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阁楼上的花香,接连几日不断,只是,在一次大红的月月红飘落,楼八娘却不出去后,那花香就此消散了,满室里的藏香,将原来的花香也压下,再也分辨不出丝毫。

楼八娘的神情,从先前的愤然,慢慢向释然转变。

绮罗望着她的神情,猜着花逢君应当是将自己不来的缘由告诉楼八娘了。

“绮罗,咱们走吧。”楼八娘叹息一声道,既然是释然,但是花逢君告知她的事,还是如一块石头一般压在她心上。原本忠厚贤良的父亲,在心上人口中成了另一副模样,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叫她接受。

“楼姐姐,咱们进来了,要走就不容易了,还须徐徐图之。”绮罗回道,手中的纺机吱吱作响。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恐怕她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会当户弄起了纺机。

“绮罗,我家……”楼八娘咬住嘴唇,家丑不可外扬,况且这种事告诉了绮罗,怕是会让她更惶恐害怕。

“楼姐姐,”绮罗回头看楼八娘,笑道:“你家是你家,你是你。”

楼八娘闻言,猜着绮罗是早察觉到自家的不对了,脸上的羞愧淡去,最后坐在一边,叹息道:“老九不知道怎样了,他性子倔定是要来的,不知要吃多少苦。”

绮罗脸上微动,随后笑道:“他先前不曾吃过苦头,如今算是老天将他缺的苦都还给他了。”

楼八娘闻言也笑道:“但愿苦尽甘来吧。”

说完了这些,楼八娘也不时常出去了,每日里与绮罗一同将那商贾之术学了个遍,更是在楼燕然的游说下,两人玩笑般自己弄了给小店铺。

因知将来生之艰难,那些风雅的爱好都放在了一边,种菜,习武,开铺子,伤春悲秋的情绪都在碌碌中消弭,只有偶尔夜深人静午夜梦回时,回忆一番,往昔无忧的岁月。

紫云观中来往的女子,日子久了也不喜再来寻绮罗玩。一是因为她们但凡要将绮罗介绍给别人,绮罗就会不留情地当面将她们的私密之事宣扬出来,她们自是不知这些事都是何寻之告诉绮罗的,但确知道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但宣扬出来总归不雅。比如绮罗当着卢大人的面,将卢二教训一通,字字句句直指卢大人养子不教,狠的怕不要命的,这么一个无所畏惧,又无牵挂的女子,谁也不能将他怎么办;二是因为李奕寿辰将近,又有大批新贵涌进京城,既要结交新人,又要准备寿礼,自然将绮罗抛在了脑后。

至于观主真华长公主,自与无碍大师相见后,她竟是将身边的俊男美宠全抛了,一心与无碍大师“钻研”佛法,日日与外甥女清池郡主斗法,更是无暇再去管绮罗的事。

如此,绮罗在紫云观的日子诡异地宁静下来,盛夏即将过去,面对满地绿油油的菜,以及大片黄嫩嫩的菜花,岁月甚至能够说是静好。

李思谨望着满地的黄花,嘴角挂着一丝冷峻的笑,说是要去卖的菜,如今不也成了牡丹芍药一般供人亵玩的花草。

绮罗却是不知李思谨心里的想法,却是罕见地拿了纸笔要将那一地菜花画出来。

“此花虽好,却不入画。外面的芍药开了大片,不如你我去外面游玩,顺便几下春日美景。”李思谨含笑道。

绮罗怔了一下,“若是殿下想去就去吧,只管随意,不用管我。”

李思谨眉头蹙了下,绮罗虽不是冷若冰霜,但这般规规矩矩的,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巧,我衣裳上破了个洞,不如你替我缝补了可好?也算是你还我的情。”

绮罗看也不看,说道:“岑嬷嬷在那边,殿下若是要找人缝补,有的是人。”

望了眼用刀子划破的衣裳,李思谨放开手,笑道:“不用了。”手指放开衣摆,心里又不甘起来,比绮罗更迟一步被他看上眼的都已经上手了,这一个耗费他如此多心思的,却还是这般生疏。

“苏小姐,你……”李思谨方要说,却被绮罗打断。

“殿下不用给陛下的寿辰准备寿礼吗?”

