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他还真是费心了!”五王爷咬牙冷笑,行至正厅坐下,冲十人招手,“过来伺候本王!”
十人齐声应诺,将高大俊美的男人团团围住,莫不施展浑身解数以博得他宠爱。
稽延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主子,心道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不为环三爷守身了?
贾环出了皇宫,想起五王爷离开时那赤红的双眼和铁青的面色,心下觉得不像是装的,骑上马往他府里探。因守职的侍卫个个都深知主子对环三爷往情深,并不敢拦阻,放他路畅行。
甫走近正厅,就听见里面弦乐铮铮,莺声燕语,更有稽延立在门口,见自己来了露出副惊恐的表情,拔腿便要往里冲。
贾环现学现卖,从袖中滑出粒碎银,往他肩膀上的要穴掷去。
稽延惊骇的发现,自己不能动了,而且还腿脚发软,下就瘫倒在地。
贾环戏谑的瞥他眼,径直入内,却见十个美人或坐或站,或躺或卧的围在五王爷周身,更有俊美男子依偎在他怀中,擒住他大掌往自己□送。男子没穿亵裤,只着了件外袍,修长的双腿在衣摆下若隐若现,十分撩人。
五王爷垂眸盯着他放浪的姿态,表情似笑非笑,听见脚步声,不耐烦的抬头看来,然后僵住了。
“你倒是会享受。”贾环语气平淡,心中却很有些不快。
“比不得你与皇兄,久别重逢,**!”五王爷盯着少年脖颈上刺目的红痕,渐渐扭曲了面庞。
贾环这才恍然,摸了摸脖子,又定定看他眼,转身离开,只几个呼吸便没了踪影。
“有了老三,竟连半句话也不愿同本王多说了吗?贾环,你他娘的置本王于何地?你给本王回来!咱们说清楚!”五王爷立即推开怀中的男子,快步追出去,却被瘫软在地的稽延绊住,跌了个狗吃屎。
他狼狈的爬起来,看向空无人的门径,眸色凄惶无助。
稽延咳了咳,打断他的自哀自怜,“王爷,您是不是中了皇上的离间计?凭三爷那般刚毅决绝的性子,既是离开了皇上,如何又会回头。这十个美人来得忒凑巧了些,偏偏让三爷看见了……”
五王爷略沉吟,恨不得立即冲进皇宫把老三劈成八瓣,又恨不得时光倒流,好叫他把这十个美人全他娘的扔进茅坑里去!
“滚滚滚,统统给本王滚!”他转回大厅,冲十人咆哮。
“王爷,这是皇上带给您的书信,还请您暂且忍耐。”方才还瘫坐五王爷怀中脸淫荡的男子此刻表情肃穆,从袖袋里掏出封信笺,毕恭毕敬的呈上。
五王爷把夺过,匆匆看完后扯成碎片,又咬牙切齿得狠瞪十人眼,然后转身往府门口疾奔。
稽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息:王爷,就凭您那根筋的脑袋,却是玩不过皇上的。属下只能祝您好运。
赵姨娘大早就赶到经常光顾的首饰店,站在二楼的窗口遥看儿子率领大军经过的盛况,冲陪侍的掌柜笑道,“快看,那就是我儿子,传说中的飞头将军!”
窗边还站了几位贵妇,闻听此言纷纷朝她看来,其中个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是赵姨娘。”
赵姨娘转头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此人正是王子腾的嫡妻方氏,平日里对她百般厌憎,而今更是结下了血海深仇。
赵姨娘不欲搭理,方氏却不依不饶,讥讽道,“贾环回来了又如何?他乃五王爷系,今后必受皇上打压整治,却是风光不了几天了!你且笑吧,有你哭天抹泪的时候。”
“哦,那便等到那日再说吧。”经过探春几次背叛的赵姨娘如今已十分淡定了,冲方氏自得笑。
几位贵妇正看着好戏,楼下冲上来个小丫头,咋咋呼呼的喊道,“姨奶奶,快,快些回去!宫里来人颁旨啦!”
