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不寐,愿修燕好。”低声说出这八个字,绮罗忍不住笑出声来,泪水砸到丝袍上,才知自己又哭了。

莫非缘份当真自有天意?那样先前让自己看不上眼的色胚,如今竟让自己这般迷恋。

夜漫长无边际,迷障了的绮罗不知疲惫地守在窗前。

听着黑猫哇哇地叫了一声,随后窗外有一道黑影晃晃悠悠地出现。

绮罗心中一喜,忙开了窗户去看,在窗外玉兰花的暗影之中,她看到楼翼然的身影靠着玉兰树,那身影,不似先前那般意气风发,也没有了楼家十几年宠溺出的张扬。

绮罗知道他在看她,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过来,只是退缩一般,隔了几步远站在那里。

翻身爬出窗户,丝袍在窗棱上滑过,再次落到身上,凉凉的,彷如抓不到的水一般,绮罗走近两步,闻到他身上的酸味,仿佛能看到他身上一路兼程的尘埃,原本因为他退缩产生的那丁点怨恨又被心疼心酸掩去。

“怎么了?”绮罗轻声问道,伸手去摸他的脸。

楼翼然撇过头去,避开她的手。眼前的少女,在被楼家抛弃后,见着自己,问的依旧是他的事,感动之余,又觉羞愧难当。清风之中,那张柔和俏丽的面孔,那婀娜多姿的身影,他第一次产生了不确定,不确定绮罗是不是他的。因为这不确定,他不敢再去亲她,抱她。

“你到底怎么了?”绮罗伸手掰正他避开的面孔,十几日间,消瘦的不独是她一人。

“绮罗,没有五叔,没有美人,只有鹿鸣关。”因为绮罗手下的温度,楼翼然颤着声委屈地说道,沙哑的嗓音,带着一路风雨。

这无头无尾的几句话,绮罗虽不知意思,但却感觉到了楼翼然身上被抛弃一般的颤栗。

“没事,没有就没有吧。”绮罗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安抚道。

“没有五叔,从来就没有。”楼翼然将脸埋在绮罗肩头,再也忍不住抱着她哭泣起来。无数的光阴退去,仿佛他们还在那阴暗的石洞之中,只有他们两个,他依旧是等待被救援的无助小儿。

“怎么会没有五叔?”绮罗伸手拍着楼翼然问道,楼五叔,她见过,所有人都见过,那潇洒不羁的人,怎么就没有了呢?在狭小的世界里生活许久,忽然有一日见到只有传言中才会存在的帝王,绮罗世界中被打开的缺口,让她一下子醒悟到“只有鹿鸣关”是什么意思。

战火之中,从来就没有英雄美人,有的只是江山。心里的一处崩塌,对楼家痴情男子的幻想破灭,绮罗更紧地抱住楼翼然。

“……他不是五叔,”楼翼然颤声道,不经意间听到的事,将他逍遥自在的十几年毁坏,让他不再对自己的人生笃定,便是他认定的女人,他也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得到她,“……绮罗,我爹爹早就想不要我了。”

功成身退后的名将,在见到他人坐了江山,就如见了同行的人捡到银钱,一心便要将目光也放在地上,一意也要捡到地上的银子不可。

“没事,我要你。”绮罗肯定地说道,她知道他定然是听到了十分可怕的事,可怕的就如她知道帝王出现在她的人生中一样。安抚之中,自然而然的,她又忍不住想,倘若她不曾打乱了楼翼然的一生,就让他像前世那般纵情纵欲,会不会他会懵懂无知地幸福一生。

“绮罗,如果我不是爹爹最疼爱的儿子,你还会不会喜欢我?”楼翼然又低声问道。

绮罗嗤笑道:“我喜欢的是你,喜欢你的那一刻,你是什么样子的,你选不了,我也选不了。只是现在我不喜欢你这么胆小的样子。”说完,放开了楼翼然,一双眼睛依旧平和地看他。

他怕黑,怕静,树丛里的鸟啼声,树叶摇晃声都让他害怕,但她从不认为他是胆小的,如今这样畏畏缩缩的楼翼然,才真正让她看到了他的胆怯。

喉结跳动,楼翼然低垂的眼睛终于抬起,伸手抚向绮罗的面孔,低唤一声“绮罗。”