李思谨闻言沉默了一会,随后自嘲道:“我用准备什么?精心的不精心的,总归不过是礼单上的一个名字,未必有人会看一眼。”

不说他,就连旁人的寿礼也未必有人看的。

觑着绮罗的神情,李思谨心想女人都是心软的,正要用自己在皇宫中的委屈来打动绮罗,便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进来,将话咽下,只立在一边。

“这些都是你种的?”李奕进来,见着那菜地,问的却是李思谨。

“回父皇,是孩儿种的。”李思谨回道,见到李奕脸上赞扬的神情,非但不喜,心中更怒,直将手指深深地掐进掌心里。难道他在他眼中只配做一个种地之人?

绮罗听到李奕的声音,放下笔,也立在一边。

李奕望了眼绮罗的画,忽然笑了起来,指着上面对李思谨道:“你娘亲也这样画过,只是这两年不画了,只看着菜地发呆。”

李思谨心中更恨,面上却依旧是笑:“娘亲怕是画多了,才不想画了。”哪个女人进了宫,不想要万千宠爱于一身,将天下的富贵享遍,他娘亲进了宫,却是在宫中给李思谨种菜。倘若,他娘亲也如苏绮罗一般自愿种菜,那确实是淡泊宁静,只是不是,他娘亲进了宫,是被逼着做做这些即便是在罗家为奴也不曾做过的苦差。他娘亲虽没有份位,但在宫中却是特殊的,除了中宫,她是第二个能叫李奕每月固定过去两次的女人。少年无知时,他也曾为此骄傲过,一心以为李奕是喜欢他娘亲的。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娘亲心中的怨恨终于爆发出来,她将一切都跟他说了。原来,她辛辛苦苦地去做这些农活,只为了能叫李奕在闲暇时,对着那菜地遐想他若是当初放弃帝王霸业,与枫语远避他乡,如今该过着怎样的男耕女织日子。

“枫语。”李奕心中叹息一声,枫语不过是随口说过,怕是连她自己也忘了这事,不然,她在楼家也该要种地的,如今看来,那段他们共享的岁月,只有他一人在铭记。

绮罗见李奕出神,立在一边也不出声。

“今日是宫中小选的日子。”李奕忽然说了一声,说完,见绮罗与李思谨并不回话,又觉无趣,如是枫语闻言应当要伤心,若是楼燕然闻言应当要微微蹙眉,这两个,终归不是他所思所疼惜之人。

李奕负着手走了一遭,叫太监剪了一些油菜花带回去,随后又蹩了出去。

等到他走后,绮罗出了一口气,随后见着李思谨也是如此,心觉好笑,又提了笔继续再画。

李思谨看着她安静的面孔,笑道:“这样不是很好?何苦像恶妇一般凶神恶煞,何苦出口伤人?”

“他们若是不先伤我,我怎会伤了他们?”绮罗笑道,她就是李思谨下旨过来出家的,谁若说她不是,谁就是抗旨。

“只是这样下去,你将来只怕要做一辈子的道姑了。”李思谨又叹息一声,手里的药丸微微转动,虽说想要绮罗心甘情愿,但是,女人不是也有将身子给了谁,就对谁百依百顺的吗?待到那时,绮罗对他定也是百依百顺的。

“……若是如此,我认了。”绮罗说道,进了紫云观,她的名声就不好了,如今再多一个不好,也没什么。假如楼翼然介意,那也随了他吧,总归她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他会怎样做,那就与她不相干了。

李思谨一笑,随后道:“我过几日不能过来,父皇大寿之后,又要回封地,不如你与我喝一杯,为我饯行可好?”顿了一下,又道:“以茶代酒,算是你偿还我教你种地之恩。”

“好。”绮罗应道,见李思谨转身去在菜地边烹茶,笑道:“原来你也喜欢自己烹茶。”