“环哥儿这还没入宫呢,怎么颁旨的就到了?”赵姨娘目露惊愕。
她有所不知,证圣帝老早就拟好了册封诰命的圣旨,微服出宫的时候遣人送至贾府,只为环儿回去后领他这份情。
哑妹拉住她手腕将她往楼下拖,欢喜道,“说是要册封您为品诰命,翟冠、红大衫、霞帔、交领青褙子、牙笏,全都送来了!您快着点,颁旨的公公等了许久啦!”
赵姨娘边答应边火急火燎的往外冲。
方氏盯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几位贵妇目露深思:不过个卑微的侍妾,皇上竟封了品诰命,这贾环看着不像是遭皇上厌弃的样子啊!
☆、第116章
方氏定制了套翡翠头面,又买了几块玉佩,等看热闹的人潮散去后才乘马车回府,心绪不宁的守在正厅。
将近晌午的时候,王子腾终于回转,她急急忙忙迎上去,问道,“老爷,皇上可有打压那贱种?他与五王爷是系,应讨不了好吧?封个有名无实的爵位也该顶天了。”
王子腾走到主位坐定,表情阴沉,“封了神威侯,兼任掌銮仪卫事大臣。什么与五王爷系,却是被他和皇上耍弄了!他至始至终都是皇上的心腹,安插在五王爷身边的钉子!这次回来,却是要飞冲天了!”
“怎,怎会如此?”方氏吓得瘫软在椅背上,啼哭道,“老爷您当初那样害他,这仇算是结下了。他那般嗜血凶残,倘若要对付咱家该怎么办?老爷您可不比当年了,身上只个等公的虚衔,且皇上如今正大肆清洗老圣人的亲信,没准儿已盯上咱家了。老爷,咱们该怎么办啊……”
被方氏哀哀切切的啼哭声弄的心烦,王子腾没好气的开口,“事情还未落到那等田地,你哭什么!皇上终究是心急了,想削弱世家大族对皇权的辖制,更想手遮天,把四王八公统统得罪死了!而今五王爷大胜回朝,正是威望如日中天的时候,老圣人那里也透出话来,隐隐对皇上不满。父子离心、君臣不合、哪怕得了半军权,这态势对皇上而言也大为不妙。且等着,这大庆的天,兴许还得变变。”
方氏立即忘了啼哭,惊骇莫名的朝他看去。
“这些日子与南安王妃、北静王妃几个多走动走动,旁的事莫管。”王子腾按揉眉心,冷冷笑,“那贱种,得意不了多少时日!”
方氏连连应诺,想起如今正万分得意的赵姨娘,心里涌上股快意。她就说,多早晚有那贱人哭的时候!五王爷与老圣人同出手,又有四王八公鼎力支持,就是坐上那金灿灿的位置,也能把人踹下去!
却说贾环回府后竟十分罕见的感觉到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强打精神陪赵姨娘说了会儿话,又欣赏了她的品朝服,倒头便睡,下令任何人不许打扰。
五王爷火急火燎赶至贾府,却被飞头将军的亲兵拦在门外不让入内。能效力于飞头将军麾下而不被他的嗜血残暴吓疯的,个个都不是常人,骨子里很有些桀骜不驯,只臣服于将军人,莫说兵马大元帅,就是皇帝亲临也丝毫不给脸面。
五王爷不敢硬闯,只能立在门口扯着嗓子喊,“环儿,你出来,咱们好生谈谈!”
屋内没有动静,他欲跳上墙头,却见几个亲兵已架好弓弩准备射击,只得作罢,接着喊,“环儿,你出来!别中了旁人的离间计!”
