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暖暖,如果你娘回来了
那天晚上,因为闹的太凶,再加上在外面着凉之后,殷黎就染了风寒,连着发了两天的高热,这会儿热度虽然是退下去了,但是因为哭闹太凶,嚎坏了嗓子,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调理。
本来殷湛是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家里的,可是宋楚兮那里,他却不得不亲自过去一趟,以印证自己心里的想法。
这几天她都住在重华宫,如果他贸然前去,就势必要惹人怀疑,所以太后的寿辰,就是唯一可用的契机了。
如果要错过了这一次的机会,那就只能是年三十的宫中赐宴了。
所以早膳过后,待到殷黎喝了药睡下之后,殷湛就赶紧抽空去了趟宫里。
他从宫里回来,已经是快两个时辰之后了,好在是这几年殷黎养着病,比较嗜睡,一直到他匆匆回府都没醒。
殷湛直接就去了殷黎的院子,打发了屋子里的婢女,弯身坐在了女儿的床头。
那小丫头睡的正酣甜,不过她那睡姿着实叫人不能恭维,半趴在枕头上,半张小脸就都压的扭曲变形了。
殷湛下意识的抬手蹭了蹭她软软滑滑的腮边。
彼时那小丫头已经是睡的差不多了,被他稍稍一碰就突然惊醒。
“父王——”见到是他坐在旁边,殷黎就十分的放心,揉着眼睛慢吞吞的爬起来,直接额蹭到他怀里,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就搂着他的脖子,挂在了他身上。
殷湛抬手拍了两下她的后背,帮她醒了醒,温声道:“睡饱了?饿了吗?”
“饿!”殷黎道,松开他的脖子,直接落在他怀里,用小手揉了揉肚子,嘟囔道:“我不是才吃过饭的吗?”
她是睡的迷糊了,却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整个上午了。
守在门口的卫恒会意,就招呼了等在院子外面的丫头们去传膳。
殷湛摸了摸女儿的额头,问道:“今天好点了没?喉咙还疼不疼了?”
这个孩子,其实脾气倔,也不就是一点苦也不肯吃的,不过赖在父亲的怀里,她却是习惯性的撒娇,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很有些可怜巴巴的点点头,“疼——”
今天一早起来,她说话的声音就差不多已经恢复原样了,太医都说没大碍了。
殷湛垂眸对上她狡黠又明亮的一双眸子,就是会心一笑,故意道:“既然是还没好,那这几天也还是不要出门乱晃了,就留在王府好好养病吧。”
殷黎哪里是个能闲得住的,一骨碌就从他怀里爬出来,大声道:“我不要!我已经好了,但年三十宫里热闹,父王带我去,我要去嘛!”
说着,就又蹭过来,抱着殷湛的手臂摇晃。
“太医说你要完全好起来,还得老实的呆几天。”殷湛道。
他是宠爱殷黎,但是需要有原则的时候却从不手软。
殷黎想着之前那天他动怒的事情,还有些心有余悸,眼珠子转了转,就有些小心翼翼的仰头看向了他道:“父王,你不生暖暖的气了吗?”
殷湛看着她。
他当时之所以会发怒,其实也不是冲着她的,就算殷黎做错了事,他也都能容忍她,他要发火,也是冲着外人的。可是这会儿宋楚兮的身份真相大白,那件事,自然就全无意义可言了。她要什么,他都能给,何况那区区一支洞箫?
“父王没有生气。”殷湛道,神色复杂的对上她的视线,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就抬头给卫恒使了个眼色。
卫恒从外面抱了那个白色的绒团子进来啊。
“呀!”殷黎的眼睛一亮,立刻就撇开了殷湛不管,急切的伸出手去,“快给我抱!”
雪融被宋楚兮戳中了穴道,这会儿只温顺的不能动弹。
卫恒小心的将它捧过去。
殷黎抢在怀里,立刻就笑的见牙不见眼,将它放在膝盖上,小手爱惜的一下一下去抚摸它背上的毛发。
雪融对她是真的没多少抵触兴趣,再加上横竖这会儿又动不了,干脆就温顺的卧在她膝上闭了眼。
“这是楚楚姐姐的雪融呢。”小丫头兴奋的嚷着,想了想,还是觉得奇怪,就眨巴着眼睛抬头去看殷湛,“父王你从哪里把它抱回来的?”
因为那支箫的事,殷黎心有余悸,提起这件事,还有点小心眼。
既然知道了宋楚兮的身份,殷湛自然不能叫她和殷黎之间起隔阂,就道:“她听说你病了,就说让这小东西陪你解闷了。”
殷黎自是打从心底里欢喜的,不过她对殷湛的脾气却不放心,又再试探着确认道:“祖母的箫——”
“没关系,你不是说喜欢她吗?就借她两天吧。”殷湛道。
殷黎抿了抿唇角,脸上表情就有些郑重其事起来,再度仰头看着自己父亲的脸,认真道:“父王暖暖以后不再自作主张了,你别生气?”