李思谨摇着扇子道:“我不喜欢。”喜欢的是楼燕然。

绮罗见他脸色不好,也不与他多说,又自顾自地去作画。

等到一盏淡绿色的清茶放在案上,清香四散,绮罗才知李思谨将茶烹好了。

“我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但愿我回来之时,你仍在此地。”李思谨含笑道。

绮罗闻言笑笑,却不去回他,只端着杯子敬了他,又垂首作画。

李思谨见她喝了两口,却不再勉强,只将自己的杯子放下,慢慢地等药效发作。

“小姐,外头有一个说是与你相识的人来了。”岑嬷嬷唤道。

绮罗闻言,也不知来人是哪个,放下笔,便向三春阁外走,李思谨见她走的匆忙,笔在案几上滑过,拿了那笔,自己在画上添了两笔,待到了外面,却不见绮罗的人,问岑嬷嬷才知绮罗从三春阁后门走了。

因想着她吃了药,便一路向外追去,到了门外,见绮罗立在那里,与一小富之家的女子说话,就极有风度地远远立在一边。

他不知绮罗如今是不吃旁人经手的酒水饭菜,那口茶水早已经吐了出来,只当她见着外人,正在极力忍住。

春芽方才见绮罗吐了一口水出来,也不知她是怎的,只是与她说了几句话。

绮罗笑着接过春芽递过来的东西,随后又将身上带的玉坠等取下来送给春芽,一盏茶功夫后,春芽才回去。

“怎不叫她进厅里说话?”李思谨亲昵地说道。

绮罗回头道:“她家里还有事,况且这里的一个丫头婆子都比她有权势,何苦叫她进来看人眼色。”说着,却是抱了东西又进了三春阁。

李思谨叹道:“你倒是善解人意。”说完,又不住地觑绮罗的脸色,见她神色未有异样,又疑心是绮罗喝的太少,待要再劝,回去却见剩下的茶水,被一只黑猫给喝了。

“这该死的黑猫。”李思谨啐道。

“它是我养的,命硬着呢。”绮罗宠溺地笑道,又寻了事送客。

李思谨见她上楼,岑嬷嬷又堵在下面,无法只得回去。

绮罗上楼,打开春芽送她的东西,其他的东西倒还好,只是一张纸条上写着时间地点,字迹却是楼翼然的。

见那日期是十日之后,地点却是城北,心里又疑惑起来,不知楼翼然是怎样认出春芽的,疑心有诈,只是见那字迹不似做伪,又下定决心要过去。

短短十日,对绮罗而言却是度日如年。

浦阳公主与卢家二公子仓促地定了亲,浦阳公主满脸泪痕地来寻绮罗哭声,绮罗只能苍白的安慰她,内心虽有怜悯,但那怜悯却不足以让她感同身受。

李奕莫名其妙地申斥了太子,又将自己从襄城带来的楼燕然与皇子皇女隔开。

真华长公主与清池郡主的交锋已经放在了明面,两人的剑拔弩张,让京城的名媛贵妇也分成了两派,明争暗斗,原先的亲密瓦解后,渐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两个有权势的艳丽女子,让本就极有声望的无碍大师,一瞬间,名声传的更广。

紫云观外,绮罗不经意地再次见到无碍大师。

如今的无碍大师,眼神越发平静,仿佛波澜不惊地阔海。

“大师。”绮罗唤了一声。

无碍大师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抹浅笑,去看神情已经与出来陵安时不同的绮罗,最终只是一笑,却什么话也未说。

绮罗回头看他,见他步履坦然地向前走,前面张扬的清池郡主坐在马上,微微仰头看他。

最后看了眼无碍大师的背影,绮罗忍不住想,十日之后,不知无碍大师又是何种情形。

十日之后,李思谨也不知自己是怎地,竟在忙中,又偷闲去了紫云观,在动手将花叶上的青虫拿下溺死后,听着小楼内的吱吱声,手心里的药丸转了一下,又丢进了溺死青虫的木桶里。

在做完了每日必做的事之后,绮罗与不放心她一人出去的楼八娘一同骑马出了紫云观,向城北走去。

那一日,是李思谨最后一次见到苏绮罗。

140、寻常百姓家

在谁也不曾察觉的时候,楼八娘与绮罗离开了陵安。

她们离开之时,三春阁里香炉还冒着袅袅的云烟,纺机上的线还剩下几轮。没有带走一丝一线,金银细软全摆在屋子里,甚至被绮罗爱护的黑猫依旧无知无觉地吞嚼着大鱼大肉。谁也没有想到,她们两个就这样什么也没收拾地都走了。