屋内依然没有动静,就是赵姨娘也因得了儿子嘱咐,盘坐在炕上纳鞋底,全当自己聋了。
“环儿,贾环!你出来!咱把话说清楚!贾环,贾环……”五王爷喊得声更比声大,脸颊涨得通红,脖子爆出条条青筋,看上去十分狼狈。
此处乃京中最繁华的地带,周围居住的多是勋贵世家,纷纷派了仆役去打听情况。不多时,‘五王爷与贾环闹崩,因爱生恨上门寻仇’的流言便在京中穿了个遍。
五王爷喊得嗓子都哑了也不见少年出来,在门口呆呆站了半晌,终是红着眼眶朝神武门走去,递了腰牌后直闯养心殿。
“老三,我在外替你开疆扩土,你就是这般待我?”还未坐定,他便怒气冲冲的质问上了,“你不是深恨你我母妃那背德之事吗?怎自己却陷进去了?你快点醒醒,去找你后宫那些女人多生几个孩子,为我塗氏繁衍子息,这才是你该干的正经事!”
证圣帝拿起本奏折批阅,头也没抬的道,“当时年少失怙,彷徨无依,自然恨母妃绝情,为保护个不相干的人弃亲子于不顾。如今我却是理解了——即便性别相同,即便艰难险阻,即便生死相隔,亦无法放弃个人的苦痛,我感同身受,且也因此而饱受折磨。如今,我再不想体会那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
五王爷咬牙道,“你是天下之主,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为何偏偏要同我争?”
“错了,是你同我争。你别忘了,当初你是如何离间我与环儿的。”证圣帝抬眼,眸色冰冷。
五王爷哑了,半晌后放软语气道,“我中了那样的毒,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子嗣,你忍心见我孤独终老?你成全我这回不成么?”
“别跟我来这套。”证圣帝将奏折扔到旁,定定看他,“你是为护我才中毒,我确实欠你,可同样的,我母妃为护你母妃而丧命,你也欠我。说到底,咱们谁也不欠谁!我不需要你成全,相应的,亦不会成全你。”
“如此忘恩负义的话,亏你说得出口!若不是我母妃拼尽全力护你,你早被瞿氏和袁氏弄死几百回了,最后我母妃亦因思念过度郁郁而终,这么多情分,你算得过来么你!”五王爷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鼻端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显见已濒临暴怒的边缘。
“她们之间的恩怨已了,每每提起除了徒增伤怀又有何意义?环儿,我是半分也不能让的,你无需多言。”证圣帝不耐烦的挥袖。
五王爷把将案几上的铜炉拂落,狠声道,“塗修齐,我把话撂这儿了,环儿我也绝不会让给你,你就算当了皇帝又如何,惹急了我,大不了玉石俱焚!”
“玉石俱焚?甚好!”证圣帝阴森笑。
眼看兄弟两就要闹翻,曹永利扑通声跪下了,战战兢兢开口,“奴才斗胆说句,这三爷的归属问题,二位主子可曾问过三爷?倘若他知晓您二位将他当个物件般争来抢去,也不知会如何暴怒,愤而出走也是大有可能的。世间辽阔无边无际,也不知他去几时能回。所以,所以这事儿还是听凭三爷决断吧,二位主子千万莫伤了和气。”话落抖抖索索的去抹额头的冷汗。
暴怒中的五王爷与证圣帝均是微微愣,沉吟片刻后终于平静下来。
“话不多说,咱们各凭手段吧。无论环儿选择谁,另人必须立刻罢休。你可能做到?”证圣帝眯眼朝五王爷看去。
“我有何惧?就怕你输不起!”五王爷冷哼声,甩袖离开。
立在门口的萧泽大松口气,趁主子阖眼假寐的片刻冲曹永利竖起两根大拇指。这位才是真智士,拎得清!两位爷争破头又如何,三爷不点头,谁也没辙儿!哪怕个是王爷,个是皇上,照样没辙儿!