“父王没有生气。”殷湛温和的弯唇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孩子,确实是比同龄的孩子要更机灵些,心眼也多,小小年纪,察言观色的本事就首屈一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将殷黎的年龄往上虚提了半岁也才没有人怀疑过。
殷黎得了雪融在怀,就像是拿到了一件宝贝,眉开眼笑的抱着搂着,逗着它玩。
殷湛看着她,满脑子里想到的却都是这几次和宋楚兮之间的邂逅。
哪怕明知道他已经识破了她的身份,她都还是可以坦然以对,并且从没主动想过要和他相认,她还是准备和以前一样的装傻充愣是不是?除了她自己,她对这世间的所有人都不信任也不依靠,她就是这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到底是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已经遗憾的错失了一次了,这一次,他不能再重蹈覆辙,可是连认他都不肯,这中间横亘的阻碍,是她的心,看似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但只要她不点头,他就永远的走不过去。
诚然,殷黎自顾玩耍,并没有注意到父亲的内心已经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和痛苦当中,只捏着雪融的一只前爪不断的拍打自己小小的掌心,痒了就咯咯的直笑。
她自己玩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不解的嘟囔道:“上一回,七哥还说要带我出去玩的,怎么我生病了,他也没来看我呢。”
殷湛的思绪被打断,马上就想起之前在重华宫里发生的事。
哪怕明知道殷述所谓的那一场求娶的戏码,到头来就只会是一场乌龙闹剧,他的心里也是莫名一堵。
她的回归,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就有许多的问题都也跟着冒出来了。
“暖暖,”迟疑片刻,殷湛就抬手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眼底目光温柔,他说:“如果你娘回来了…”
“咦?”殷黎诧异的抬头看他,不解的眨了眨眼睛,“父王不是说暖暖没有娘亲了吗?你不是说她不能回来看我们了吗?”
“可是——”殷湛弯了弯唇角,却无法向她解释这件事,最后只能问道:“你想见她吗?”
殷黎一边搔着雪融脖子底下的绒毛,一边歪了脖子看他,想了想,却没说话。
她从来就没见过那个女人,而且从她懂事的时候起,殷湛就告诉她,那个女人永远都不可能会出现了。如果是换做别的孩子,见到同龄人牵着母亲的手撒娇,也许还会羡慕,可是殷湛把她养的太好了,给了她最大程度的宠爱,和他所能给予这个孩子的一切。他的原意,就是为了弥补她从小没有母亲在身边的缺憾,但是现在,这却也直接导致了殷黎对所谓“娘亲”这个称谓的陌生和不理解。
在这个孩子的心里,她只要有一个父王就足够了,并不需要一个陌生的女人再介入到她已经圆满了的生命里来了。
殷湛看着她,那神情之间却不知道更多的是期待还是不舍得。
殷黎瞧见他鲜有的露出这样矛盾又凝重的表情来,就抬手摸了摸他脸,很小心的问道:“父王你想她啦?”
在她所有的印象里,她所谓的娘亲,就只是一个可能会分担父王对她的宠爱,并且就只会引发父王神伤的不知所谓的女人。
她不喜欢,一点也也不喜欢。
只是此时看着殷湛的神色,这小丫头内里的心思却是千回百转,纠结着转了几转之后才下了决心,有些慷慨的点点头道:“那就让她回来吧。”
想了想,又道:“那——她以后是要跟我们住在一起吗?”
那怎么可能呢?以那女人的心性,她是会为了孩子妥协,可是这妥协,也注定了只会是给予暖暖的。他走不到她的心里去,又拿这妥协来做什么呢?
说来也是天大的讽刺,他在北川战地,无往不利,被冠以战神之名,却只在她的面前,从来都无能为力,永远的一败涂地。不是不够魄力和手段让她妥协屈服,如果他想要动强,将她束缚在自己的身边,那么当年他也就做了,不需要等到今天,再这样卑劣的拿孩子来做筹码。
他从来就不想折断她的翅膀,束缚她的羽翼,不想让她为此而对他心存戒备。所以他们之间,永远都隔了千山万水,而现在,却又跨越了一整道的轮回。
殷黎等了半天没等到他的回答,就去扯他的袖子,“父王?”