“楼翼然,我要去京城紫云观去做女冠了,你可愿意我等你?”绮罗含笑问道,瞬也不瞬地看向依旧低声饮泣的少年。

犹豫彷徨后,看着他在得知一切伤人的真相后唯一想见的人,她身上的馨香温度,他哪一样都不愿意放手,抹去泪水,楼翼然伸手将她拉过来,紧紧地抱住,坚定道:“等我,我一定带你走。他们想要的,我都不想要,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管是被人有意养成的胸无大志模样,还是自我觉醒后的执意选择,楼翼然都对他们的宏图大志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伏在楼翼然胸前,绮罗闭着眼睛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我等你,李思齐的爹要我出家三年,我原先想着三年后你不来,我就跟别人好,后来又想三年后,你不来,我就去追你,看看你心里到底怎么想。”

“不用三年,不用,”抱着一心一意对他的女人,在一切全都幻灭之后,感受她身上的真实,楼翼然身上的意气与骄傲重又回来,“你等着,我安排好了就去接你,咱们走,这些人,咱们一个都不见。”

“好。”绮罗毫不犹豫地应道,原本惶恐的三年,重又成了充满信心的三年,她不去问“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因为那个问题,就如她所忽略的其他问题般,永远不是她生活的内容。

“……我想你,半年后我会想办法去见你,京城里的女人如狼似虎,你说我该不该用些肥肉把这俊脸遮去?”因方才哭过,重又恢复自信的楼翼然撇着头,有意将方才的哭泣掩盖。

“不用,就用这张俊脸,馋死她们,让她们看得到,吃不着。”捧着明显瘦了许多的脸,绮罗心疼地说道。

额头贴在一起,两人紧紧相拥,直到天边发白,催促着两人不得不分开。

“……楼家的人在墙外等着抓我,我走了,我不来,你也不要多想。”轻轻吻过那片诱惑他的红唇,楼翼然放开抱着绮罗的手。

“我不会多想,你也别多想,你没出现前,诸葛子钰也好,旁人也好,我都能将就,你出现后,除了你,我不会将就别人。”绮罗轻声说道,放开他,然后笑道:“我看着你走。”

“好。”仿佛在苏家门前相别,楼翼然疲惫的身子一步一蹒跚地向后退去,最后消失在阴暗之中。

伸手拂过他靠过的玉兰树,一片仿佛涂了蜡的玉兰叶落下,掉在她的脖子上。

沁人的凉,让她一惊,随后冷静下来,回头,窗内的烛火早已熄灭。

此刻,她再一次明白,就如在那山洞中一般,倘若她退缩了,被人禁锢住的楼翼然,就只能可怜无助地被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阴暗淹没,再一次,看着慢慢退散的黑暗,她心中涌起无限的勇气。

129 前路知己

天边已经发白,绮罗一夜未睡,却不觉疲惫,神智越加清醒。而且,即便她有心,苏清远也不会再叫她歇息了。

不顾苏清远阻扰穿上一身骑装,将鞭子缠在腰上。

绮罗心想自己已经被人看成砧板上的鱼,既然如此,那鱼何不怎么自在怎么折腾。

看着苏家人兴奋的面孔,绮罗肆意地恶意猜度着,若是苏清远在她走后明白她不过是去京城做道姑,他是会心疼自己养大的女儿白白糟蹋了,还是心疼他给她打点的金银细软。

上了马车,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苏老夫人她们都在殷切地看她,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在众人相送中,离别的伤感染上每一个人的眼眸。

冥冥之中,绮罗感觉到这是自己今生最后一次见到她们,她的一生不知在哪继续,她们的一生都注定在襄城苏家终结。

绮罗再次下了马车,向大杨氏,小杨氏走去,恩怨尽头,往昔的恨与怨都成了幻影。怨恨之后,绮罗在苏家女人面前跪下,叩头。

“绮罗,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吧。”苏清远慌忙说道,大小杨氏也忙将她扶起。

绮罗将头低下,不是服软,只是将今生恩仇难分的生恩养恩,一并还给她们,然后今生再也不见。

被小杨氏扶起,看着她那双眼睛,那眼中的一丝担忧还是让绮罗心中一暖,以后,再也不必担心被她算计了,再也不会去想她有没有偏袒绫罗了。

后退一步,绮罗福身道:“两位娘亲保重,我走了。”说完,转身又向马车走去,心中再也没有委屈,只有释然。

终于听到一声娘亲,小杨氏眼睛一酸,嘤嘤哭出,眼泪簌簌落下。

大杨氏拿着帕子抹着眼角,心里也说不清此刻自己的感受。该怨恨绮罗最后仍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还是该心疼今生自己唯一哄过抱过的婴儿,就这样从自己眼前不明不白地跟人走了?