是夜,宫中举行盛宴款待众位功臣。
证圣帝端坐在主位,因没册立皇后,又没擢升高位嫔妃,左右均无人相伴。他含笑朝斜倚在案几边小酌的少年看去,道,“神威侯,过来陪朕喝几杯。”
少年脸色苍白,唇色血红,双桃花眼半开半合,敛去眸中暗藏的煞气,闻听召唤只微微蹙了蹙眉心,竟是不为所动。
证圣帝摇头失笑,端起碟颗粒硕大的荔枝,笑道,“此乃大月国进贡的名品陈紫,味甘、核小、果肉晶莹,不远万里渡海而来,也算十分难得了,即刻送去神威侯府给赵夫人尝尝。”
曹永利连忙用寒玉盒子装好,遣人快马加鞭送去神威侯府。
贾环暗暗握紧酒杯,片刻后又松开,步步行至主位,躬身道,“微臣敬皇上杯。”
“你我许久未见,杯怎够?来,咱们坐下慢慢喝。”证圣帝将少年揽到自己身边落座,甫握住他玉白的手腕便暗叹气,再也不肯松开了。
“你想喝什么酒?五加皮、九酝春、鹤年堂、枣集、酃酒、鸿茅?亦或用大碗将几种酒混匀,全数入喉?我今晚应奉陪到底。”他凑到少年耳边低笑。
贾环斜睨他眼,问道,“你想灌醉我?”
证圣帝十分坦然的点头,“是,醉了便能留下彻夜陪我。”
“那便试试。”贾环招手要来两个大碗,将桌上烈酒各倒了小杯入内。很快,清澈的琼液就变成了浑浊的褐色,浓烈的酒香冲的人鼻子发痒。
“我先干为敬。”贾环端起碗饮而尽,本就血红的双唇更艳丽的夺目。
证圣帝同样端起碗豪饮,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少年猩红的唇瓣。烈酒入喉,腹中火热,他却依然面色如常,只眼眸更为晶亮,凑得极近与少年耳语,“忘了告诉环儿,我也是千杯不醉。环儿若想见识我醉态无需灌酒,只给我个笑颜,个亲吻便足够了。常言说得好——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环儿,你便是我最香醇的烈酒,最难逃的迷障。”话落,万分宠溺的点了点少年鼻尖。
贾环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论起说情话,这塗氏两兄弟真是个更比个强。
五王爷在下边看得眼珠子都快爆了,拎起坛烈酒噔噔噔走上前,扬声道,“皇上,微臣陪您喝,咱兄弟两今晚不醉不归!”话落用力拍开红色的酒封。
“五皇弟乃此战最大的功臣,该是朕陪你喝才是。”证圣帝亲手替自己满上碗酒,饮而尽,末了朗笑道,“不仅朕陪你喝,满朝文武也该陪你喝。来,敬五王爷!”他转眼朝座下群臣看去。
群臣心领神会,挨个儿上来敬酒,瞬间便将五王爷淹没。
贾环看着暴怒不已又不得不憋屈忍耐的蠢狗,颇有些幸灾乐祸,举起酒杯冲他遥遥致意。面庞已扭曲到定程度的蠢狗立马精神百倍,强捺满腔欢喜与众臣周旋。
再大的酒量也经不起两百人轮流的灌,没过多久,五王爷便露出醉态,下腹也胀得厉害,与证圣帝告罪后下去纾解,行至处幽暗无人的拐角,却听身后传来道沙哑的嗓音,“五皇兄别来无恙?”
他旋身看去,脸上迷蒙的醉态当即被错愕取代,“老九?你不是得了痴症么?怎又认得本王了?”
“哪有什么痴症,不过为了保命罢了。”九皇子笑得无奈,“而今的五皇兄,应该能理解我当年的心情吧?”