不说李思谨何寻之花逢君他们诧异,便是暗中看守她们两个的侍卫也讶然无比。唯一一个知情的,便是楼燕然。

看着被粗布包裹的密实的虎符以及鹿鸣关守防图,楼燕然摇头苦笑不已。楼老爷楼五叔挣了一辈子的东西,就这样被楼翼然举重若轻地偷了来,还这般随意地送来给他。

该感动于楼翼然对他的兄弟之情,还是该感叹楼老爷的教子有方?楼老爷用骨肉分离换来的领土,被他用仁义道德教养大的孩子窃了出来,大义灭亲地送给了另一个帝王的儿子。只是不知,楼翼然想要天下太平的这番心思能不能成。不说楼老爷,如今京城的几家眼看着也不安份了,闭门不出许久的宁华长公主门前,也开始熙熙攘攘。这些人,一个个心怀天下,想的念得都是再逢乱世,再让他们做一回英雄。

感慨之后,楼燕然将楼翼然送来的东西包裹着,看着梁上在一处呢喃的燕子,忍不住嘲讽地一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鸿鹄又怎知燕雀之所想。苍穹瀚海,在他们眼中也比不上一处可遮风挡雨的燕巢。

计划过许多次该怎样离开陵安,绮罗是怎样也没想过自己会不带一件衣裳就跟着楼翼然走了。

一盏茶之前,在城北,那片与繁华的城南迥然不同的地方,再见到楼翼然,绮罗只觉得恍若隔世。只是短短的几个月,经历的事却远远比先前的几年还要多。

在想过他会不会来,矛盾要不要他来后,他终究来了,且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

楼翼然也是并未多说,就要带了她走,而楼八娘也同意了。

一直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来的绮罗,懵懵懂懂地就跟着他出了陵安,一路躲避过暗中跟踪的人,上了南下的船,才清醒过来。

“楼翼然,怎么就这样走了?我的猫,还有银子……”那些从苏清远手中抠出来的银子,就这样没了,虽不是小气之人,但这般浪费……

楼翼然只是看着她傻笑,半响道:“放心吧,我……”

“你带了银子出来?”楼八娘挑眉说道,竟是半分不信楼翼然会想的那样精细。

楼翼然愣了一下,随后干笑两声,“哪能带了银子出来,那多累赘,我能自己跑出来就不错了。绮罗,八姐,你们放心,我能挣钱的。”

听他如此说,楼八娘与绮罗嗤笑一声。

听着船外的波浪声,绮罗在身上翻了一下,她有在身上留银子给别人赏钱的习惯,到了京城,赏钱自然比在襄城多,她身上自然也带得多了,这么一番,就翻出了一小袋金瓜子。

楼八娘瞟了她一眼,笑道:“我娘亲当初也说你给别人见面礼,多少都是能拿出来的,果不其然。”

因提到楼夫人,楼八娘的笑脸滞住,楼翼然也有些不自在。

绮罗翻了一下,如今她也知道这些钱能买什么,略算了一下,就算是三人再怎样奢侈,也够她们用半年的,因此又收了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春芽的?她怎就信了你,替你传信了?这是谁的船?可安全?”绮罗问道。

楼翼然冲楼八娘笑笑,楼八娘白了他一眼,识趣地转身去了另外一间船舱。

楼翼然见楼八娘走了,便扑过来抱住绮罗。

正等着楼翼然说话的绮罗想也不想一脚将他踹开,沉声道:“你快说啊,别半路叫人追上来了。”

楼翼然一时不察被踹开,坐在地上,托着脸委屈道:“绮罗,你学坏了。”

绮罗鼻子里哼了一声,瞪着他道:“我问你话呢,你不回我就算了,还说我学坏了。”说完,又觉楼翼然会生事,若是从前,那“学坏”两字听在她耳中,不定要伤心成什么地步;哪里能像现在这样浑不在意。

“是福儿姐姐跟我说的,她男人去了鹿鸣关,她也跟着去了。这船是李思远南下给皇帝老儿装寿礼的,没人敢查。”楼翼然笑道,从地上站起来,又坐到绮罗身边伸手去搂她,只是手尚未碰到绮罗,就被绮罗掐了回来。

“你怎么这样了?”接二连三被打回来,楼翼然郁闷地抱怨道。

“习惯了。”绮罗托着脸道,“李思远怎愿意叫你用他的船?”