曲终人散,苏府的女人,便连苏老夫人也忍不住落下眼泪。

上了马车,一路驶出城外,初一、十五、青青也在感伤之中,相顾无言。

城外十里长亭边,柳色青青,另一队车马驶来,绮罗下车恭候在一旁,苏清远看着钮太监殷勤地骑马伺候在一边,既兴奋又不敢靠近,最后只得再向后退几步。

那车马停下,却是李奕,楼燕然与李思齐。

李奕没有刻意掩饰自家的行踪,李思齐自然是先几日便知道他到了襄城,只是,倘若一个爱子的帝王想要知晓儿子的平常面目,那孝顺的儿子自然是要装作一无所知,只等着最后见到了父亲,再感慨嗔怪撒娇一番。

绮罗上前给李奕行礼。

李奕同样是那个亲切和蔼的父辈,瞥到绮罗的装束时微微蹙眉,随后笑问:“最近在家中做什么呢?也不见你出门。”

“回陛下,绣嫁妆呢。”绮罗说道。

李思齐眉头皱了一下,谁都知道她嫁不成了,如今更是要出家的人,竟然还绣嫁妆。

“绣的什么花?”李奕又问。

李思齐惊讶地看向李奕,他知道李奕平素平易近人,只是便是对浦阳,李奕也不曾问过她绣什么花。

“桃花。”绮罗回道,心有疑惑,却仍低头不去看他。

李奕笑道:“桃花不好,太轻飘了,还是牡丹花吧。”

“陛下说的是。”绮罗应道,心中不知那宜室宜家的桃花为何在李思齐口中就成了轻飘之物。

李思齐听绮罗这样回答,心中笃定她依然会绣桃花,就像枫语一样,表面柔顺地答应,背地里却会一意孤行。

“父皇,此去一路风雨,父皇要好好珍重。”李思齐拉着李奕的手说道。

绮罗知情识趣地自动避让到一边,与楼燕然站在十几步之外。看着李奕与李思齐父子肉麻地难舍难分,一个哭诉骨肉分离的痛,一个羞愧不能奉养双亲。

觑了眼那边演的真假难辨的父子,楼燕然看着绮罗的神情,浅笑道:“我本当你会哭伤身子的。”不想她是这样的平静。

“楼燕然,我见到楼翼然了。”绮罗说道,目光灼灼地望向楼燕然,看着他恍然的神色,知晓他并不知楼翼然回去。

楼翼然口中的“楼家的人来抓他”,让她更加的心疼。因为心疼。她忍不住去揣测,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楼家的小霸王成了那个模样。

“我不知道他回来。”楼燕然叹息道,果然有太多事,是旁人不愿他知道的。

绮罗抿紧嘴唇,随后道:“楼燕然,你不会害了楼翼然的是吧?”

“是。”

“那你帮帮我吧,我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他说楼伯父很早的时候就想不要他了。”绮罗恳切地说道。

楼燕然怔住,恍惚间明白楼家对楼翼然没有限度的溺爱,那不肯让他向旁人低头,究竟是宠溺还是补偿……“他还说什么?”

绮罗微微咬唇,她信赖楼燕然,也信赖何羡之,但经历了跌宕起伏的几日,她不知将这些话告诉楼燕然好还是不好,最终,她选择了相信,倘若连楼燕然何羡之她也不信了,那以后,她就在无人可信,“他说‘没有五叔,没有美人,只有鹿鸣关’。”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楼燕然嘲讽地笑道,脸上的苦笑一度让他的如玉面孔暗淡,他认知中的一切再一次换了新颜,原来如此,旁人说鹿鸣关只有楼家人抢得来、守得住,身为自以为的楼家人他就信了,从未怀疑过,如今再想,他却知不是只有楼家守得住,是楼家不肯放手,这也是为何李奕要对楼家赶尽杀绝。

“有一个美人陆呦呦,一笑倾城,让备受兄嫂爱护的楼仙君如痴如狂,弃家奔走到远方,原来,陆呦呦就是鹿鸣关。没有美人,我懂了,‘只是没有五叔’……我会弄清楚,你放心吧。”楼燕然黯然地说道,心中隐隐猜到楼仙君究竟是谁了。难怪,被肖家、何家马首是瞻的楼家,在其他两家人才辈出的时候,仍然不顾他人的流言蜚语,将独生儿子宠成一无是处的霸王,他们不在意这个儿子怎样,因为楼翼然一出生,就被他们舍弃,当成了掩人耳目,吸引他人枪剑的靶子,这样的楼翼然,往后又该怎样?