五王爷先是目露恻然,很快又敛下眼睑,沉声道,“能理解又如何,不能理解又如何?且各自珍重吧。”话落甩袖便走。
九皇子看着他逐渐与夜色融为体的背影,晦暗的眸子里燃烧着烈烈地野望和仇恨。
☆、第117章
甫入夏,南方便连续数十日遭受暴雨肆掠,又由于堤坝年久失修,被洪水冲垮,几乎夕之间变成无边无际的泽国。民生凋敝、哀鸿遍野,各地县丞纷纷上书朝廷请求救援。
皇帝命户部尚书筹办赈灾事宜,却接到对方封诉苦折子,看完后雷霆震怒。却原来户部连年收取的税银并没入库,反被各位皇子、勋贵、世家大族支借空,累积下来竟有三千余万两。若不是瞿泽厚冒赈事爆发,收缴了千万两银子补库,恐连西夷战事都无法支应,亡国之危近在咫尺,又侥天之幸令其擦肩而过。
证圣帝暴怒之下将众位大臣骂了个狗血淋头,丝毫不见往年宽厚仁和的风采,又定下七天之限,责令欠款者主动将银子归还。
然而七天过去了,世家大族非但毫无动静,还纷纷称病不肯上朝,胁迫之意昭然若揭。南方灾民还等着钱粮救命,皇帝压下怒火,又给了三天期限,言及若是抗旨不遵,便命锦衣卫亲自上门讨债。
锦衣卫与世家子弟齐集的龙禁尉又有不同,乃皇帝年前新组建的军队,只招收武举出身的寒门子弟,不但经过残酷的训练,且各个对皇上忠心耿耿。倘若他们上门,说是讨债,不如说是抄家。
大庆皇族历来受世家辖制,动了世家,就等于动了大庆的根基。这些人权势滔天、久居高位,在他们眼里,户部库银与他们的私房钱无异,想拿的时候打张白条也便罢了,老圣人都无半句责难,你证圣帝又算的了什么,皇位都还没坐稳呢!
想把银子要回去就是在掌掴他们的脸面,自然要联合起来掴回去。
故而三天里依然无人还钱,南安王世子甚至跑到户部又借了两万两,听说无钱发了好大通火气。
养心殿里的证圣帝听闻消息后阴冷的笑了。
贾琏外放到苏州太仓县当县令,起初还干得有声有色,二房获罪后荣国府声誉落千丈,同僚们开始有意无意的排挤倾轧他。因还有大家子人要养,他只得咬牙支撑。
月前,场洪水将位于太仓上游的河堤冲毁,淹死数万万百姓。皇帝雷霆震怒,当即发下明旨要求严查。贾琏上任年不到就已拨下银两几次修复堤坝,无奈前几任县令均把银子私吞了,那堤坝因年久失修,其根基早被白蚁蛀空,除非推倒重建,否则毫无补救的可能。
论起罪责,实在牵连不到贾琏身上,但他无人脉,二无根基,便被同僚和上峰推出来做了替罪羊,夕之间被打入冤狱。
贾赦急的数夜难眠,四处奔走求告无果后便想着变卖家产将他赎出来。离开荣国府的时候,贾赦留了个心眼,将府中田产地契应带走。好在因找不到地契,贾母想方设法筹措银两替王夫人、王熙凤、贾政赎罪时才没动到贾府根基,却是把铺子里的货物贱卖空,也耗尽了王夫人和王熙凤的嫁妆,更有乡下的庄子,因发卖祭田惹怒了族人,被抢得抢,夺得夺,剩下的都破败不堪,钱不值。
但即便如此,卖出去好歹也能凑个几万两应应急。贾赦正收拾行装准备回京,邢夫人却拿着封信进屋了,眼里含着泪。
“又怎么了?”贾赦惊魂不定的问。
“珠儿媳妇给咱寄了两万两银子,你看看。”邢夫人将信笺连同张银票递过去。
贾赦连忙接过,看完后喟叹道,“珠儿媳妇有心了。咱在金陵老家那些产业均被族人倒卖空,唯余下李家庄,却是环哥儿送给他娘两保命的。她们孤儿寡母,下拿出两万两,很是不容易啊!”