“哦!”殷湛回过神来,顺势拉过她的小手,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然后目光温和平静的看着她道:“暖暖,如果你娘要接你走的话——”
“她为什么要接我走?”殷黎不解,脱口问道。
殷湛被她问的一窒,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宋楚兮是个什么脾气他最清楚不过,如果一旦知道了殷黎是她的骨肉,那么她就一定再没有将这孩子弃之不顾的道理,而一旦是她要有所要求,他就完全的无法拒绝。虽然舍不得,但是更舍不得的,是看她会为了骨肉分离的事情而独自去饮恨痛苦。
颜玥的事情,给她带来的冲击力有多大,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即使她不说,他却不能视而不见,不能再让殷黎的事情往她的心上再补一刀了。
所以,几乎是在重华宫里见过她了之后,他就已经在打算这件事了。
他独占了暖暖这么久,也是时候该还给她了。
殷湛只是看着女儿的脸,半晌又是不置一词。
殷黎看在眼里,不由的就慌了。
“父王,你是不是还在生暖暖的气?你不要暖暖了是不是?你不要把我送给别人,我听话,我再不惹你生气了,你不要把暖暖送给别人。”经过那天的事情之后,小丫头现在就成了惊弓之鸟,连忙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有些惶恐的摇头道:“我不要!暖暖不要娘亲,我不要她接我走,我要父王,我要跟父王在一起。”
殷湛任由她死死的抱着自己的手臂,垂眸看她,目光里却满满的都是无奈,开解道:“她是你娘,她会比父王更疼你的。”
“那我也不要。”殷黎大声说道。
殷湛的手指,自小丫头滑腻柔软的腮边蹭了蹭,仍是温声道:“暖暖,以后见了她,不能说这样的话,知道吗?她是你娘亲,你跟她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如果你说这样的话,她会伤心的。”
殷黎的心里排斥,不过她人小鬼大,看出来了这几天殷湛的情绪都不太对劲,想了想,就没敢拗着他来,反而小心的试探道:“那父王也跟我们在一起吗?”
“可能——不会的。”沉默了一阵,殷湛终究也是无奈。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她不是暖暖的娘亲吗?你还说她会疼暖暖的。”殷黎抱着他的胳膊,紧紧地,突然就有些恐慌了起来。
殷湛和她四目相对,最后便是自嘲的苦笑了一声,“她对暖暖,会比父王对你更好,可是——大概她就想要暖暖,不想要父王呢。”
这样的事情,殷黎一时还是了解不了的,只就紧皱着小小的眉头,神色迷茫又困惑的看着他。
殷湛知道没有办法一次就将她说服,便就拉过她的小手,在掌中握了握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了,这几天你乖一点,把喉咙养好了,三十那天才能跟着一起进宫去的。”
殷黎这个年纪的孩子,到底也是玩心重,闻言,马上就将前面那些她理解不了的事情全部抛诸脑后,点头响亮的答应了,“好!”
殷湛站起身来,又摸了摸她的发顶,就举步走了出去。
“王爷,您真的要把小郡主交给——”卫恒在门口,听了那父女两个的对话,早就有些按耐不住,见他出来,立刻就忧虑的开口,只是却在称呼上犯了难,顿了一下,便只能略过了,道:“属下看她对皇长孙的态度都冷淡的很,如果——”
殷湛在太子府里面是埋藏了眼线的。
早些年的时候,他对皇室之中的那些勾心斗角都没什么兴致,并且哪怕后来廖容纱嫁入太子府之后,他虽然想要时时知道她的消息掌握她的动向,可是却不想卑劣的在听她身边安插人手去窥测她的一举一动。他在太子府里的暗桩,是在她死后才安插进去的。所以宋楚兮在太子府住着的这几天之内,她的一举一动他都很清楚。
她会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冒险替颜玥化解危机,可是那些天里,除了在接风宴上见过了之后,她都没有主动接近过殷桀,也没有试图和那孩子说过一句话。
对于一个为人母亲的人而言,这些行为举动,就实在是太过冷酷无情了。
就算她再恨殷绍,孩子毕竟也是她的骨血吧?
此刻举一反三,卫恒便觉得她是因为殷绍而迁怒,她既然是这样的想法,那么就算把殷桀换做了殷黎,难道她的态度就会变了吗?
何况——
在卫恒的印象里,前世的廖容纱也就是这样的人。
她只谋权,只谋利,所以才会将自家王爷对她的种种从来都不往深了追究,如果一定要说在这世上她还会为什么人动容的,那大概就只有她那母亲和妹妹了,她为了她们,可以不惜一切,再相对的一比较,对那两个女人以外的人,她那态度,真就可以用冷血无情来形容了。
总之卫恒是极不看好宋楚兮的,那么自私又冷血的一个女人,还能期待她会对殷黎这么个突然从天而降的女儿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