被人棒打鸳鸯,对楼家心怀怨恨的楼翼然,就算是对楼五叔的事无知无觉,今后,也该不能与楼家夫妇和睦相处的吧。

“……好。”绮罗颔首应道。

“绮罗,不管我以后做什么,你都要相信,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害翼然。”楼燕然负手说道,因收敛了脸上的笑,一张过于肃杀的脸让绮罗怔住,他忙又如往常那般微笑起来。

“我信你。”绮罗笑道,就算楼燕然不告诉她他与李奕的关系,她也能察觉楼燕然那日带着她过去,需要多少的勇气。

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在学堂时的默契。

听到马蹄声,李奕的人微微护住李奕,绮罗与楼燕然也向那尘埃腾起处看去。

马蹄声渐进,看着楼八娘与无碍大师,绮罗惊喜地上前。

李奕的护卫得了命令,也退到一边。

“楼姐姐,大师。”绮罗唤道。

楼八娘因羞愧皱起鼻子,随后坦然道:“我跟你去紫云观。”

“楼姐姐?”绮罗惊讶道。

“自己的弟媳妇总要自己看住才好,放着你这么个美人过去,我不放心。”楼八娘强作豪爽地说道。

绮罗心中一动,因有楼八娘的话,心中更安稳,随后又为她苦恼道:“但是,花逢君他……”

“他……就江湖再见吧,我给他的期限里他没来,怪不得我……不是因为你,你别多心,还有独孤娘子死了。”楼八娘胡乱地说着,眼中的伤感一闪而过。曾经正义地要救治独孤函的娘子,最后那女人还是死了,付家的人也没有赶来,她甚至怀疑根本没有人去给付家送信。楼家不要她嫁给独孤函了,但是也没有将独孤函的恶行揭发的苗头,两家依旧是亲近的世家。

那个可怜的女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除了引人伤感地叹息两声,再无其他。倘若独孤娘子的死,与她只是无关痛痒的一声叹息,那么花逢君的久等不来,就更让她伤痛。此情此景,让她再次怀念起当初浪迹天际的快意,让她忍不住想离开楼家,离开襄城。倘若此时,楼夫人他们在她面前,她一定要问,若是他们想要藏污纳垢,为何要将她养成这幅耿直性子?

因知晓独孤函的娘子去了,绮罗心里黯了一下,心想果然那人的娘子不管怎样都没有好下场,随后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握着楼八娘的手笑道:“那好,我们一起去京城。”

“嗯,京城里若说好处也是有的,不说纸醉金迷,便说那无数风流人士,看看长长眼界也是好的,听说京城还有比老十长的更好的男子,咱们也去看看。”楼八娘娇笑道。

“不愧是楼家小姐,好气魄。”李奕忽然插嘴道,移开与李思齐执手相看的泪眼,走向三人,随后向一直被忽略的无碍大师说道:“大师也要随我们去京城?”

“正是。”无碍大师说道。

绮罗闻言心中一慌,握着楼八娘的手一用力。楼八娘愕然地看她。

“大师世外之人,也喜与娇俏女儿同行?”李奕笑道,打量着楼八娘一副赞赏模样,楼家罗家女儿虽多,但与枫语相似的竟无一人。

“贫僧眼中并无男女,并无美丑,只有知己。”无碍大师又道。

“既然如此,能有大师一路同行也是我的荣幸。大师不如随我上车,咱们切磋一下棋艺。”李奕拱手说道。

“陛下先请,贫僧稍后就去。”无碍大师不卑不亢地说道。

李奕闻言一笑,被李思齐搀扶上马车。

看到李奕转身,绮罗低声对无碍大师道:“大师,别去京城。”

“不,小姑娘,贫僧要去,京城里有贫僧要求的道。”无碍大师含笑说道。

岁月不曾再他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只有身上越来越高深如佛法一般的神韵,证明他不曾虚度那些岁月。