邢夫人连连点头,道,“信上说他们过几日便要回京,因王氏把全族都得罪了,兰哥儿参加乡试找不到保人举荐,不得不挪个地方另谋出路。这王氏真真会造孽!”
“妻贤夫祸少。夫人,幸好你是我的夫人。”贾赦有感而发,紧紧握住邢夫人的手。虽然邢夫人脑子不灵便,出身也不高,可她胆小,平生所作最大恶事也就克扣下人,与王家两个妇人比,真算得上贤妻良母了。
邢夫人会儿喜,会儿忧,眼泪又开始哗啦啦的掉。
因有了这两万两,贾赦临时取消行程,赶紧带着礼物和红封四处打点,却是石沉大海,连个响都没听见。
这日已是关入大牢的第二十二日,贾琏身乌糟的蜷缩在角落,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去,立即愤怒的低吼,“省省吧,就是打死了我,我也不会招供的!做下此等冤案,你们早晚会遭报应!”他脑子不傻,知道旦招了,自己死也便罢了,没准儿还会累及家人。
牢头叮铃哐啷打开门锁,笑眯眯道,“贾大人快请出来,小的前几日得罪了,万望您大人大量莫与小的计较。小的也是职责所在,逼不得已啊!”
贾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那牢头低声下气的,果真要放自己出去,迟疑片刻后便疾步往外走,刚出大牢,却见苏州太守立在门边,叠声儿的致歉,又说事情已经查清,完全与贾大人无关,贾大人受了这等冤罪,日后必定好生补偿云云,话落挥手,几个年轻貌美的丫头拥而上,将贾琏推入马车带往太守府洗漱。
贾琏身清爽的出来,却见自家老爹已在正厅落座,太守与几位同僚正轮番向他敬酒,态度十分谄媚。他勉强压下满心疑惑和愤怒,坐下与几人寒暄。苏州太守连连罚酒,直喝的酩酊大醉,其后更是踩着飘忽的步伐亲自送两人出府,言道,“日前多有得罪,还请贾大人原谅则个!改日金某定当亲自登门赔罪!”
马车驶出老远,贾琏还有些回不过味儿来,看向贾赦问道,“父亲,究竟怎么回事儿?你请了哪位贵人替我疏通?”
贾赦打开太守送的锦盒,面清点贵重礼物面得意的笑,“那贵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琏儿,日后咱贾家又要发达了!”
贾琏身上到处是伤口,正疼的厉害,哪里有心思跟他绕弯子,急问,“究竟是哪位?这事儿真个抹平了?”
“抹平了算啥?告诉你,你的冤屈绝不能白受!这县令咱不当了,咱即刻回京找人收拾这帮兔崽子!”贾赦越想越火大,也没了清点财物的心思,脚将堆积如山的锦盒踹开。
“荣国府已垮,贾家名声烂了大街,咱找谁伸冤?谁稀得理咱?”贾琏堂堂七尺男儿,此刻也不免抹了两滴泪。长那么大,他还真没受过如此冤屈和苦楚。
说到这个,贾赦立马敛去怒容,兴高采烈的笑了,“谁稀得理咱?告诉你,日后上赶着巴结咱的人排队得排到十里亭去!你不知道吧,前些日子环哥儿回来了,现如今已是神威侯,且兼任掌銮仪卫事大臣,授品麒麟补,特赐三眼顶戴花翎,在朝中是这个!”
他竖起根大拇指,越发笑得得意,“当年王熙凤把环哥儿得罪狠了,我心下觉得不妥,悄悄把我那些古董送与他赔罪,还请他喝了几回酒,算是有了些交情。这次也赶巧了,咱家正值穷途末路的时候,他便回来了。我想着求旁人不如去求他,使人送了封信,没料他立即派了两名亲信前来苏州,直接问太守要人。这不,你就出来了。”
贾赦抚掌叹道,“我当年就看出来了,环哥儿定有出息,且还是大出息!十七岁啊,才十七岁便立下如此赫赫战功,咱贾家先祖也不及他万!你还不知道吧,”他凑到儿子耳边低语“他与皇上的情分直就没断过,否则哪里戴得起亲王郡王才能戴的三眼花翎。咱老贾家总算是有望了!”