楼翼然抿了嘴,只是笑个不停连声道好习惯,见绮罗的脸沉了下来,才一五一十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留着你我又没什么用,不如卖个人情给老十还有何羡之,而且,他知道我把东西给老十了。”

“他怎么知道?又是什么东西?”绮罗又问。

“他一直盯着鹿鸣关的,旁的事他不通,但是五……总归,他对鹿鸣关最关心,那边一点风吹草动他都知道。”楼翼然笑道。

绮罗闻言,心里猜着楼翼然给楼燕然的东西跟鹿鸣关有关,又想看李思谨的神色是知道楼燕然的身世的,李思远的神色就不然。可见他们一个是紧盯着宫闱阴私不放,一个只着眼大处,不去关注那些小事。倒说不上谁更胜一筹,谁更光明磊落。

“绮罗,你有没有想我?”楼翼然趴在桌子上问她。

绮罗瞥了他一眼,抿嘴笑笑,说道:“原本想的,后来忙着想咱们以后怎么过日子,就不想了。”

奔则为妾,如今能不能在一处都两说,还在乎什么妻妻妾妾。只要两个人都好好的,那些小事往后慢慢再论。

楼翼然正要开口,忽听着外面有人惊叫一声,疑心是楼家的人或者李奕的人追来,两人立刻起身。

此时绮罗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楼翼然也早已经乔装打扮过,两人出了船舱,却见一身船娘装扮的楼八娘指向陵安城里的南山。

南山顶上,**寺最高的宝塔上,烽烟不断,火光冲天,引得运河之上的各个船舱里的人都出来瞧。

楼八娘神色微微一动,随后叹了口气,“但愿无碍大师不在里面。”

绮罗心里也跟着楼八娘这样念叨,转身问楼八娘:“楼姐姐,你可知无碍大师跟你家是何关系?”说完,又去看楼翼然。

楼翼然茫然地看了眼绮罗,握了她的手,也去看楼八娘。

楼八娘纳闷道:“大师跟我家怎会有关系?只是他与我爹爹时常见面倒是真的。”

“管他这么多做什么,总归都与咱们没有关系。”楼翼然说道,感觉到手中绮罗的手指不似以往那般软绵绵,另带着一种韧性,心中微微疼了一下,猜着绮罗的想法,对她微微摇头,说道:“五叔是五哥来着,无碍大师却是与我家无关的。或许是部下也不一定。”

楼八娘听到五哥两字,心中困惑,随后又释然了,扶着船舷,对绮罗与楼翼然笑道:“到了南边,我下船,你们继续往南边走吧。”

“你去哪?”绮罗忙问道。

“去陪着我娘,如今一个人也不在她身边。”说着,又垂下眼睫,不管知道不知道,她任性了一回,独自跑到了京城,如今,楼夫人身边子女皆不在,她总该回去陪着她才好。

绮罗的手微微一颤,楼八娘不是她,这么多年的母女父女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舍弃的。

“八姐。”楼翼然唤道,觉察到绮罗的手一颤,握着她的手更用力,“你代我去跟娘亲赔不是吧,总归我是要带着绮罗走的,绮罗回不了襄城,我也回不去了。”

“我知道。”楼八娘笑道,望了眼楼翼然,眼眶一湿,“你们保重吧,以后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也不必来信。”不管楼家的事成与不成,对于他们两个而言都不算是好事。

“楼姐姐。”绮罗望着楼八娘唤道。

楼八娘看着绮罗与楼翼然,强笑道:“你们也别愧疚,若是花逢君愿意放下他家的事,跟了我走,我也是愿意跟他浪迹天涯的。”

“那……楼姐姐保重。”绮罗说道。

楼八娘搂着她用力抱了一下。

在楼八娘的肩头上,绮罗看着对面华贵却又不张扬的游船上,一身水色罗衫的绫罗颔首立在李思齐身边。

三人回到船舱,又将往昔的事回忆一番。

半夜船到了渡头,楼八娘下船,绮罗与楼翼然也下船,又另了马匹,继续向南走。

行了两日,见到各地僧侣哀嚎之声,更有大批僧尼一路向陵安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