绮罗一怔,抬头看着无碍大师,忽想究竟是什么道,能值得一个人不远万里的赶去求。

“绮罗,算了,上马吧。”楼八娘说道。

绮罗闻言愣愣地点头,无碍大师这等人,他若听,你只需一言,他便信;他若打定注意,多说也无益。况且,时隔多年,清池郡主也未必还会如前世一般,那样迷恋一个方外之人。

听到闹腾嘶叫声,将心中的阴翳压下,绮罗嫣然一笑道:“好,咱们走,叫楼老九知道,他晚来一日,我便能多看一日俊男。”说着,翻身上马。

楼燕然闻言,心中酸涩起来,在李奕与楼老爷的暗斗中,不是他们的每一个计谋都能得逞。但他们不在乎,依然乐此不疲。倘若没有成为被无辜波及的牺牲品,绮罗此时就不必再去茫然地琢磨楼翼然何时来找她。

楼八娘听了她的话,嗤笑道:“心里想想就算了还敢当着你大姑子面说。”说着,就将手中的剑鞘向绮罗挥去。

绮罗避到一边,从腰上解下鞭子,卷向楼八娘的宝剑,“楼姐姐,你我不曾切磋过,我可未必会输给你。”

“那就试试吧。”说着,拔了宝剑向绮罗的鞭子砍去。

两人嬉笑间,将先前的烦忧暂且放在一边,竟是你追我赶先走了。

正与李思齐告别的李奕压下心中的不耐烦,说出自己要走了。

李思齐退到一边,又恳求道:“父皇,您生辰的时候,就许了孩儿回京吧。”

“你这孩子,都这样大了,快别这样了,叫别人看着笑话。”李奕避重就轻地说道,因听到绮罗与楼八娘的笑声,越加不耐烦起来,心中隐约有些后悔将绮罗带回去,那样与楼家姑娘一起疯疯癫癫的女子,怎会被他一时看走眼,当成了枫语。

李思齐退让到一边,看着楼燕然上马,又嘱咐他好好照顾李奕,半响嘟囔了一句:“那两个是去出家还是去游玩?”

楼燕然看向前面一个一身桃红骑装,一个一身大红骑装的女子,轻笑道:“殿下,也没谁不许出家人笑的吧。”

李思齐一噎,心中嗤笑一声楼燕然没有自知之明,随后退后一步,放他离去。

步出襄城,向着自己从来没看过的天地走去,与楼八娘欢喜的绮罗心里的微微立住马,又再次向前驰去。

130 鸿鹄燕雀

她的天空,从四四方方的庭院,变成一座城,如今又从那座城,变成了浩无边际的疆域。

房舍花草,村人俚语,陌生的周遭,便连草丛中虫子的鸣泣之声,也带上了新鲜。安于成为井底之蛙的绮罗,在离开让她舒心,又让她忌恨的襄城后,看着道路边,不断更换的草木,心中既有激动又有畏惧。

“绮罗,看那边。”楼八娘伸手指向一处水潭。

水潭里,几只白鹭伸着细长的脖子,在那清浅的水池里漫步,水潭边,陌生与熟悉相夹杂的野花静静开放。

“楼姐姐,襄城也有白鹭吗?”绮罗开口问道。

“自然有,只是你没去看。”楼八娘笑道。

绮罗微微抿嘴,嘴角的梨涡淡去,最后消失与无形,襄城不是没有风景,只是她没有看到。

“绮罗,别怕,我们跟你一起呢。”楼八娘又道,伸手指了指身后那辆宽大的马车,楼燕然,无碍大师,都被李奕叫进去下棋观棋。

“我没怕,只是有些陌生。”绮罗笑道。

楼八娘闻言,点头道:“我刚开始出门的时候也这样,一会就好了。幸好遇到了无碍大师,大师虽是出家人,但是他什么都会做的。”

“大师在广源寺就不喜人服侍,自然会的要多些。”绮罗说道,说完,又有些惭愧,她威胁苏老夫人的时候,一字一句无不是说她离了丫头就会死,事实上应该也差不离,便是被锁在后院的时候,她也不曾动手洗衣煮饭,只是会熬些汤水做些食物罢了。花逢君不来,楼八娘除了方才惆怅了一会,如今又恢复了以往的英气洒脱,绮罗忍不住疑惑道:“楼姐姐如今不想花逢君了吗?”

“想有什么用,又不是我想了他就会来。”楼八娘撇嘴说道,心中的怅然还在,但她不会让那久等不来的惆怅麻痹了自己观看景色的心,“绮罗,他们不来,咱们得自己活着。别跟个怨妇一样把自己折腾的形容枯槁,成天抹泪抱怨的。他们越是不来,咱们就得把自己捯饬的越漂亮,到时候就让他们自己后悔来晚了。”