贾琏足过了好半晌才从惊愕中回神,感叹道,“父亲,我平生第次服你却是这回!咱家子就数你最有眼光,知道早早与环哥儿打好关系!真是救了我条性命!”话落不知想到什么,幸灾乐祸的笑起来,“也不知老太太和二叔现如今是怎么个心情。当年弃如敝屣的,眼下飞黄腾达;当年视若珍宝的,眼下却碌碌无为。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可不是么!咱回去赶紧收拾东西归京。环哥儿是个仗义的,答应替你伸冤呢!”
“如此甚好,我手里有些东西正愁不知该如何交到皇上手里,够江南这些蛀虫喝壶的了!”贾琏阴测测的笑起来。
因原来的贾府有些狭小,皇帝特赐下座豪宅,并亲笔题了神威侯府四个烫金大字。赵姨娘正是心情舒爽的时候,且旧时与李纨同病相怜,很能说得上话,欢欢喜喜将他母子二人接入府中暂住,且打了保票帮她办妥兰哥儿科考事宜,没两日便找齐了六个德高望重的保人。
李纨千恩万谢,感激涕零。贾兰更是将环三叔视为毕生偶像,见他便欢喜的似要飘到天上去,书也不肯读了,说是要弃笔从戎,被环三叔狠揍了顿才消停。
又过了几日,贾赦家也回来了。因当年犯事的是二房,并未牵连大房,故皇上将荣国府判给贾赦。因贾赦不在,这才封了大门。
大房扯掉封条,使人打扫各处庭院,应妥当后立即设宴款待环哥儿。
贾赦、贾琏均是会来事儿的纨绔,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与贾环很有些共同话题,三人把酒言欢,十分亲热。贾兰则负责替三人斟酒,杵着腮帮子听得津津有味。
赵姨娘如今已是品诰命,但她本就是个爽快人,丝毫未有品诰命的自觉,与李纨、邢夫人许久未见,却是有说不完的话。
“迎春呢?她可是出嫁了?”赵姨娘看向邢夫人。
“年前便嫁出去了,”邢夫人面露羞愧,“因咱门第不高,又无丰厚的嫁妆,只能将她许给太仓当地户乡绅嫡子为妻。”
李纨笑道,“乡绅又如何?家境殷实,人口简单,倒比嫁入豪门深宅好过的多了!”
“珠儿媳妇说得很是!”赵姨娘连连点头。
邢夫人也高兴起来,豪饮杯后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迎春那性子你们也知道,跟个面团似得任由人捏圆搓扁,万万入不得豪门深宅。她那夫君是个老实人,夫妻俩举案齐眉,和和美美,日子过得倒也舒坦。本来她婆婆有些看不起她,想纳个贵妾进门,话刚撂下去,好家伙,环哥儿竟封侯拜相了,哈哈哈,把她公公婆婆吓得气都喘不匀,叠声儿的说他家先祖积德,让嫡子娶了如此贤妻入门,纳妾的话再不敢提,还把儿子的通房丫头全撵了。咱们回来的时候,他们正把迎春当菩萨般供着呢!”
说到这里,邢夫人替自己和赵姨娘斟酒,喟叹道,“多亏了环哥儿,不然也不会有咱的好日子。妹妹,我敬你。”
李纨也举起酒杯,含泪道,“我也敬夫人杯。您和环哥儿的大恩大德,我与兰哥儿这辈子定当结草衔环,倾力相报!”
赵姨娘脸都羞红了,边举杯与两人对饮,边摆手连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